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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再次从梦中醒来时,g82班机已盘旋在纽约上空。
  “各位旅客,本航班将按预定时间抵达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现在纽约的时间是晚上十点45分,请各位准备好入关手续。飞机正在下降,请大家系好安全带。谢谢合作。”
  她揉了揉眼睛,看见大丑的脸塞满了圆窗口。窗外红彤彤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像涂了一层厚厚的桐油,闪着灿灿的光。
  那一眨不眨的小眼睛,向下盯着,像是被什么谅呆了。
  “你……你……你看。”他转头向铁花喊道,并把头闪开了窗口。
  她伸过头去,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脚下哪里是一座城市,这分明是一望无际的火海,而且是熊熊的烈火,连飞机的翅膀都烧红了,整个天地也烧红了。
  “这……这……这多……多费电。”大丑愤怒地说。
  巨大的渡音747Z继续下降,它像一只小小的飞蛾,不顾死活地扌卜向那巨大的火堆。渐渐地,那片火海变成了晶体透明的光的世界.像安徒生童话中形容的仙境一洋,神秘而耀眼。
  一排排通亮的巨型搂群显现出来,像一座座耀眼的水晶宫,一条条道路显现出来,像在黑缎面上徽列着一串串精美的项链,纵横交错的道路上闪动着密密麻麻的活动亮点儿,像无数条翻滚的小火龙。
  “大丑,你看!”铁花也惊叫了起来,闪开头让大丑看。
  “自由女神!自由女神!”
  高大、安静的自由女神,看手执着火把;高高地举向天空。
  她面向大西洋,身靠曼哈顿,微笑着.象是在欢迎到新太陆来的人们]。
  飞机继续往下俯冲,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吓死我了!”她叫道。
  “什……什……什么?”大丑谅恐地间。
  “太可怕了!”
  不要说铁花,任何一个人,只要夜间从曼哈顿上空飞过,都会产生一种错觉;帝国大厦和纽约大教堂的尖顶,总像是朝你乘坐的飞机肚子戳来。那房子太高了。
  747的轮胎与新大陆的地面“吱”的一声接触在一起。
  落地了。
  她到了世界驰名的最大都会——纽约。
  肯尼迪机场大,大得叫初来的人摸不着头脑。平均每一分钟就有一架飞机起落,其大,就可想而知了。
  它大却不乱。不知怎么个理儿,从世界各地涌来的人们,一副这儿,好像都乖了。说活声音小而且和气,排队井然而且守规矩。如果不小心碰到了人,还会马上用各种不同的口音说:“I
  m Sorry。”(对不起。)
  CAAC中国民航982班机,就停靠在泛美公司的停机场。
  这座怪模怪样的半圆型大楼,从外表看,多少有些像欧渊的古典建筑,可里面却是绝对的现代化装置。
  大厅里,灯火通明,电子指示,电梯纵演,电视密布。
  “太……太费电了。”大丑提着行李,在她身后还是心疼地嘟囔着。
  她没理他,她在四处寻找着刘老伯。,过了海关,取了行李,他俩来到泛美机场的大门口。
  大丑从兜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右手举着圆珠笔:“铁……
  铁花,你……你能给……给我留……留个地……地址吗?”
  “哟,我也不知道。”她说着,可两眼仍旧不停地四处搜寻着刘老伯的身影。
  “那……那电……电话呢?”
  “更不知道了。”
  她突然发现了刘老伯不慌不忙地从人群里冒了出来。
  人长得高头大马,当然容易被人发现,可人长得矮小,也是个优点。与众不同,就容易被发现。
  她立即迎上前去,叫了声:“刘伯。”
  刘伯紧紧地拉住她的手,仰着头笑哈哈地说:“人又标致了许多,比在北京见到你时还要秀丽。好.我们上路吧。”
  她回头望了一眼大丑,太丑站在原地,手中的小本,还是张开的,拿在手里的圆珠笔停在半空中。那张开的大嘴,微微动了几下,他呆呆的像是静止的物体。
  刘伯驾驶着美国造的大型“林肯”轿车,显得不太协调。柔软的皮座椅上,垫了块厚厚的方垫儿。可刘伯还得挺直了胸,伸长了脖子,才能看到前方的路面。
  刘伯把前排的座椅,调得特别靠前,这样他的脚才能刚好触到油门儿和刹车。
  铁花坐在前面,修长的双腿不免受到委屈,她得斜一点身子,侧着腿才能觉得舒跟一些。不然,她的膝盖顶在前窗下的工具箱上,生疼。
  “林肯”飞快地驶向长岛,两旁黑森森的树林向后闪去。
  “这条高速公路叫L.l.E.(Long Island Express长岛高速公路),也可叫495公路。”刘伯一边开车,一边向她解释着。
  她点着头,重复着:“L.I.E.,L.I.E。”
  “这条公路,要是白天,十有八九总是塞车,有人称是世界上最长最大的停车场.可到了晚上就畅通无阻了。”刘伯继续介绍着这条公路,让她感到似乎明天她就要驾车似的。
  在北京她坐过几次小汽车,可比起美国的“林肯”感觉就完全不同。“林肯”给人的感觉是,宽大、平稳、舒适、流畅,不时还冒出一般香气。
  美国给她的第一印象,就像“林肯”大轿车给她的感觉一样,宽大、平稳、舒适、流畅,且带着一股香气。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向刘伯说:“刘伯,我这辈子,是忘不了您的。”
  “过讲,过讲。”
  她脑子里突然闪出了杨畅易文的身形。心想,他要是来了该多好哇。她本想马上向刘老伯提出办扬易文来美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不过,她决心已下定。为了尽快把他办来,她准备就在这几天,向刘伯提出给扬易文捉供担保来美的事。
  大约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子驶出了长岛高速公路,转进了一条叉口,又穿过一座小桥,上了山坡。黑暗中,她看到了山丘下稀稀落落闪着昏暗的灯光,灯光下照出了一幢一幢白色、绿色的住宅。这里真的象是安徒生一里的世界,显得非常不真实,可又是那么美,就在她的跟前。
  那些住宅的外表透着一股霸气,可从窗口显映出来的微弱的光,又显得那么空洞。
  整座山丘.寂静得像是没有人烟。
  车子放慢了,她一眼就认出,前面这座就是刘伯的住宅,因为它太具有东方色彩了。
  方方正正的红砖绿瓦下,端竖着两扇朱红的犬门,黄橙橙的两个圆门把手,象是两枚超级的大铜钱,大门的两旁蹲坐着张着大口的石狮子,厚厚的门槛足有半尺来高。
  车子直接开进了车房,刘伯手持自动控制器,红灯一亮,“哗啦”一声车房的大门自动降了下来。
  他们走出汽车,刘伯掏出了一大串钥匙,上、中、下,足足开了三四道,好不容易才破门而入。
  开了侧们,便是巨型的客厅,客厅的主灯没有打开。黑暗中,鼻子里先飘进一股强烈的寺院敬佛的香味儿。
  主灯一亮,刹那间她谅呆了,眼前的情景,使她倒抽了一口气。她感到太奇怪了,她不是来到了美国,倒像进了一座深山老林的古刹,又像来到了四川大地主刘文采的庄园。
  紫檀木的硬家具上铺着雕龙画凤的纯丝座垫,柔软厚实的地毯上伏着两只巨龙,张牙舞爪像是要腾飞;正面的太师椅前卧着一只东北虎,虎牙虎眼炯炯发着寒光。
  太师椅的正对面,是一个精制的佛台,土面供着关公,不,是土地爷,不慷,大概是菩萨?铁花也说不太清。反正香的味道,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你的行李就先暂放车房,明日待佣人收拾就是了,上楼吧。”刘伯脱下外套,领她上了楼。
  二楼的大客厅,又使她楞了一下.客厅的大小.与楼下的相比,几乎一样,可这里的摆设却迥然不同.首先进入她跟帘的是那盏吊在屋顶上的大灯,圆圆的灯环,大小一共有十来层。每个环上垂吊着无数的晶体片.越往中心,环越小,越往中心,晶体片越长。看不见灯泡.可亮度极高,一打开电源,整个客厅;照得通明。
  齐人高的大壁炉,几乎占去了半面墙,大而方的炉口又黑又深,好象从未有人点燃。
  45英寸的超级soNY(索尼),盘踞在壁炉的左侧,淡淡的灰尘蒙在那微微鼓起的屏幕上。
  淡黄色的地毯,平整光清,好象从铺上以后.就没有人上来踩踏。配色的黄皮沙发,耐心地等待着人们去坐,J.V.C.高级组合音响,静静地等着有人打开欣赏。
  只有竖在墙角里的大鱼缸射出了彩色的光,算是给这里带来一丝生气。那几条看上去脑满肠肥的大鱼,傲慢地在缸边游动着,嘴巴一张一合,瞪着圆圆的大眼,蔑视着她和刘伯。
  “这里狠少有人上来,即使佣人来上班,我也不叫他们上楼打扫。”刘伯的话音,在这空旷的客厅里,发出了回响。
  “刘伯,以后我可以帮您打扫,不必再请佣人了。”
  “岂敢,你到了美国.应抓紧时间充实自已才是,怎能浪费光阴.与老伯为伍。”
  “没事,离开学还早着哪,闲着也是闲着,即使就是开学了,我也可以天天为您打扫房间。”
  “你初到此.有些事情还不懂得,这里与学校距离太远,你又无驾驶执照,交通不便;浪费时间,我也正在为此事发愁。”
  “没关系,反正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您,陪着您。”
  看得出来,铁花是在尽量地讨好刘老伯。这不仅仅是为杨易文来美的担保做铺垫,更主要的是,她看出了刘伯的寂寞心。
  刘伯喝了一日、咖啡,慢慢地说:“你的心情.我全理解,不过,恐怕也维持不了多日。此处如同北京郊外的十三陵,年轻人怎可钻进坟墓?”
  “不,刘伯,北京城里人太多,闹闹哄哄烦死了,我喜欢清静。”
  喝完了咖啡,刘伯就领她去了卧房。楼上除了这间大客厅外,另有四间卧房。她的这一间是在拐角处,刘伯那一间,正对着大客厅。
  她的卧房,倒不十分华丽,反而显得过于简单;一张床,一套桌掩,一盏立灯:,一台电视。当然,要比起居民楼那12平方米,还是宽敞多了。
  虽然眼下正是冬季,可室内温度如同夏天。她立即脱掉外套和毛衣.只剩下一套紧身的棉毛裤和棉毛衫,不一会儿.又是一身白毛汗,索性全部脱了下来。这一脱,可是历史性的,在铁花未来十几年的美国生涯中,就再也没穿过棉毛衫裤了。”
  她光着脚丫,走在浅色的地毯上,觉得惬意、松驰、自由、逍遥,像脱胎换骨似的,又像是获得了一次全身心的解放。
  她推开了室内浴室的门,全部粉色.粉色的地砖,粉色的墙壁,粉色浴缸,粉色马桶,马桶盖上还铺有粉色的绒垫,间量看上去比外屋还大。她想:“奇怪,美国人不讲究睡觉,却讲究洗澡。”
  洗澡。对7O年代末的北京人来说,算是一种奢侈和享受。
  她一见到那碧粉色的大澡盆.恨不得马上跳进去,舒舒服服地泡上一会儿。
  她拧开了水龙头,并把水温调到适中,嘴里一边哼着“军港的夜,静悄悄,”一边脱掉胸罩和短裤,站到了镜子前面。
  她冲着镜子里的她,微微一笑,双手捂着高耸的乳房,左右摆动两下曲线玲珑的身体。她爱自己,爱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部分,欣赏自己身上的光洁无瑕。在北京时,没有这详的机会,唯一可洗澡的场合便是众人在莲蓬头下快快冲完走人.今天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地面对自己的裸体,她舒心地笑了。
  她跳进了浴缸,闭上了双眼,听着那轻轻的水波声,眼前又出现了杨易文。她想起了那一天,想起了他拥吻着她,然后倒在床上。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往下摸,修长的腿露出了水面。她想他,她太需要他了,她张开了嘴,呼吸急促,头上浸出了晶莹美丽的香汗……
  她擦干了身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噢,时差,现在正是北京的中午。
  她一翻身爬起来,打开台灯,给北京写了第一封信,是给杨易文的,至于爸爸妈妈的倍,她准备过两天再写。
  信的内容很简单,除了写些对“林肯”大轿车的感觉,就是形容刘伯家、里的豪华和奇妙,当然在信的最后,连续叮嘱三遍,离婚!离婚!离婚!尽快!尽快!尽快!
  写完了信还是睡不着,索性拉开窗帘,窗外一片黑黢黪的,寂静得可以听见鼓膜发出的嗡嗡声。她忽然想,在飞机上看到的那片火海哪儿去了?那些尖尖的大楼哪儿去了?那自由女神又到哪儿去了。
  站了一会儿,觉得腿有些麻木,就躺回到床上。也可能由于飞行时间太长,20几个钟头的旅行消耗太大,不一会儿,她真地睡着了,一阵狗叫,把她从酣睡惊醒,她急忙跳下床,来到窗口,往下一看,刘伯正在后院的草坪上喂狗。
  她找到了通往后院的门,出了门就叫“刘伯。”
  两只恶犬箭似地向她扑来,吓得她,脸色发白,魂不附体。
  “祥子.虎妞!”刘伯一声大吼,两只秃尾巴的德国猎犬,来了一个急“刹车”,调头跑回主人身边,吐着长长的舌头,一左一右护卫着刘老伯。
  “不用怕,懂事得很,你喂它们几天,自然也就熟了。”刘伯摸抚着狗头,安慰着她说。
  “其实,你不必起得这么早,可以多睡一会儿,补补时差。
  我现在马上出去办些事情,晚上七点回来。别忘了.今晚我要为你接风。”说完刘伯又同她一起回到了房间,教她如何使用微波炉,如何使用烤箱等等。
  刘伯走后,她想起了答应刘伯打扫房间的事,就到厨房找了一块塑料海绵块儿,又找了块崭新的抹布,想干点儿什么,她先从搂上的西式大客厅擦起,又把楼下的中式客厅清扫一遍,地下室的酒吧和台球案子也擦得千千净净,还把各个房间的家具擦得光光闪闪.暖房的花草浇了一遍水,运动房里的器械也整理了一番。
  要不是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她还不知道己到了中午。她想,不轻松,若大的房子光擦擦整整就用去大半天,怪不得刘伯说一周两次请人清扫。
  最后,只剩下刘伯的卧房了。她犹豫了一下,觉得刘伯不在家不太合适,可又一想,那有什么?能住在人家家里,说明人家信任地。
  没进刘伯卧房之前,她想,那一定是干净、整洁、有条有理的。
  可一推开门,她看见的却恰恰相反。地上没个横竖地扔着两双拖鞋,衬衣、内裤堆在椅子背上,床上的被子象个窝,床头拒上和地上胡乱堆满了各种书籍。
  她先爬到了大床上,想整理一下乱糟糟的被子,双手刚刚抡起被头,“啪”的一声,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低头一看是本杂志,拿到眼前,羞得她脸颊通红,封面上是两个夸张了的男女性器官的交合状。
  她拿在手中,不知放哪儿好,可想了一下又觉得美国人嘛,就这祥。不过她嘴里还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声;“这老头儿。”
  铺好了被子,整理桌面,擦完了书架,又去擦电视。
  这个房间的电视,与其他房间的电视不尽相同。且不说它大,电视机的左古各排着一组大音箱,电视机的底座又排着两个黑盒子,黑盒子上的小红灯.不停地眨着眼,电视机的后面,左一根右一根的电线,线连着盒,盒接着线。
  由于好奇,她顺手打开了开关,屏幕上立即出现了一群洋妞在打架,定神一看,还是男女性交的乱场面。
  她马上关掉电视机,心里暗骂一声:“这些人,牲口!”
  晚上;刘伯为她接风的地点是长岛一家高级餐馆。
  一下车,一个年轻小伙子马上迎上来,从刘伯手中接过车钥匙,说了声;“晚上好,老板。”就把“林肯”发动起来,一踏油门儿,转弯开进了停车场。
  她明白了,这家餐馆是他的。
  两位经理把他俩领进了一个雅座,刘伯不点菜,一个经理间了声:“照常?”
  刘伯点了点头。
  “等等。”他又把经理叫回来,扭过头问铁花:“铁花,你喜欢吃什么?牛排还是海鲜?”
  “我什么都行!”
  经理背朝着她,哈下腰,在刘伯的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
  “不是,不是,你又猜错了,这是我老朋友的女儿。”说完刘伯哈哈笑了起来。
  她移动了一下身体,显得有些不安。
  “他们说你长得漂亮,说我艳福不浅。荒唐,荒唐,这些人,满脑子乌七八糟。”
  她听着刘伯的话又想起卧室里的杂志和电视,脸“唰”地红了。
  “不要紧,不要紧,时间久了就习惯了,这个行业,离不开这些。”刘怕见她害羞就安慰她。
  侍从端上饮料和饭前小菜,刘伯喝了一口问:“你准备学什么专业?”
  “我得先补习英文。”
  “有基础吗?”
  她摇了摇头……
  你年轻,英文很重要她又点点头。
  “不过,只有英文,也是没有饭吃的,你要学个专业。”
  “专业?那要几年?”
  “总得四五年吧。这你不必担心,学费同题.我曾答应过你的父亲,只要你在学校好好读书,这笔钱,我会先帮你垫上。”
  “谢谢刘伯,不过,我自己也要挣钱.不能只靠您老人家帮助。”
  “自然,自然,可是,暑假寒假,校内打工收入低廉,只够零用,不可能倚仗这点微薄收入交纳学费和过生活。”
  “我不怕累,也不怕苦.我……我可以打餐馆或当保姆。”
  “F一1签证,打工是违法之举。一旦被移民局发现,捉拿归案,遣返原国,那时,老怕就无能为力了。”
  她听着刘伯讲的这些,心里有点儿害怕,面对这些新鲜事儿,要是有个人能商量商量就好了。
  她想趁此机会,向刘伯提出办杨易文来美担保的事。她动着脑子,思考着怎样说出更好。
  热腾腾的清蒸龙虾端了上来,红红的,冒着热气,摆在他们面前……
  “刘伯,这家店是您的吧?”
  “大股,大股。老喽,人老了就只好退让,让出一些股份给经理和大厨,也好让他们尽心尽力。”
  她暗暗地佩服刘伯精明的生意之道。
  “刘伯,我有个男朋友,身体很好,也很聪明,他要是能来,一定帮得上您。我们不要您的股份、也不需要赚很多的钱,我们……”“依我看……”刘伯打断了她的话。
  “依我看,你还是先搞定你自己,先在学校学个四五年,掌握了本领,取得身份,再考虑此事吧。”
  “身份?”
  “对,就是绿卡,。你无绿卡,就休想办成此事。”
  她听着刘伯严厉的拒绝,嘴里嚼着那过于新鲜的龙虾,觉得又咸又涩。
  他们吃完了晚餐,回到家里已近深夜12点钟,刘伯和她道了晚安,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她一边脱衣服,一边回想着刘伯的话。
  在北京时,他对身份、绿卡的事,也有所耳闻,可感觉不出,它竟是如此至关重要。
  “身份、绿卡,我得想尽一切办法搞到它。不然,杨易文离了婚,又来不了美国,他该多伤心.我又怎么对得起他?”
  正想着,刘伯用力敲了儿下门,大声说:“铁花,以后不许你随便进我的卧房。”
  她正想出门解释,可刘伯迈着重重的脚步走远了。
  她无奈地坐回到床上,心里觉得一阵委屈,眼圈儿有些发红,忽然生出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她掉了眼泪。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想趁刘伯没出门之前,察看一下他的脸色,解释几句昨天的事。
  刘怕起得也很早,正在后院与“祥子”、“虎妞”聊天。他看见铁花站在窗口,就向她招了招手。
  铁花下楼来到了后院,“祥子”、“虎妞”并没立即扑上来。
  只是向她吡吡牙,刘伯拍着它们的背不知说了些什么,立刻;那秃秃的尾巴晃了起来。
  “铁花,不要怕,你要常常喂他们,遛它们,自然就会亲近你的。”刘伯笑着领着“祥子”、“虎妞”走过来,非常和蔼,昨天晚上的事像没发生过。
  “刘伯,您卧房的事……”“这两条猎犬年龄狠小,明年三月才满一周岁。幼狗容易接近,你可每天陪它们半个小时,长大了,它们就会保护你。
  以前的两只同种猎犬,跟了我20几年,临终之时,好不叫人心疼。我花了三千元买了一块墓地给它们,时至今日,仍然常常思念。”
  刘伯这一套狗经,她并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刘伯对她有什么不满。
  “刘伯,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地喂它们。”她讨好地说。
  刘伯教她如何搅拌狗食,哪种罐头是旱饭,哪种罐头是晚餐,几点钟要去通狗。
  “噢,还有,今天会来人打扫房间,九点钟有人按铃,就请她进来,记住是马来西亚人,别的人一律不开门。”刘伯在去车房之前又对她说。
  “刘伯,您通知她们不用来了,我会做好的,再说昨天我也……”“好吧,反正离开学还有段时间。”
  刘伯说完就进了车房,发动机“轰”的一声,他倒出了“林肯”她马上追上去,站在驾驶窗外,手里挥着一个信封。刘伯停住车,把窗子摇了下来。
  “刘伯,你能替我发这封信吗?”
  由于发动机的声音太响,刘怕没有说话,微笑着接过了信封,点了点头。
  刘伯的生活是极有视律的,两周来她似乎已完全掌握了刘伯的作息时间表。早晨天不亮几声狗叫,准是他己起床,发动机“轰”的一声响,准是他出门去上班,深夜车库门“咔啦”一声升起,准是他回家了,他卧房里的电视,一阵鬼哭狼嚎,准是他快睡觉了。
  两周来,她发觉刘伯虽然生活有规律,但是性格孤癖,不愿与她攀谈。他无周未周日,天天如此,极其繁忙。铁花常想,人这么老了,这么富有,不知还在忙些什么。
  两周来,她闲得无聊,带来的书报都已读了两遍。打开自己房间里的电视又一个字儿也听不懂.没有刘伯的同意认可,她又不能乱做家什。
  她常常坐在一处傻傻地发呆。空旷的巨宅,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感到寂寞、孤独的苦滋味儿了。
  两周来,唯一能与她交流的是“祥子”和“虎狃”。最初几天,她对它俩还有些惧怕,可渐渐地,不知是刘伯向它俩交待了什么.还是铁花本身和它们有缘份,现在她不但不怕,而且还可以交谈了。
  两周来,她不是在微波炉里烧点吃的,就是吃刘伯带回家的剩中餐,要么自己随便吃两片做好了的“三明治”,根本没正经吃过一顿饭。其实叫她好好吃,她也吃不下,因为她焦急地盼望着杨易文的来信。
  今天一大早,刘伯刚上班,她在楼上听到“祥子”和“虎钮”一通乱叫,隔窗一看,是位穿制服的邮递员。
  她急急忙忙跑下搂,打开黑色的小信箱,果然有一个薄信封,上面写着中文字,她迫不急待地拆开了信,一边看一边朝屋里走。
  杨易文的信,铁花,你在哪里呀,你在哪里?
  我询问苍天,我质问大地,还我的铁花,把我的铁花还给我。可是,苍天大地都不给我回答。我痛苦,我凄凉,我默默地等待你的园答。
  自你走后,我失击了支柱,没有了自我,机场一别,我的魂就跟着你一起飞了。
  我不能容忍,你的来信只是几行平淡的问候,我不能接受你无动干衷的言语,因为,你是我的灵魂。
  美国不是天涯,纽约不是海角,即便你飞到月球,我也要冲到那里,拥在你的身旁。
  我恨透了这个房子,我恨透了这个世界。如果说,上帝不允许我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宁愿去死,化作灰烟飘向大洋彼岸,也要寻找到你。
  救救我吧,铁花,我己等不到明天。
  救救我吧,铁花,快快让我飞到你的身旁。
  离婚?婚姻算得了什么,那只是人类捆绑愚弄自己的桎梏,更何况我已准奋毁掉一切,去迎接你我美好的未来。

           ※        ※         ※

  最后一页的右下角.还有一行字;“那女人要求一万元离婚素赔,如有可能,请速寄来六千美金。”
  看完了信,她想痛哭,反正这大房子里没有一个人。她素性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她可怜杨易文,同情他的遭遇,更爱他对她的忠贞。
  她哭着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易文,你我都太天真了,这事可不容易吁!绿卡、身份不是好弄的……这六千美金,我上哪儿去找哇……”她拿起笔来,写回信,可心乱如麻,不知从何下笔。
  过了好一阵儿,她终于安静下来,把身份、绿卡的重要性说了一遍,并安慰他要耐心等待。有志者,事竞成,共同的理想终会实现。并答应他,钱,不要着急,她一定会想方设法,一点儿一点儿寄去。
  她一天天地瘦下来,精神也一天天地垮下去。她住在刘伯的巨宅里,闷得要发疯。
  两个月来,寂寞和孤独折磨着她。
  铁花自从生下来,就一直没离开过群体,家里、学校、兵团,哪怕是那个小粮店,都是集体生活,都在人群中交往。
  在人群中呆久的人,有的也会嫌烦,甚至会叫:“烦着哪。
  别理我”“清静会儿吧,我的天。”那是他不知道什么叫寂寞,更不知什么是真正的孤独。
  铁花是在人群中长大的,从没有单独一人生活在没有交流的固定环境里。
  小时候她挨过饿,受过穷,可今天,她发现,寂寞和孤独比贫穷、饥饿更可怕。它像一块乌黑的大布,蒙住你,从头到脚地蒙住你。甚至,连呼吸都成了问题,你只能长长地叹着气,才会感到一丝舒畅。
  她又想起了一种刑法,一种古今中外都使用的刑法;把犯人关押起来或是流放到荒岛,让他与世隔绝,让他胆怯轻生……原来,原来这孤独是能杀死人的!
  近几天,她常常站在房前的小山丘土,看着山脚下那条弯弯曲曲的长岛公路。路上的汽车都像离弦的箭,飞快地向前冲。
  她记起,这条公路叫L.I.E.。自从顺着这条L.I.E.来到这个山丘,她就没有再在这条公路上走过。
  这条公路通向哪儿呢?曼哈顿?犬西洋?还是飞机场?它要是能通往北京,该……
  她意识到,自己想家了。是,她想爸爸妈妈,还有那可怜的杨易文。
  纽约的三月,长岛的松枝己经开始返绿。两只可爱的小松鼠,甩着毛茸茸的尾巴,在草地上相互追逐,窜来跳去,吱吱地叫。
  她蹲过去,呆呆地看着它们,研究它们的语汇.她肯定,前面那只是雌的,后面那只一定是雄的。那只雄的窜到树上,叼下来初春的嫩枝,嘴对嘴地与那雌的共享……
  她一动不动地,看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太阳下了山。
  她长叹一口气,回到了那空旷的大客厅。顿时,那虎牙和龙爪仿佛向她咄咄逼来,使她产生一种惧怕。倒不是真怕那假龙假虎,她是怕一位科学家讲的话有朝一日在自己身上成为现实。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句话是这样说的;“孤独是一种可怕的杀手,年轻人自杀的主因,犬都出于寂寞。”
  她打了个寒颤。
  她盼望着开学。
  十天、九天、八天……
  就在开学的前一天.她又收到了杨易文一封厚厚的信。信中首先解释了很久没来信的原因是在忙于打官司,办离婚。经过两个多月的“艰苦奋战”,女演员终于签字了。
  杨易文用大量的篇幅,像写小说一样,把离婚的前后经过详细地描绘了一番,离婚协议书的副本也寄来了。最后,他把女演员提出的一万元的要求,又重复了一下。
  铁花知道,别说一万元,就是一千元扬易文也拿不出来,这明明是在指望铁花在美国解决这笔款子。
  美国挣钱还不知从哪儿下手,他那边又欠下了这笔巨款(70年代,美金与人民币比价为一美元兑换一元五角人民币)。
  又一个沉重的包概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铁花的肩上。
  她焦急万分地盼望着开学。盼开学的目的,并非为了赶快拿到学位,为爸争光。她认为,开了学,就会遇到人群。有了朋发,就会有机会,就会有挣钱的机会,挣到了钱,就能帮杨易文,办到绿卡,就能把杨易文接来。
  她就是按着这个思路,盼着赶快开学,赶快接触到人群,好免去孤独,也给她带来生路。
  开学了,终于开学了。注册的那天早上,她起得很早,先去厨房为刘伯做了早饭。
  平时刘伯是不在家里吃早饭的,今天为了送她去学校,特意留下来,答应与铁花共进早餐。
  “近来过得还好吗?”刘伯喝了口咖啡问。
  “很好,刘伯。”
  “你瘦了,太概有些不适应吧?”
  “不,真的狠好。”
  “我实在太忙,如有不周之处,还请你多加谅解。在美国,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各自奔波于自己的生活轨道。开学后,你要处处学会独立,学会独立判断和独立处理事情。从令天起,恐怕老伯对你的帮助就不大了。”
  铁花默默地听着,仔细分析刘伯的话语。
  刘伯接着说:“此地离皇后大学太远,开学后,还是尽量想个办法搬到离学校较近的房子去住,这样好,便于你尽快完成学业。”说着他又拿出了一个信封。
  “这里是五百美金,租个小屋想必够用。这期学费我已替你垫上,暑假过后,恐怕还要由你自理了。”
  说完,刘伯把信封交到她手中。
  她觉得刘伯变了,变得一点也不像在北京时那样。现在,眼前的刘伯像一个雪人,瘦皮下流的不是热血,而是令人发寒的冰水。她的心在发颤。
  皇后大学是历史不长的市立大学,在纽约这个高等学府云集的城市里,排不上名次。可学校的设备与建筑并不亚于哥沦比亚或亨特等名牌大学。它的违筑全新,占地广大,运动场地一个接着一个,运动器材崭新、明亮。现代化的大礼堂就靠在495高速公路旁边,绿荫荫的草地上,耸立着清雅、肃静的主教学楼。
  刘伯刚刚把车停住,铁花立即非常知趣地说:“刘伯,我会找到教室的,您还是先去忙您的吧。”
  “也好,不过住处未找到之前,还是每日回长岛来住,你下了课,往我车里打个电话,我会派人来接你。”
  “太谢谢您了。”
  刘伯的汽车一开走,她就像早上刚从窝里放出来的狗,飞快地向主教学楼跑去。
  教室明亮宽敞,没有课桌,只放了二十来把椅子,椅子右边把手上安了个可以折叠的小课桌,供学生们做笔记。
  上课铃声一响,每人发下一张卷子,是填空测验,。你可别小瞧这次考试,胆子大的,敢于胡写乱填的,说不定就不用从ABC学起;蒙对了,就可跳一级,跳上一级就可省掉下一学期一千二百美金的昂贵学费。
  钦花实在不敢乱填,测验结果、她被分到二年级。她换了教室。
  二年级教室已坐满了人,她低着头向后排的空位走去,引来南美洲、东南亚及苏联东欧年轻人追逐的目光。
  老师是位身体健壮、中等身材的美国人,高高的鼻梁上有一对深蓝色的眼睛,他正盯住座位上的学生,叫着他们的名字。
  他一连点了几个非常奇怪的名字,站起来应“YES”的全是些皮肤黝黑,留着小胡子,或穿着方格上衣,露出胸毛的南美人。
  “ZhangLi”(张力)老师叫到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
  “Yes。”前排站起来一位东方女孩。
  “Where are you from?”(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Iam.from Beijing。”(北京)。
  她抬头向这个叫张力的北京女孩望过去。她身材不高不矮,鼻梁上架着一副一看便知.是中国造的眼镜,硬而黑的短发齐着脖梗,回答问题时简洁、明快。
  第一堂课,除了点名,就是相互认识,分成小组彼此介绍。
  学生们叭叽喳喳地指手划脚,各种口音的英文充斥了整个教室。铁花被到多数是南美洲人的一组里,叽哩呱啦的西班牙语虽然一句也听不懂,但从他们的眼神里能猜出好像是在说她长得漂亮。
  第二堂课铃声一响,老师便叫学生们先去楼下书店购买新教材,剩下的时间自由活动,也可到图书馆去听耳机,做发音练习。
  去书店的路上,铁花紧走了几步,追上了张力。
  “北京来的?”她问。
  “你也是?”张力喜形于色。
  “是啊。”
  “哎哟喂,你可把我想坏了。”张力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铁花知道,张力根本不认识她,更不是想念她。这句话搁谁嘴里都一样,想的是家乡的姐们儿。所谓“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
  “买什么书哇?咱俩先找个地方聊一会儿。”铁花比她还急切。
  “别介,教材总得要买呀,去完了书店,咱俩一块儿去吃Pizza(意大利馅饼)。”
  “行!”
  她俩先去了书店,把老师指定的教材一一买齐,共计每份36元多。
  “真贵!”张力说着从口袋呈摸出了零票,几毛几分仔细点清,不用找钱,分毫不差。
  铁花也掏出了刘伯给她的五百块,抽一张放到拒台上。
  “嗬,你真有钱。”张力说。
  “哪儿吁,我正为它发愁呢。”
  Pizza店就在学校的斜对面,说是个店也就是间小屋,拒台里的Pizza炉烤得cheese(奶酪)“吱吱”响,傲发出一种叫人难忍的洋油味儿。
  “你常上这儿来?”铁花问。
  “不来这儿去哪儿?一块Pizza七毛五,一瓶可乐五毛钱,一无多解决一顿饭,全纽约哪儿找去?”张力和她来到一张小方桌前,面对面坐下了。
  “你多大了?”铁花问张力。
  “25。”
  “你呢?”
  “24。”
  “呵!这么说我算你老姐了。”
  “行,老姐就老姐。”铁花说。
  “我说,你可真漂亮。”
  “嗨,那管什么用?说真格的,张力,你来多久了?”
  “快一年了。”
  “怎么刚上二年级?”
  “从ABC开始呗。你呢,你来多久了。”
  “刚到两个多月/“你一定有个阔亲戚,要么有个相好的,不然哪儿来那么大的票子。今儿,我才第一次瞧见一百块一张的。”
  “阔是阔,可不是亲戚,是我爸的老朋友。”
  “就是亲戚也没用。告诉你,铁花,这儿的人,只认钱。我倒是有个真正的表姐,开了一家干洗店,一家子五口,没时没晌地干,在钱上抠儿极了。住在她家没儿天,就开始算我的房租和饭费,我哪儿来的钱!又逼着我出去打黑工,可我又怕被移民局抓走了关起来。我说要不逮么着吧,能不能让我在家里的店打工?你猜我表姐说什么,她说:“店里本来人手就过多,再加上你一个受不了。再说像你这种从大陆来的人,非得先到外头碰碰钉子,受受苦才行。”一赌气,我就天天翻报纸找工作,还算运气。找到一份保姆工,心想这回可有着落了。可去了以后,才知道,不仅让我哄孩子做饭,还管除草、洗衣服,冲着每月700块的份儿上,得,累就累点几吧。可哪儿知道老板特别不是东西,趁他老婆不在家,想强迫我跟他干那个,你说我还能干下去吗?”张力看来是真有一阵子没找到对象说话了,见了铁花就刹不住闸了。
  “后来付给你钱了吗?”
  “他太太给的,没这笔钱怎么上学?”
  “那你现在还住在你表姐家?”
  “早搬出来了,不远,是地下室,几个人含着住,加上电话费,一月也就七八十元。嗨,怎么省怎么来呗。”
  “还有空房吗?”铁花追问。
  “正好有间空着,怎么,你想搬来?”
  “嗯。”
  “可别吓着你,又乱又脏。”
  “我不怕!”
    “那就行,我是真的盼着来个姐们儿,不然总爱挤兑。等会儿吃完Pizza,我带你看房去。”

           ※        ※         ※

  这是一幢木头小屋,座落在离学校不远的缅街(MAINSTREET),走到学校也就十几分钟。
  地下室就是这幢小屋的最低层。铁花随着张力走下台阶,门一打开,瞧见-堆鞋,有球鞋、皮鞋、高跟鞋和拖鞋,横七竖八扔在地毯上。
  地毯原来的颜色,现巳辨认不清,脚踩上去,觉得发粘,不知是水还是油。
  所谓的客厅就是走廊。由于没有窗子,头顶上的灯泡算是不分昼夜的长明灯,一只廉价的帆布旧沙发,扶手上的边角露出了弹簧,一架老式灰头土脸的电视机,放在三条腿的茶几上,不知哪个聪明人,用铁丝衣架做天线.歪歪斜斜插在电视头顶上。
  “瞧见没有,就这样。”张力说着,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蛮好的,蛮好的。”铁花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想:“这地方和刘伯那幢巨宅比起来,可真是.-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没想到美国贫富之间的差别如此之大。”
  不过,她仍然对这个地方感兴趣.因为她看到,这里有很多鞋,鞋多必然人多,人多就会热闹,人多就会机会多。这里是脏乱,可现今,脏乱与孤独、寂寞比较起来.她宁愿选择前者。
  “我来,张力。”铁花作了决定。
  “别急,我还没带你看你的房间呢。”
  “甭看了。定了.我来。”
  张力看著地.眨了眨眼,抓了一下后脑勺。
  张力,北京人,今年刚满25岁.原地质部某勘探队的测量员。人长得并不十分漂亮,按北京可们儿的话说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那种.可她的个性.却与同样背景下长大的女孩不太一样。直率、倔强、叫真儿。办事果断、说话尖锐。有的姐们儿说她没心没肺,有的姐们儿说她早晚得吃大亏。
  她到纽约虽不到一年,可是工种换了有三四个,当进保姆、卖过杂货、洗过盆碗,还当过导游。每换一个工种她就总结一回经验,每换一个地方她认为就多了一种能耐。
  她不在乎别人说她不懂装懂,也不计较老板骂她整个一个蒙事。虽然一个工种打不了多少日子,可辞工出门时,不算好帐,点不对工钱,她死活就是不走。
  铁花搬来己三天了,儿乎天天晚上都到她的房间来取经。
  一来张力来美国比她早,二来她看出张力是个实在人,从来不骗她。
  “这儿的人,软的欺,硬的怕,工钱你不主动要,就没见过一个老板上赶着给你的。”张力继续传授着她的经验。
  “可那多不好意思吁?”铁花说。
  “要脸的人,就别要命;没有钱就别想活。”
  “张力,听人家说,学生打工,移民局是要抓人的。”
  “这就要看你的运气了,怕他抓,不打工,下学期的学费,谁管你?”
  “我看还是先搞到绿卡,有了身份,再挣钱,心就踏实了。”
  “这谁不知道哇,最好是又有身份,又有钱,那才叫踏实哪。铁花,别忘了,办绿卡也得先要有钱!”
  “有了钱就能办身份?”
  “那当然了,办假结婚,也得付人家几万块吁,就是毕了业,找到了工作,老板看上了你,愿意给你办绿卡,可是税钱和律师费,也不是个小数目。”
  铁花停顿了一下问:“张力,办身份和先挣钱,哪个更主要?”
  “嗨,这问题就跟问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没趣儿。没有身份不能挣钱,没有钱不能办身份,只要有了绿卡,就可以挣到钱,只要有了钱,就可以办到绿卡。哪个主要,你让我怎么说?”
  “这么说,都重要?”
  ”对啦!就是都弄不来。”
  三天来,铁花虽然看见在门口堆着不少双鞋,可见不到什么人、她的鞋多人就多的理论,在这里没兑现,心里正在纳闷儿,张力先向她懈释道;“这儿住着的,加上你一共六个人,都忙于打工.很少见着面。见了面,说的也是这些事,都腻了。”
  “他们都干些什么?”
  “住在这儿的能打什么工,都差不多呗。顶头那一间大的,住着两个香港来的兄妹,说是来上学,可一天也没见他们念过书,中间那一间住着一个从马来西亚来的猴子,叫托尼,不会说人话,靠门那间是一位台湾来的,叫吉米,姓吴,真名实姓,也没打听过。铁花,我告诉你,少跟他们来往,这些人跟咱们不一样。”
  “怎么呢?”
  “说不上来,看上去都像中国人,可脑瓜子里盛的不是中国事。你说他们是坏人吧.可有些事叫你挺受感动,你说他们是好人吧,有时能把你气昏。甭管怎么说,少理他们.就那个叫吉米的还说得过去,可一吹起牛来,哎哟喂,叫人难受.好为人师,夸夸其谈。最可气的是,一谈起中国来吧.他老说大陆,一聊起解放吧,他叫沦陷,听着就别扭。”
  地下室的大门一响,打断了她们的谈话,谁呀?”张力问。
  “我,吉米。”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来,铁花.我给你介绍一下。一听他说话,你就知道要多可笑有多可笑了。来!”张力和铁花来到了“客厅”。
  “吉米,我来介绍一下,我的新朋友,常铁花,北京来的。”
  张力特意强调了“北京来的”四个字,让人觉得、她的势力似乎壮大了许多。
  “幸会,幸会,你说什么,北京来的?”吉米表示相当谅讶。
  “对,北京来的。”张力的调门儿,又高出了一些。
  “不像,不像,真看不出来。”说着吉米倒退两步,从上到下打量着铁花:“大陆来的?真不像,我以为从大陆来的都像张……”张力白了吉米一眼:“又瘦、又干,吃树皮长大的是吗?别以为只有你们台湾小姐美。告诉你,北京姑娘要是参加选美,非盖了你们台湾的。”
  “对了,她一定盖了台湾的,她一定能夺魁。”
  “瞧,头回见你就服了。”张力神秘地一笑。
  吉米,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长得一表人才,在中国人的眼里,应属高大魁捂型。并不像台湾本地人,个子偏矮,皮肤偏黑,下巴偏大。
  可他的母亲却是山地人,是他父亲到了台湾以后讨的小。
  不管是真是假,在他脸上,还真能寻出山地人的特征,眼窝较深,颧骨高,眉骨突出。
  他的父亲是个军人,据他说,在国民党军中的职位还不低,好像是张学良的什么下属,不管是不是吹牛,看上去他还真具备东北人的体魄和特征。
  有一次张力逗他:“照你的说法,你算杂交出来的良种啦?”
  “对、对,杂交、良种。”他对女孩的言语从来不生气,也从来不挑剔。
  铁花在地下室住了一段时间,对吉米的印象并不坏,平常上街让他开车代个步啦,替她上邮局发个信啦,问问不懂的英文单词啦,他都有求必应,。
  就是他说话的音调,一时半会儿让铁花忍受不了。有一次张力也在场,他们还为“国语”、“普通话”的问题,争论了一番。
  “你说的那叫国语7每个字儿都咬着后槽牙?”张力的嘴总是这么不饶人。
  “国语就是这样。嘿,小姐,我的国语是花了重金,请专人教出来的!”吉米争辩道:“这是最标准的国语啦。”
  铁花早就想指出他的发音不准,就说:“吉米,你的发音是有问题,以后我来帮你纠正。”
  “铁花,你的北京话是狠好听,可全中国有多少人会讲呢?
  共产党宣称统一了中国,而最大失败就是连国语都没统一。各地还是讲着各地的方言。”
  张力马上抢过话茬儿说:“要把十亿人都统一成你们这种国语,那中国人就成了十亿大舌头了。”
  吉米虽然在这地下室租了一间屋,可是根少露面,那是他考虑到经常换工,花钱不多,城里有个小窝,也算是个根据地。
  万一换工接不上茬儿,也好住在这里休息儿天。
  可自从铁花搬迸地下室来,吉米常常换工,常在地下室一歇就是好几天,义务地为她俩做这做那。
  “你以为冲着我哪?留点儿神,铁花,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不怀好意。”张力一语点破。
  铁花也确实有所察觉,吉米对她极为热情,有时热情得叫人觉得过分了。比如上个周末晚上,吉米就提出请她吃饭,谁知,他带着她去了世界贸易中心的顶搂,那几乎是全纽约最豪华、花费最昂贵的去处了。
  吉米要了一瓶香摈花了近百元,牛排、沙拉、甜点加起来少说也得一二百元,光小费一下子他就扔在台子上50。
  “吉米,叫你破费了。”铁花不自在地说。
  “这算什么,人生嘛,就是那么回事。坐在世界上最高级的旋转餐厅,享受世界上最名贵的菜看,不乐吗?在台北,我经常出入最高级的餐厅,我们台湾人,最讲究吃,一年可以吃掉一条高速公路。”吉米又吹上了。
  吃完饭,他拉着她的手,来到旋转餐厅外的走廊上,纽约神奇的夜景,在旋转餐厅的带领下,尽收跟底。
  她忽然想起了在飞机上看到的那个场景,又想起了扬易文。他现在离婚了,他一定孤独,一定思念她,一定……
  铁花望着脚下的灯海,脑子里想的却是北京……
  她觉得有一只手在搂她的腰,她闭上了双跟,那只手搂得更紧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把吉米的手从她的腰间推开:“我们走吧。”她说。
  回家的路上,她坐在吉米的老爷车里,一句话也没说;吉米也紧封着嘴,表情呆板。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两跟直勾勾地盯住前方的路面。
  车子驶出了曼哈顿海底隧道,开上了495高速公胳。吉米一睬油门儿,老爷车飞快地向前冲了出去。
  “吉米!”她叫了一声。
  老爷车并没减速,顺着出城的下坡路赌一直往前冲。铁花想叫他立即减速,可一看他那神经分分的祥子,就不再开口了。
  老爷车没命地往前冲。
  等车子快到家门口时,铁花的眼睛望着前窗问:“你有绿卡吗?”
  吉米没有马上回答。下车时,他才说:“有,不过,那并不重要,钱才是最重要的,有了钱,就会有一切。”
  半夜了,她仍然没有睡着,她想着杨易文,想着钱、吉米、还有绿卡。
  隔壁传来了张力轻声背诵单词的声音。
  铁花已经习惯了,每当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张力读单词的声音总是伴着她,那屋里的灯也总是一夜一夜地不灭。
  她佩服张力这种苦读精神,她羡慕张力英文水平的快速长进。班里的几次测验,她都名列前茅,特别是最近一次的口语考试,她又拿了第一。
  铁花非常想也像她一样玩儿命干。可满脑子的烦心事破坏了自己的记忆,就是静不下心来。课堂上,老师讲的课,她像是在听天书,那些新的单词,新的句型,今天背下来了,没过两天,就忘得一干二净。脑子里整天像塞满了浆糊,又像被泥沙堵住了。她知道,她脑子里是杨易文、钱、绿卡和吉米,她想忘掉这些,可就是办不到。
  地听着张力唰唰的写字声,听着她轻盈的背诵声,她想到她的房间去聊一会儿,间她为什么可以安下心来读书,难道她就没有这些问题骚扰吗?
  她蹑手蹑脚下了床,来到张力的门前,轻轻地问:“张力,我能进来吗?”
  “铁花吧,进来。”张力也小声回答。
  “都儿点啦?”铁花进了屋间。
  “谁知道,三点?四点?嗨,在美国还间什么钟点呀。”说着她脱下了衣服,叫铁花一块儿躺下。
  姐妹俩挤了挤身子,躺在了单人床上。“张力,这几天下了课怎么找不着你啦?”
  “找了份给老美看孩子的工,一小时五块钱,下了课看三个钟头,一天净挣15块。”
  “怪不得你每天读得这么晚。”
  “没辙,谁不想舒服点。不过,我有我的想法;既挣了钱,又和老美练了口语对话。”
  铁花从心眼里喜欢她这股子钻劲儿。
  深夜,整个地下室静得像间停尸房。
  “张力!”
  “啊?”
  “我也想像你一样下了课找个工打。”
  “别了,你用不着。”
  “怎么呢?”
  “这点钱古米会给你的。”
  “说什么哪,你?”
  “真的,我瞧出来了,他正追你呢。”
  铁花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张力,你说,一个人有了绿卡,怎么还住这儿,还打工呀?”
  “这都说不定,要是移民来的,有了绿卡.也照样打餐馆。
  这种人多啦,没什么新鲜的。要说住这儿,那是为了省钱。”
  “他也不怎么省,今晚上一顿饭,就用了他好几百。”
  “晦,那还不明白,他怎么不给我花几百呀。我看哪,他这人还行,本质上并不坏。要是你们俩真结了婚,你有了身份,就自由了。先上学,还是先挣钱,由着你性儿。”
  “哪儿就谈得上这个了。”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这真是一条出路。出路,懂吗?不然得熬多少年哪?不过我得提醒你.先问清他有没有绿卡。”
  “我问了。”
  “他怎么说?”
  “他说有。”
  “那就行。铁花,再说他人长得虽配你是差点儿,可还不赖,在美国长得像他这祥的中国人就算可以了。”
  “张力,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老天爷就给我这副长相,有身份的瞧不上我,没有身份的,我又瞧不上他。我只有一条路可走,苦读,学本事,咱老头拉胡琴儿自顾自吧?”。
  后半夜的地下室,冰凉冰凉的,她俩把毯子,往上拉了拉。
  “张力!”
  “嗯?”
  “其实我在北京有个男朋友。”铁花准备向她交底。
  “还管那个,先顾自个儿吧。”
  “不!她对我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够深的了?”
  “啊。”
  “他……他跟你干过那个啦?”
  “嗯。”铁花根本不想瞒她。
  “那就要看你的了,要是你真爱他,离不了他,就想辙把他办来,要不是那么回事,就一脚蹬!”
  “不!张力,他真爱我,我也真爱他。”
  “那就想辙呗。”
  “哪儿有辙呀?”
  “眼前不就是个辙吗?”
  “什么辙?”
  “吉米不就是个辙吗?明摆着的事。”
  铁花知道张力的意思,应该说非常明白。
  “铁花,告诉你吧,在美国,你得取已之长,避已之短。有条件不用,大傻瓜。”张力真的跟铁花掏了心窝子;“不过,这事全由你做主。你得想好喽,你要真这么干,我张力向天起誓,给你保一辈子密,咱姐们儿跟你配合。”
  铁花没有说话。
  “我得睡会儿/张力说完一翻身就睡着了,像个小猪。
  铁花呢,睡觉?不想了?能吗?她睁着眼睛,又想了一夜。
  天气己开始转热。六月下旬是纽约最美的季节,各种花草争奇斗艳。街上、公园里,到处是草的清新、花的香气。
  人们脱下了冬季的外套,换上了单薄的T恤衫和牛仔裤。美国的女孩个个都已按撩不住一冬天的捆绑,提早穿上了少得不能再少的短上衣,该露和不该露的部份,都表现得很明显。美国小伙子更是邪唬,清晨早己光着膀子在大街小巷开始慢跑起来。
  皇后大学的期未考试已结束,操场上、草坪上,一时间人多了起来。各种肤色的学生彼此都已熟悉了,他们用筒单的会话,东一群西一伙地正在交流着在美生活的感受。
  铁花穿了条弹力牛仔裤,配上深红的短抽T恤衫,站在人群中,显得极为着眼。她的对面站着张力,张力看上去没多大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镜片度数似乎又增加了,镜框也换上了眼下比较流行的那种宽大型。
  她俩身边站着几个毫不相干的墨西哥人,张力为了躲避他们身上发出的臭味,就拉着铁花走进了教室。
  “Hi,Zhang Li!”(张力,你好!)她们的口语老师查理在招呼她们。
  “Hi,Charlie。「(查理,你好!)张力迎上前去。
  “i have some good news foyou.i am sure yo will bethrilled。”(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会高兴得跳起来的。)查理高兴地对张力说。
  “What is it ?”(什么消息?)张力同。
  “You do not have ttake level 3;you can direcrly go to level4。”(你丁必接着上三年级,可直接跳班到四年级。)
  “Thank God!”(感谢上帝!)张力兴奋地跳了起来,因为这详一来,她可以省掉一千二百元。
  铁花的英文,虽不像张力那么流畅,可全听得懂。她想马上问问自已的成绩,可没敢开口。这倒不是因为她不会用这个句型,而是因为她知道,考试那天,卷子上的好几个填空儿,她都没有填上。她自我感觉不那么好。
  “我想向你们学刁中文,可以吗?”查理突然冒出一句中国话,张力和铁花井不感到十分惊奇,因为都知道他会讲一些简单的中文。
  “那很好,铁花暑假有时间,地可以教你。”张力的反应相当快,因为她已经我到了暑期工,正在为铁花的工作发愁呢。
  “Good,Great!”(好,太棒了!)'查理显得很高兴。
  “how much per hour?”(一小时多少钱?)张力的钱眼儿脑袋,对谁都一样。
  “Up to you。”(你说吧。)
  “Six dollars。”(六块钱。)张力做主地说。
  “Do you,agree,Tiehua?”(你同意吗,铁花?)
  “Sure。”(我同意。)铁花说。
  从此以后,铁花成了查理的中文老师,并定下一周两次,每次三小时,教材由铁花负责。
  回家的路上,张力帮她算了一笔帐,六块一个钟头,一次三个钟头是18块,一周两次是36块,一个月才144块。
  “别嫌少,铁花,再找份工,这活茬儿不错,这样你的口语提高会很快。”
  “我知道,非得再找份工。”铁花盘算着要利用暑假多赚点钱,先给扬易文寄去一部分。
  张力帮她到书店找到了中文教材后,就回家翻阅报纸,看招工广告,为铁花找暑期工。
  地下室闷热起来,并有些返潮,所以各个房间,只要人一回来,就都先打开房门。晚上睡觉,男生开门无所谓,对关在又闷又潮的小屋里睡觉的女生来说.这个季节就开始难过了。
  住在顶头那间的香港兄妹,早已去了外州,不知去打什么工;中间那间的马来西亚猴托尼,平时很少出现,可近一周来,突然回到地下室,没日没夜地蒙头大睡,好象有三年没沾枕头边儿了,吉米的新工作在新泽西,不到深夜不见人影。
  只有张力还有规律,除了继续给老美看孩子外,又兼了一份包外卖,两个工同时打,到了晚上,照祥挑灯夜战,苦读英文。
  铁花也联系好了一个礼品店,老板叫她三天以后去试工。
  早上九点多钟钦花就起床了,然后马上进厨房。几天来,她已形成习惯,知道吉米十点半出门,这个时间起来做早餐正好。所谓早餐就是从中国食品店买的方便面,吉米管它叫“胜利”面。不管叫什么,反正按吉米的说法是放上两个鸡蛋,不要烧得太老,嫩一点儿的,他最爱吃。
  整个地下室,除了马未西亚猴托尼的小呼声外,其余一切都安静极了。
  不一会儿,面就做好了。她正思去叫吉米起床,吉米已站在了客厅,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纸盒子。
  “面好了,吉米。”
  “铁花,我有个东西想送你。”吉米说。
  “什么?”
  “天太热了,这里有一个小电扇。”
  “那你那儿?”
  “昨天下班,正好碰上印度电器店大减价,就买了两个,给你一个,我留一个。”吉米说着走进铁花的房间,打开了包装。
  这是一台精美的台式中型电扇。一插上电源,小屋立刻凉快多了……
  “快去吃面吧,吃完了好上班。”铁花说。
  “今天是我轮休。”
  “不上班?”
  “嘿。”
  两个人边说边拿着盒子来到客厅的茶几前坐下来吃。
  “真香,好吃。铁花,谁要是真能娶了你,可算是有福。”他吃了一口说。
  “真的吗?”铁花说着把眉毛一扬,甜甜地笑了。睡意还未完全从她脸土退去,她显得很迷人。
  “不知道,今生今世能不能轮到我。”
  铁花看了他一眼,没说活。
  “反正你也正在等工,吃了饭,我带你出去兜兜风吧。”
  “去哪儿?”
  “长木公园好吗?”
  “好。”
  吉米说的长木公园,在新泽西州,英文叫long WoodGarden,是18世纪末,英国一位公爵建造的。他从全世界搜集来各国具有不同特色的植物、花草,移植园内。他死后,这个公园捐献给了当地州政府。
  长木公园各室内的奇花异草争相开放,室外的珍奇植物更加繁茂。室内室外都是植物的王国;铁花看得目不暇接,在花丛里,在异树前,摆着各种姿势,吉米在为她拍照。
  今天,是她自来到美国后,第一次这样快乐,这样全身心地放松,将绿卡、钱、找工、学分、杨易文这些纷繁的杂念、压力一股脑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真可称花中之王,美中之魁。”吉米一边拍照,一边赞美着她。
  “真的美吗?”铁花站在一片斑澜的玫瑰前,笑着说。
  “真美,真美。”
  他们来到一个小型东方式的庭园。园中有水,水中吐着荷花,寥寥几人在幽静的池边观赏着水鸟们戏水。
  铁花站在水池边,让吉米再为她拍一张。脚没站稳,身体一歪向水池方向斜去。吉米一个箭步窜了上去,触到她的胸部,触碰到她坚挺的乳房,她身体一软,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他的嘴碰了她的头发。
  水鸟叭叭咕咕地在水中戏闹。
  古米的嘴向下移,移到她的前额,她的脸颊,她的双唇。
  回家的路上,铁花显得异常兴奋,坐在前排的座位上,一边啃着炸鸡,一边向吉米说:“你是个坏小子。”
  “我不坏,是天助于我,天赐于我。”说着还得意忘形唱起了一首合湾民谣,什么“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叫花开花也开,我不来采谁来采吁,我不摘来谁来摘……”“俗气,讨厌。”
  “对了,女孩说讨厌,就是爱的开始。”
  “台湾理论。”
  “全世界都一样。”
  “花匠。”铁花说着在他腿上轻轻地拧了一下。
  “铁花,这个你错了,我可不是那种人。你以为男人都那样吗?对,一部分,可我不是。我有我的理思,我的梦,我的追求,我需要家庭、事业、孩子。”
  “我知道。”铁花说,不自觉地把头枕到了椅子背上,“累了吧.休息一会吧,反正到家也得三个小时,不妨你先睡一下,希望你做个好梦!”
  车子在笔直、宽阔的新泽西州的公路上飞驰。吉米把收音机关掉,车箱里只剩下轮胎与粕油马路的摩擦声。
  铁花没做上好梦,她在想眼前这个吉米,善良、风趣、高大魁梧。有身份,有金钱,与杨易文比较起来……唾,可别忘了初衷,可别忘了初衷。她拼命集中自己的意念,提醒着自己。可是,这两个从形象到个性反差极大的影子,不断地在她脑子里反复出现。她又觉得累了,很累了。人是会变的,随环境而变,她发现自己也在变。
  最后,她又一次提醒自己,别忘了和吉米好的目的。别忘了杨易文所处的困境,无论怎么说,也要对得起他,一定要对得起他。
  车子进了曼哈顿,天已暗下来了,曼哈顿又掌起了灯,开始弦耀它壮观的夜景。
  车子经过中国城时,她睁开了双眼,又皱起了眉头。她来中国城已好几次了,留给她的印象,除了乱臭,就是无章无法,没有别的,可,吉米竟在马路迈,把车停了下来。
  “把车门锁好,我去一下就来。”吉米走出去向她叮嘱。
  “干什么去吁?”
  “你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吉米一出去,几只乌黑的手,立即出现在她的眼前。地立刻封上了门窗。那几只手擦完了玻璃,伸到窗口来要钱,吓得她不敢吱声,紧缩在座位里。没收到钱的擦窗人,骂了几句下流话就转身走了。
  她突然想,扬易文到了纽约,能干什么呢?他是学中文的,年龄又大,打工吧,身体又弱,做生意吧,又没经验,又没钱。不过她想,不管怎样,也不会沦为去擦玻璃要饭吧。
  正想着,吉米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几个黑人见他身材高大,就远远地离开了这部车子。
  古米进了车里,就把-个小方盒塞在她的手中,说了声,“这是送你的。”就又上了公路。
  铁花这才知道,他下车是去买首饰,她猜得出这是个小首饰盒。
  “打开来看看。”吉米一边驾着车,.一边向她笑。
  盒子打开了,是,一条纯金项键,黄澄澄的,闪着光。
  “喜欢吗?”
  “吉米……”“什么也别说,喜欢就收下吧。”
  她默默地关上小盒,握在手里,觉得有些发烫,她看着吉米,不知是收还是退。
  地下室,现在就剩下四个人,铁花、吉米、张力,还有就是托尼——那只马来西亚猴。
  托尼长得又黑又瘦又小,可叫他猴子,也是出自张力之口。因为有一次张力买回一些水果,刚刚放到桌上,他抄起来一个就啃。
  “嘿,猴子,文明点儿,你以为这儿是原始森林哪。”从那以后,地下室每个人只要一说猴子,指的就是他。
  托尼是从马来西亚来的非法移民,可从未见过他为身份发愁。一周七天去餐馆洗碗,身上的衣服从来不换。就是洗澡时用了香精,可从你身边一过,还是那股油耗子味儿。……
  他今年也就30上下,只能说-点儿中文,来纽约不过四年半,可存款己达到近五万左右。
  “他怎么过的?”有一次铁花问张力。
  “抠门儿大爷坝。”
  离铁花上班还有两天,今天又是礼拜,张力本思再找,一个散工打,可被铁花劝住了。“你也该喘口气儿了,再说,今儿我要你帮忙。”
  “什么忙?”张力问。
  “我想给吉米包顿北京饺子,等会儿你帮我一块儿做。”
  “有门儿啦?”
  “差不多吧。”
  “这忙我帮。”
  说完,姐儿俩就和面的和面,拌馅的拌馅,干了起来。
  将近11点钟,吉米起了床。
  “嗬!怎么这么香啊!”吉米来到厨房。
  “是啊.铁花说你太累了.给你改善改善,对你怎么样?”张力擀着皮说。
  “太棒了,铁花,我来帮你一块儿包。”吉米洗了手,回来向铁花学着包饺子。
  桌上整齐地排着包好的饺子。
  吉米照着样子,摆弄半天,好不容易对付上一个,放在铁花包的后面,歪歪斜斜煞是难瞧。
  “怎么洋,还差点儿吧。”张力讥笑他。
  “差很多,差很多。”吉米不断点着头。
  “比不了吧,配不上吧。告诉你,吉米,要想配得上,你还得多努力。”张力近乎把话说明。
  “对、对,张力。我懂,我懂。”吉米说着看了一眼铁花。铁花捅了一下张力的胳膊说了声:“张力……”饺子煮好,摆上了桌。他们三人还没坐下,猴子托尼先抓起一个放到嘴里。
  “不要钱是不是?”张力、看不得猴子这副德行。
  猴子一边接着吃,一边点头说:“是不要钱,不要钱好,要钱不好。”他没听懂这是一句讽刺人的北京话。
  “张力,你这不是对猴弹琴嘛。”吉米笑了起来。
  “让他吃吧,还有这么多哪。”铁花说着又端上来两盘儿。
  猴子吃时还不老实,用筷子指着两个“长”得不一样的饺子说:“这个美,那个不美。”说完用筷子把吉米包的抓到一边,只吃铁花包的.气得张力大声说:“瞧你那德行,还想吃美的哪?”猴子抬头看看张力,毗着牙反驳:“对,你不美,她美。”
  他又用筷子指了指铁花。
  “Shut up,Monkey!”(闭嘴,猴子!)看来吉米真动气了。
  下午,吉米原定带他们三人去长岛农场买便宜蔬菜,可突然下起了大暴雨,所以日程便由买菜改为睡大觉。
  打工的人白天睡觉是难得的享受,不一会儿,地下室各个屋里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半夜,铁花起床上厕所,灯一打开,一对猴眼在窗口闪动了一下,吓得她毛骨惊然。她立刻披上睡衣,她不敢马上去厕所。静了一会儿,那双猴眼又出现在窗口.一动不动地放着贼光。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张力,有人!”
  深更半夜,地下室被这一声尖叫惊动了。
  吉米第一个跑了过来:“铁花,什么事?”
  “窗口.有人。”铁花哆嗦着说。
  吉米马上扑向窗口,立刻打开了窗子,探出去半个头。
  黑漆漆的夜,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雨水落到地面发出的哗哗声。
  “我出去看看。”说着吉米跑出地下室。
  张力一见此精,马上叫“猴子,猴子。”
  托尼猴子的门大开着,张力进去想叫醒他,出去给吉米帮忙,可他不在屋,床上空空的,张力立即明白了八九,就马上回到了铁花的屋。
  突然,地下室的窗外传进来猴子拼命嚎叫的讨饶声和僻哩叭啦的打人声;铁花和张力马上奔出门外。
  暴雨中,吉米把猴子按倒在地,挥动双拳狠命地捶。“不要打了,吉米,打坏了你要犯法的。”
  铁花在雨中叫喊着。
  “对,打得好,吉米,好好地教训教训他!”张力为吉米助威。
  吉米仿佛没听到铁花的劝阻,他的拳头不停落在猴子身上、脸上我着合适的落点……”第二天,张力一早就跑出去打工了,猴子也带着满脸的乌青块儿去上班,吉米给餐馆打电话请了假,地下室就剩下铁花和他两人。
  房东从搂上打来电话,询问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并警告说如再半夜瞎闹,就请他们走人。
  “就是他们不轰,铁花,其实你也该换换环境了。”吉米放下电话说。
  铁花经昨夜大雨一淋,又受了惊吓,有些发烧。躺在床上觉得浑身发软。
  “换环境,往哪儿搬呢?哪儿来的钱吁?”铁花说完咳嗽了几声。
  “这不用你管,我来决定就是了。”说着吉米抄起电话,问了几个朋友,立即有了结果,定在两天后搬家。
  “可我明天就去礼品店上班了。”铁花说;“不知地点在什么地方,要是离礼品店太远就划不来了。”
  吉米定了一下神说;“铁花,那种小店工钱太低.你又没有工卡,老板对你会更苛刻。我倒有个想法,不如你跟着我去打餐馆,不上税,又全是付现金。”
  “那餐馆就不要工卡了?”
  “老板是我的朋友,好说。”
  “可我没干过。”
  “有我在,没关系,三个月的暑假,保你能存上两三千。”
  “真的吗?”
  “我不会骗你。”
  铁花一听这个数字,心里一亮,要是真能挣到,那杨易文的债就可以很快还上了。
  “吉米,你有把握吗?”
  “我马上就打电话。”
  电话通了,吉米抱着电话,说起了台湾话。铁花虽然听不太懂,但从吉米的表情来看,好像一切都OK。
  “没问题了,店里正缺个收银小蛆,原来的跟老板不对付,老板答应炒了她,先试你。”
  逢凶化吉,住处定了,工作也有了。她从心底里感激吉米对她的帮助,也由衷地佩服吉米在纽约有各种关系。吉米提议,趁铁花还没有上工,先去趟华盛顿散散心。铁花先是拒绝,可经不住吉米的一再劝说;“来纽约好几个月还没出进城,干嘛那么委屈自己。人到了美国,就放开点。大陆来的人,就是那么想不开。铁花,什么事,关在屋里发愁是愁不来的。”
  “好吧,好吧,听你的。”铁花被说动了。
  纵贯南北的85号公路,光洁如镜.铁花坐在车里,感觉还在室内;吉米的车子虽然老了一些.可车况基本良好,车内设备齐全。他打开了录音机,放上盘台湾的流行歌曲。按了开关,黄莺莺的.噪音立刻弥漫出来,
  只有只有分离,
  让时间去忘记
  那一份缠绵。
  只有只有……
  铁花听着那首伤感的歌,闭上眼睛想起了遥远的北京国务院宿舍,杨易文的客厅,想起了与他最后一次的亲密、柔情。
  “铁花,你在想什么?”吉米驾着车间。
  “没什么。”她不敢把地的心事说出来。
  吉米跟着黄莺莺一起哼着,窗外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得背在了后面。铁花侧面看着他的脸.他确实长得狠英俊.宽宽的肩,扇子面的背,她猜想前胸上,一定有两块坚实的胸大肌。
  她想男人了,真正的男人。
  “你是在想爸爸妈妈,还是以前的旧情人?”吉米笑着问。
  铁花顺口说道:“你认为我会有旧情人吗?”
  “没有就怪了,像你这洋漂亮的女孩,没人追求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们可以公平竞争,在美国,对人,一切机会都是均等的,追求女孩也一样。”
  铁花没有说话,“他在美国还是在北京?”
  “我饿了。”铁花没有直接回答。
  “好,下一个出口,我们去吃麦当劳。”
  在美国高速公胳的两旁.每隔10一20英里,就有加油站、汽车旅店和美式快餐,极其方便。中国人带吃的和带行李旅行的习惯,在这里根本是多余的,美国人出门只带钱和信用卡。
  等他们用.完快餐,天己全黑下来,从这里到华盛顿D.C。
  还需三个多小时。所以,他俩快速返回车内,吉米点燃发动机。
  又飞上了85号高速公路。
  没开一会儿,车子开始左右摇晃,铁花一看,吉米正在打吨儿。
  “吉米!”她叫了一声。
  吉米睁开了眼睛,随即双手紧握方向盘。
  “太困了,你要不停地跟我说话才行。”他眨了眨眼说。
  “你想听什么?”她认真地问。
  “想听你的恋爱故事。”
  “真讨厌,那你先讲你的恋爱故事。”
  “我嘛,简单.台北工商大学时有位女友,毕业后又一同来到纽约。两年前,分手了。”
  “为什么。”
  “死脑筋。她认为,在美国必须进大学拿了学位才是出路。
  我认为,美国是学而优则商的社会,想赚钱,不必浪费四年学生生活也可以。可她非要进学校,说我没出息.志不同,道不合,分了。”
  “吉米,你打算做生意?”
  “我要开中国式的快餐店。一间,两间,三、四间,也许更多。我要让我的诀餐店遍布全美,与McDonald
  s(麦当劳)和Burber King(巨无霸汉量包)并驾齐驱。”接着他又描述了他的具体设想,经营的方式,他相信会有很美妙的前景。
  钦花看着他那眉飞色舞的棒子,觉得自己并不讨厌他。
  “铁花,你饭做得很好吃,又会包饺子,你一定有这方面的才能,跟我一起干吧。”
  来美国做生意,铁花可从来没想过,她也不可能有这个奢望。钱呢?钱在哪儿?
  “吉米,你拿什么作本钱?”
  “你问得对,我为什么住在地下室,为什么不换车,为什么拼命打工,为什么不讲吃穿,我正在为我的第一间餐馆积累资金。”
  一席话,铁花感觉出吉米有强烈的上进心和事业心.他的不甘人后与杨易文的懦弱形成反差,她不自觉地把他们做了比较。
  车子没开一会儿.他又开始打吨。铁花想起了昨夜,他为了猴子的事一夜没睡觉,就说:“这太危险了,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吧。”
  正前方出现了霓虹灯,闪着“Motol”(汽车旅馆)的字样,吉米熟练地把车停进了车库。
  铁花坐在车里,心里有些发跳。她心里清楚,两个人如果住进这Motel要发生什么。她像是为自己壮胆儿,又像故意表现出不扭捏,就说:“你是故意的,才不是真困呢。”
  “不,真是开不动了。铁花,你别多心,我们可以租两间。”
  “那太浪费了。”
  他俩走进了汽车旅馆。柜台里的小姐,懒洋洋地问:
  “Would You Like a double or single?”(你们要双人房间还是要单人房间?)
  “Double,Please。”(双人房间。)铁花抢先做了回答.说完她偷偷地瞟了他一眼古米笑著接过钥匙.胸有成竹地耙她带上楼。
  这间Motel的级别不低,房间的间量狠大,化妆台和穿衣镜占了一面墙,一个特大号双人床,放在正中间。
  吉米一进屋,就仰面倒在了双人床上.那弹性极好的床垫,弹着他健壮的身体上下地跳。
  铁花长期被闷在地下室,突然进到这干净整清又带有冷气的房间,浑身顿时感到一阵爽快。她见到吉米那祥放松,那样无拘束.又感到有些紧张。
  吉米看出了她的不安,就冲她笑着说:“床很大,一人一边儿,我绝不碰你。”
  “讨厌。”她脸红着说。
  “去洗个澡吧。”吉米指了指浴室。
  铁花背朝着他,解开了牛仔裤:“不许你看,脸调过去。”
  “好,不许看,我的北京小姐,都什么年代了。”
  “那也不许。”
  “是,遵命。”说着吉米还真的调转身去,她快速进了洗澡间,嘴里又哼起了“军港的夜,静悄悄……”她好久没有这祥畅快了。
  吉米,躺在床上,吹着口哨,耐心地等着。
  很快,她冲洗完了,湿湿的头发上散发着清香。她把一条浴巾围在了胸前,走到大镜子前,用手整理着长长的头发,整个屋子都弥散着香气。
  她在镜子里看到吉米井没有遵守诺言。他站在她身后,正欣赏着她。
  “吉米,你坏。”她娇滴滴地说。
  吉米咽了一口唾沫,一把抱住了她,那饱含青春烈焰的双唇找到了铁花。
  他俩倒在了床上,滚到了地毯上.像一团火球。
  “等一等,吉米,你也洗一洗”她喘着气说。

           ※        ※         ※

  吉米进了洗澡间,她裸着身体,回到了床上,心在快速地跳.以前她很怕干这种事,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她甚至在盼,巴望着他快点洗完,快点出来。
  浴室门开了,吉米一丝不挂地走了讨来。吉米那样雄伟,铁花侧身朝里,不敢睁眼。
  吉米扑上床来,两只大手有力地从后面抱住了她。
  她全身一颤,长叹了一声。
  吉米狠容易地把她的身体翻了过来。
  “不,吉米,关灯。”她喃喃地说。
  “不,我要看.铁花,你太美了。”说着就俯下身来轻轻地吻她,吻地的头、胸、腰、腿……。
  “啊一”她扭动着呻吟起来。
  虽然室内的冷气己调到最大,可吉米的汗珠还是不停地掉在她的脸上、乳房上、肚子上。
  她轻轻地叫着“吉米,吉米。”
  汗水浸透了雪白的床单。
  吉米累了、困了,抱着她,打上了呼。
  她依在他的怀里,没有立即入睡。她追忆,黄自强的鲁莽,杨易文的紧张,可今天,她才感到爱是美的、甜的、醉人的。
  她把头在吉米的胸上贴了贴,心里念了一声:“吉米,我爱你。”
  华盛顿D.C.给她留下了美好的印象.白官的朴实无华,国会大厦的雄伟壮丽,林肯纪念堂的庄严,五角大楼的气魄,吉米带着她把这些统统浏览了一遍。
  铁花非常喜欢这里.它干净、漂亮,显得高雅,而又有力量。而纽约既闹又吵.处处存在着商气。如有可能让她重新选择,她一定选择华盛顿。
  他们登上国会大厦顶端,站在大理石台阶上,眺望清澈碧绿的水面,岸边一面面国旗迎风招展。再远处,呈现了一片星条旗的海洋。,他们来到华盛顿这天,正赶上白宫开放,允许游客们在总统的座椅上停留30秒。当铁花坐在里根总统的九公桌前时,她突然笑了起来:“我?一个卖米的售货员,坐在了美国总统的位子上,这是在开国际玩笑还是在做梦?”
  走出白宫,她又犯了愁,怎么才能在美国留下来呢?那个巨大的压力,又浮在了她的心头一绿卡。
  “吉米,我们结婚吧!”铁花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一句。
  站在身边的吉米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什么,结婚?”
  铁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失地说了这句话,可她并未加以解释,两眼死盯着吉米。吉米像一下子明白过未,“澳,结婚,一定结婚。不过,要等我准备好,我要开店,我要建立起自己的事业,要有最漂亮的房子,要办一个全纽约华人最大的婚礼,让你过上最富有的日子。”
  “那现在呢?”
  “现在我们可以先住在一起,一起为我们的未来奋斗。”说着他搂住铁花,又吻了一下。
  铁花有一种感觉.依在他怀里很可靠,很踏实,她认为自己很幸运。
  吉米给铁花安排的新住处就在缅街上,楼的后面是个邮局,搂下是个巨大的超级市场。
  原本只给铁花订了一个单间儿,可这几天他俩关系急转直上,就把整个单元全租了下来。
  美国的一房一厅,要比中国的大多了,卧房虽是小了一点儿,可厅看上去非常气派。在美国置办个家相当容易.吉米带铁花到家具店相中了一套浅色家具,连厅里的摆设到卧室的床铺加在一起不进三千元。
  一切布置停当,吉米到楼下去买西瓜。铁花打开皮箱,想把不常穿的衣服拿出来晒一晒,挂进壁柜里。
  箱子一打开,她的心不由得一紧,那只大头大眼没脚的洋娃娃,瞪着大眼,望着她。洋娃娃身下压着一张纸.她抽出来,打开看了一遍,双眼凝视着其中的两句话。
  我们嘲笑不知深浅的河鳗,终日赶路,奔向蓝色的大海,孰不知,深海处到底有多黑。
  我们嘲笑不知高低的旅鼠.一生都在奋力向顶峰攀登,孰不知,崖下到底有多深。
  不必嘲笑河鳗和旅鼠了,人类又何曾不是如此。
  她又看看躺在箱子里的洋娃娃,慢慢地把她拿在手中,缓缓地放在自已的胸前,又低头亲了亲它的小脸。她摇了摇头,好像是怕别人发现,又像是怕自已再次看见似的,马上把那只洋娃娃塞迸了皮箱的最底层。
  电话铃声响了,她马上走进客厅接电话。
  “喂,张力吗?对,一切都好了,晚上一定来吁,什么?嗨,你就请一晚上假怕什么?好好,随你便,星期天就星期天。其实,张力你也一块儿搬过来得了,……没关系,他不在乎。……
  什么,你大声点……啊,你说对了,有可能弄假成真。对了,张力,寄给我的信请你代我收好。……当然啦,你放心吧,钱我一定如数寄给他。”
  吉米抱着一个大西瓜回来了。
  “什么钱,寄给谁吁?”他说着把西瓜放在了餐桌上。
  “张力,从餐馆打来的。”
  “我来跟她说两句。”吉米走了迎来.接电话:“你好,张力……我当然要谢你,一定,一定请你客……你放心,怎么会呢?
  我要是欺侮她,你就来报仇。好,礼拜天见,拜拜。”
  吉米放下了电话,就把铁花抱到新买的沙发上:“你猜张力叮嘱我什么?”
  “什么?”
  “她警告我,要是把你弄得怀上了,她先割了我,好厉害!”
  铁花在他怀里笑着:“你可当心点儿,北京姑娘可是说到做到。”
  因为明天一大早吉米要带铁花到他的餐馆去试工,所以,不到十点两人就躺下了。临睡前,吉米又提起下午铁花在电话呈跟张力说的钱不钱的事。
  “没什么,没你事儿。”
  “铁花,你在钱上真有困难,就说出来,太大的不行,小的数目,我还可以。”
  黑暗中,她轻轻地问:“吉米,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会的,我倒担心你会变。”
  “万香阁”餐馆,就在纽约的一个Shopping Center(商场)
  正中心。由于地点好,生意从开张以来就天天爆满.在这种店,不要说当经理,就是挤进来当个服务生也不容易,吉米是这家的前堂经理,老板又是他的同乡,所以,他敢带铁花来试工。
  老板看上去不俗,据说在美国,还拿了什么学位,40出头,微微发胖。见到铁花,满脸堆笑,礼貌地说/既然是吉米的朋友,还谈什么试不试工,就来做吧。”
  看上去这个老板,像是个和事佬,搞餐饮业是属外行,所以生怕得罪前堂的经理又怕得罪后面的大厨。
  “以前在餐馆做过吗?”老板客气地问。
  “没有。”铁花老实地回答。
  “不过她很聪明,我想收银工作对她几天就没问题了。”吉米帮着腔。
  “你长得漂亮,人又显得老实,有吉米指教,你就好好干吧。”
  “谢谢老板。”铁花说。
  “你还是谢谢吉米吧。”
  铁花坐上了收银台,最初有些紧张。可好在有粮店工作的基础,再加上地从小干惯了家务活,一天下来,还真熟练了。收钱、找钱非常清楚,手脚麻利,一丝不乱.老板看在眼里心中有了数。
  晚上临收工前,吉米脱下制服,带着铁花正要走,老板走上前来说;“常小姐,你很年轻,不知开学后做何打算?我的店生意不错,保你有钱可赚,一月一千四怎么样?吉米,你说呢?”
  铁花一听眼睛直发亮,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你应该说谢谢老板。”吉米捅了一下铁花的胳膊。
  “谢谢老板,不过星期天我要教查理学中文。”
  “好,那星期天就做你的轮休日吧。”老板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吉米和铁花刚走进店门,从厨房里走出来一个胖男人,一见吉米劈头就问:“吉米,哪儿找来的.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
  “澳,这是王老五,这位是常小姐,北京来的。”吉米一边换衣服一边应付着说。
  “嗬,北京姐儿,瞧着就来劲,什么时候给我弄一个,吉米。”王老五咧着下巴说。
  “行,得等机会。”吉米爱搭不理。
  “说话算数。”王老五把脸又转向铁花:“常小姐听见没有,吉米的话,要是不算数,我可就把你夺过来。”说完转身向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吉米这小子运气就是好,真他妈的漂亮。”
  这一天,是美国的长周末,所以“万香阁”出奇的忙。铁花坐在收银台上非常冷静,不管前面站了多少人,她收钱数钱,分毫不差.收银机关上打开,打开关上,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
  晚餐更是忙,忙中出了乱子。乱子不在前台,而是厨房出菜太慢。
  11点半下班前,老板不敢当面直接说大厨,怕惹火了王老五,生意做不下去,就婉转地说;”出菜慢,‘炒锅’、‘抓码’也要协调,洗碗、切菜也得跟上。”
  老板万没想到就这么说还是惹火了王老五。他一拍桌子,大声骂道;“别他妈的一出错.就往厨房里推。你们他妈的有冷气吹着,有小姐儿陪着,老子在里边热得可要扒层皮。”
  老板一见苗头不对,就马上息事宁人:“有错也难免,谁都保不齐,我的意思是以后多加注意就行啦。”
  “注意?老子只注意钱.生意好了不加人,不加人就得加钱,不加钱,就等着他妈的出乱子。”
  “老王,别急呀,有什么话等会儿说。”吉米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
  “等会儿?现在就他妈说明了,加还是不加?”
  “行,行。我这就跟老板商量。”说着,吉米来到老板的身边,小声说;“他又赌输了!”
  回家的路上.铁花问古米:
  “你跟王老五熟吗?”
  “在同一个眷村长大的。他从小不学好,西门町的混混,几年前移民到了美国,一句英文不会,只能下厨房,凭他体力壮,手又巧,现在烧得一手好菜。”
  “他太下流了。”
  “嗨,厨房的人都这样。”
  “我看见他,挺害伯的。”
  “怕什么,我还正惦记着用他哪。”
  “用他?”
  “咱们要是开了店,我只懂外面,不懂厨房,他的手艺一定招来不少生意。”
  “你还是少和他来往吧!”
  “我有我的办法,给他一半股子就捆住他了。”
  “那你可要当心点儿。”
  “还早着哪!”

           ※        ※         ※

  一个月过去了。老板走到收银机前,递给她一个牛皮信封。铁花抓在手里。从信封的厚度、老板的神色,她意识到,那是钱。一个月的辛苦钱。30天下来.她并不觉得十分累,而且干得一天比一天起劲,一天比一天熟练,她盼着这笔钱赶快到手,盼着尽快把钱寄给杨易文。现在,钱,钱竟在她手里。
  吉米在“万香阁”做的是前堂经理,职位固定薪水两千四。
  由子他对老板特别尽心,又为老板找来这么一个漂亮可靠的收银小姐,所以就更得老板的器重和赏识。
  收了工.已是午夜。吉米驾着车,高兴地又放出了黄莺莺的歌。纽约的夏天很熟,可他不敢开窗子,因为,铁花坐在一旁,正在数钱。
  “吉米.你的钱不对。我数了两遍不是两千四,是两千七。”
  铁花点着吉米口袋里的饯说。
  “那就对了,还不明白吗?是老板会笼络人。”
  她又点了自己的钱,一点儿不错,整整一千四。
  这是她第一次挣到的美国钱,这么多,在北京连做梦也没想过。她想马上写信告诉北京,可是她想了半天,真不知该怎么给杨易文写信。
  晚上,她趁吉米正在熟睡,就轻手轻脚来到客厅,他打开台灯,写起信来。她先写了一封给爸爸妈妈,告诉他们,暑假她找到了工作,挣了很多钱,请他们放心,不要惦记她。在美国生活已基本安定下来,她喜欢美国,并叫妈妈好好养身体,过几年接爸妈来美国玩。
  写好了,又往信封里插了200美元,封上口,准备明早寄出去。
  她看了看表,己是凌晨四点。她打开了另一张信纸,想给杨易文写,可想了半天,不知从何下笔。静谧的夜,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像那洁净的白信封一样。大约遭了半小时,信纸上还是一个字都没有,整个房间,除了那只小闹表的走动声外,就是地轻微的抽泣声。看着这舒适的客厅,听着卧房里吉米均匀的呼吸声,她对杨易文内疚、同情、怜悯。她不住地掉眼泪,泪水滴在雪白的信纸上。
  她换了一张纸,拿起笔写着:
  易文,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为了身份,为了绿卡,我不得不这样做。吉米是个好人,为了咱俩的前途,我只好……。
  卧房里吉米翻身的声音,惊动了她,她像贼一样马上把信纸揉成一团塞进自已的睡衣口袋。
  吉米的呼吸又开始平稳了。
  她写不下去了。她收起了纸和笔。回到卧房,她轻轻地抱住吉米那健壮的身体,吻他的脸。
  吉米翻身说了声:“亲爱的。”就把那沉重的身体压在了她的身上,热烈地吻她。
  她随他摆布,迎合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她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眼泪一串串掉下来。吉米一点儿没发现。
  早晨,一阵电话铃声把她吵醒了.她马上抄起了床头柜上的电话。
  “Hello,是张力吗?”朦胧中她听出了是张力的声音。
  “Hello,我一会儿来找你。”张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你不是上班去吗?”
  “辞工了,不他妈干了。”
  “为什么?”
  “等会儿跟你说。”张力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活。
  “谁吁?”吉米也醒了。
  “张力打来的,说一会儿过来。”
  .“哟,今天我可陪不了她,我已跟朋友约好了,去看店。”说着一骨碌爬起来。
  “吉米,你真想马上就开店?”
  “还早呢,不过,店面要早选,地点最重要。”
  吉米很快洗完脸,穿上衣服就要走。
  “你跟哪个朋友一块儿去吁?”铁花把他送到门口问。
  “王老五。”
  “他?你可要当心哪!”
  “没事。”
  吉米走后,铁花马上下楼跑到邮局,想趁张力没来之前先把给爸妈的信寄出去,还有给杨易文的钱。
  到了银行汇款处,她在表格上写了收款人的姓名和汇出一千美元的数字。汇款人的地址,她填的仍是地下室张力的住处。
  钱寄走了,她像卸掉包袱的搬运工,走在路上,感到脚下和肩上,顿时轻松了许多,真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
  刚到家门口,张力己在等她了。几日不见,张力瘦了。
  “怎么啦?你干嘛辞工啊?”说着铁花打开了房门,张力一进屋,话匣子就打开了。
  “铁花,今天我得在你这儿躲一夜了。”
  “怎么啦?”
  “说不定有人会去地下室抄我。”
  “为什么?快说。”铁花显得十分着急。
  “昨天发工钱,我打开钱袋一点,少一百。我同老板为什么,老板阴阳怪气地说:“得交税”。我说:“你骗谁啊,谁不知道餐馆挣的全是现钱,交什么税?”他说:“这是税务局的新规定。”我说:“好吧,你把钱如数给我,我自己交。”他说:“那你先拿出工卡,让我看看你能不能交。”铁花,你看.这不是成心挤兑我吗?”
  “那后来呢?”铁花焦急地间。
  “我对老板说,做人得有良心,是我工做得不好;是我手脚不快,还是我外卖包得不对.今儿,你不指出来,我不走。可那混蛋老板叫出厨房里的汉子摧摧拉拉欺侮我.气得我挥起一把铲子就把柜台的玻璃打碎了.然后撒腿就跑。幸亏是在中餐期,店里离不开人,老板舍不得派人追我。不然,说不定我这条小命就交待了。我跑回到地下室,还没坐稳,就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走着瞧,今晚到地下室来抄你!”张力喘着粗气。
  “别急,别急,等吉米回来商量商量,问问他该怎么办。”说着,铁花打开冰箱,给张力倒了一瓶可乐,说:“就住我这儿.没关系,不怕。”
  张力接过可乐,唱了一太口,恶狠狠地大骂一声:“开餐馆的没一个好东西,Fuck!”
  打工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是三个月。“万香阁”的老板知道快开学了,像铁花这祥的打工学生,已准备收工钱回学校了。
  “常小姐,不知开学后有何打算?现在你巳是一个熟练的收银小姐。我的店生意好,又缺这方面人手,希望你还是继续做下去。”老扳站在收银机旁,诚恳地说:“当然,有什么地方照顾不周,或有什么要求还可以提出来。”
  铁花并没有立即回答。最近几日,吉米和她己商定,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敲老板一下。老板见她不回答,又马上说:“继续上学,其实是件好事,不过在美国上完了学想得到像你现在这样收入的工作,也不是容易的。拿我来讲,四年大学,两年硕士,到头来还不是开餐馆.回想当初,如早下决心,不耽误那六年,现在我一定不会只这一家餐馆。”老板像个长辈又像个知已朋友一样向她交着心。
  其实,老板也是白费口舌,她和吉米已经决定弃学打工了。铁花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基本上是为了吉米,也为了实现自已的计划。因为眼下似乎一切都木己成舟,跟吉米结婚是早晚的事。结了婚,身份、绿卡自然随之解决。在挣钱还是上学的选择上,她虽然想在学校多学些知识,多呆几年,可又经不起像老板这样的人所谓“在美上学无用论”的诱惑。她需要钱,需要挣钱。因此,她下了决心.既然身份是手拿把焰的事,挣钱就变成最主要的了。
  上星期天她跟张力聊天时,又探讨“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旧理论,气得张力骂她太笨蛋、糊涂。
  “当然先挣钱了,我就是没你那个条件。收银小姐要漂亮、年轻,我不是没你那么运气,我是没有那么漂亮.在美国,脸蛋儿好看本身就是个财富,要是你长得不好看,吉米再帮你也没用。或者说他也根本不会帮你。”
  铁花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自己要是没这个资本,哪儿去找一个月一千的高收入啊?像张力,累死累活地包外卖.一个月才815块。想到这儿,她就安慰起张力来:“张力,你有你的本钱,我做不到,像你这洋死啃书本儿,几年下来,一毕业说不定马上就有人帮你办身份。”
  “我也没别的路,不死啃也得行呵!对了,铁花,北京那头怎么样?上次我转给你的那些信都说了些什么?”
  “他就说钱都收到了,婚也离成了,现在死等我,让我年底最好回去办他来。”张力想了一下说:“你说可伶他吧,他真是怪可怜的,说他不懂事吧,也极不懂事,你一个月寄一千,三个月就是三千块,他以为你真发了洋财呢。年底回去,哪儿那么容易吁.铁花,你给他回信怎么说的?”
  “只寄钱,一个字没写过,嗨,别提他了。”铁花显得有些沮丧。
  “唉,对了,查理的中文,你还在教吗?”张力想为她宽心,就把话题岔开了。
  “教哇,这不,又礼拜天了,今天晚上又该去了。”
  “他有长进吗?”
  “还说呢,教材根本用不上,就聊天、对话。”
  “他说得好点儿了吗?”
  还是那几句车轱辘话。”说着铁花模仿着查理发音:“你好吗?我很好,见到你很高兴,我喜欢你,我爱你。”
  逗得她俩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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