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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急存亡之秋


1949
激流勇退 忍让为国
元旦

  今天是中华民国诞生三十八年纪念日,又是元旦,我们住在首都南京,此龙盘虎踞之地,已临着兵火的边缘。
  早起,晨光曦微,空庭犹寂,仅市区远处传来爆竹声。我之第一件事,是向父亲恭贺新年。十时,侍父至紫金山谒总理陵,复至基督凯歌堂默祷。
  父亲近曾缜密考虑引退问题,盖以在内外交迫的形势之下,必须放得下,提得起,抛弃腐朽,另起炉灶,排除万难,争取新生。
  上年十一月末起,长春、沈阳相继沦陷,徐蚌会战失败,黄伯韬将军壮烈殉国,我军全部撤离徐州。十二月下旬,行政院长及各政务委员,又因币制改革失败而总辞,全国阢隍不支。共军除军事威胁外,更扩大其心战与统战之攻势。一般丧失斗志的将领及寡廉无耻的官僚政客,或准备逃亡避祸,或准备靠拢投降,或传播共党“和谈”烟幕。一般善良同胞,亦误于共党的欺骗宣传,希望停战言和,休养生息。“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一般人精神既已趋于崩溃,父亲乃有引退图新,重定革命基础之考虑。
  父亲对其引退后可能发生之情势,曾作如下之分析与判断:
  (一)共军南下,渡江进攻京沪。
  (二)共军陈兵江北,迫李宗仁等组织联合政府,受共党操纵,并派兵进驻南京。
  (三)暂停军事攻势,而用政治方法瓦解南京,然后各个宰割,不战而占据全国。
  (四)李当政后,撤换各地方军政要员,或由共党加以收买,使彼等屈服投降。
  (五)对父亲个人极端诬蔑、诋毁、诽谤、侮辱,使无立足余地,不复能为反共救国革命领导中心。
  (六)李为共军所逼,放弃南京,以迁都广州为名,割据两广,希图自保。
  (七)美国对华政策,暂取静观态度,停止援助。
  (八〕俄帝积极援共,补充其军费,建立其空军,使我南方各省军政在其威胁之下,完全崩溃,无法抵抗。
  父亲又对其个人之进退出处,作如下之分析:
  (一)进之原因:甲、勉强支持危局,维系统一局势。
  乙、等待国际形势之转变。
  丙、静观共党内部之变化。
  (二)退之原因:甲、党政军积重难返,非退无法彻底整顿与改造。
  乙、打破半死不活之环境。
  丙、另起炉灶,重定革命基础。
  父亲作此对局势与其进退之分析,一是以国家民族利益为前提,进固为国家民族利益而奋斗,退亦为国家民族利益而奋斗;其奋斗方法虽不同,而奋斗之目标则一。故此时考虑引退,并非欲在恶劣环境之下脱卸革命的仔肩,逃避自己的责任,而是要“另起炉灶,重建革命基础”也。
  父亲虽在原则上决定引退,但仍须考虑引退之技术、方式以及时间等问题。盖引退必须出之主动,且不过于突然,否则将打击士气,震撼人心,更不利于国家及军事矣。
  上月二十四日,华中剿匪总司令白崇禧电呈父亲,主张“与共党谋和”。李宗仁、甘介侯辈随即宣布和平主张,提出五项要求:“(一)蒋总统下野,(二)释放政治犯,(三)言论集会自由,(四)两军各自撤退三十里,(五)划上海为自由市,政府撤退驻军;并任命各党派人士组织上海市联合政府;政府与共党代表在上海举行和谈。”彼等并公开主张,“总统下野后,由李副总统继承大任”。上月三十日,白再发通电主和;河南省主席张轸,同日要求“总统毅然下野”。在此种威迫胁持之下,以父亲生平抱负、人格及个性,无论如何,决能接受,纵欲忍让为国,亦不能即时引退也。
  父亲因一面计划答复白祟禧等,一面发表文告,申述政府对和平的立场与具体的方法,并谓:“个人进退出处,绝不萦怀,而取决于国民之公意。”
  盖欲按既定计划,主动引退,且暗示军民作心理上之准备也。

二日

  父亲本日电复张、白,表示自己出处及对和平之态度,并望其齐一意志,巩固基础,以期可战可和,致张轸电云:
  “亥卅电悉。中之意旨,已详见元旦文告,如共党确能悔祸谋和,国家生存,民族生命独有保障,则固中窹寐以求;个人进退,自非所计。惟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吾人如不能熟权利害,团结意志,而先自乱步趋,则适中共党分化之诡谋,将陷于各个击破之惨局;须知今日之事,可和而不可降,能战而后能和,国族之存亡系于是,兄等自身之安危亦系于是。中爱护袍泽,始终无间,尚望兄等深思熟察,共挽艰屯,只须吾人信心坚定,则一切困难可克服,光明之来必不远也。”
  致白崇禧电云:
  “亥敬、亥全两电均悉。中正元旦文告,谅荷阅及,披肝沥胆而出,自问耿耿此心,可质天日。今日吾人既已倾吐精诚,重启和平之门,假令共党确能幡然悔祸,保全国家之命脉,顾念生民之涂炭,对当前国是,能共商合理合法之解决,则中正决无他求;即个人之进退出处,均惟全国人民与全体袍泽之公意是从。惟言和之难,卓见已详;如何乃可化除共党赤祸全国之野心,以达成保国保民之利,如何乃可防止共党翻云覆雨之阴谋,以免战祸再起之害。想兄熟虑深筹,必已有所策划,甚冀惠示其详,俾资借镜。今大计虽已昭明,而前途演变尚极微妙。望兄激励华中军民,持以宁静;藉期齐一步趋,巩固基础然后可战可和,乃可运用自如,而不为共党所算,则幸矣!”
  我一再诵读这两篇电文及元旦文告,深觉父亲对国家绝对光明,值此严重关头,确是革命领袖之抱负与人格的最好考验。

四日

  自和平主张父亲准备引退消息传布之后,连日美国政府特别表示其支持我政府之策,其态度明显,盖为近三年来所未有。美国政府此时当已有一种感觉,一旦父亲引退,群龙无首,则其在华政策将趋失败,故突然一反过去对共党安抚之态度也。

八日

  关于父亲引退问题,父亲除于二日亲复张轸和白崇禧电报外;本日复派张岳军先生飞汉,对白转达重要意旨:
  “(一)余如果“引退”,对于和平,究竟有无确实把握。
  “(二)余欲‘引退’,必由自我主动。”
  西安事变的经验十分深刻的印在我们心中。当时父亲身陷虎口,失却一切自由,尚不为张学良、杨虎城等威力所劫持,此时岂可为一纸文书所屈服?
  我政府照会美、英、法、苏诸国,说明政府对剿共战争力主结束,与恢复和平之决心。希其从旁协助;但不要求其斡旋或调解,以免干涉我国内政。这就是在对内之后,复对外公开表示我政府和平之诚意。时苏俄大使未曾参加。
  中午,父亲接见郑介民次长,彼系由北平慰劳各军将领而回京报告者。据云,北方局势己极严重,天津近郊业经发生战斗。父亲乃决定将北平各军由空运撤至青岛,以免无谓牺牲和损失。

九日

  邱清泉司令官本日在战地殉国。自去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黄伯韬将军在徐蚌会战中殉国后,我军节节失利,杜聿明部日来情势更为危急。我存徐州的化学炮弹未能先期毁灭,竟以资共军转用之以摧毁我军阵地,残杀我军官兵,殊堪痛恨!永宿间青龙集与陈官庄地区杜部,已陷入不能反攻之困难。父亲接杜、邱来电后,决定在战局绝望之时,派机接运彼等出京,不料邱司令官竟于此时殉难。
  杜聿明部被击破后,父亲在日记中写下感想道:
  “杜聿明部今晨似已大半被共军消灭,闻尚有三万人自陈官庄西南突围,未知能否安全出险,忧念无己。我前之所以不能为他人强逼下野者,为此杜部待援,我责未尽耳。每念不愧不怍、不忧不惧之箴语,则又天君泰然矣。”
  黄绍竑由南京飞汉口,与白崇禧晤谈后,即转香港,续与共党代表洽商和谈步骤。并提出两项具体意见:一、蒋总统下野后,一致对蒋,以防其再起。二、共党与李代总统进行全面和平谈判。

十日

  今日父亲派我赶至上海访俞鸿钧先生,希其将中央银行现金移存台湾,以策安全。

十一日

  上午得空军侦报,谓昨夜我军突围部队,尚在包围圈外三十里处,分路战斗,但本日则踪影沓然,不知下落。父亲见此败局,当即研讨蚌埠部队南移计划与日期,决在蚌埠、临淮各留一个兵团,构成据点留守,掩护撤退,余部皆陆续南撤。至北平部队,则由空运撤至青岛。
  当此华北战事节节败退之时,在京民意代表竟于本日集会,通过所谓“呼吁和平宣言”,主张“立即放弃战争,就地停战,谋取和平”。痛心之事,莫过于此!

十三日

  白崇禧在汉口,强迫中央银行将运往广州之银元中途截回。
  北平部队空运青岛计划,于本日开始实施,但城外炮弹不断向机场轰击,阻碍甚大。正午,父亲独自研讨津浦涌线以及长江北岸之布防。此时平津投机份子李烛尘等为共党所绣惑,竟在平酝酿一种地方性的先期妥协。同日复有华北七省市参议长在平洽议,促进和平运动。
  若干外国记者每日总有动摇政局之消息发出,不断报导父亲下野及已离京之传闻。此乃甘介侯等有计划之造谣,欲通过外国记者作反宣传,以达成其颠覆政府之阴谋也。

十四日

  毛泽东于本日发表“时局声明”,并于晚间公开广播,提出所谓”八项条件”,作为“和平谈淡判”的基础。其条件:


  (一)惩治战犯;
  (二〕废除宪法;
  (三)废除中华民国法统;
  (四)依“民主原则”改编政府军队;
  (五)没收“官僚资本”;
  (六)改革土地制度;
  (七)废除“卖国条约”;
  (八)召开“没有反动分子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接收南京政府及其所属政府的一切权力。
  毛泽东所提出的这些条件,不但要压迫我政府作城下之盟,无条件地向共党投降,而且简直是对于全体国民的愚弄和侮辱!

十五日

  父亲对于共党所提出的“八项”狂妄条件,立即加以宣布,盖使我全体军民及国际人士瞭然于共党谈和,绝非诚意,以判明战争责任之所在也。复于本日下午召集会议,讨论毛泽东的“条件”,大家佥认共党绝无谋和诚意;但政府为求内部团结起见,决定暂不置答,同时并征求各省党政人员的意见。可是正在毛泽东传播其和谈条件之时,共军已于今日早晨突然攻占天津,进入市区矣。

十六日

  父亲约见俞鸿钧、席德懋二先生,指示中央、中国两银行外汇处理要旨,盖欲为国家保留一线生机也。
  共党已一面采用“和平“口号以摧毁我军士气,一面以军事行动占据我重要城市了。而我方的部份民意代表,本日还发表主张:“促请国共迅取和平,即日停战,开始商谈。”同时,所谓“华北人民和平促进会”亦电吁双方停战为之呼应。事之可悲,一至于此!
  为着“和谈”问题,父亲于当日晚间邀约民、青两党代表及有关人员讨论时局,并对毛泽东的广播及政策交换意见。会中邵力子公然主张“无条件投降”,真是寡廉鲜耻,良心丧尽!
  内外形势至为纷乱,而党政人员乃至民意代表,大部已深中了共党“和平”的幻想,不易觉悟;要使他们彻底了解共方种种统战之阴谋,怕只有在大错铸成,接受残酷事实的教训之后了。
  今天是星期日,父亲在中山陵检阅首都附近军警三万八千人后,照常礼拜。午谒总理陵默祷。

十六日

  父亲接见张岳军先生商谈川局。本日中央政治会议,讨论毛泽东广播,会中曾有人对父亲大加诽谤。同时,立法委员之要求政府派员迅向共党求和者,有五十余人之多。
  近日各部公务员要求行政院加发遣散费等,包围机关,甚至殴击主管官员;社会上各种恶象,亦层出不穷。共党间谍则乘机煽动,扩大事态,制造变乱,以打击政府之威信。

十九日

  行政院于本日举行政务会议。就共党所提八项和平条件郑重讨论,历五小时之久。决议:“派代表飞赴延安与中共谈判和平。”
  我外交部通知各国使节迁往广州。
  杜聿明部队自本月十日徐蚌会战败退后,只余三万人,自陈官庄西南方面突围,亦被共军消灭。自此黄河以南地区,国共兵力悬殊,势难挽转,父亲对于杜部待援,已尽最大心力,自信问心无愧,认为于此时”引退”,可无遗憾。于是下最后之决心。
  本日上午,约见李宗仁商谈时局,表示“引退”之意。在李正以为“实获我心”,态度突然和善,并表示一切以父亲之意旨为意旨,其接任时间,亦由父亲自行决定。

二十日

  我政府由外交部举行记者招待会,发表声明,谓“四强已先后答复我方本月八日所发出之照会。咸称:‘甚愿中国早日恢复和平;但在目前情况下,碍难出任媒介。’我政府对于‘和谈’问题,在外交上亦表示了最高度之诚意与最大的努力。”

二十一日

  今天是父亲“引退”的一天,也就是中华民族数千年历史又遭逢了一次厄运,几乎断送国脉的一天,而在我个人亦铸下永世不能磨灭的深刻记忆的一天。父亲今日凌晨即起,拟定本日工作及各种准备程序。去京前,仍不忘北方局势,曾亲笔写一长函致傅作义,请徐次辰先生携飞北平,予以劝勉,并告以“余虽下野,政治情势与中央并无甚变易,希属各将领照常工作,勿变初衷。……”
  午前,父亲赴基督凯歌堂默祷告辞。
  父亲于正午约宴中枢五院院长。下午二时,在黄埔路官邸又约本党中央常务委员叙谈,即席报告决心“引退”,并出示同李副总统之联名宣言,全文略谓:
  “中正毕生从事国民革命,服膺三民主义,自十五年由广州北伐,以至完成统一,无时不以保卫民族,实行民主为职志。
  “先后二十余年,只有对日之战,坚持到底;此外对内虽有时不得已而用兵,均不惜个人牺牲,一切忍让,为国从事,斑斑世所共见。
  “战事仍然未止,和平之目的不能达到。决定身先‘引退’,出冀弥战销兵,解人民倒悬于万一。”
  时在座同志莫不感情激动,甚至有声泪俱下者。其中坚贞同志,对“引退”事力持异议,终为父亲婉言劝止,最后,对宣言略加修正,即宣告散会。亦有不少高级军事干部,闻讯痛哭失声。父亲个人的进退出处,光明磊落,其感人之深有如此者。
  父亲于下午四时零十分乘机离开首都南京,飞往杭州,驻节笕桥空军学校;晚间同我们在楼外楼吃饭。回校后,张岳军先生由南京来电话,说李宗仁认为宣言中以中常会改正之点,未明出处,须加修正,并将父亲手拟订之“既不能贯彻戡乱政策,以奠定永久和平”数语,亦一并删去。李宗仁等并谓:如不照此改正,则将不签名联合宣言,以此相胁;李之态度,转眼判若两人,其盛气凌人,与缺乏政治风度,殊属可笑。
  夜宿空军学校的天健北楼,我亦随侍左右。入睡前,父亲告诉我说:“这样重的担子放下来了,心中轻松得多了。”我恭聆之下,无限感慨!
  李宗仁于今日发表文告,宣布就代总统职。同时,共党对行政院所提和平意见,由其发言人表示拒绝,并主张“先谈条件,然后停战”。

二十二日

  悠然度过了那多年来未曾有过的宁静的一夜。上午十时,全家随伴父亲乘机离杭,于十时三十五分抵达栎社机场。回到家乡的奉化溪口,突然又体味到十分温暖的乡情,而且尽量享受了天伦的乐趣。这是父亲第三次引退的一段简单经过。
  父亲于“引退”后,对于这回革命失败的原因,曾在“日记”中作如下的检讨:“此次失败之最大原因,乃在于新制度未能成熟与确立;而旧制度先已放弃崩溃。在此新旧交接紧要危急之一刻,而所恃以建国救民之基本条件,完全失去,是无异失去其灵魂,焉得不为之失败?”
  父亲对于本党改造方案,特加研讨。自谓:“当政二十年,对其社会改造与民众福利,毫未著手,而党政军事教育人员,只重做官,而未注意三民主义之实行。今后对于一切教育,皆应以民生为基础。亡羊补牢,未始为晚。”同时,认为:“党应为政治之神经中枢与军队之灵魂,但过去对于军政干部无思想领导,驯至干部本身无思想,而在形式上,党政军三种干部互相冲突,党与军政分立,使党立于军政之外,乃至党的干部自相分化。干部无政治教育,不能使全党党员理解中央之政策,而且对于干部亦未能有集体的、配合的、系统的领导与运用。于是,领导之方向不明,而无力贯彻政策之执行;使每一个干部只感觉受其拘束,无权力;于是心存怨望,且诿卸责任。要改正上述缺点,应拟定具体纲要实施才行。”并应“一切以组织为主,纪律为辅。故组织应在纪律之先。组织的对象:第一为人,第二为事与物(包括经费在内)。至于干部训练与重建之方针:必须陶冶旧干部,训练新干部。其基本原则:(一)以思想为结合;(二)以工作为训练,(三)以成绩为黜陟”。
  这是失败基因的深刻检讨,亦是重整革命的正确方针;我们必需随时随地、至诚至谨加以领略,服膺与力行。
  今日北平方面传来不利的消息:“傅作义与共军已建立休战条件,准备在城内与共军成立联合办事处,所有我方军队,除极少数维持秩序者外,皆开出郊外整编。”傅作义的变节,如此突兀,殊出意料之外。
  傅逆投降后,伪装民主党派的李济深等五十五人,即发表时局声明,响应共党三十六年五月一日所提出的召开“新政协”,解决国是之主张。这种傀儡戏,谁都知道,是共党在幕后策动的!
  李宗仁亦于本日电邀李济深、章伯钧、张东荪等共同策进“和平运动”。另由行政院会议决定:派邵力子、张治中、黄绍竤、彭昭贤、钟天心等为代表,并指定邵力子为首席,等候共党代表,于双方同意之地点进行“和谈”。
  驻在石家庄之毛泽东对黄绍竤所提的意见答复如下:“蒋已下野,第一点无须再商;白崇禧将军如愿望和平,可与刘伯承将军直接谈判。

二十三日

  上午,天气晴明,侍父游藏山公园,山水幽丽,心旷神恰。复至乐亭旧址,伫立武岭潭畔,白鹭不惊,深得忘机之乐。下午游白岩,顺道往显灵庙,则已成兵栅矣。傍晚回家,余助家人制年糕,父亲颇为欣赏,食芋头亦律津有味,每含笑视孙儿,盖父亲一生最喜过平淡的生活也。

二十四日

  敌人正逐步施展各种诈术,而李宗仁却兴高采烈,于本日中央纪念周会上表示:“决促进和平实现。”又令饬孙科行政院长,办理其所谓“七大和平措施”,取消全国戒严令。此敞开“和平”之门欤?抑为共党敞开其阴谋活动和乘机渗透之门欤?但此“七大和平措施”,仍未能厌足共党的愿望,其发言人表示:“(一)与南京政府谈判,并非承认南京政府,乃因其尚控制若干军队。(二)谈判地点俟北平‘解放’后,在北平举行。(三)反对彭昭贤为南京政府代表。(四)战犯必须惩治,李宗仁亦不能免。”此时共方正在石家庄举行所谓“新政协会议”,而我军却从苏北各据点主动撤退。
  父亲以北平国军形势危急万状,傅作义已被共党胁制,如非彼本人企图出卖国军,则彼亦必为其左右所出卖,故思由空军警告共军,必须遵约,任国军空运南撤,勿再阻挠。

二十五日

  父亲建议派机飞平,散发传单,警告共军;并希顾墨三将军电令李文,指挥北平中央各军,积极准备战斗。

二十六日

  父亲认为北平国军将领李文等,既为傅逆所卖,应思补救之策。亦明知傅已变节,但仍尽其在我,责以大义,予以最后机会,冀收万一之效。爰提出以下处理意见:“(甲)中央各军,分途突围,作九死一生之计,与其坐任共军宰割侮辱,不如死中求生,发挥革命精神。
  “(乙)如甲项已不可能,则要求傅负责照原定方针,先让国军空运南撤。
  “(丙)如乙项亦不可能,则必须将中央军各级官长空运南撤,而将全部士兵与武器交傅编配。”
  “(丁)为实行丙项之方针,其意即宁可全军交傅,而不愿由共军整编,以保留国军革命之人格,此为对傅最低限度之要求。
  “(戊)如丁项亦不可能,则要求其将师长以上各高级将领空运南归。”
  美国国务卿艾契逊本日发表声明,谓“美国对华政策不变”。

二十七日

  共党在军事上和政治上双管齐下,向我政府步步进逼和勒索;李宗仁不但未能采取对共党决绝的态度,反而亲电毛泽东,促其迅速指定和谈代表与谈判地点。并谓:“政府业已承认,以共方所提的‘八项条件’作为和谈的基础。”
  午携儿孝武,随父攀登武岭山巅。极目远眺,群山环拱,武岭俨然其中心也。父亲俯仰徘徊,不忍遽去。盖以此次下野,得返溪口故乡,重享家园天伦之乐,足为平生快事;而在战尘弥漫之中,更觉难得。

二十八日

  李宗仁自代理总统职权以来,对共党已极尽献媚之能事,但其所得到的,并不是“和平”,而是共方的冷嘲热讽。共方在接到李氏昨日去电之后,本日由新华社广播一个中共发言人的长篇声明:
  “南京的先生们要求和平谈判,那样紧张热烈,殷勤迫切。而感到中共方面接受你们的愿望,则是那样不紧张、不殷勤、不迫切,若不停止战争行动,便是拖延时间,‘延长战祸’。我们老实告诉南京的先生们,你们是战争罪犯,你们是要受审判的人们,你们口中所谓‘和平’,‘停战’,我们是不相信的!……你们必须动手继续逮捕一批内战罪犯,首先逮捕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中共声明中所提的四十三个‘战犯’。你们务必迅速逮捕,勿使逃匿;否则,以纵匪论,绝不姑宽。”
  共党在此广播声明中,不但把他们自己所发动的“和平”攻势推得一干二净,反而讥讽本党及政府向他们“迫切求和”。不但不承认我们的中央政府,而称之为“南京的先生们”,并且要“迅速”“逮捕一批内战罪犯”。那些在父亲引退之初,踌躇满志的妄人,以为只要共党所称为“第一号战犯”“下野”即可换取“和平”,且可以弹冠相庆。不料毛泽东决不留情,竟直从李氏头上浇了一大盆冷水,连他自己及其亲信左右,都要“迅速逮捕,勿使逃匿”,这倒是给那些幻想“和平”,热中“和谈”的人士,上了最有教训意义的一课!
  今为农历除夕,全家在报本堂(丰镐房)团聚度岁,饮屠苏酒,吃辞年饭,犹有古风。自民国二年以来,三十六年间,父亲在家度岁,此为第一次。父亲为国事奔走,国尔忘家。我们能于此良辰佳节,得庆团圆之乐,殊为难得!
  同来溪口度岁者,有张岳军、陈立夫、郑彦三先生。

二十九日

  农历元旦,黎明即起,在溪岸四望山景。念一年又过,来年如何,实难想象;更不知有多少人在痛苦和忧愁中度此年节。目前整个社会,充满了血和泪,我纵欲新年言吉语,但事实如此,又如之何!
  清晨同全家妻儿上山,向父亲拜年。上午在各祖堂祭祖,并游武岭公园。父亲上午往宁波城内金紫庙(即宋代蒋祖基“金紫园”),祭祖后,回溪口,亲赴宗饲及大、二、三、四各房祖堂祭祖。下午在慈庵读书散步,未见宾客。溪口五十里内乡人,纷纷组织灯会,锣鼓彻天,龙灯漫舞,向父亲致敬祝福。风俗纯朴而有充分的人情味者,其唯农村乎!

三十日

  父亲接见黄少谷先生,决将中央党部先行迁粤,就现况加以整顿,再图根本改革。父亲认为:“本党非彻底再造,断不能从事复兴革命工作。”
  下午突接报告,谓“陈仪与共方勾结,准备叛变,而且证据确凿”。此人反复无常,又企图于时局严重关头,出卖国家了!

三十一日

  北平将领李文、石觉等,直至本日始得离开北平,到达青岛。傅逆总部亦迁西郊,共军已入驻北平城内,并与傅部成立十三项协定;傅本人则飞返绥远,而其复父亲之信,则尚称“为大局打算”也。前拟空运部队离平计划,至此已成泡影。
  北平既失,父亲认为青岛形势,孤悬北方,补给困难,防守不易,主张依原定计划,迅速放弃。
  今日下午,随父游览涵斋,复登江口塔山寺和小灵峰,僧人殷勤接待。丁兹乱世,人心溃决,而方外人犹存古道,真所谓“礼失而求诸野”也。薄暮下山,侍父晚膳于丰镐房。
  今日与少谷先生促膝长谈,并在旧宅摄影留念。少谷先生语重心长,甚受感动。
  林蔚文先生自南京来溪口。
  父亲认为此次引退,心安理得,无论党国与个人,均为从新奋斗之关键,得此良果,实出于理想之上也。

徜徉于山林泉石之间
二月一日

  本党中央党部迁往广州办公。
  共党对李宗仁提出的和谈意见,态度冷淡。但李宗仁仍于今日决派所谓“人民代表”颜惠庆等前往北平求和。颜惠庆虽经接受而尚未成行,共方即已表示拒绝“南京的和平代表团”前往。李宗仁虽欲求和,却不得其门而入!
  天气阴霾不开,侍父亲游雪窦寺,四明胜景也。寺建于唐会昌元年,咸通八年重修,赐名“瀑布观音院”,光启中为贼裘甫所毁。常通僧来自宣城,领众开山。宋真宗咸平二年,改称“雪窦资圣寺”。仁宗尝梦至名山,诏图天下山川以进;披览及于雪窦,恍与梦合,特敕赍其寺僧。淳祐四年,理宗御书“应梦名山”四大字赐之。人杰地灵,雪窦遂见称于世。寺宇几经丧乱,无复旧观,今所存者,亦觉简陋;而其所以为游人向往者,盖以其为盛唐古迹及天然景物之奇丽也。兹录唐名士万千《游雪窦寺》诗,可见一般。
  “登寺寻盘道,人烟远更微。石窗秋见海,山雾暮侵衣。众木随僧老,高泉尽日飞。谁能厌轩冕,来此便忘机。”
  “绝顶空王宅,香风满薛萝。地高春色晓,天近日光多。流水随寒玉,遥岭拥翠波。前山有丹凤,云外一声过。”
  午共方丈素食,复同登妙高台。飞阁凌空,一望无际;台后有屋数椽,父亲还乡时常驻宿于此;东有梅园,绿萼正盛开,父亲往年所手植也。
  循崖下,直至仰止桥,观千丈岩瀑布。自雪窦山麓至颠,高可十里,四山环合,中有平田数百亩;至者忘其为山。左右各出一水,至西南山缺口处,合流而为瀑布,绝壁千仞,故名“千丈岩”。水至半壁,阻于突石,飞洒若雪花;复聚泻为瀑布,雄伟奇丽,日光辉映成五采。到此心神怡逸,几已不觉此身之处于乱世也。王安石观瀑诗云:“拔地万重清蟑立,悬空千丈素流分。共看玉女机丝挂,映日还成五色文。”情景交融,妙笔生花矣。回忆前共游此之表弟竺培风,已于前年坠机殉难,父亲深为悼念。观瀑毕,下山,乘竹筏回丰镐房,已万家灯火矣。

二日

  天阴。在涵斋午餐毕,即经过水渡下直达日岭。挈儿孝文,随父亲同登岭顶,游览摄影,此为父亲生平第二次来游也。旋赴奉化县城,经孔庙,转救济院,至奉化中学。奉中即凤麓旧址,父亲当年读书之校舍也;惟经改建,已无往迹可寻矣。

三日

  共党拒绝李宗仁所派出的和平代表团后,正在讨价勒索。
  下午随父亲到任宋后,再到洁昌寺后之北岭坑下。过培凤表弟新坟,复入寺,谒姑母竺夫人墓。我昨日得好友俞季虞全家罹难之消息。念培风死于空中,季虞今又葬身鱼腹,亲朋零落,悲从中来。而季虞为人忠厚,奔波一生,历尽苦难,如此下场,更觉凄恻。

五日

  行政院迁广州正式开始办公,李宗仁私人代表甘介侯,组织李氏之私人代表团,由颜惠庆、章土钊、江庸、凌宪扬、欧元怀、侯德榜六人为代表,准备赴平,试探和谈。惟共党广播:“不承认李所代表之南京政府”,益觉李之所为,愚而可笑。
  天晴日朗。上午十时,携孝文侍父亲游育王寺。十二时,在承恩堂前午餐。下午一时起程,经小白天童街,到天童寺,已过三时,在御书亭进茶点,这是父亲壮年时候常到的地方。从前两寺大殿,全部焚毁,现均修复,比前更为高大。他如钟楼、藏经楼、东禅堂、养老堂等,亦皆焕然一新,无复旧物矣。归途中,特至八指头陀之冷香塔苑游览,回程时已四时半。天童民众闻我父亲莅临,夹道欢呼,放爆竹,捧香炉,万人空巷,争瞻丰采;乡人如此热情,何日能忘?傍晚六时半始由育王寺回寓。
  晚间,父亲对军队改革提示中心意见:“关于军队制度之加强办法,着重于(一)政治组织、(二)民众组训、(三)统一机构。”同时,研究党务制度及干部人选之甄拔。

六日

  行政院长孙科本日在广州招待中外记者,强调贯彻和平主张,政府迁地办公,决非放弃和平。
  天晴。携文儿等随父亲游石仓。上午十时半由慈庵出发,经玄方殿、大松头,直上龙亭,略作小憩了再登数百级,即到石仓。下有两小潭,相距数尺,其中水清浅涟漪而饮之甘美者,即龙潭也。岩石周方约二丈,高亦如之,适在中峰之下,离中峰不及数十丈。父亲于民国十年曾由葛竹北溪访“石窗”,其他在北溪之上,为四明山中心,号华盖山,与此“石仓”不同,不知者尝以二地音近遂讹而为一耳。仓前游观后,经桃树坪之隐岩下山,转大松头,在徐姓宅吃烤蕃薯,深觉家乡风味,舌本留甘也。

七日

  上午十时许,携文、章两儿,随父亲往游法华庵竹山,即在旧厂基午餐。复往东首原属山视察。旋自上西冈头下山,经新建,登溪南山而返。
  下午,李弥将军来寓,父亲约彼餐叙。李报告陈官庄突围经过及其归途情形,不胜烯嘘。父亲勉其不必灰心,务必从头做起。

八日

  李宗仁私人代表颜惠庆、章士钊、江庸等,原定今日飞往北平,临行突又为共军所阻。

九日

  共党一面公开拒绝李宗仁的要求,一面又在东南各省继续不断的强奸民意,制造和平空气。本日所谓湘、桂、赣、皖、豫、闽、鄂、汉等八省市“人民和平促进联合会”,在汉口开始为期三日的会议。只放“和平”空气,却不让对方商谈和平。这真是共党打垮本党和政府的锦壤妙计。
  李宗仁一筹莫展,和战失据之余,自称“共党压迫我完全脱离美国,为唯一条件”。李氏此言亦可信,盖共党受命俄帝,非迫美国撤销其在华关系不止也。惟李之所以挺身而出,主张“和谈”者,无非欲以“和平”为饵,争取美国对彼个人的支持,以巩固其政治的地位;而不料共党所为,竟出其意想之外。他如果脱离了美国支持,则他葫芦中的“和平”草药,更卖不出什么代价了。事与愿违,良苦良苦!

十日

  中央银行金银之转运于安全地带,是一个重要的工作。但以少数金融财政主管当局,最初对此不甚了解,故经过种种之接洽、说明与布置,直至今日,始能将大部份金银运存台湾和厦门,上海只留二十万两黄金。此种同胞血汗之结晶,如不能负责保存,妥善使用,而供诸无谓浪费,乃至资共,那是一种很大的罪恶。

十二日

  上午,奉父命电告顾总长墨三,建议其通知刘安祺将军,“在未奉命令之前,暂勿撤离青岛”。
  先是,不久以前,美国陆军部长罗耀达、魏德迈等经东京,往青岛参加军事会议,研究西太平洋防务,改变其驻青岛美国海军撤退之计划,要求我国军固守青岛。但我方早已决定撤退青岛,增防长江。
  戴季陶先生于上午十时逝世,父亲闻耗悲痛,故人零落,中夜烯嘘。

十三日

  上海和平代表团颜惠庆、邵力子、章土钊等一行飞赴北平,准备与共方谈判。这真是与虎谋皮的勾当。
  镇日冷风侵骨,下午携儿辈,侍父亲往桃坑山、横路埂祭扫祖坟,后回慈庵。夜间月光皎洁,父亲独步龟山,听泉赏月,一尘不染,玄览澄怀,优游自得。倘使国家升平,父亲早应享此高蹈之清福;而乃于共军袅张之时,始暂卸政务仔肩,偶然乐此逸境,岂天意亦在可解不可解之间乎!

十七日

  阎百川先生到溪口来,我奉命接他上妙高台过夜。他同父亲谈他对今后党、政、军等改造的意见,认为当前迫切的需要是:“应整饬纪纲,实行检查。惟效用人,惟效用人,以提高行政效率。”父亲亦有同感。
  阎先生又向父亲表示:中央政治委员会代委员长,应在国府与政院之外另选一人担任,使能调剂府院,不生冲突。父亲当时的主张:“立法院地点仍设广州,行政院重要部会主管应驻南京,但其机构仍在广州。李宗仁既有意调换孙院长哲生,与其另找人选,协调府院,到不如釜底抽薪,由李宗仁自行决定其行政院院长的人选,使彼能完全肩负责任。”此时李宗仁对于行政院院长的新人选,已属意于何敬之先生。
  张道藩、谷正纲两先生来溪口。

十九日

  上午,父亲约见刘为章,谈半小时,直告其:“李宗仁以毛之八条件为和谈基础,直等于‘投降’。何能言整顿纪律,振作人心?”并嘱转告白崇禧:“现在系李当政,彼为李之切近左右,更应拥护中央,遵守法令,作为倡导,以巩固中央组织,建立总统威信为要;否则上行下效,何以为人长上!”虽刘之言动鬼祟,父亲仍以左右部属待之,深信不疑,故直言而无所隐讳也。
  侍卫人员多因其父母之事与妻室之累,生活感受压迫,乃于今日向银行借款,希望给他们解决部份生活问题。俱以利息太高,洽借末成。

二十日

  李宗仁突于本日飞往广州。中午,刘安棋将军来溪口,向父亲报告青岛近状,谓“美国海军人员对青岛问题,态度已变,表示不愿放弃,但我本身实无把握固守”。父亲个人仍主张照原定计划迅速放弃,以免徒劳无功。
  下午,侍父游千文岩及雪窦寺,沿途谈及今后对干部的教育计划、思想训练和制度政策等等。

二十一日

  李宗仁本日复飞桂林。陈仪移交浙江省政府主席,彼因通共有据,到沪后即被看管。
  天朗气清,正午,携孝文、孝武、孝章及侄女等,随父亲到妙高台午餐。旋经仰止桥,至岩下村。父亲亲自指导我们拍摄电影,千丈岩、妙高台、狮子山附近风景,尽入镜头,精神愉快。复由岩下村至溪坑,寻访此地龙潭,经时不得,但仍鼓起勇气,迈步前行。既而岗峦崎岖,了无蹊径,颇有“行路难”之苦。最后,卒在陡壁沙岩下觅得此潭,形状与第二隐潭相似,瀑布丈余,高悬岩壁。父谓:“此可称为第四隐潭。”徘徊良久,始再往第三隐潭。山翠潭光,互相辉映,其乐何极!回至岩下,适附近有单姓乡人举行婚礼,父亲带我们顺便参加,单氏举族热烈欢迎。乃送彼山羊一只、老酒一担、花烛一对,并略用茶点而回。

二十二日

  颜惠庆等飞石家庄晤毛泽东、周恩来二人,对"和平”及通航问题,广泛交换意见。
  父亲昨日问起杨凤藻侍卫官,何以久不值勤,经报告,因患胃病吐血。父说:“要他静养。"今晨又说:“应送牛奶给他,对病人须格外照顾。”汪副官头部撞伤流血,父亲亦嘱熊医官予以医治,并要汪副官下山好好休养。我听了这两件事,极为感动。
  今日天气阴雨。上午十时,由妙高台出发,经亭下、大小晦岭、马家滩、班竹园、柱岭下、金竹,到葛竹扫墓。父亲沿途为我等讲解古迹名胜。相传黄巢曾引乱兵过此,先至一峰,天色将瞑,谓之"小晦”;又至一峰,天已深黑,谓之“大晦”;遂安营岭上,谓之“住岭”。而道书则谓:"宋应则入此山,观其景色明丽,再来瞑晦莫辨,因以名之。”

二十三日

  行政院政务会议通过财政经济改革草案。
  晨起,阴霾四布。早餐后,即携儿女随父展谒外太祖母及贤甲舅公墓。礼毕,巡视贤裕舅公所筑建之“正桥”,桥已建筑十有五年,而桥之两端道路尚未开通,桥亦大部圯毁,深叹建设与创业之不易也。过溪,复视察庙基。庙南向,后多山石,无法开拓。九时半,由庙归途经班竹园、金井亭时,有王姓者为导游茶溪龙潭。步行约五里至龙潭,亦名金井洞,峭壁飞泉,风景幽美,不亚于雪窦之隐潭。父首登潭岭,土名为“头潭”,距正潭约三丈许,削壁危岩,望之凛然生畏。午前,由金井洞回金井亨,即在亭前大树下打尖,乡人以烤蕃薯煨芋设席,真“莱根香”也。十二时,到马家滩,乘竹筏,经白壁、环潭、马村,至亭下庙前登陆。此水道约有二十里,即“晦溪”。双峰夹溪矗立,山青水秀,草木葱茏,父谓:“如能置一小屋在此久居,亦人生之大乐也。"
  父亲以环潭与白壁间,可筑水闸发电,故携我等前往视察,初不料其景色如此幽美。沿途民众夹道欢呼,情绪热烈,至为感激,但未知何日得致斯民于衽席耳。父亲曾拟在武岭学校内置每村免费生若干名,以增进穷乡僻壤之文化。
  自亭下乘车返抵溪口,已日落西山矣。

二十五日

  邵力子、颜惠庆等本日已由石家庄见过毛泽东回平,同机者有傅作义。傅之藉词环境困难而投共,诫可耻也。
  李宗仁亦于本日回抵南京,立即准备调换行政院长,强何敬之先生继任。但居觉生先生此时却以党国元老的资格提出反对。彼提案称:“行政院长人选,应由中常会推荐。如李代总统不依照此程序,擅自向立洽院提名,在粤同仁自有异议,且启分裂之端”云云。因此内阁改组问题又生了波折。

二十七日

  邵力子等于本日飞返南京。宣称“和谈会议可望下月在北平举行。”
  今日天气阴晴不定。晨携儿辈侍父自武岭学校出游。经石鳝岙、状元岙,至鹁鸪岭脚。其地有小溪,坑右有小岩如厅,可容二三人。时逢微雨,我们即在此岩中吃炒年糕打尖,并摄影纪念。旋登鹁鸪岭,有石状如鹁鸪,故名。离岭百步,又有一石厅,约可容十人,举家在此休憩谈笑。岭巅原有一亭,现已圯毁。此地北望张家岙、李家岙,南望武岭;盖鄞奉交界地也。下岭北行,经张家、麻厂、鲁王张武子庙、偃镇亭而至金陵,遂折而南行。一路山明水秀,土沃民阜,甚为欣羡。途过上下青修岭,下青修者,我先世士修公由此以迁武岭之故处也。现只有两三椽茅屋,一庵已倾圯,信非发祥之地,土修公之不愿久居于此明矣。再从下青修上坡,登对岭岙,山路崎岖,直至岙脚。五时后,回慈庵,计程行五十里。

二十八日

  立法院第一届第三期第一次会议,本日在南京举行。
  晨起,侍父徒步出游,经上白岩、竹林庵,至名山坑龙潭。潭距龙树庵数百步,崎岖难行。两潭相连,水清见底,惟其瀑布不大,潭形亦不如隐潭与茶溪之奇伟耳,半小时后,上名山坑巅,路陡不易行。约十里许,至龙树庵,庵址狭小,但幽静可居,且瀑布亦甚壮观,可修之区也。复处前进,经名山缺口至中峰村。时已午后一时,即在中峰打尖。父亲与村中老幼攀老人竞言溪口玉泰故事,津津有味,洵足乐出。后由中峰至向阳岗,在旧厂基午餐。经柴狗岩下,循东岙,回至妙高台。
  傍晚约行圆兄散步于飞雪亭,闲谈抗战期间贸川之往事,感慨殊深。

坚百忍以图成
三月一日

  天气寒冷。上午九时,经入山亨,上妙高台,沿途与沙堤老百姓谈话,深知了一些民间隐情。下午,随父游览西坑庙之瀑布,自寺右循溪前行至瀑布处约三里许,幽逸无比.四时后到仰止桥观瀑,今日水大,更为壮丽也。

二日

  天晴,上午十时半,携儿辈随父重游徐凫宕。先到三十六弯,视察苗圃,再经南坑横田塍,直下瀑布岩脚,止于董村农场,并在瀑布下侧桥上野餐。瀑布如银河泻地,飞雪织丝,其雄伟奇丽,盖千岩瀑布所不及,惟远逊于千丈岩之高度耳(此岩之高度约在六十余公尺,公千丈岩三分之一)宋王时会诗云:“绝险搀空云与平,横飞寒瀑万年声。杖藜平过人间险,独向千山顶上行。”此诗可为父亲此时此地游观之写照。

三日

  上午十时到栎社机场接张治中,彼携李宗仁来函,商谈父亲对“和平的条件和限度”之意见,并谓:“中共虽已微开和平之门,但前途困难重重。”
  本日李宗仁并指定吴铁城先生、邵力子等十人,研讨与共党和谈方案。
  吴礼卿先生来溪口。

四日

  父亲在妙高台与礼卿先生长谈,认为:“经济是政治之中下心,而共军区社会经济极端破坏,共党必将自食其果。”
  下午,陪同客人至仰止桥观瀑,复经隐雪桥到第三隐潭游二览。
  本日吴铁城先生派李惟果来溪,转告其望父出洋之意。

五日

  父亲与礼卿先生继续检讨外交之经过,礼卿先生认为我国之失败,俄共之胜利,即为美国之根本失败,而今日美国犹未觉悟也。下午,父亲研究共党扩大新政协,组织联合政府之阴谋。

七日

  上午,父亲与礼卿先生往游徐岛岩。此间山水美丽清奇,世罕其匹。闻康有为在其七十国游记中,认世界上山川之美,黄山第一,美国黄石公园第二,可惜康未游雪窦与徐岛也。父亲曾说:“凡事不可臆断,世界事物之繁盛,实不能以一得而自足。”信哉此言!
  父亲由徐凫岩南下,经姚家董村时,村民皆鸣爆欢迎,比真民意也。

九日

  父亲派我赴沪访胡适先生,并劝吴国桢不辞市长职。下午,父与礼卿先生等往游岳林寺及下塔院。
  袁守谦主任带白崇禧求见父亲之函件来溪口。

十日

  上午,父亲送礼卿先生赴杭州后回武岭,巡视武山庙与学校。晚课后与袁主任守谦聚餐叙谈。父亲对党务改革方案之进行,分,“(一)整理(二)改造(三)新生三个阶段。”止盖谓整理现状,改造过渡,筹备新生也。今日复手定改造过渡的办法:“决决先组织一个非常委员会,人数以二十至三十人为限”

十一日

  孙内阁已于八日宣布总辞职,何敬之先生本日受命组阁。何先生就职后,第一重要措施,即派驻俄大使傅秉常先生为外交部长。
  河内阁当时面临重大的困难:(一)对共党的“和谈”问题,无法得到结果,(二)行政院各部人选问题,与李宗仁之间亦有距离;(三)运至台、厦的存金,李宗仁必欲全部动用。尤其是对共党的“和”、“战”问题,关系国际民命,何先生恐亦无法自主。而李宗仁之邀何先生组阁,亦无非采“过渡”办法,因彼尚未能提出适当人选也。
  上午七时,乘江静轮由上海回到溪口。昨夜月色中,望见红亚轮残骸露出海面,顿增无限感想。

十二日

  本日阴晴。早餐后,随父乘车到宁波,参观天一阁图书。阁为鄞人范钦所建。钦字尧卿,明嘉靖进土,官兵部右侍郎。喜购书,罗致海内外善本、孤本,分列四部,建天一阁以庋藏之。其收藏之书,多从城西丰氏万卷楼购得。部分与进宗羲互钞;内以钞本为多。洪杨乱后,书多散失。民元以来,又两度失窈,善本已损失过半。现存全部藏书,不及万册。阁后有碑林,阁虽不甚宏敞,惟幽静雅逸,诚为读书佳地。父心仪该阁久矣,终未获一至;令得偿宿愿,亦一乐事也。
  参观天一阁后,甚感世变沧桑,而念及古人“创业艰淮,守成不易”之语,尤凛然者久之!
  李宗仁指使南京《救国日报》以“蒋不出国则救国无望”等标题,对父亲连日攻击,同时特告美国合众社记者,谓礼卿先生之来溪口,系劝父出国,且暗示礼卿先生为劝父下野最有力之人,以歪曲父亲之引退为被动而非主动,其用心之险可知矣。

十三日

  长江共军正发动其强大的攻势,悉之,忧心仲忡!今日天气阴晴不定,随父亲游青莲寺,车过方门,越鸣岩、黄家岭、孙莲本与雪窦齐名,不料其隘陋如此,虚有此行矣。
  俞鸿钧先生来溪口。

十五日

  晚八时,随父出丰镐房镐口,沿溪漫步。清风明月,山光潭影,幽丽绝伦。循溪东行,登乐亭旧址,远眺山色,静听溪声,恍入仙境。复在涵斋右前方平台上游憩片刻,回寓。

十六日

  第五军军长熊三昨来溪口,今日与其详谈渠细述邱清泉司令官自杀成仁经过时,曾痛哭流涕。如此可歌唱可泣的壮烈事迹,闻之不胜痛悼,但亦为我战史上增加光荣之一页也。
  上午赴机场迎接孙院长哲生。

十九日

  汤恩伯总司令来溪口。
  上午,父亲约见万耀煌先生,商讨中央训练机构的地点和办法。
  亲认为:“党的中心组织应分总务、财务、监察、人事、情报、行动、宣传、通信、设计三究、训练各组。”并准备召开党的中央全会。我的《组织意见书》亦于下午奉父亲批示应该注意下列各点:“(一)应谦严而不狭小,应切实而不求速效。(二)组织应以干部自动发起,不能由领袖命令行事。(三)青年运动之起点,在组训流亡学生。”我即又草拟《重整革命之初步组织的意见书》,呈送父亲参考。父亲认为可以采用,但以各部主管人选不易物色为虑。

二+一日

  阴雨。晚间父亲谈修家谱及整理天一阁图书事,并称:“吾乡以‘禽孝’名者,以昔有饲燕之女,死后,燕乃死殉其家,因以命名。”小鸟犹能报德,何以人而不如鸟乎?

二+二日

  父亲与族人商谈编订直系宗谱计划,并揭示宗支系云:”江南本姓同出函亭亨,武岭宗派上接龟山。“
  李宗仁发动部份立法委员,要求政府将所存台、厦现金运回,期作半年之用,用完了事。此种卑劣阴谋,不措断送国脉民命,且以之资共以为快也,可痛!

二十四日

  何敬之先生就行政院院长职,举行百次政务全议,派定政府扣谈代表,并望共方迅采汁动。
  下午奉命飞往上海。
  李宗仁竞明告美国驻华大使,谓彼欲往莫斯科一行,请求其谅解。现母亲正在美国,为挽救国家危亡而从事国民外交,今日派人由美国带来消息,谓“美国对华政策有转变之趋向”。
  陈辞修先生自台湾不溪口。

二十五日

  共军今炮轰安庆,而李宗仁却派邵力子、张治中、黄绍婉、章士钊、李蒸等绰为和谈代表,正式成立代表团;并指定邵力子为首席代表。
  关于政府派出代表团进行“和谈”问题,父亲在日记中说:“可决定其为十足的投降之代表。但共党是否接受其投降,是一问题耳。李宗仁和谈谈方案,其中心条件,无异于协同共军消灭国军之基础耳。”

二十六日

  共方本日厂播称:“关于和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举行和平谈判事宜,中共中央决定:(一)谈判定四月一日开始:(二〕谈判地点在北平,(三)中共中央派周恩来、林伯渠、林彪、叶剑英、李维汉等为代表,以周恩来为首席代表,与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方面所派代表团,按照一月十四日毛泽东对时局的声明,以及所提八项条件作为双方谈判的基础;(四)上述各项,将经由新华社广播电台即日通知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按上述时间、地点,派遣代表团携带以毛泽东八项条件为基础的必要材料,以便举行谈判。”
  共党要我政府“和谈”,还要污辱我政府,加以‘反动’二字的标记,并指定我政府代表团按共方所指定的日期,向共方所指定的地点报到。如此和谈,再可耻没有了。
  今日汪副官拿了两件父亲所穿的旧衬衫和几双袜子,到家里来织补,见后,感慨不己。

二十八日

  桂军自动撤出安庆,集中九江,窥伺南昌;安庆国军独力撑待,甚为危急。
  父亲约见俞大维先生,商谈组织与技术问题。

二十九日

  张治中以其即将赴平,特于昨日电呈父亲,要前来溪口,当面报告政府所定的和谈腹案。父亲说“他来不来无所谓”。今天他竟然来到溪口了。父亲对他的态度非常冷淡,只邀他游览溪口附近的风景。我对张的理解也很深,他是一个没有立场的投机人物,一切已经成了定型,所以也不愿同他多谈。
  张治中的准备投降,我们是老早预料到的。他前在南京曾托人向父亲转陈建议:希望父亲早日“出洋”。他的理由是。(一)可避免攻讦目标。(二)卸去和战失败的责任。(三)使一般将领减少依赖心。(四)可以增长见闻。张之此种建议,好像是为共党借箸代筹,不但是毛浑东所乐意的,同时也是李宗仁及其左右所乐意的。像这样的人,到北平后,如不投降,那才是奇迹呢!

三十日

  张治中到溪口来,得不到好的结果和反应,今天就悄悄地走了。
  李宗仁更与共党疏通,增派刘斐参加和谈。刘曾担任三个年头的剿共作战参谋,而李必欲其充当代表,简直不惜以我方的全部军事秘密计划与内容,贡献共党,以表示其投诚之真意。这种举揩,是再荒谬不过的!
  父亲本日检讨外交失败之原因说:“北大西洋同盟公约公布,东西集团壁垒分明。中国共党且明白宣布,追随俄国,反对西方美国集团;而美国对华政策,仍坚持过去作风,坐视共党长大扩张,对其盟邦共同患难之政府,不愿予以援手,实不智之极。”
  午后,与宏涛兄自慈庵步行至素庐,沿途闲谈家常,得以稍解心中苦闷之情。

前进 莫退 莫退 前进
四月一日

  和谈代表张治中、邵力子、黄绍、章土钊、李蒸、刘斐等由京飞平。
  父亲为使个人精力、智慧能以高度发挥起见,拟组织一个“设计机构”,以备对国家重要问题和政策之咨询,同时并准备发动“民主救国”和“自由中国”两个运动,拟定领导与宣传计划。

二日

  和谈代表团抵平后,尚未开始正式谈判,即已受共党之愚弄与侮辱。彼等向周恩来建议:“和谈之前,双方军队固守原防。”共方不允,反要我“江南宪警必须全部撤退,而政府则可暂维现状;并着李、白、何、顾、于、居等皆去北平”。
  午餐后,奉父命对中央党部转达补充指示:“(一)和谈必须先订停战协定,(二)共军何日渡江,则和谈何日停止;其破坏责任应由共方负之。”

三日

  新华报本日发表社论称:毛泽东所提八项条件中,战犯一条,决不容许任何修正。这对那些幻想利用“和淡”以混水摸鱼,攫取政权的先生们,给了一个迎头痛击。

四日

  共党明白宣布:一旦第三次世界大战发生,决随同俄国对北大西洋公约国家作战。未知美国对此作何感想?果能坐视共党如此侮辱,而毫不动心乎?马歇尔固执成见,纵虎反噬,事有必至!但共党“一面倒”之附庸主义真面目,亦因此宣告而暴露无遗矣。
  上午,侍父游览溪南积善庵,此为父亲十岁时侍先祖母礼佛念经之地也。回溪口后,又侍游慈园一周。父子同游,甚觉难得。

五日

  和谈开始。共方经由所谓“第三方面”代表,对李宗仁发出最后通碟,要求其在十二日限期内投降。提出所谓联合委员会的组织,毛任“主席”,而李副之;李须前往北平,共同管理国共军队之移交。
  张岳军先生再来溪口。

七日

  “和谈”进行,已起波折。李宗仁向共党提议“隔长江而分治”。共方则坚持“无论和、战,均须过江”。
  本党在广州召开中央常务委员会议,行政院院长何敬之先生报告和谈经过。会中对父亲和谈方针之意见,一致通过;并决定和谈原则五项:(一)为表示谋和诚意,取信国人,在和谈开始时,双方下令停战,部队各守原防。共军在和谈期间,如实行渡江,即表示无谋和诚意,政府应即召回代已表,并宣告和谈破裂之责任属于共党。(二)为保持国家独立自主之精神,出践履联合国宪章所赋予之责任,对于向往出国际合作,维护世界和平为目的之外交政策,应予维持。(三)为切实维护人民之自由生活方式,应停止所有施用暴力之政策,对于人民之处由权及其生命财产,应依法以保障。(四)双方军队应在平等条约之下,各就防区,自行整编,其整编方案,必须有互相等重、同时实行之保证。(五)政府之组织形式及其构成份子,以确能保证上列第二、三、四各项原则之实施为条件。
  共党新华报,又以“要求南京政府投降”为题,发表其狂妄之社论。同时毛泽东亦复李宗仁电称:“根据八项原则,以求具体实现。”共党得寸迸尺,节节逼人,无非要求政府作“城下之盟“,无条件投降而已。
  父亲同岳军先生商谈,准备对李宗仁坦直示以利害,只要“彼能站稳本党立场,认清国家民族利益,共同对共,则无论和、战,必全力予以支持。”

八日

  毛泽东本日对张治中等和谈代表,发表谈话,要点有五:


  (一)战犯在条约中,不举其名,但仍要有追究责任的字样;
  (二)签约时须李宗仁、何应钦、于右任、居正、童冠贤、吴忠信等皆到北平参加;
  (三)改编军队,可缓谈;
  (四)共军必须过江,其时期在签字后实行,或经过若干时日后再渡江;
  (五)联合政府之成立,必须有相当时间,甚至须经四五个月之久;在此期间,南京政府仍可维持现状,行使职权,免致社会秩序紊乱。
  共党在表面上故意讨价还价,实际上是想把国民政府的五院院长骗到北平,任其要挟摆布,组织“联合政府”,可不费吹灰之力把我政府毁灭!
  父亲与岳军先生同游金峨寺。下午一时前出发,先至宁波新河头,乘民船,经宝林寺游览,到横溪登岸,抵寺已六时余矣。峨山形势优胜,状如鹅之上腾,维妙维肖,实所罕见。寺内幽静,游览一周。进晚餐,旋即就寝。

九日

  父亲六时起床,出寺巡游。由左侧大厨房至坑谷,临泉摄影。再至正后方之罗院基址,远眺朝山,停匀可爱。更南行,登白虎山,鹅山中脉也。下山游引仙桥,回寺早餐。八时半,由寺出发,途经田弄、楼隘,谒蒋氏祖祠,经金紫庙,瞻仰金紫神像,至吴家埠午餐。下午三时到达鲒埼,循埼麓,游览沿海风景,转至费宅之东,眺望象山港、狮子口,参观蚶塘与鲒蚌,至下陈乘车,五时返抵慈庵。
  郑介民次长来溪口。

十日

  周至柔总司令、胡宗南长官今日来溪口。
  李宗仁近被毛泽东玩于股掌之上,手足无措,情状尴尬。不得不电陈父亲谓:“共军节节进逼,陈兵江北,及其所提条件之苛刻,似非使我方作城下之盟不止。……万一和谈破裂,则实难肩此重任,故决心‘引退’以谢国人”云云。
  共党态度忽又转为怀柔,并施拉拢、拆散、延宕的手段。父亲认为此比军事进攻更觉可怕。为了挽救当前的危机,并能进一步加强内部团结,一致反共起见,乃嘱电约何敬之、阎百川诸先生暨李宗仁、白崇禧等在杭州会商对策。

十三日

  昨日居觉生、陈启天两先生来溪口。
  和谈第一次正式会议在北平举行。共方阐述其立场与协定草案的理由。张治中由北平电李宗仁与何敬之先生,谓周恩来于今日面交“国内和平协定”一件,内分八条,二十四款。张又上父亲一电,谓“到北平后,共党言论态度,意在逼降”,并劝父亲“毅然放下一切”。张治中这个电报,完全是替共党说话的。
  晨间天气晴朗。父亲八时许由妙高台出游。经徐岛岩、蜘蛛岭岭岩,直至北溪,约二小时;由北溪经大俞而至石窗,亦约二小时。沿途景物美丽,山峦险峻,西对华盖山仅隔一溪水而已。父于民国十年冬曾游“石窗”,但为一北溪卢姓导游者所误,非今日所游之石窗也。先在石窗之左窗闲坐,移时,去右窗。因左窗与其余三窗不通,故由中大窗入,经隘口,伏身而进,至右窗,实一普通隘狭之石洞也。盘桓约四十五分钟而返。岭上有大岩,高约十余丈,其上有水滴至洞前。窗洞皆面向西北华盖山,岭上草水葱宠,不觉其为岩石。下午二时半回大俞,在其对岸岙背大路旁之竹林席地午餐。餐毕,经百步阶至仗锡之西,即所谓六龙泉、三峡与漏溪洞之前,略憩摄影。路旁有大岩石矗立,恐即“再来石”也。侍从人员欲在石上镌字,以作游观纪念,因时间不早,未果。复进至仗锡,寺如旧日,惟破损不堪;僧众亦仅存一半。询其“过云石在何处”,则茫然结舌,不知所答。问之附近李姓者,亦不知有“过云石”,只知有“再来石”云。四时半由仗锡归,途经屏风岩,镌“四明山心”四大字,颇为壮观。更经踌蹰岭,回妙高台,天已黑矣。

十五日

  和谈第二次正式会议仍在北平举行。共党以最后修正草案八条二十四款,要求我方签字,并以二十日为最后限期,盛气凌人。
  今日天气晴朗,是我的四十岁的生辰。天色微茫中起床,至祖堂拜祖。六时上慈庵,八时侍父作祷告,并向父礼拜报恩。父为我题“寓理帅气”四字匾额,附跋,文日:
  “每日晚课,默诵孟子‘养气’章。十五年来,未尝或间,自觉于此略有领悟,又常玩索存心养性之“性’字,自得四句曰:“无声无臭,惟虚惟微,至善至中,寓理帅气。”为之自箴;而以寓理之‘寓’字,体认深切,引为自决,但未敢示人。今以经儿四十生辰,特赘此‘寓理帅气’以代私祝,并期其能切己体察,卓然自强,而不负所望耳。”
  又题一“主敬立极,法天自然”八字。凡此所言,希望于我愈深,亦鞭策于我愈力,此后修养治事,定以此为准绳。孔子说:“四十而不惑。”我已至不惑之年,一事无成,且常感情用事,不能“持志养气”,细想起来,真是惭愧万分!
  许多旧朋友和老同学,从沪杭各地远道赶来欢聚,乡居得此,亦一乐也。
  父亲于晚间到天童寺游览,天已昏黑,适有八校学生旅行团亦在寺寄宿,一时僧侣、青年皆在山门热烈欢迎,热情可感。

十六日

  父亲六时起床,游寺内一匝。早餐后,登小盘山,谒摩诃祖师塔墓。墓地所谓“金钩钓鱼口者,盖其照山第三层形状似鱼也。十一时,由盘山出发,经天童、小白等处而达育王,沿途民众皆放爆竹欢迎,父亲至感不安。在育王进午餐,游览寺内,参观藏经阁三藏图书。后由承恩堂登车言旋,途经宁波南门外,觅得柳亭庵“目讲僧”之墓地及其塑像,甚为欣喜,盖父亲幼年曾听乡人传说“目讲”勘舆之精,神效无比,故以一观为快也。晚六时回慈庵。
  黄绍竤自北平飞返南京,携共方所提的二十四项要求向中央请示。这些都是共方对我政府的作弄与缓兵之计。

十七日

  共军坚持渡江要求。李宗仁本日向共方要求展缓签订协定日期。父亲阅毕蓼绍竤携回之二十四项要求后,曾在日记中写道:“共党对政府代表所提修正条件二十四条款,真是无条件的投降处分之条件。
  “共前文序述战争责任问题数条,更不堪言状矣。黄绍竤、邵力子等居然接受转达,是诚无耻之极者之所为,可痛!余主绵一方面速提对案交共党,一方面拒绝其条件。同时全文宣布,以明是非与战争责任之所在。”

十八日

  本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在广州发表声明,重申“和平淡判,应以五项原则为依据”。父亲今日曾拟如下之对案:“共党条件之对策及方式:(甲)提出具体相对条件复之。(乙)不提出对案,仅以不能接受其所提条件而愿先订停战协定,以表示和谈之诚意。如其在此和谈期间,进攻渡江,则其战争之责任,应由共党负之。(丙)用党部名义驳斥其条件之前文,与消灭行宪政府而实行其共产专制政府,比之捷克与波兰政府犹不如也之意,以昭告中外,……。”

二十日

  共军五十万人全面向江南进攻,欲以武力压迫我政府签订投降式之协定。共党利用“和谈”掩护,在江北整补大军,达四个月之久,今倾巢来犯,足证其毫无“和谈”诚意。何院长本日对共党所提八条二十四款,断然予以拒绝。父亲为使李宗仁安心主政,尽其职守,不致动摇与逃避起见,决定约其定期面晤,切实商定办法。而其原则有二:(一)彻底坚持剿共政策,不能再有和谈。(二)应使政府不能再与共党中途谋和,否则等于自杀。
  下午五时后,张岳军、吴礼卿两先生由南京来见父亲,报告京中研讨共党所提条款之会议经过及其结果,并言李宗仁仍暗示要父亲“出国”,且以不能负责,即日回桂为要胁。父亲不为所动。
  本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为中共所提“国内和平协危定”发表声明。李宗仁与何院长敬之亦电张治中等,对共党提出之“国内和平协定”有所指示。
  晚间,陈毅部大举渡江,江阴要塞守备部队戴逆戎光判变。

二十一日

  黄绍竤飞往香港。朱德发布命令,全面进攻。昨晚陈毅部二十四、二十五、二十七各军,已于获港旧县附近地区渡江。我八十八军于今日向繁昌撤退,陈部二十三、二十八、二十九各军,亦于江阴以西,申港一带,强行渡江。和谈因此破裂,责任应由共方完全负之。

二十二日

  “和谈“既已破裂,父亲仍持原有主张,为使筷李宗仁能全权负责主政,不致动摇规避起见,乃于本日邀约李宗仁与何敬之、张岳军、吴忠信、王世杰诸先生在杭州举行会谈。
  李宗仁首先即席说明:“和平方针既告失败,请求蒋总裁复职。”父亲为求内部团结,共同反共,奋斗到底起见,恳切说明今日只讨论时局之政策,而不涉及人事之变动。
  会谈决定于本党中央常务委员会之下设“非常委员会”,俾本党经由此一决策机构协助李宗仁;凡政府重大政策,先在党中获致协议,再由政府依法定程序实施。另对当前时局及政府今后政策,郑重商讨,一致决议四事如下:
  (一)关于共党问题,政府今后惟有坚决作战,为人民自由与国家独立奋斗到底。
  (二)在政治方面,联合全国民主自由人士,共同奋斗。
  (三)在军事方面,何敬之将军兼任国防部长,统一陆海空军之指挥。
  (四)采取紧急有效步骤,以加强本党之团结及党与政府之联系。
  李于会后即回南京,白遄返汉口。何于夜间在南京发表公告,申明团结反共,奋斗到底之方针。并由行政院新闻处发表公报称:“政府为谋取全面和平,使人民获得休养生息之机会,派遣代表前往北平与共党商谈停止战争,恢复和平之办法,经两周有余之折冲,迄未能达到协议。最后共党竟提出所谓‘国内和平协定,并限期答复,全文八条二十四款,完全为征服者对被征服者受降之处置。其目的在施用武力以消灭国家军队,造成恐谎以摧毁人民自由与社会安全。一面更发动全面攻击,强行渡江。至此,共党毫无谋和之诚意而甘心破坏和平,扩大战乱,与国家人民为敌,己大白于天下。

二十三日

  李宗仁飞往桂林。国军撤离南京。和谈代表邵力子、张治中等投共。时局益趋严重,留穗本党中央委员及立、监委员百余人集会,要求父亲莅临指导,惮克应付非常。
  父亲于今日上午自杭州飞返溪口。

二十四日

  南京业经弃守,太原亦于本日沦陷,梁敦厚等五百余同志壮烈殉职。内外形势已临绝望边缘,前途充满暗影,精神之抑郁与内心之沉痛,不可言状,正“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情景也。窃念家园虽好,未可久居。乃决计将妻儿送往台湾暂住,以免后顾之忧,得以后瘁国事。上午在慈庵与功权处理有关离开溪口之事务,下午妻儿飞台。遍地烽烟,未往送行,此心亦有所不忍也。
  中午,奉父亲嘱咐说:“把船只准备好,明天我们要走了。”我当即请示此行的目的地点,父亲没有回答。当时只好准备一艘军砚,听候命令。舰名长康,舰长黎玉玺中校晚间问我:“你知道不知道,领袖明天准备到什么地方去?”我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以这次取道水路看来,目的不外两个地方:一是基隆,一是厦门。”黎砚长甚以为然。
  梁致厚同志服毒自焚,使我兴无限之感想。我与他虽相识不久,但数度长谈,意见甚为投契,且深觉其为人豪爽正直。今如此壮烈殉国,是最光荣的归宿,真不愧为一条好汉!

二十五日

  昨日妻儿走了,傍晚到丰镐房家中探望,冷落非常,触景伤怀。
  上午,随父亲辞别先祖母墓,再走上飞凤山顶,极目四望,溪山无语,虽未流泪,但悲痛之情,难以言宣。本想再到丰镐房探视一次,而心又有所不忍;又想向乡间父老辞行,心更有所不忍,盖看了他们,又无法携其同走,徒增依依之恋耳。终于不告而别。天气阴沉,益增伤痛。大好河山,几至无立锥之地!且溪口为祖宗卢墓所在,今一旦抛别,其沉痛之心情,更非笔墨所能形容千万一,谁为为之,孰令致之?一息尚存,誓必重回故土!
  下午三时拜别祖堂,离开故里,乘车至方门附近海边,再步行至象山口岸登舰,何时重返家园,殊难逆料矣。
  登舰后,父亲才说出要去的地方:“到上海去!”
  这真是出人意料之外。盖共军已经渡过长江,上海情势非常危急,此时到上海去,简直是重大冒险。但是父亲对于这些毫不介意,因为放不下自己沉重的革命责任,就顾不得自身的安全,而走要在最危险的时机,到最危险的地方去了!父亲一生冒险犯难,又岂独此而已哉!

二十六日

  大康兵舰于本日上午进入吴淞口,下午一时到达上海黄浦江之复兴岛。抵埠后,父亲即开始接见徐次辰、顾墨三。周至柔、桂永清、郭悔吾、汤恩伯、毛人凤、陈大庆、石觉、谷正钢、陈良诸氏,听取报告,并指示方略。夜宿岛上。

二十七日

  共军大军渡江,其伪装“和平”之假面具业已揭穿,皱形朔狠的原形完全暴露,而举国民众痛愤之余,对于“和平”幻想和迷梦,亦已根本打破了。
  父亲为要表明“和谈”破裂的责任,为要揭发共党的阴谋。为要宣示本党和自己个人的立场,乃以中国国民党总裁身份发表文告。谓:“当此国家民族存亡生死之交,中正愿以在野之身,追随我爱国军民同胞之后,拥护李代总统暨何院长领导作战,奋斗到底。”并呼吁爱好自由之同胞:要认识“共党之需要非‘和平’,而为战争,更要重振抗日时期之决心与勇气,为国家独立、民族自由、民主和平而奋斗,必能获得最后之胜利。”
  至此,数月来由共党所导演的“和平”骗局,才最后揭穿,而其要求父亲“出国”的论调,也随着“和谈”的破裂,而从此烟消雾散了。(编者按:和谈破裂的责任攸归问题,蒋氏所说显然是不正确的。历史自有公论。)
  我们住在岛上,离市区太远,对于那些前来谒见和请示的人员,很多不便。因此父亲要迁住市区,命我到市区去准备住所。我听了这话,十分惊讶,立刻向父亲报告说:“时局已经这样严重和紧张,市区内危险万分,怎么还可以搬进市区去住呢?”父亲很严厉他说:“危险!你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
  我不敢违拗父亲的意旨,只好遵命办理了。上午进城,在市区金神父路的励志社布置父亲住所,下午迁居。
  父亲整天处理有关保卫上海的许多问题,时或召集地方人士会商,时或召集黄埔军校同学训话,几无一刻休息。而在每次讲话的时候,总是恳切坦白的告诉他们说:“成败在此一举,我们必须用全力来应付危难。”父亲的苦口婆心,他们听了没有不感动的。父亲最后还对我说:“这几年来,因为要想国家自由、民族独立之希望过切,所以用心过急,使人民遭遇到很大的痛苦。”这几句话,深刻反映了父亲悲天悯人的心情。

二十八日

  父亲文告既见报端,父亲又亲巡上海市街,一般市民暨陆海空军将土,精神为之振奋。上海之混乱局势亦稍趋安定。

乘风破浪 再接再厉
五月三日

  李宗仁自上月二十日飞往桂林后,迄末至广州处理公务。
  当此风雨飘摇,人心浮动,而忠贞之土正力搀危局之时,李宗仁突由桂林致函父亲谈人事、军权、财政等“条件”。他要索取已经运到台湾的库存黄金,并且要父亲不再过问国事,建议最好“早日出国”。父亲内心痛楚之余,因李代总统之误会与猜疑,如此其深,乃函复何院长,请转达李代总统及中央诸同志。函中首请李代总统立即莅临广州,领导政府。第二、说明政治改革非二三个月短时间所能收效,必须树德养望,开诚取信,持之以久,行之以恒。第三、说明其本人无复职之意。第四、对于李氏六项要求之前五项,作如左之答复:
  “(1)总统职权既由李氏行使,则关于军政、人事,代总统依据宪法有自由调整之权,任何人不能违反。
  “(2)前在职时,为使国家财富免于共党之劫持,曾下令将国库所存金银转移安全地点;引退之后,未尝再行与闻。一切出纳收支皆依常规进行,财政部及中央银行簿册具在,尽可稽考。任何人亦不能无理干涉,妄支分文。
  “(3)美援军械之存储及分配,为国防部之职责。引退之后,无权过问,簿册罗列,亦可查核。至于枪械由台适回,此乃政府之权限,应由政府自行处理。
  “(4)国家军队由国防部指挥调遣,凡违反命令者应受国法之惩处,皆为当然之事。
  “(5)非常委员会之设立,为四月二十二日杭州会谈所决定。当时李代总统曾经参与,且共同商讨其大纲,迄未表示反对之意。令李既欲打销原议,彼自可请中常会复议。惟民主政治为政党政治,党员对党负有遵守决议之责任,党对党员之政治主张有约束之权利,此为政党政治之常轨,与训政时期以党御政者,自不可混为一谈。”
  最后,父亲对李代总统请其出国一事,答复如左:
  “若谓中不复职即应出国,殊有重加商榷之必要。中许身革命四十余年,始终一贯为中国之独立自由而奋斗。只要中国尚有一片自由之领土,保持独立之主权,不信中竟无立足之地。
  “在溪时,曾对礼卿兄言:‘前次他们要我下野,我自可下野,现在若复迫我出国亡命,我不能忍受此悲惨之境遇。’今日所怀,仍复如此。
  “且在过去,彼等主和,乃指我妨碍和平,要求下野。今日和谈失败,又贾我以牵制政府之罪,强我出国,并赋我以对外求援之责。如果将来外援不至,中又将负妨害外交,牵制政府之咎。国内既不许立足,国外亦无法容身。中为民主国家之自由国民,不意国尚未亡,而置身无所,至于此极!
  “中自引退以来,政治责任已告解除,而对革命责任仍自觉其无可逃避,故德邻兄凡有垂询,无不竭诚以答。但决不放有任何逾越分际、干涉政治之行动。
  “今日国难益急,而德邻兄对中隔膜至此,诚非始料之所及。而过去之协助政府者,已被认为牵制政府。故中惟有遁世远引,对于政治一切不复闻问。”

五日

  昨日杭州失陷。今日李宗仁致函美国杜鲁门总统,表示彼将迎合美国对华政策之改变,并公然指摘我政府未能善为运用美援之不当。彼身为代总统,而向外作此个人乞怜之表示,诚不知其置身何所矣!
  上午冒大雨往招商局,为父准备出发的轮船。

六日

  上午,奉父命访颜惠庆先生于中山医院。下午五时,,随父登江静轮,夜宿船上。
  立法院本日在广州复会。

七日

  早晨六时,江静轮由上海复兴岛启碇。船出吴湘口外,我才起身。太阳高照大海,显现着美丽而雄伟的最景。国事不堪设想,只有向夭祷告,保护我父的安全和健康。
  父亲很痛楚地在本日的日记中记道:“今日的仇敌,是坚强、恶毒、凶险的共党,我们用什么方法来对付敌人呢?只有以新的精神、新的力量、新的生命来迎接新的时代,奠定新的基础。我旧的创痕还末愈,新的创痕又深了。我眼看到中华民族的危亡,怎能不挥泪前进?前进的一条路,谁都知道是困难的;但是不必害怕,这一条革命大路,已由先烈用他们的血来铺平了。我们今天要前进,莫退,莫退,前进!今天黑暗重重,危险艰若,但我凭着一线光明的希望,及我对总理的忠贞,我一定要不屈不挠地奋斗下去。”
  这样,如大海中的孤舟,四顾茫然,又如在漫漫的长夜里,一灯微照。父亲鼓着最大的勇气,乘风破浪,向一线光明有前途迈进。

九日

  七时半,轮船安抵大穿山口外之大榭山,暂停于北渡灯塔附近。侍父乘汽艇至南渡西洋之关帝亭登陆。步行里许,到后沙城之后山,隙望形势,再登东北城角视察,大榭与穿山周围形势了如指掌。旋入龙睡宫稍憩,和尚招待殷勤。庵前有后二宅,风景不俗。复徒步至穿山码头,未入市街,即登艇还江静轮启达到。一时至沥港,乘艇至南码头,三时登岸。经街中,到天后宫视察,旋至北码头登艇还船。稍驶至岑册,即岑港。时已六时,未复航行。时落日熔金,水鸥上下,江帆历历,俨如一幅美丽之画图。

十日

  天睛风暖,沥港一带,山脉秀健可爱,惜树木甚少耳。岑港为一长堤,居民数百家,多以采石为业,闻其地石质颇佳也。因靠岸不便,且非要地,故父亲末登岸视察。七时半,由岑港启碇,沿途眺望金塘、背山之形势及风景,更觉可爱。愿他日有暇,能再深入金塘村,一游雪窦寺别院也。船经金塘山北端尽头,海平如镜,心神恰逸。乱世败时,父亲尚能自得若此,岂非上帝赐予以复兴之朕兆乎?十一时前,到东沙角,住户约四千余家。其地北连西沙角,有内港,适于渔船避风,岱山之重要鱼场也。十二时船到南浦,居民不过二百家;西北有摇星浦,为岱山盐产之中心,有盐户三万余家。岱山者,定海县富庶之区也。船行京沙角、倒斗岙(地图为“岛斗岙”)间,父亲曾参观渔船张网捕鱼实况,亦一乐也。下午到倒斗岙,乃衡山之鱼市场;其富庶不如岱山,但亦非贫瘠不毛之地可比。
  五时后,船到普陀,未登陆,即在船上视察形势。晚餐毕,设计明日行程,并念旧地重游,必更觉有趣。父亲独坐舷头,澄怀伴月,大有“月光如水水朝天”之情景。十时就寝。
  魏德迈将军致函父亲,对中美关系有所陈述。父亲因对美国援华态度,曾作如下的估计与评判:
  “美国会已发动调查美对华政策运动,其国务院内亲共份子无论如何设计阻止援华,恶意中伤,颠倒是非之举动,只要忍耐持久,终有一日水落石出,虚实大白于天下,决不至沉冤莫白也。”

十一日

  气候阴沉,大风突起。九时三刻登岸,徒步至三圣堂,为父亲民国九年春侍奉先祖慈寄住之地。现房屋款式已变,多不如前。问寺僧,则曰:“甘三年遭焚如,现屋则重建者也。”视察一匝,相共烯嘘而别。直上佛顶山慧济寺,到时,已近午刻。登菩萨顶灯塔,极目眺望,风大,几不能驻足,摄影即回。父亲数游普陀,皆无暖登临此寺,今始偿宿愿矣。在寺午餐后,取捷径,东行下山,至古佛洞、梵音洞,皆重游之地也。古佛洞内,有证光和尚塑金之肉身。
  下午先游梵音洞,复赴天福庵。途经羼提庵之净土亭,息足片刻。庵在千步沙左端,位置甚佳,佛像五幅。途经法雨寺,以微雨,未停游,直抵天福庵。此亦父亲旧日寄住之地,惟建筑皆新,无复观矣。离庵后,道出南天门,游览一周,幽净浩渺,惜无泉水耳。游毕回船,已四时半矣。

十二日

  天晴。八时由普陀启碇,经珞伽山、朱家尖、登步诸地。十时后,见桃花岛、虾崎岛。十二时,至横岛边缘,复经大小尖仓山,转向西北航行。下午三时,到达舟山,下碇。

十三日

  天雨。孝文由台湾来此,父子离乱中相见,倍觉亲热。读妻信,知勇儿病已痊愈,衷心更喜。谁无儿女之私?要在公私冲突之时,能牺牲个人利益,化私为公耳。后日为妻诞辰,特去电致贺。在普陀山时,一名和尚说:“寺中有一处名‘云水堂’者,专供来此朝拜的和尚食宿之用,因为’云’飘来飘去,总是不断地流向他方而不知去处的,和尚行踪与此相类,故以云水名堂。”老和尚妙语解颐,亦有“云流水”之急。窃念岂独和尚如云水,世人熙来攘往,亦莫不如云水也。韶光若白驹过隙,踪迹若水上浮萍,今日父于相依,海上飘泊,何去何从,得毋贻“云水”之诮乎?
  船中无事,父亲专心考虑党政问题,不但对于军队中的政治工作及人选有所准备,同时对于干部组训,亦有所策划与安排,认为:“必须选训大批新干部,加以组织,并使之深入社会各阶层,组织基层群众,严格执行纪纲,提高组织尊严。党政军干部并应痛改过去松懈散漫的恶习,以群众力量来维护党纪;且保证每一党员都应服从革命的领导,执行革命的纲领。铲除空言不实,因循敷衍,徇情任私,麻木不仁等官僚作风,而代之以实事求是,精益求精,急公尚义,严正不苟,是非分明,赏罚公允的新作风。”
  此外,并准备拟定实行民生主义的具体方案和后期革命之三年准备计划与五年准备计划。父亲更预定:“以定海、普陀、厦门和台湾为训练干部之地区;建设则以台湾为着手之起点。实行训练干部,编组民众,计口授粮,积极开垦,对扛会上不许有一个无业游民。实行二五减租,保障佃户,施行列得税、遗产税,筹办社会保险,推进劳工福利,推广合作事业,实行平均地权,节制资本,一定以民生主义社会建设及其政策实施为要务。更拟推行土地债券,士兵与工人的保险制度。”盖父亲重新研究总理的民生主义,对于这些问题,认为应该解决而且必须设法解决,俾从政治、经济和社会各方面打击共党的欺骗政策,以救危局、苏民困、裕民生。父亲优国忧民的心情,于此可以慨见矣!

十四日

  天气睛明。十时,由走海启碇,约一小时半至郭巨前海面停泊。午餐后,换小炮艇至梅山岛对岸之狮子亭道头登陆。岸有放水闸曰“方门”,由此循堤防北行,经官山之观海亭,大度塘而至郭巨。入吉安门,登城垣眺望形势。城已圯废,仅留城基而已。三面环山,惟东面临海,周围约三四华里,实为海防要地。旋入城隍庙,见自卫队官兵正在赌博争吵。地方基。层组织腐败至北,国家焉得而不败覆!出南门至云海堂略憩,经旧堤岸回方门,渡海至梅山镇,入梅子庙参观。内有神室,陈设一如新房。回舰后,巡游梅山镇西南角上下道头。此为第二渡海地点,两岸相距仅六百至一千公尺而已。以水线,不能再进,即回航,仍经郭巨返定海。

十五日

  武汉撤守。天阴,上午十时奉父命飞往上海公于。
  共军自十三日起,即开始攻击月浦,目的在夺取吴淞激战两日,攻势梢挫。又自十四日起攻扛浦东,川沙与南汇皆被攻陷。今晨起全面攻击,上海已陷于共军包围之中,共军势在必得上海。汤恩伯将军语余:“浦东方面没有把握,社会秩序是否将变为紊乱,亦末可逆料,但只有尽心力而为之。”

十六日

  上午九时五十分飞离上海,十时半抵达走海机场。
  本日中央政治会议议决:请本党中央执行委员会通令全体党员,请国民政府通令各级文武官吏及全国人民,如再有倡吁“和平”,中途妥协,或妄发求和言论者,应视同叛逆,予以党纪国法之处分。
  父亲下午在金塘岛南岸大浦口道头登陆,经安澜亭、大象地至柳巷。入普济寺后门,忽见果如和尚塑像,在其东厅,仰观匾额,亦为果如而题。乃知此即雪窦寺之下院也。父亲巡视二周后,与果如弟子性梵叙谈果如及雪窦往事,知其师弟性安和尚亦于前二年圆寂。相对烯嘘。半小时后离寺,附近民众皆已闻讯来迎,途为之塞,见其欣顾之情出自肺腑,为之感慰不置!下午由柳巷经老契头大浦口,沿途民众亦莫不空巷争迎,在此败创愧梅之中,而尚有民众爱戴若此,则公道自在人心也。准备明日赴马公岛,但父亲表示甚愿在定海与普陀作常驻之计也。

十七日

  本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电请父亲“打销遁迹远隐之意”。
  气候先晴后雨。午餐后,随父由江静轮登岸,一时半起飞。沿途俯瞰三门湾、海门、乐清、雁荡山、永嘉、平阳、三都澳以及闽、浙交界之山地海岸。经此空中视察,各地形势更如指掌,胜于一月旅行矣。四时五十分飞抵马公降落,父亲即至马公城外之宾馆驻节。此岛实一平摊,并非山地,气候颇热,“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父亲自本年一月二十一日“引退”以来,家乡遨游,将阅四月。在此百余日中,虽心怀邦国,而用情逸,不减当年,盖亦唯有在宁静中更能致远耳。此时中枢无主,江南半壁业已风声鹤晚,草本皆兵,父亲决计去台,重振革命大业。从此已无缘再享此人间清福矣。

十九日

  今日奉命经厦门飞往福州,访闽省朱一民主席于福建省政府。当日飞返马公。

二十日

  西安撤守,我新疆部队后路断绝,无法调回。行政院院长何敬之先生本日请辞本兼各职。中抠政要多无心支持残局。
  晨兴,进早饭后,即侍父乘车出游。先至孔子庙,原名“文石书院”,马公之唯一古迹也。由此经东街、潭边、中墩、镇海、赤坎、后寮至通粱,复依原路回宾馆。后寮有“崎舍山”、上叶炮台,惟已圯废,想当年亦兵家必争之地也。

二十一日

  陈辞修、俞鸿钧、蒋铭三三先生来马公,晋谒父亲。下午往机场送辞修先生飞返台北。

二十四日

  今日奉命再度飞福州访朱主席,洽商有关构筑防御工事问题。事毕仍返马公。

二十五日

  晨八时,奉命飞往上海,处埋物资之疏敬散宜。中途,机件发生故障,迫降嘉义。十时续飞,至象山附近,接地面通知,“江湾机场已有枪弹落地,不可降落”,又折返嘉义,始知共军已攻占上海市区矣。

二十六日

  父亲于今日自马公飞冈山,转高雄寿山。
  李宗仁函嘱于右任、阎百川诸先生飞台,晋见父亲,报告一切,并请父亲莅穗主持大汁,俾免国家陷于群龙无首,紊乱不安之状态。
  何敬之先生辞职昨日获准,李宗仁提居觉生先生继任行政院长,今日立法院院会投票结果,居先生仅以一票之差,未能通过。最后,由阎百川先生出任艰巨。
  俞鸿钧先生对我说:“他的父亲在弥留时候,告诉他几句话:‘外行的生意不要做,内行的生意,倘使没有实权,亦不要做。每一个钱,敲开来看,都是有血的。’我深感这几句话实在太深刻而有意义了。这的确是有肉有血的金玉良言,不但做生意如此,就是做其他事业又何尝不如此?
  父亲本日草拟防守以及治理台湾的计划。

建立革命 复兴基地
六月一日

  今晨在台北拜访吴稚晖老先生后,即登机飞冈山,途中遇大风雨,下午一时抵达。傍晚随父视察高雄要塞,登寿山岭视察形势,西为左营军港,南为高雄商淮,壮丽雄峻,诚不愧高雄之称。

二日

  中央政治会议一致通过,以阎百川先生继何敬之先生任行政院院长。
  今日为端午节,大雨,在高雄要塞度节。想起屈原投江故事,更深国难严重之感矣。
  父亲研究台湾整军、防务、军政等问题。

三日

  上午,父亲手拟当前政府应取之政策及用人行政方针,计八项,准备与阎院长百川面商,并约俞鸿钧先生等来见。下午。父亲考虑非常委员会人选及行政院改组时应注意的问题。台湾改革币制基金已经拨定,父亲认为今后应以台湾防务为第一。

四日

  霪雨初晴,精神为之一振,但很快地又感觉到愁苦。连夜多梦,睡眠不安。父亲很想能扭转危局,但环境如此恶劣,包袱又太重,自然是非常艰苦,而又不能不忍苦奋斗也。
  中午和谷正纲、张道藩两先生在高雄小菜场饭摊吃饭,倒觉很有味道。

六日

  父亲与黎玉玺司令乘永兴舰由高雄海关码头出港,沿海岸至左营军港及海军总部视察。再由陆路乘车回高雄。父亲面示:“共产党是决不会成功的,但我们本身能否成功,要看我们自己的做法。”我聆训之后,深受感动。

九日

  昨夜月色澄朗,在住宅前静坐观赏。海天无际,白云苍狗,变幻无常,遥念故乡,深感流亡之苦。夜中梦见溪口住屋被共军所焚,而先祖母与先母坟墓亦被掘毁,惊呼而醒,不知是何征兆也。
  父亲一再追问组织如何策进,内心非常惶恐。
  下午,父亲批示《干部与训练要旨》。
  本日青岛国军刘安祺部安全撤抵海南、雷州,毫无损失,昆乃不幸中之大幸。同时国军关闭上海港口,警告外国船只迅速离沪。

十四日

  今日是先祖母忌辰。清晨随父作祷告纪念。十二时卅分,随父自高雄出发,车行约一百一十公里,三时三十分到达四重溪。此地为恒春之风景区,四面环山,中有温泉,清甘可饮,更可涤身,周围景物,酷似江南。惟居民尚存日本式生活习惯,未克尽行改变耳。
  本日由台湾省政府主席陈辞修先生宣布台湾省币制改革。此为父亲自“引退”以来即苦心焦虑的稳定货币计划,今得实现,极可纪念。
  天气阴暗不定。上午,随父游台湾省最南部之鹅銮鼻,洪兰友先生同行。
  近来父亲最关心的事,是进行全国性之人事调查与考核工作,俾便选拔全国各省区的优秀干部,以达到用人唯才、综核名实和公平合理的地步。今日父亲更拟采取并力行唐代取士办法,即先以身、言、书、判为选拔之标准,后以德、才、业三者为任用之依据。体貌魁伟为身,言语清晰为言,笔洁秀美为书,文理密察为判。以此取土,自可达到“天下为公”的境界。

十五日

  晨兴东望,见半天红霞,心境为之一爽。起身入浴后,先在四重溪村中散步,复乘吉普车到西乡纪念碑参观。闻本地高山族人曾在此抗日甚久,共杀死日人五百七十二名。四顾山水清奇,并无古战场之遗迹也。
  下午,随父返高雄。

十六日

  本日为黄埔军校成立二十五周年校庆,亦为总理广州蒙难二十七周年纪念日。父亲回忆当时环境恶劣,赤手空拳而奋斗,卒获成功;以之观今日失败之余,情境艰危,自有今昔之感。以今日实力之大,基础之厚,固胜于往昔百倍而有余。但今日仇敌之顽强、恶毒与阴险,亦非当日军阀及其勾结之帝国王义者所可同日而语。要当以新的精神、新的制度、新的行动,以迎接新的历史、新的时代、新的生命,奠定新的基础,完成剿共救国的新任务。
  上午九时,随父往凤山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参加该校纪念会。父亲训词语多勉励,实具有重大历史意义。
  赣南及福州的军事情况已日渐紧张,共军可能于短期内南犯。我军之颓势已难挽回,无法阻止共军之进攻。本日李宗仁和阎院长百川联电父亲,坚请莅穗主持大局。李此时对内对外已深感束手无策了。

十八日

  礼卿先生昨来高雄。自十六日李宗仁暨阎院长来电,请求父亲赴穗后,我个人始终觉得尚非其时,亦非其地。可是父亲仍于本日复李、阎一电,略云:“时局艰难,兄等待颠扶倾,辛劳倍尝,感佩之余,时用系念,辱承约晤,能不遵行?兹拟于短期内处理琐事完毕,决定行期,另电奉告。”父亲此时已受李宗仁种种诬蔑攻讦,仍本同舟共济之义,赤诚为国,个人恩怨,绝然置之度外,无介于怀。
  近来台湾地位问题,以及联合国托管的谣言,甚嚣尘上。父亲对此有其坚决的主张与立场。“英、美恐我不能固守台湾,为共军夺取而入于俄国势力范围,使其南太平洋海岛防线发生缺口,亟谋由我交还美国管理,而英则在幕后积极怂恿,以间接加强其香港声势。对此一问题最足顾虑,故对美应有坚决表示,余必死守台湾,确保领土,尽我国民天职,决不能交归盟国。如彼愿助我力量共同防卫,则不拒绝。”
  此时美国国务院内部,已有人主张承认共党,司徒雷登大使由京到沪,且发表其即将回国,作承认共党之建议,

十九日

  今天又是星期日一周、一月、一年好像人生的肘指路碑。目前感觉背着沉重的担子,走着不尽的长途,愈走愈觉吃力,但只要信心不失,吃一点苦也是不要紧的。
  报载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将建议芙国政府承认共党政权,这是何等离奇的事。但平心静气想来,苦难的日子坯在后头,必须用最大的忍耐,方可撑得下去。

二十日

  政府今日宣布,封锁共军控制之沿海各口岸。
  父亲接获我驻日本东京代表团来电报告,略称“盟总对于台湾军事颇为顾虑,并有将台湾由我移交盟国或联合国暂管之拟议”。父亲极为优虑,立即复电,请该团负责人就此事与麦克阿瑟元帅详谈,并郑重申说我政府之立场与父亲之态度以及对麦帅之期望。并指示谈话要点如次:
  “(一)台湾移归盟国或联合国暂管之拟议,实际上为中国政府无法接受之办法,因为此种办法,违反中国国民心理,尤与中正本人自开罗会议争回台、澎之一贯努力与立场,根本相反。
  “(二)台湾很可能在短期内成为中国反共力量之新的政治希望,因为台湾迄无共党力量之渗入,而且其地理的位置,今后“政治防疫’工作亦较易彻底成功。
  “(三)美国政府即令单从实际的利害上考虑,亦决不能承认中共政权,因为承认中共,决不能化中共为狄托,亦不能范围中共的行动。美国于一九四五年曾经抛弃在伦敦之波兰合法政府,承认苏联所制造控制之波兰政府,其结果只巩固了波共政权,毁灭了波兰反共力量。此事可为殷鉴。至于中国政府,无论在大陆与海岛,皆有其广大根据地,与中共持久作战到底,决不会成为类似伦敦波兰政府之流亡政府,余敢断言。
  “(四)基于以上考虑,余及中国政府深盼麦帅本其在东亚盟国统帅之立场,以其对于赤祸与东亚前途之关系,极力主张两事:
  “甲、美国政府决不考虑承认中共政权,并应本其领导国际之地位与力量,防阻他国承认。
  “乙、美国政府应采取积极态度,协助中国反共力量,并应协助我政府确保台湾,使成为一种新的政治希望。”
  父亲之如此公忠谋国,我想任何历史家都不能否认的。

二十一日

  上午开会,商讨情报机构之统一与重建问题。下午三时三十分,随父离开高雄,四时十分自冈山起飞,五时二十分安抵桃园,转至大溪。

二十二日

  .大溪镇有山有溪,风景与气氛很象家乡溪口,气候也比较凉爽,一夜安睡,精神更觉愉快。晨起,至溪边公园散步。

二十三日

  数日来,父亲曾筹划“顾问会”之组织,因为人事关系不易解决,未能顺利进行。

二十四日

  上午九时,随父离大溪,十时到台北,参加东南区军事会议。今日迁居草山。
  下午,父亲访吴稚晕先生。彼虽八六高龄,而谈吐自若,对政治、经济、外交等等之观察研究。皆能深入毫芒,决非任何人所可及,而其诙谐取譬,尤能引人入胜,敬仰无已。见稚老后,父亲决定“总裁办公室”之设置。

二十五

  郑成功十九岁时,即下决心从军创业,二十四岁已能率领大军,从闽、浙海岸攻至南京附近。后虽败退厦门,但对明室效忠之心,并不稍衰,后于清顺抬十六年(一六六一年)率水师克复台湾,时仅三十八岁。翌年病殁于安平。论其丰功伟业,赤胆忠心,诚中华民族之英雄也。
  父亲准备“总裁办公室”之备案与成立,以及各组组长与设计委员之派定,并亲自研究毛泽东之《中国革命的战略问题》。一面研拟整党方案,一面研究统一战略思想,忠党爱国,竭心尽力,可谓无微不至矣。
  自本月二十日我政府宣布封锁共军占领区备港口后,不久英国商船“安其色斯”号,即被我空军轰炸。英报并宣传我海军在吴淞口外布雷消悬,共军及中外船舶皆不敢出入黄浦江口。本日我海军在上海口外,炮阻埃及货船行驶,检查后放行,各国均表惊异。但美国政府对于我封锁各港口命令,却表示不加反对。其西太平洋舰队司令且示好意与协助。由此可知美国政府并无承认共党之征候。但李宗仁之私人代责甘介侯,却在美国公然对父亲多方诽谤,并罗致一切不满份子,从事所谓“反蒋”工作,以破坏美国对我政府之支援。

二十六日

  李宗仁暨阎百川院长又于本日来电,催请父亲赴穗。本党立法委员一百八十余人亦自广州联名函请父亲即日前往主持危上午九时三十分,随父自草山至台北市介寿馆,出席总理纪念周。父亲即席说明过去九次革命失败之经过与原因,并坚定地指出:“此次大难关必将打破,定能转危为安。”防者莫不动容。

二十七

  四川省王方舟主席前来草山,向父亲报告四川近情,谓熊克武等以中间路线之姿态,作通共的准备。父亲对此至为焦虑,乃嘱其对川中抗战有功的将领,切实设法,一一予以安置,以安其心,俾免为共党所乘。

三十日

  美国政府对我封锁共军占领区的态度,突然改变,本日竟以委婉之语气,不承认我政府有权封锁共军占领区各港口,以该地区不在我政府控制之下也。惟封锁共军占领区各港口,乃我政府在此时此地对共党经济制裁之唯一有效之武器。虽经英国二次抗议,并表示不惜以武力护航,且有美国务院之表示反对,我政府仍贯彻初旨,坚决执行。
  对我政府极为同情之美国国会议员周以德先生,向我驻美使馆人员建议:“望我各方领袖,最好发表一联合宣言,恳切表现团结精神,以正国际视盼。”当此国际友人盼我政府上下内外一致团结反共之时,而李宗仁的私人代表甘介侯却逍遥美国,大事破坏和分裂的活动。国事如此,犹复昧尽夭良,令人痛心。

剑及履及 向前迈进
七月一日

  中央军官学校各期同学在广州成立非常委员会,志在团结反共。父亲本日去电,勖勉全体同学立志、努力、雪耻、复仇。略谓:“我和你们的生命是整个的,成败荣辱也是一致的,我的耻辱也是你们的耻辱。口父亲对黄埔同学之亲切与期望,于此可见。

二日

  菲律宾总统季里诺先生来电,欢迎父亲赴菲,面商远东大局。

四日

  父亲在台接见美国国际新闻社远东总经理韩德曼、斯克利浦霍华德系报远东特派员范智华,并答复其问题。认为:“中国反共战争,倘不能获得及时之支援,则民主国家将来所付之代价,恐将不止百倍,我人倘不能在中国防止共产主义,则共产主义必将蔓延于整个亚洲,如亚洲为共产主义所控制,则另一次世界大战,更无法避免。”语重心长。

七日

  今日为以“七七”抗战胜利纪念日。我政府与社会领袖共同发表反共救国宣言,由国内外各党派领袖八十余人共同签署。大要如下:“共党凭藉抗战时期乘机坐大之武力,利用抗战以后国力凋敝之机会,破坏和平,扩大战祸。八年抗战之成果,为其摧毁无余,而国家危难,比之十二年前更为严重。吾人深知,中国如为共党所统治,国家决不能独立,个人更难有自由,人民经济生活绝无发展之望,民族历史文化将有灭绝之虞。中国民族当前之危机,实为有史以来最大之危机,而中国四亿五千万人口,一旦沦入共产国际之铁幕,远东安全与世界和平,亦受其莫大之威胁。今日国难当前,时机迫切,吾人将共矢精诚,一致团结,为救国家争自由而与共党奋斗到底。吾人生死有共,个人决无恩怨;民族之存亡所系,党派决无异同。国家之领土完整与主权独立,一日不能确保,人民之政治人权与经济人权一日不能获致,则吾人之共同努力,即一日不能止息。“词严义正,实足振奋人心。
  下午,父亲在草山接见美国友人柯尔白先生,彼对我之现状表示极诚挚之关切,诚不可多得之友人。西谚有云:“患难之交,乃真友也。”
  美驻沪副领事欧利义,为共党所拘禁。共党与俄一向反美,此系意中之事。
  晚间,接我驻菲律滨公使馆电称:”菲总统季里诺先生对总裁访菲极责欢迎,并已准备一切。”

八日

  上午十时,整理党务会议开会,讨论党的改造方案,直至下午二时三十分方毕。父亲力主本党的性质应为“革命”,政党一面不能纯粹为“民主”政党,方案大体已定,复决定“总裁办公室”组织大钢。父亲认为:“此时一切必须以重新做起为要旨;尤其着重于一点,即由小处做起,不必为外物与现状所眩惑。故对于各事应以制度与人事为根本要图,不必斤斤计较一时之得失与成效。”
  晚间,父亲准备赴菲一切事宜,并指派随行人员。

九日

  父亲由台北飞福州,即在福州空军补给站接见团长以上军官,并与朱一民主席谈闽省军政问题。当日乘原机,经平潭岛返台北。·

十日

  晨五时,父亲即已起床,六时四十分离开草山,到到机场已六时二十分。送父登机飞菲后,回草山。
  据闻父亲座机于十一时降白沙机场,即转飞碧瑶。碧瑶,菲国之夏都也,位于群山之中,比江西牯岭尤高,风景佳丽,市容修整,为一避暑之胜地。菲总统季里诺亲迎父亲于迎宾馆门外,时为菲国时间下午一时三十分。四时后,季总统陪我父亲巡游街市,我旅菲侨胞特在市口高搭彩牌,夹道欢呼。
  晚间,在季里诺总统之办公室内开始正式商谈,直至八时三十分方毕。

十一日

  父亲接见旅菲侨领,观其精诚报国,爱戴领袖之热忱,深感佩慰!彼等曾贡献意见,曰“巩固军心,挽回民心”,曰“禁吃空额,公平兵役”,均属语重心长,且能痛切时弊。父亲为之感动。
  八时后,父亲在室外散步,季总统适来,同游宾馆一匝,即坐园内草亭中。先闲谈,十时,正式商谈。父亲原拟与季总统各自发表宣言,因先将我方所拟宣言稿提出讨论,准季总统则欲与父发表联合宣言。父亲之欲各自发表宣言者,盖以在野之身有所不便也,今彼既自动提议,故亦不便推辞。会议至十二时方毕,摄影野餐,情绪融洽。下午天气酷热,父亲接见菲国各界领袖十余人。七时后,双方发表联合宣言。此乃东方民族划时代之新纪录也。晚间,父亲复访季总统,面商联盟第一步骤进行办法,即先电韩国李承晚总统征求其同意也。谈毕,宴季总统与华侨百余人,餐罢余兴。

十二日

  父亲六时起床,在行馆外游览一匝。八时半与季总统叙别。同车抵碧瑶机场,即飞马尼刺上空,瞰枫一匝。其地左湖右海。背负高山,岛屿棋布,实一理想之首都也。在白沙换机后,菲以元首之礼送行。
  下午二时,飞回台南下机,入行馆休息。
  以上三天日记,乃参阅报纸及父亲日记而补记之者也。

十四日

  由于李宗仁、阎院长百川及中央委员、立法委员等一再电催,父亲乃决定于今日赴粤。上午七时半由台南起飞,后以气候恶劣,至十一时方到广州之天河机场。父亲下午即接见各军政首要人物。

十六日

  父亲六时前,未明即起,往黄花岗烈士墓致敬。九时召开中常会与中政会联席会议,约一小时。除报告与菲季里诺总统会议经过外,主张全力保卫广州,并对于粤省走私与烟赌公开等不法之恶政,特加指斥;责成有关机关切实改革。下午召开非常委员会第一次会议,讨论阎院长所提“扭转时局方案”,原则通过。

十九日

  父亲正在广州筹划东南政局及保卫广州军事计划,今日却得韩国李承晚总统邀请访韩的来电,辞意极为恳切。彼之国势与处境与我正同,且中、韩接壤,原属一家,唇齿相依,实有风雨同舟之感。既彼此运命相关,不能不有此一行,故父亲决定应邀。同时,接见美国驻华公使克拉克,明告以:“因美国不肯积极负起领导远东之责任,我等不得不自动起而联盟耳.”遂作访韩之一切准备。
  父亲晨间曾约见吴礼卿先生。吴先生向父进言,谓”今后用人,应以愿干、敢干及能干者为主要条件,其不愿、不敢、不能者,勿再强其所难。”父引为知言。续见余幄奇将军,询其对保卫广州之意见。
  晚间,父亲在黄埔召集在粤高级干部,继续商讨保卫广州计划,决定大纲,指示要略,直至深夜十二时始毕。当时广州事关系至为复杂,我认为保卫广州最主要的条件应在“人和”。

二十一日

  父亲在穗事毕,于凌晨临行前接见李宗仁,并与恳谈。上午八时卅分,由黄埔乘华联轮离穗,赴厦门等地视察。九时起碇,十时半已到大虎山及虎门要塞区域之内。沿途视察要塞区域内外。父亲旧地重来,感慨万千。

二十二日

  上午十一时,船抵厦门,展望鼓浪屿风光,此父亲三十年前驻节之地也。登岸后,即住鼓浪屿之黄奕柱寓所。下午,父亲研究阎百川院长所著“保卫台湾琼岛之各种方案”,认为切中时弊。

二十三日

  父亲在厦召见汤恩伯总司令及闽省主席朱一民氏。下午五时以中国国民党总裁身份召集闽南各军师长以上本党党籍之高级将领开会,讨论防卫办法。

二十六日

  父亲于二十四日由厦门返回台北。本日决定成立“革命实践研究院”。又拟定自挑选党、政、军干部之标准,人数出二千人为限,训练以半年为期。课程分党务、军事、哲学、军政、经济、教育、人事制度及革命理论与目标等等。

二十九日

  李宗仁于前日由厦门来台。本日上午十时半,父亲访之于草山第二宾馆。

三十日

  李宗仁于本日由台北飞返广州。父亲于今日致电韩国国会议长,谢其对于“反共联盟”之支持,并作访韩之各种准备。

风雨飘摇 力挽狂澜
八月一日

  总裁办公室今日在草山正式开始办公,下设八组及一个设计委员会。
  共方广播说:“京沪的地下反共工作由蒋经国指挥”

二日

  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直至今日始离开业经沦陷三个多月的南京返国。

三日

  下午,父亲动身飞赴定海,三时抵达,旋即乘船至普陀山。登岸时,天已昏暗,风浪尤大。夜间明月高悬,海天澄澈,清丽绝伦。

四日

  昨宿普陀文昌阁,今晨迁天福庵。此庵靠近海岸,较为幽静。庵中有一和尚,名仇了凡者,年已半百,近视,宁波人,待人热心诚恳。问他“为什么来做和尚”,他说:“因为受了妻子相继死亡的刺激,就俏然来山为僧。经过三年之久,家人尚不知踪迹。到了第四年,老母发现我在此做和尚,即来普陀找我,劝我还俗,我坚决不肯回去,现在已经做了二十年的和尚。”这也是他的人生观,真是人各有志也。上午,随父游磐陀石、双龟听法等处,午返天福庵素食。傍晚,又随父作前山之游。

五日

  美国政府本日发表对华“白皮书”,此事件对我反共抗俄及民心士气影响极大,但父亲闻讯,却泰然处之。上午七时,随父至百步沙海滨散步,晨光照耀,山气清新,心情愉快。十时游珞珈山,午返普陀。下午游潮音洞和观音跳。晚间,父亲又在庵门外观月听涛,谈笑自若对美国国务院发表“白皮书”事,无动于衷,此乃得力于“寓理帅气”之修养工夫也,今日为父出发访韩之前夕,“白皮书”适于此时发表,亦可谓皮合矣。

六日

  上午,我以“a白皮书”内容及北韩共党已向南韩全线进攻,程潜、陈明仁降共等消息,向父亲报告,父闻后,不但并不惊异,而且心神安恬异常。十一时,父亲由定海乘机飞韩,下午二时四十五分到达韩国镇海机场。李承晚总统亲来迎接,同车到镇海海军司令部。气候正热,父亲在院中树荫下略事休息。静默半小时,作晚课。八时前应李总统之宴。宴毕,与其夫妇乘船游览镇海军港,月白风清,宾主尽欢,情绪融洽,不觉此身之在国外矣。
  父亲到韩之日,对于”白皮书”事,在日记中曾感慨地记道:“到韩国后,更觉定静光明,内心澄澈无比,是天父圣灵与我同在之象征也。对美国‘白皮书’可痛可叹,对美国国务院此种揩置,不仅为其美国痛借,不能不认其主持者缺乏远虑,自傲其臂而已。甚叹我国处境,一面受俄国之侵略,一面美国对我又如此轻率,若不求自强,何以为人?何以立国?而今实为中国最大之国耻,亦深信其为最后之国耻,既可由我受之,亦可由我湔雪也。”

七日

  上午九时,父亲访问李承晚总统。约谈半小时后,与其检阅海军部队,旋同至生馆,自十时分至十二时三刻,举行正式会议。正午会议人员聚餐,下午接风李范爽、邵毓麟、刘御万、许绍昌、申翼熙等,各别谈话。
  傍晚,父亲应韩国海军参谋长酒会,并观韩国古代歌舞。旋审阅李承晚总统所修正之联合声明稿。李总统所修正者,仅声明中叙言数语。父亲亦甚同意,乃即定稿。八时半入宴,中外人士参加者五十余人,双方致词,十时宴罢而散。

八日

  父亲未明即起,八时四十五分往访李承晚总统辞别。以此次访韩,仅谈联盟事,而未及两国经济、军事、文化等合作问题,乃特提及海上与空中之合作,对于两国空中交通,应先建立。李总统亦以我国革命应注重唤起民众,挽救民心为言。李总统又言革命者就是扶助被压迫之平民,推倒特殊阶级,以提高国民生活与信心也。父亲甚感其言之恳切,特致真挚感佩之忱。最后,李总统复提及金九被刺事,同声感叹不幸!话别约四十五分之久,乃与其夫妇同到行馆摄影,发表联合声明。父亲对记者谈话后,即到机场,登机返国,韩国送行如仪,时已十时四十分矣。途经济州岛上空,瞰视片刻。下午三时许返抵台北机场,即回草山行馆。

十一日

  此时广州一般将领之心理,业已因美国发表“白皮书“与湖南程潜之投共而大部动摇。福州军事紧张,而东南长官公署迟迟未能成立,父亲更为此而焦急不已。下午,父亲手拟总裁办公室人员守则,并审核革命实践研究院规章。

十四日

  父亲认为:“自强自立之道,莫急于兴学、养廉。而兴学之要,在于穷理致知,实践笃行:养廉首务在节约勤俭,敦厚朴素,戒浪费,祛消耗,明礼义,重廉耻。”
  又起草草革命实践研究院的组织与教育方针,拟定学院课目及其重点数十条,大抵为制度、战略、政策各种原则之研究”理论基础,哲学思想,行动纲领之建立。盖欲此训练,务求达到生动活泼,使学者能发挥其蓬勃之朝气,坚忍不拔之决心与再接再厉之奋斗精神。另决定调训学员之人数及比例,并准备开始调查与收罗全国人才,分区指定人员负责办理。

十五日

  台湾全省“三七五”减租政策,本日研拟完成。这是总理民生主义在台实行之起点工作。东南军政长官公署亦于今日成立,新任长官陈辞修先生就职。

十六日

  我政府本日以严正的态度发表声明,答复美国国务院本月五日所发表之对华“白庆书”。晚间,福州守军撤退儿山群岛阵地亦已转移。

二十日

  李宗黄先生来见父亲,报告滇省情况甚详,对滇政声表关切;尤其以卢汉问题为西南根椐地之基本问题。父认为应早有准备与决定。此古人所谓“防微杜渐”,“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也。因此,父亲又不得不决定前往西南,应忖一最艰巨之局势。
  赣州已被共军占领。这是我的“第二故乡”,一草一木,一街一巷,对我都具有深刻的印象和亲切的情感。再加上居住那里的成千成万善良老百姓和许多干部,现在都将被共军凌虐和残杀,兴念及此,更深闻鸡起舞、击楫渡江,从头收拾旧山河之决心。

二十三日

  广州的保卫战既为背城借一,决定最后成败的一战,因此,父亲对于广州军事的布署,没有片刻忘怀,而不得不再度前往广州视察。今日上午十时后,由台北乘机起飞,下午一时四十五分到达。粤中重要军政首领,均到机场欢迎。在穗住欧阳驹市长之东山别墅。会客后,即往访李宗仁和阎院长百川。随赴梅花村旧寓小憩,稍避尘嚣。
  父亲复先后召见顾墨三、薛伯陵、余幄厅、刘安祺等十余将领,主要的目的,在研讨已往部署的错误,并了解其实施的情形。尤其是希望勿将刘安祺部队北调,免使广州成为真空地带。

二十四日

  在穗事毕。父亲复于今日上午九时后,由广州乘机起飞,十二时半到达重庆白市驿机场。张岳军、杨子惠等重要首长,皆到场欢迎,同至林园后院之荷屋。父亲即在此暂住。午后与岳军先生谈话,准备召开西南军政人员会议的办法。
  自我政府经再三考虑,不得已于本月十六日对美国“白皮书”作严正声明之后,李宗仁私人代表甘介侯竞亦对美国“白皮书”作离奇无稽之声明。其在国外兴风作浪,败坏国家利益,真是荒谬绝伦的举动。同时美国舆论亦多不直国务院之所为,对我表示同情。

二十七日

  父亲上午约见宋希濂,听取其对川、鄂、湘边区军事报告。复约川中人士,谈论四川省自卫委员会曾与省府纠纷之经过。父亲认为:“四川省本党组织松弛,地方上许多分子态度模棱,以致凡有会议,最后必为共党所渗透与利用,至为优虑。”
  下午,召见重庆附近地区本党党籍之团长训话。此时云南主席卢汉已被共党包围,不肯来渝会晤。父亲更放心不下,因派李弥将军回滇,对于滇事,先作初步之布置。正午,父亲与谷纪常先生谈滇、黔政情。下午召见胡宗南长官,研讨稳定川局办法。

二十九日

  四川地广人众物丰,为我国西南重镇。而西南各省,又为我抗日战争时期之最后基地:没有西南,抗战不会成功的。因为西南各省关系重大,所以,父亲对于川、滇问题的处理,亦蒋别重视与审慎。
  上午十时,到西南行政长官公署开会,除云南卢汉一人末到外,其他籍隶本党之川、黔、康各省主席与川、陕、甘及川、鄂、湘各边区将领,如胡宗甫、宋希濂等均到会参加。会中对各方情势加以检讨,决定拒匪于川境之外,即以云南与陕南为决战地带,而不在川境之内与共军周旋。下午,父亲召见渝市党部各委员,予以到切训示。西南高级将领要求父亲常驻川渝坐镇,藉以激励人心土气。但父亲以情势有所不便,只好婉言劝慰,告以不能久居。
  上午,父亲进城,沿途老百姓扶老携幼,夹道欢呼,在他们的面容表情上,可以看出亲切和希望。及至上清寺,民众更挤得水泄不通。当座车挤过人群时,鼓掌欢呼,经久不绝,给我们莫大的安慰!这正是共党所说:“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国步艰危,而民心不死,亦可喜之现象也。

逆来顺受 克服危机
九月一日

  政府本日明令通辑朱德、毛泽东。
  父亲为稳定西南各省,作以下之建议:安定滇局,改革川康人事,罗广文部增防陇南,加强胡宗南部实力,以巩固陕南防务。今日父亲约见宋希濂等,研讨武器增产与滇南军情,指示其战术要领。并接见云南省主席卢汉之代表朱丽东,面询滇省情形。
  值此西南局势混乱之时,重庆市中心陕西街发生大火,延烧竟达十二小时之久,灾民呼号之声,惨不忍闻。

三日

  今日为抗战胜利日,重庆原准备举行十万人反共大游行,因昨日火灾停止。火灾区域甚广,灾民有四五万人之多。上午,奉谕出席火灾救济委员会会议,代表父亲表示对灾民之关怀,并代本党中央党部捐助五万元,作为救灾费用。今日下午四时起,大雨滂沦,无家可归的灾民,更在震夭的空地上忍受琳漓,祸不单行,其痛苦可以想见。
  父亲又接卢汉来电,知其极为苦闷。卢汉本无胆识之人,因见势劣力弱,故决意背离中央以自保,原不足惊异。但吾人不能不作切实之应变准备耳。
  父亲最后决定:“解决云南问题之原则,应以政治为主,避免流血。”盖如此时对滇作战,难免人心浮动,后方动摇,而影响前线对共军作战,故务必全力避免军事解决也。
  大计已定,夜间突接卢汉致张岳军先生来电,谓彼欲来渝晋谒父亲。卢汉态度之所出突然转变者,无非因滇省周围已受严重之军事压力,乃图以此作缓兵之计耳。
  西北宝鸡方面燕口关,战事失利,父亲午后召见马继援军长,查询究竟。彼之部队五万余人日完全渍散,只剩骑兵两团,彼则只身来渝。

六日

  父亲正对西南局势,尤其是对滇局优虑之际,卢汉果于本日下午来渝,致一切既定方针,必须改变。父亲当即在林园行馆约其来见。彼剖析苦衷,矢述精诚,流泪者再。岂其良心发现而真情流露,抑系有意以泪洗面而伪装那?父亲晚又约卢餐叙,席间闲谈共军近情。卢曾要求增编滇省部队六个军,并与以现洋二千万元。中央断难允许,且事实上亦难办到,而卢则仍以为父亲可以任意支配存台之金银也。
  此时云南问题实为国家存亡、革命成败之最后关键,如能兵不血刃,和平争取,殊为最大之幸事;且中央人滇与驻滇各艾,皆无必胜把握,故不管滇卢如何狡狯成性,首鼠两端,亦只有抱“宁人负我,毋我负人口之决心,而予以相当之满意,使彼有所感悟。父亲自上午十一时至下午一时,与卢个人恳谈达二小时之久,申之以道义,动之以利害,结果彼亦表示领悟接受,下午阎院长百川自来渝,衔李宗仁之命,要扣贸卢汉,勿使回滇。父明千其不可之意。

七日

  父亲拟定肃清滇中共及反动谷子计划,并向政府建议卢汉共经费银洋一百万元。中午又约卢个人作最后之谈话,亦长达二小时,促其即日行动。卢于当日下午回滇。

十日

  卢汉确于本日上午开始行动,解散省参议会,逮捕反动份子。与共党勾结之杨杰逃往香港。卢汉反复无常,此其向共党靠扰过程中断增加之一段小插曲也。
  衡阳失守:绥远、宁夏、新疆等省亦已相继沦陷。半壁河山,沦入铁幕。从此战局益趋不利,良用焦灼。
  今晨随父至黄山游览,抗战时,父亲即住居此间,旧地重游,无限感慨。登山后,往各处散步,览松听一如旧观。有“中正福幼村”者,乃父亲胜利还都时将筑物赠给教会学校所创设者也,内容孤儿百余人。午前,余一人在草房前休息良久,此处环境幽静,苟当字内开平时,确为山居胜地。但一转念溪口故乡,则又无任烦优矣。傍晚,随父亲车游放牛坪、厂元坝一带山地。

十二日

  昨夜在汪山变龙井土地祠前山坡,遥望重庆市区夜景,灯光烂漫,艳丽夺目,但不知此系多少人间的“痛苦”和“血泪”所交织而成的。今晨,整理行装。九时随父下山,十时三十分登机飞往成都,十一时田十五分抵达,即前往戴季陶先生篡,致祭献花。

十四日

  卢汉今日仍续行清共工作。余程万军队亦未与滇省保安团队冲突,情况颇为顺利。父亲于上午九时到中央军官学校,对全体官生训话,并接见军校同学非常委员会代表六十余人,以及空军军区司令部负责官员,予他们以鼓励和指示。旋参观华西大学,并在该校治疗牙疾。
  美国大使馆秘书师枢安,今日向我外交部美洲司司长陈代础声称:“美国政府在国际会谈中未提及台湾问题,亦无意干涉台湾内政。至将来台湾问题之发展如何,此时自难逆料。”

十六日

  闻傅作义已由北平抵绥远,父乃电傅,谓已派徐次辰将军飞往绥远包头,与彼晤谈一切。盖对彼尚存一线希望,乃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者也。同日接孙兰峰电称:“傅作义及各军师旅长一体要求‘和平’,彼己失去统驭力量矣。”

十七日

  父亲上午召见王治易、向传义、刘文辉、邓锡侯等个别谈话,并切嘱刘文辉彻底清除其所掩护下之共党份子,以维信用。复接密报,知彼业已与反动份子勾结,不胜骇异,即决定设法不令其从政,以免影响川、康大局。
  父亲于十时三十分由成都中央军官学校动身,十一时到达凤凰山机场,立即起飞。十二时十五分在重庆九龙坡机场降落,旋下榻黄山旧邸。
  父亲复电徐次辰将军,嘱以“在西安时对共党问题所得之教训,转告傅作义,不可再蹈过去覆辙。”父亲对傅可谓仁至义尽,对国事可谓苦心孤诣矣。

十九日

  共军已由青海民乐突入张掖与武威之间,而我驻张掖部队已星夜西撤。此后我新疆部队,将更无法东调而孤悬万里,我塞外十万忠贞战士势将束手待擒。父谓:“真不知如何善其后也。”董其武等于今日离绥远,徐次辰将军电告:“绥远局势已无可挽回。”福建方面之平潭岛亦为共军占领,驻军不知去向。
  中午,奉父命慰问杨干才军长的遗族。

二十日

  第四届联合国大会本日在美国纽约开幕,我代表团向大会提出控苏案。同时共党亦在北平召开其伪“政治协商会议”城狐社鼠,袍笏登场,为俄寇作伥。
  父在重庆为本党改造运动发表告全党同志书,号召全体同志研究改造方案,以新组织、新纲领、新风气与共党奋斗,争取第三期国民革命之胜利。

二十二日

  昨日奉父命同龙泽汇飞往昆明。下午一时抵达,即至卢汉公馆休息。三时许至省府访卢,亲交父亲致彼函件。此行目的,除送达函件外,并布置有关父亲来函事项。
  上午十时,父亲毫不介意地照预定计划由重庆乘机起飞,正午到达昆明。一到机场,即与卢汉同到其家午餐。这是卢汉事前所预料不到的。父亲并在卢宅约见在滇省重要将领,会商保护西南大局,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才离开昆明,八时前安全到达广州。此次父亲昆明之行,固无异深入虎穴也。
  父亲鉴于广州内部情形复杂,故于由渝返台途中,经广州暂停。当即召集余幄奇、顾墨三、薛伯陵、李及兰诸将领晤谈,勖以精诚团结,叮咛告诫,至再至三,并提出保卫广州计划,垫发工事经费等等,希能如期完成。

二十五日

  据报:新疆当局降共通电,将于日内发出。陶峙岳亦来电报告新疆情形,谓“所部无法东撤或南移,惟待张治中前来收拾”。结果彼亦投共。
  整个西北之沦亡,父亲至为痛心。

三十日

  立法院今日在广州复会。父亲上午研讨全盘战局与部署部队以保卫广州之计划,略以中央兵力应形成几个重点,而以广州附近为重点之一,求与共军决胜。
  美、英政府近已商定所谓台湾地位问题,声明“承认台湾为中国之领土”。美国对华政策自此又开始转变。而我向联大控诉苏俄的提案,亦获通过;这不能不说是我外交上的一个转机。同时,美国参众两院通过援助中国区域七千五百万美元法案,并决议“对远东反共联盟”之赞助。父亲访问菲、韩两国之辛劳,已获得友邦之充分的同情与支援。这种代价是不可计量的,公理正义永远会伸张的!

人情反复 世路崎岖
十月一日

  共党本日在北平成立伪政府,毛浑东竟效儿皇帝刘豫之所为,不顾一切,傀儡登场,此诚中华民族数千年历史之奇耻大辱。

二日

  昨日奉命自广州飞往香港,访俞鸿钧先生,今日即返广州。
  今日为共党的政权成立之第二日,俄帝即宣布正式承认,并自广州召回其外交代表。父亲认为:“俄帝之承认共党伪政权,实乃既定之事,且为必有之事;而其所以如此急速,盖以我在联大控俄案通过,彼乃不能不出此一着,以作报复之行动耳。今后俄帝必与共党订立军事同盟,助共党建立空军与海军,则我为势更劣,处境更艰,此为最大之顾虑。”
  汤恩伯总司令由厦门来电,以李宗仁反对其任闽省主席之声明,使其丧失威信,无法指挥部属,故不能再驻厦门作战,“决自今日远行”云云。词极愤懑。父亲甚表同情,且以汤总司令正在与当面共军拼命作战之时,亦不可走马换将,应即设法劝慰,俾得继续作战。

三日

  俄国通知我驻俄大使馆,与我中央政府绝交。其外交阴谋及狰狞面目,业已全部暴露于世人之前。我政府外交部亦于本日正式声明“对俄断绝邦交”,并呼吁联合国,应充分注意俄帝侵略我国,威胁远东之行为。美国国务院亦于同日宣布:“继续承认中华民国政府。”
  父亲今晨六时乘机离开广州,上午十时安抵台北。抵台后不及半小时,强烈的台风即已登岸,而飞机未发生任何意外,亦幸事也。

五日

  我外交部本日又发表声明,与俄帝附庸之波兰,捷克两国断绝邦交。到此,敌我双方壁垒森严,即妄人亦不再作“和谈”之迷梦矣。
  昨日过分疲劳,终夜酣睡,直到天明。今晨七时起床,即驾车上草山。

六日

  今日为中秋佳节,如果是太平盛世,人们必在家园共享天伦之乐。今则世乱时危,已无这等清福。母亲在美从事国民外交,尚未返国,我乃携同妻子乘车前往基隆,上华联轮陪父过节。下午二时启碇,我亦抛妻儿,独自随父去厦。父亲此行目的在解决汤恩伯将军之任命问题,予以劝慰,并部署闽厦军事也。夜间在般上赏月,想起父亲身为全民领袖,如此仆仆风尘,席不暇暖,食不甘味,重要节日亦不能在家稍息,而一般人尚在醉生梦死,争权夺利,良可叹也。

七日

  韶关又告失守,白崇禧所部已全部向广西撤退。今日风浪极大,上午十时三十分,船抵厦门。在港口即闻大陆炮声隆隆作响,此地与共军相隔不及九千米,父亲身系国家安危,竟如此冒险犯难,亦无非为国家尽最后之心力耳。下午四时登陆,父亲即在汤恩伯总司令寓所召集团长以上人员加以慰勉,并会见当地绅老。八时后回船,与汤总司令话别,再予以劝慰鼓励,并切嘱其在厦门击退来犯之共军,巩固金、厦,为公私争气,再言其他也。

八日

  今日上午八时,华联轮抵达马公。九时,随父改乘飞机,十时十分抵达台北,父亲忽接洪兰友先生电称:“广州危急,李宗仁有‘知难而退’之意。”又接顾总长墨三电称:“粤省西北与湘、黔军事,已趋劣势;请毅然复任总统,长驻西南”云云。父亲对此尚无表示。

九日

  奉命迎于右任、吴礼卿二先生来台北。
  整个西北陷入共军手后,毛昭宇等六人在宁夏被共军扣押,迫飞北平附共。不料毛等忠贞不屈,竟在起飞之顷,设计反击共军之监视人员,夺机飞来台北。此亦反共抗俄战争中之一英勇事迹也。
  父亲以其忠勇可嘉,于上午十时特予召见,面加奖励。
  下午吴礼卿先生来见父亲,报告与李宗仁谈话经过,李希望父亲“复位”。吴先生亦以为一旦广州失守,政府迁渝,情势更为混乱,父亲倘不复出,将使国家前途陷于不可收拾之境云。

十日

  本日为双十节,父亲发表告全国同胞书,揭橥反共抗俄国策,斥责共党伪政权系俄帝一手导演,志在灭亡我国;并指示全体军民救亡图存,公理正义必胜强权。

十一日

  华北、西北、西南各重要地区相继失陷;海南与舟山两地,已成孤立无援地带。今后对此两地之运输补给困难尚在其次,而“以寡敌众”的形势,恐终将为共军所蚕食也。
  今日接获报告称:“舟山之六横、虾峙各岛业已放弃,金塘亦因之失陷。”父亲不得不亲自前往该地视察。下午一时四十五分飞往定海,我亦随行。
  此为我本年内来定海的第四次。此间情形是一次比一次差,今则共军已占金塘岛,定海大门敞开,形势益见危急矣。

十二日

  政府宣布本日自广州迁重庆办公。
  上午六时半,我乘B-25机至金塘、大榭、梅山诸岛,穿山半岛,镇海与宁波上空观察。
  父亲于上午十时召见桂永清、石觉、周萼等海陆空军将领会谈,研究防卫定海,收复金塘、六横岛之计划。

十三日

  大嶝岛为共军所占,金门方面大受威胁。李宗仁于本日离穗飞桂,广州即于此时失守。父亲对广州之保卫战,真空费一番心血了!
  上午九时,父亲乘车出定海西门,复步行二三里,至天童山麓。沿途视察驻军阵地,一连一排的走至敦头营部,又约有十余里矣。

十四日

  上午,父亲乘机由定海起飞,十二时二十分安抵台北。父亲此次定海之行,对于情报工作人员多能奋斗不懈,空军亦能尽职作战,甚觉欣慰。李宗仁本日由桂林飞抵重庆。

十六日

  中共与苏俄双方订立“哈尔滨协定”与“莫斯科协定”,规定共党之军事、经济均受俄帝控制,毛泽东之“一面倒”的卖国政策已经进一步地实行。
  晨间接获报告,谓共军已多方面袭击厦门,且已有部份登陆。晚间复接厦门情势混乱之报告,但又称“共军已有撤退之迹象”。或亦战况激烈,屡进屡退,乃有此纷歧之战报欤?结果国军终于主动撤离厦门,退守金门。
  上午九时,革命实践研究院举行第一期开学典礼,父亲亲往主持,并作一小时之训话。
  父亲着手研拟党政军制度纪律之建立,并制定经济、社会、教育等政策与其实施方案。父亲认为:“军事教育应着重下列三点:(一)军队战胜之基本条件在以主义与信仰为军人之灵魂;以纪律、组织、理论与学术为精神;以主管长官与党员(忠实)为骨干;以政工与党部为核心(负责与示范)。(二)战争目的:为谁而战?为维护民众自由,保卫国家独立而战;为实行三民主义,扫除革命障碍,提高人民生活,减租减息,反对剥削,反对专制压迫,反对侵略,反对汉奸而战;为平均地权,耕者有其田,实现民生主义而战。(三)军队生活方式:官兵一体,生活一致,经理、人事公开,一切都是从人民及国家民族利益着想。

十八日

  上午十一时,父亲与张晓峰先生谈及出处问题,旋即召集中央设计委员会议,研讨“复行视事”问题之利弊。父亲认为:“个人的出处事小,国家的存亡事大,此时应研究,应该不应该再起,不能问再起后之利害得失,只要对人民军队与国家有再起之必要,即不必研究外交或其他关系问题,一切只有自立、自强,始能获得外援,倘自己内部无可救药,即有外援,亦无能为力。”
  大多数皆主张父亲“复行视事”。晚间,父亲又约党国元老丁惟汾、于右任、吴礼卿诸先生商讨此项问题,佥认必须李宗仁出于至诚,自动退职,再行“复位”。

二十二日

  金门岛离大陆共军阵地,不过一衣带水,国军退守此地之后,父亲以其对军事和政治均具极大意义,必须防守。因于午间急电驻守该阵地作战之汤恩伯将军,告以“金门不能再失,必须就地督战,负责尽职,不能请辞易将”。此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
  卢汉今日再请辞职,父亲即复电勉以道义。但此人反复无常,朝秦暮楚,态度变幻莫测,恐收效甚微,亦姑尽人事而已。

二十六日

  今晨,接汤恩伯总司令电话报告称:“金门登陆之共军已大部肃清,并俘获共方高级军官多人。”我于本日奉命自台北飞往金门慰劳将士,十一时半到达金门上空,俯瞰全岛,触目凄凉。降落后,乘吉普车迳赴汤恩伯总司令部,沿途都是伤兵、俘虏和搬运东西的士兵。复至最前线,在炮火中慰问官兵,遍地尸体,血肉模糊。看他们在极艰苦的环境中英勇作战,极受感动。离开前线时,我军正肃清最后一股残匪。下午四时,飞离金门,但脑中已留下极深刻的战场印象。到达台北,已万家灯火矣。
  金门登陆共军之歼灭,为年来之第一次大胜利,此真转败为胜,反攻复国之“转折点”也。甚愿上帝佑我中华,使我政府从此重振旗鼓,得以转危为安,转祸为福,幸甚幸甚。

二十七日

  父亲上午召见桂永清总司令,说明海军之急务与海南岛榆林港根据地之重要性。并着将刘安棋部队由粤之阳江运驻定海之进山及海南岛方面。旋得不幸的消息,刘安棋部已在阳江失败,致调动计划完全落空。

三十一日

  父亲决定以陈辞修先生代理革命实践研究院的院长职务,责成专门为国家造就人才,以应反共复国之需要,完成国民革命未竟之大业。
  本日为父亲六十三岁华诞,晨起拜寿。九时随父由草山乘车出发,经新店坪林而达宜兰县境,在礁溪午餐。下午四时由礁溪乘火车返抵台北。夜间,父亲在日记中曾作自省云:“本日为余六十三岁初度生日,过去之一年,实为平生所未有最黑暗、最悲惨之一年。惟自问一片虔诚,对上帝、对国家、对人民之热情赤诚,始终如一,有加无已,自信必能护卫上帝教令,以完成其所赋予之使命耳。”又作“六三自箴”曰:
  “虚度六三,受耻招败,毋恼毋怒,莫矜莫慢。
  “不愧不怍,自足自反,小子何幸,独蒙神爱。
  “惟危惟艰,自警自觉,复兴中华,再造民国。”
  父亲救国救民,念兹在兹。其操心之危,虑患之深,虑境之苦,谋国之忠,岂一般人所能了解于万一乎!

不顾成败 护党卫国
十一月一日

  上午,父亲约见陈辞修先生研讨定海防务,共军在浙江沿海一带积极征集轮船、木船,估计千余艘,有同时进犯定海、岱山,使我不胜其防范之企图。决定加派五十二军前往增防。此时共军有向登步岛攻击模样,定海形势更形危急。
  李宗仁以巡视为名,由重庆飞往昆明,张岳军先生同行。李在昆明竟徇地方人士请求,对被捕之反动份子批准“从宽办理”。滇主席卢汉亦未经呈准长官公署,迳予全部开释。此辈恢复自由后,更多所活动。卢之部属原主附共者,更相与结纳,对卢包围愈甚,卢遂复萌异志。

三日

  共军在定海登步岛登陆,正在激战中。

四日

  明日为父亲农历六三华诞。今晨九时下山,乘机至嘉义稍憩后,即至北门车站,坐火车登阿里山。李君佩、马超俊二先生同行。沿途风景甚佳,古木参天,他处不易看到。车行六小时达阿里山车站。正当夕照,晚霞云海,如入画中,不禁心旷神恰。夜伴父宿于招待所。

五日

  今日为父亲六三华涎,阿里山上天气清朗。凌晨三时三十分起身,向父行礼祝寿后,即随父在月光下步行,复蜿蜒登祝山。明月高照,清光无极,如入水晶世界,美丽无比,难以笔墨形容。自住所至祝山徒步八华里,父亲直行至山顶,毫无倦意。五时廿分在山顶远望,正落月西沉,东方发白,相映成趣。历半小时,旭日初升,鲜艳夺目,红光渐满大地,似从新高山山巅腾空而上也。父亲东向肃立,对天地祷告,随员亦在祝山向父祝寿。旋回阿里山寓所。中午同在神木下进餐,晚间设宴为父祝寿。
  在登步岛登陆之共军已被我军驱至海滨,尚在激战中。

六日

  登步岛登陆之共军已于上午九时完全肃清。此为我军继金门大捷后之又一胜利,不仅有利定海防务,且对全军士气将更为振作矣。
  今日父亲由阿里山经嘉义返抵台北。

七日

  今日上午十时,父亲在草山革命实践研究院讲“精”和“实”的要求。多年来孜孜不倦的讲,听的人也不知多少,而切实做到的人实在太少了。
  非常委员会秘书长洪兰友先生飞抵台北,晚间晋见父亲,对“复行视事”问题之意见与态度有详细报告。父亲认为李宗仁之求退,并非心悦诚眼,亦仅知难而退,想脱却沉重包袱而已。吴礼卿先生则谓“不应研究李之有否诚意为出处之基准”,父亲认为此言甚为切要。

八日

  张岳军先生向父亲电陈:“已与邱昌渭同返重庆,惟李宗仁则先返桂林,然后来渝。”并渭:“李宗仁近已深感进退维谷,其情绪流露,日形烦懑。”

九日

  奉命飞赴定海慰问三军官兵。
  下午,父亲复接张岳军先生来电,谓“李宗仁由滇直回桂林,不敢回渝主政;必待总裁抵渝后,彼再来渝”。李之用意何在,不得而知。

十一日

  上午,父亲特访吴稚晖老先生。其对国内外时事之观察与批评,皆比任何人为精辟,尤其对英、美、俄政策与当前人才之评判,更为深刻可佩。彼对父赴渝一事甚表赞成,但谓“万不可使李宗仁脱卸其政治上应负之责任”。老成谋国,令人折服。
  父亲接阎院长百川来函,略谓“渝东、黔东军事虽有布置,尚无把握,非钧座莅渝,难期挽救”云云。嗣又接其来电称:“今日政务委员会决议,一致请钧座早日莅渝。”父以阎院长语出至诚,代谋甚忠,且各方催促频仍,乃决计前往。晚间在反省录中写道:“李德邻由滇直回桂林而不返重庆,在此贵阳危急,川东陷落,重庆垂危之际,政府岂能无主?党国存亡系此俄顷,不问李之心理如何,余为革命历史及民族人格计,实不能不顺从众意,决心飞渝,竭尽人事,明知其不可为,而在我更不能不为也。至于生死存亡,尚复容计乎?乃决心飞渝,尚期李能彻悟回头也。”

十三日

  昨日,立法院副院长陈立夫先生及本党党籍立法委员七十人由重庆来电,请求父亲“赴渝坐镇,挽救危局”。同时,张岳军先生亦向父亲电陈:“连日电催德邻返渝,顷接戊文桂电:‘拟赴各地巡视,以激励士气民心,请速电总裁促驾,不必候仁返渝’云云”。李宗仁前倨后恭,其心可知。此时川、黔战局日趋严重,大祸迫在眉睫。川东共军于本日占领彭水旧城,南路共军亦已占领贵阳市郊的图云关,父亲不得不再飞重庆,策划一切。晚间在日记中写道:“德邻飞桂后,闪避不回重庆行都,整个政府形同瓦解,军民惶惑,国难已至最后关头。不管李之心理行动如何,余不能不先飞渝,主持残局,明知其挽救无望,但尽我革命职责,求其心之所安也。”

十四日

  本日桂林失守,李宗仁自桂林飞至南宁。
  父亲于上午十一时自台北松山机场起飞,下午四时一刻到达重庆。此地已充满了恐慌、惊怖和死寂的空气,因国军已自贵阳撤退,秀山失守,共军已迫彭水也。
  父抵渝后,即电李宗仁,略云:“迭承吾兄电嘱来渝,共扶危局,昨闻贵阳危急,川东告紧,故特于本日来渝,望兄即行返渝,共商一切。”同时又电白崇禧:“昨闻贵阳垂危,川东吃紧,已于本日飞渝,甚望德邻即日飞渝,策划全局。请兄力催命驾。”孰料李宗仁置若罔闻,避不来渝。
  父亲在渝,重新将云南问题提出讨论。卢汉已提三次辞呈,准备摆脱主席职务,且自动休假半月,个中真相如何,可以暂且不问,但其消极态度,不免可疑可虑。父亲决定仍以全力协助,使之安心,俾免再生波折。
  父亲独自研究战局,拟调胡宗南部增援重庆。彭水已于夜间失守。第二军部队在芙蓉江东岸地区亦被共军包围。

十八日

  今日为国民政府林故主席子超先生奉安六周年的纪念日,父亲亲在墓园致祭,并献花圈。
  共正规军己窜入乌江西岸江口,我军右侧已受威胁。
  父亲上午召见王方舟,正午约张岳军、顾墨三诸先生商讨滇事与渝东作战部署。父亲本拟飞南郑视察,以今日气候不良作罢。晚间阎院长百川提及滇卢态度突变,至为焦虑。此固在意料之中,但彼之反复无常,对之不能不有坚决之方针也。
  十五日奉命赴前线视察战地实况,于当日下午四时在重庆海棠溪过渡,车至綦江,天色昏黑,即在驻军军部过夜。翌晨三时卅分起身,四时出发,经过南川,越过长江水坝、白马大山,于傍晚始达江口。沿途所见,均自前方败退的部队,情况非常混乱,伤心之至!在江口遇见宋希濂和陈克非两人,曾将父亲希望他们固守乌江的来意相告。昨夜住宿南川。今晨五时起床,六时动身,九时到达綦江。在该地遇见罗广文军长,详谈二小时之久。下午四时返抵重庆,向父复命。

二十日

  父亲日内曾召集党政干部会商,决电白崇禧,嘱其陪同李宗仁飞渝,以安民心。
  本日白衔李命飞渝,下午三时卅分晋见父亲,报告李宗仁业已于今日上午飞往香港,闻之不胜骇异。李宗仁在其发表之宣言与私函中,对其职权并无交代,仅藉“胃病复发”为由,仍以“国家元首”名义“出国就医”。此将陷国家行政于紊乱状态,其个人之信誉与人格,亦扫地以尽。是诚何心?父亲不得已乃于晚间约本党中常委商讨应付当前局面。最后决定先派员赴港,挽李回国,待其反应再定办法。同时并请张岳军先生飞滇,处理滇卢事。
  奉命自渝飞梁山转赴万县,访孙德操先生。

廿一日

  父亲为顾全大局,今日又约白崇禧谈话,表示决不于此时“复行视事”,为恐李宗仁在海外丢丑,必须李本人克日回渝,面定对内对外大计,然后未始不可出国。但必须由行政院长代行总统职权,以符宪法规定。
  本党中央决定派居觉生、朱骝先、洪兰友诸先生为代表,携父亲致李宗仁之亲笔函件飞往香港,劝李返渝。李未应允。
  今日我自万县乘货车至梁山,改乘飞机,冒恶劣气候飞返重庆。

廿五日

  父亲昨日曾电罗广文:“望严责所部有进无退,死中求生。”不料该部已完全放弃南川,不留一兵一卒,致共军长驱直入,进迫綦江。同时,贵阳失守。
  下午四时,美国共和党参议员诺兰夫妇,自台飞抵重庆晋见父亲。在国家处境最困难的时候,彼夫妇从太平洋彼岸,远道飞来,期对我有所贡献,真是“患难中之知己”。其友谊与热情令人感慰难忘。父亲与彼相见道故,即于当晚八时设宴款待,宾主尽欢。父亲认为:“此实为近年来最为欢欣之事。”内心至为愉快。
  中央派赴香港之代表居觉生、朱骝先诸先生亦于今日联袂回渝,当晚向父亲报告与李宗仁洽商经过。据称:李最后以美国政府不欢迎其入境,乃改变计划,愿以副总统私人名义出国,并极望父亲早日“复行视事”。

廿七日

  随父访张伯苓先生于沙坪坝南开中学。
  本党中央常务委员于今日召开会议,对李宗仁擅离职守事明白表示中央意旨。同时全体常委一致主张父亲必须“复位”。惟对“复位”的时间问题,则有不同的意见。
  父亲在会议中表示:“对外关系,尤其我国政府在联合国中之代表地位问题,极关重要。如果李宗仁长期滞港,不在政府主持,而余又不‘复行视事’,则各国政府乃至友邦,可藉此以为我国已无元首,成为无政府状态,则不得不考虑对于北平政权之承认。此外,对内尚有维系人心之作用。此时举国上下,人心动摇,如云南之卢汉等已明言,李既出国,而蒋总统又不肯‘复位’,则国家无人领导,尚何希望之有!因此,不能不作‘复行视事’之准备。惟对时间问题尚须加以研究。”
  中常会最后决议:仍设法劝李宗仁回国视事;否则,应请总统“复位”。李对此十分焦急,以其在港已处于进退维谷之窘境也。

廿八日

  自前日午夜共军攻占綦江,罗广文只身脱逃来渝后,重庆外围已趋危急。父亲今日对放弃重庆问题研讨甚久。如果撤退太早,贝则共军必可于半月内到达成都,而我之唯一主力陕南胡宗南部,本已撤至汉中以南,将无法转移睛成都以西地区。如此西南大陆将整个为共军所控制。故决缓撤重庆守军,并在沿江设岗,以确保成都。不料共军业以攻抵南温泉,重庆危在旦夕矣。
  午后,随父巡视重庆市区,沿途车辆拥塞,交通阻梗,宪警皆表现无法维持现状之神态,一般人民更焦急徬徨,愁容满面。部队亦怪象百出,无奇不有,言之痛心!

廿九日

  本日,我政府行政院迁至成都办公。本党中常会复派朱家骅、洪兰友两先生代表飞港,促请李宗仁返国土,以尽最后之努力。万县有两艘军舰叛变,向长江下游下驶。重庆近郊,我军已与共军激战。正午黄桷桠方面页亦已发生战斗,重庆市内,秩序异常混乱。父系乃决心于明晚撤守沿江北岩之指挥部署。午间召开军事会议,决定新的作战计划,对第一军之后撤准备,亦有详细指示。但前方已传共军在江津上游二十里之处渡江矣。
  前方战况猛烈,情势危急,重庆已负包围。而父亲迟迟不肯离渝,其对革命的责任心与决心,感人之深,实难墨形容。了午十时,林园后面已枪声大作,我只好向父告实情希望早离此危险地区。同时罗广文自前线回来报告,知其军力已披共军击散。而周围各兵工厂爆炸之声又四起,连续不绝。此时山洞林园前,汽车拥挤,路不通行,混乱嘈杂,前所未有。故不能再事稽延,乃决定赴机场宿营。途中为车辆阻塞者三次,无法前进。父亲不得已,乃下车步行,通过后改乘吉普车前进,午夜即时达机场,即登中美号专机夜宿。当此兵慌马乱之内,父亲指挥若定,其安详镇静有如此者。
  夜间与复恩闲谈,得以聊解心中抑郁。

三十日。

  今日凌晨六时,随父由白市驿机场起飞,七时到达新律,换机转飞成都,入驻中央军官学校。当父亲由白市驿起飞时,据报:“在江口过江之共军,已迫近距重庆白市驿机场之前方二十华里。”白市驿机场旋即自动炸毁,免为共军利用。时尚有驱逐机四架及高级教练机六架,以气候恶劣,不能飞行,亦一并炸毁,殊可痛借。
  广西之南宁亦于今日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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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一日

  重庆本日失守,对我保卫西南确是一种极大的打击;不过,父亲个人确已做到了“为革命而尽其在我”的责任。
  父亲下午约见邓锡侯、刘文辉、熊克武、向传义、王方舟答谈话。胡宗南长官亦自绵阳来见,详商军事部署,以汽油缺乏,运兵滞缓为难。父亲仍望其速派有力部队进驻遂宁并防守内江。此时壁山已陷,铜梁县长闻风弃职潜逃,仅剩电话局局员对外答话,永川县长与驻军亦同伙投共。内江以东汽车停开,道路阻塞,等待过渡者形成长阵,达十余公里,拥挤不堪。此地约有六百辆汽车,等于无用,甚至将以资共,殊为可虑。
  地方政府无能,成都社会风气比重庆虽为复杂。街头巷尾构筑无用之木栅,真是自欺欺人。

二日

  父亲上午召集党政会报,又研讨“复行视事”问题。下午朱骝先、洪兰友两先生自香港飞返成都,持有李宗仁复函。朱、洪两先生并称:“美国国务院已允予李入境之便利;彼即变卦,又不肯卸去‘代总统’之名义,反而要利用此种名义赴美。”
  父亲以为:“今日国家危急,已至千钧一发之时,何忍见危不救,避嫌卸责,只有光明正大,决心‘复行视事’为不二之道。至于成败利钝,在所不计。”父亲复与阎百川、张岳军诸先生讨论,最后决定待法定手续完成后,再作“复行视事”的准备。

四日

  李宗仁本日在香港发表谈话,谓其“胃疾复发,赴美就医”,一俟“短期内病愈后,即返国续负应尽之责”。临难苟免之人,还说什么负责,适足暴露患得患失之情,如见肺肝而已。
  成都国民大会代表谒见父亲,请求“复位”。旅台立、监委员及国大代表亦同时来电,请求父亲复行总统职权,以挽危局。
  下午,城内秩序渐恶,到处汽车拥挤,冷枪时发。成乐公路之夹江、峨眉附近,盗贼如毛,四出行劫。南路亦复如此。致使胡宗南部队作战与调动,均发生极大困难。

五日

  李宗仁由香港飞美。美国务院发言人否认其为“杜鲁门总统之上宾,仅以疗病性质来美”云云。惟美国国内之共党份子,必设法利用李宗仁以打击父亲之威信,乃可断言。此时只有正位定名,方能防止此阴谋与毒计也。
  民、青两党代表联名电请父亲复位。父亲上午接见美联社记者慕沙,发表谈话,略谓:
  “此次入川,系应李宗仁之邀。余为国民一份子,并负领导国民革命之责任,惟有竭尽一切力量,不避任何艰险,协助政府与大陆军民共同奋斗。”
  据报,富顺为共军所陷,旋查知共军并未进城,只在沪州途中用电话恐吓富顺县长,而县长及军政人员即惊慌失措,闻风逃避,县城无人防守,遂致陷落。
  父亲与胡宗南长官等研究作战方略,决集中二十六军于自流井与内江之线,以
  我驻美大使顾维钧先生本日来电称:“美国政府正洽告有关各国,在我国于大陆上继续作有组织抵抗期间,美国不拟考虑承认中共问题。”
  早起后,即出军校后门,察看环城公路。

七日

  父亲今日约刘文辉、邓锡侯来见。彼等避不应召,反来函称:“王方舟主席与其为难。”其实彼等已受共方威胁,决心投共,故已无所顾忌矣。同时滇卢之靠共态度亦渐显露,既不愿大本营常驻昆明,亦不肯接受滇黔剿共总司令名义,其用心与刘、邓如出一辙。父亲认为其本人一旦离蓉,彼等或可联名发表宣言,共同降共。故仍继续留蓉,必使胡宗南部队部署完妥后再定行止。上午,父亲与张岳军、阎百川两先生晤谈,即派岳军先生飞滇晤卢,予以安抚。正午会报,提议设成都防卫司令部,以示作战决心,并对壬方舟主席指示收回银圆券办法,免使人民吃亏。
  对于中央政府驻地问题,曾经数度研究。其初,拟迁西昌,固守西南,俟机反攻,收复失土。到此乃知大势已去,无法挽回矣。因于晚间作重要决定,中央政府迁台湾台北,大本营设置西昌,成都防卫总司令部。此时胡宗南部队已翻越秦岭跋涉长途,转到成都平原。以六百公里与敌对峙之正面转迸,至一千余公里长距离之目的地,而竟能干半个月时间内,迅速完成,且主力毫无损失,亦成效中之奇迹也。

八日

  行政院本日召集紧急会议,决议迁都台北,并在西昌设置总指挥部,继续与共军作战。晚间,张岳军先生自昆明飞返成都,向父面述卢汉之动向,谓彼正在戒烟,态度反常,只想要钱,公义私情皆所不顾。父亲心知有异,乃召见由滇来蓉之余程万、李弥、龙泽汇各军长,训示其必须保卫云南,不能作撤退迁西之想;并切嘱卢汉坚定执行原定布置,军事中央可设法负担。自是布置妥当,父亲拟不经昆明,迳返台北,指导政府迁台之各项计划。

十日

  今晨,渝昆电讯复通,而第一封电报却是卢汉拍致刘文辉的,要刘会同四川各将领扣留父亲,期向共军戴罪图功。父亲当即约见王缵绪,嘱其转告刘、邓:“(一)仍盼其人城来见。(二)令彼等所部速离成都周围。”同时,召集胡宗南王方舟、杨子惠、萧毅肃诸先生研讨对滇事处置方略及父亲行止。当时,在场文武官员一致要求父亲尽速离蓉回白,勿先飞西昌。父亲近数日来徒以胡宗南部未能如期集中,必须逗留成都,以掩护其达成任务,故屡次准备起行而又屡次中止。今日以钾昆明又千陷于共军手中,乃询各方意见,决回台北处理政府迁移各种要务。临行,复与胡宗南长官单独面淡三次,努觉放心。午餐后起行,到凤凰山上机,下午二时起飞,六时三十分到达台北。
  父亲返台之日,即刘文辉、邓锡侯公开通电附共之时。此次身临虎穴,比西安事变时尤为危险,祸福之间,不容一发。记之,心有余悸也。
  胡宗南部决定从速解决刘部,克日进占雅安,作为西南基地。

十二日

  今日为父亲西安蒙难十三周年纪日,想起日昨尚在成都共军和叛逆的虎口之中,西安事变之重演只是数小时之差耳。思之不寒而栗。
  父亲主持研究院纪念周,训话一小时。
  上午,奉父命拜访于右任、丁惟汾、吴礼卿诸位老先生,报告父亲此次赴西南大概情形。晚接西昌告急之电。
  张岳军先生今日由昆明脱险抵港,父亲至为欣慰。

十三日

  美国政府决定承认国民政府建立台湾反共基地。父亲与辞修先生商讨对美政策,及改组省府问题。

十五日

  上午,父亲由大溪至台北,参加张溥泉先生逝世周年纪念会。中午在草山宴中央常务委员,报告军事与外交近情,并说明改组台湾省政府之原因。下午主持中央非常委员会会议,并召见由昆明脱险归来者三十余人。

十六日

  毛泽东本日由北平在朝莫斯科,谈判各种卖国条约。
  晚间,接胡宗南长官来电称:乐山前方成事危急,以部署不当,致陷被动为虑也。
  张岳军先生由昆明脱险,经港来台。父亲于正午约谈,聆取其在昆明被扣时之详情。胡宗南将军已由蓉飞到海南岛榆林港。成都情况不明,西南军事遂成绝望矣。

十七日

  父亲接见由新疆到此之一将领,闻其报告,私心甚慰,盖知为共军强制,无法脱险,而能忠贞不贰,忍辱饮痛,埋头待时者甚多也。
  接胡宗南将军电话,知乐山已失,今后川、康战局将陷于更严重之地矣。

十八日

  川北剑阁失陷,情形更为严重。
  缅甸承认共党伪政权。
  父亲视察圆山训练斑班址与草山研究院。

一十九日

  父亲主持研究院纪念周后,召开了非常委员会,并接见台湾省参议会代表廿余人,勉彼等团结为国。
  我国军部队占领昆明机场。

二十二日

  父亲清晨四时即起,亲函胡宗南司令,指示方针及今后空军与其进行途中联络办法甚详。父亲对党国与部属业已竭尽心力,无以复加矣。父亲全日见客,并批阅公文。

二十三日

  据报:李弥将军不知下落,沾益、曲靖皆己失陷,二十六军电台已两日不通。去电询余程万,亦无消息。
  今日为冬至节后一日,圣诞节前二夕,而适为大陆军事最后失败之一幕,诚革命悲剧也。

二十四日

  今日为圣涎节的前夜,西南保卫战已近尾声。
  父亲对一切军事布署与措施,可说已竭尽心力与人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实在是具有深厚历史经验的名言。
  上午九时五十分,全家自台北往日月潭。午餐后,随父游光华岛,潭水涟漪,环山幽翠,人间天国也。返涵碧楼,已暮霭沉沉矣。晚间八时,在旅寓全家团聚,共度圣诞之夕。

二十五日

  今日乃圣诞节,亦为父亲西安蒙难脱险之第十三周年纪念日。上午七时,随父散步林中,观赏朝日,午后游湖,并至化番社参观山胞歌舞。
  父在今天日记中记述如下:“‘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过去一处间,党务、政治、经济、军事外交、教育已彻底失败而绝望矣。如余仍能持志养气,贯彻到底,则应彻悟新事业,新历史,皆从今白做起。”“近日独思党政军改革方针与着手之点甚切,此时若不能将现在的党彻底改造,决无法担负革命工作之效能也。其次为整顿军队,以求内部精纯,团结一致。”

三十日

  胡宗南长官今日由海南岛飞往西昌,准备收拾残局。
  下午,父亲在涵碧搂召集陈立夫、黄少谷、谷正纲、陶希圣、郑彦棻等先生,讨论本党的改造问题。父亲准备从新造党,决定改造方针。认为若不如此,则现在中央委员四百余人之多,不仅见解纷歧,无法统一意志,集中力量,以对共产国际进行革命,且如不毅然断行,是无异自葬火坑,徒劳无功。对“复行视事”问题,父亲亦重新作切实之考虑,认为:“允宜缓图,应以李宗仁先行回国为要旨。”不可造次。

三十一日

  美国多众两院本日通“继续援华法案”。
  上午,父亲仍在涵碧楼与本党同志继续讨论党的改造问题。父亲认为:“改造要旨,在渝雪全党过去之错误,彻底改正作风与领导方式,以改造革命风气,凡不能在行动生活与思想精神方面,彻底与共党斗争者,皆应自动退党,而让有为之志土革命建国也。”父亲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来改造本党,无非欲重整旗鼓,自力更生,以达成反共复国之使命。
  决定国家生死存亡的一年,就在今夜过去了。流光逝水,马齿徒增,仆仆风尘,自间所作何事?往者不忍回忆,来者更必艰难,抚今察来,能不奋励前进乎!
  时间不允许我们再犹豫了,事急寇深,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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