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寿问:“曾子只以此三者自省,如何?”曰: “盖是来到这里打不过。”又问忠信。曰:“忠,以心 言;信,以事言。青是青,黄是黄,这便是信。未有忠 而不信,信而不忠,故明道曰:‘忠信,内外也。’这 内外二字极好。”节。
问曾子三省。曰:“此三省自是切己底事。为人 处如何不要忠!一才不忠,便是欺矣。到信,只就事上 去看,谓如一件事如此,为人子细斟酌利害,直似己事 ,至诚理会,此便是忠。如这事我看得如此,与他说亦 是如此,只此便是信。程先生云:‘循物无违之谓信。 ’极好。不须做体、用说。”谦。
蜚卿言:“曾子三省,固无非忠信学习之事。然 人之一身,大伦之目,自为人谋、交朋友之外,得无犹 在所省乎?”曰:“曾子也不是截然不省别底,只是见 得此三事上,实有纤毫未到处。其他处固不可不自省, 特此三事较急耳。大凡看文字,须看取平,莫有些小偏 重处。然也用时候到。曾子三省,只是他这些未熟。如 今人记书,熟底非全不记,但未熟底比似这个较用着心 力照管。这也是他打不过处。”又云:“为人谋而忠, 也自是难底事。大凡人为己谋,便尽;为人谋,便未必 尽。”直卿因举先生旧说云:“人在山路避人,必须立 己于路后,让人于路前,此为人谋之不忠也。如此等处 ,蹉过多少!”道夫。
问曾子三省。曰:“此是他自见得身分上有欠阙
处,或录云:“
他自觉犹于此欠阙。”故将三
者省之。若今人欠阙处多,却不曾自知得。”恪
。
曾子三省,看来是当下便省得,才有不是处,便 改。不是事过后方始去改,省了却又休也。只是合下省 得,便与它改。铢。
三省固非圣人之事,然是曾子晚年进德工夫,盖 微有这些子渣滓去未尽耳。在学者则当随事省察,非但 此三者而已。镐。
问:“三省忠信,是闻一贯之后,抑未闻之前? ”曰:“不见得。然未一贯前也要得忠信,既一贯后也 要忠信。此是彻头彻尾底。”淳。
为人谋时,竭尽自己之心,这个便是忠。问:“ 如此,则忠只是个待人底道理?”曰:“且如自家事亲 有不尽处,亦是不忠。”节。为人谋不 忠。
“为人谋而不忠乎?”为他人谋一件事,须尽自 家伎俩与他思量,便尽己之心。不得卤莽灭裂,姑为它 谋。如乌喙是杀人之药,须向他道是杀人,不得说道有 毒。如火,须向他道会焚灼人,不得说道只是热。如今 人为己谋必尽,为他人谋不曾着心,谩尔如此,便是不 忠。泳。
问:“为人谋有二意:一是为人谋那事;一是这 件事为己谋则如此,为人谋则如彼。”曰:“只是一个 为人谋,那里有两个?文势只说为人谋,何须更将为己 来合插此项看。为人谋不忠,如何便有罪过?曾子便知 人于为己谋,定是忠,便不必说。只为人谋易得不忠。 为人谋如为己谋,便是忠;不如为己谋,便是不忠。如 前面有虎狼,不堪去,说与人不须去,便是忠。若道去 也得,不去也得,便是不忠。文势如此,何必拗转枝蔓 。看文字自理会一直路去。岂不知有千蹊万径,不如且 只就一直路去,久久自然通透。如精义诸老先生说,非 不好,只是说得忒宽,易使人向别处去。某所以做个集 注,便要人只恁地思量文义。晓得了,只管玩味,便见 圣人意思出来。”宇。
“为人谋而不忠”,谋是主一事说。“朋友交而 不信”,是泛说。人自为谋,必尽其心;到得为他人谋 ,便不子细,致误他事,便是不忠。若为人谋事一似为 己,为尽心。夔孙。为人谋不忠,与朋 友交不信。
问“为人谋而不忠,与朋友交”云云。曰:“人 之本心,固是不要不忠信。但才见是别人事,便自不如 己事切了。若是计较利害,犹只是因利害上起,这个病 犹是轻。惟是未计较利害时,已自有私意,这个病却最 重。往往是才有这个躯壳了,便自私了,佛氏所谓流注 想者是也。所谓流注者,便是不知不觉,流射做那里去 。但其端甚微,直是要省察!”时举。 寓录同,别出。
子善问云云。曰:“未消说计较,只是为别人做 事,自不着意,这个病根最深于计较。伊川云:‘人才 有形,便有彼己,所以难与道合。’释氏所谓流注想, 如水流注下去。才有形,便有此事,这处须用省察。” 宇。
“‘为人谋而不忠乎?’人以事相谋,须是子细 量度,善则令做,不善则勿令做,方是尽己。若胡乱应 去,便是不忠。或谓人非欲不忠于人,缘计较利之所在 ,才要自家利,少间便成不忠于人。”曰:“未说到利 处。大率人情处自己事时甚着紧,把他人便全不相干, 大段缓了,所以为不忠。人须是去却此心,方可。”明 作。
问:“为人谋,交朋友,是应接事物之时。若未 为人谋,未交朋友之时,所谓忠信,便如何做工夫?” 曰:“程子谓‘舜“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若未接物 时,如何为善?只是主于敬。’此亦只是存养此心在这 里,照管勿差失,宇录作“令勿偏倚” 。便是‘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不动而敬,不言而信’处。”淳。寓录 略。
“与朋友交而不信乎?”凡事要当用自家实底心 与之交。有便道有,无便道无。泳。与 朋友交。
忠信,实理也。道夫。忠信。
忠信,以人言之。盖忠信以理言,只是一个实理 ;以人言之,则是忠信。盖不因人做出来,不见得这道 理。端蒙。
信者,忠之验。忠只是尽己。因见于事而信,又 见得忠如此。端蒙。
忠信只是一事。但是发于心而自尽,则为忠;验 于理而不违,则为信。忠是信之本,信是忠之发。义 刚。
忠信只是一事,而相为内外始终本末。有于己为 忠,见于物为信。做一事说,也得;做两事说,也得。 僩。
问:“曾子忠信,却于外面理会?”曰:“此是 ‘修辞立其诚’之意。”曰:“莫是内面工夫已到?” 曰:“内外只是一理。事虽见于外,而心实在内。告子 义外,便错了。”可学。
问“忠信”二字。曰:“忠则只是尽己,与事上 忠同体。信不过是一个‘实’字意思,但说处不同。若 只将做有诸己说,未是。”祖道。
信是言行相顾之谓。道夫。
林子武问“尽己之谓忠”。曰:“‘尽己’字本 是‘忠’字之注脚。今又要讨‘尽己’注脚,如此是隔 几重!何不试思,自家为人谋时,己曾尽不曾?便须见 得尽己底意思也。”闳祖。尽己之谓忠 。
问:“‘尽己之谓忠’,不知尽己之什么?”曰 :“尽己之心。”又曰:“今人好说‘且恁地’,便是 不忠。”节。
问“尽己之谓忠”。曰:“尽时须是十分尽得, 方是尽。若七分尽得,三分未尽,也不是忠。”又问: “忠是人心实理。于事父谓之孝,处朋友谓之信,独于 事君谓之忠,何也?”曰:“父子兄弟朋友,皆是分义 相亲。至于事君,则分际甚严,人每若有不得已之意, 非有出于忠心之诚者,故圣人以事君尽忠言之。”又问 :“忠与诚如何?”曰:“忠与诚,皆是实理。一心之 谓诚,尽心之谓忠。诚是心之本主,忠又诚之用处。用 者,只是心中微见得用。”卓。
问:“尽己之忠,此是学者之忠,圣人莫便是此
忠否?”曰:“
固是。学者是学圣人而未至者,圣人是为学而极至者
。只是一个自然,一个勉强尔。惟自然,故久而不变;
惟勉强,故有时而放失。”因举程子说:“孟子若做孔
子事,尽做得,只是未能如圣人。”龟山言:“孔子似
知州,孟子似通判权州。”此喻甚好。通判权州,也做
得,只是不久长。壮祖。
或问:“学者尽己之忠,如何比得圣人至诚不息
?”曰:“只是这一个物,但有精粗。众人有众人底忠
,学者有学者底忠,贤者有贤者底忠,圣人有圣人底忠
。众人只是朴实头不欺瞒人,亦谓之忠。”直卿云:“
‘己’字便是‘至诚’字,‘尽’字便是‘不息’字。‘
至诚’便是‘维天之命’,‘不息’便是‘于穆不已
’。”学蒙。
未有忠而不信,未有信而不忠者。“尽己之谓忠 ,以实之谓信。”以,用也。泳。 尽 己谓忠,以实为信。
文振问“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曰:“忠 信只是一理。自中心发出来便是忠,着实便是信。谓与 人说话时,说到底。见得恁地了,若说一半不肯说尽, 便是不忠。有这事说这事,无这事便说无,便是信。只 是一个理,自其发于心谓之忠,验于事谓之信。”又, 文振说:“‘发己自尽为忠,循物无违为信。’发己自 尽,便是尽己。循物无违,譬如香炉只唤做香炉,桌只 唤做桌,便着实不背了。若以香炉为桌,桌为香炉,便 是背了它,便是不着实。”恪。
问“尽己之谓忠”。曰:“尽己只是尽自家之心 ,不要有一毫不尽。如为人谋一事,须直与它说这事合 做与否。若不合做,则直与说这事决然不可为。不可说 道,这事恐也不可做,或做也不妨。此便是不尽忠。信 即是忠之见于事者。所以说‘忠信,内外也’,只是一 物。未有忠而不信者,亦未有信而不出于忠者。只是忠 则专就发己处说,信则说得来周遍,事上都要如此。” 问“忠信为传习之本”。曰:“人若不忠信,便无可得 说,习个什么!”僩。
林正卿问“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曰:“ 自中心而发出者,忠也;施于物而无不实者,信也。且 如甲谓之甲,乙谓之乙,信也;以甲为乙,则非信矣。 与‘发己自尽,循物无违’之义同。”又问:“‘维天 之命,于穆不已,忠也’,与尽己之忠如何?”曰:“ 不同。曾子答门人一贯之问,借此义以形容之耳。”人 杰。
问:“‘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信既是实 ,先生前又说道忠是实心,不知如何分别。”曰:“忠 是就心上说,信是指事上说。如今人要做一件事,是忠 ;做出在外,是信。如今人问火之性是如何,向他说热 ,便是忠。火性是热,便是信。心之所发既实,则见于 事上皆是实。若中心不实,则见于事上便不实,所谓‘ 不诚无物’。若心不实,发出来更有什么物事!”贺 孙。
忠就心上看,信就事上看。“忠信,内外也。” 集注上除此一句,甚害事!方子。集注 诸事。
某一日看曾子三省处,集注说亦有病,如省察已 做底事。曾子省察,只当下便省察,俯视拱手而曰:“ 为人谋而不忠乎?”节。
问:“集注云,三句又以忠信为本。窃谓传习以 忠信为本,少间亦自坚固。”曰:“然。但此一篇,如 说‘则以学文’,‘就有道而正焉’之类,都是先说一 个根本,而后说讲学。”寿。
伯丰举程先生曰:“人道惟在忠信,‘不诚无物 ’。诚便是忠信否?”曰:“固是。”至之问:“集注 说:‘三者之序,又以忠信为传习之本。’”曰:“大 抵前面许多话,皆是以忠信为本之意。若无忠信,便不 是人,如何讲学!”恪。
问:“集注:‘三者之序,又以忠信为本。’人 若不诚实,便传也传个甚底!”言未毕,先生继云:“ 习也习个甚底!”南升。
问:“尹氏谓:‘曾子守约,故动必求诸身。’ 莫也须博学而后守之以约否?”曰:“‘参也鲁。’其 为人质实,心不大段在外,故虽所学之博,而所守依旧 自约。”道夫。
曾子之学,大率力行之意多。守约,是于朴实头 省气力处用功。方子。佐同。
问:“‘诸子之学,愈远而失真’,莫是言语上 做工夫,不如曾子用心于内,所以差否?”曰:“只为 不曾识得圣人言语。若识得圣人言语,便晓得天下道理 ;晓得理,便能切己用工如曾子也。”明 作。
问:“伊川谓‘曾子三省,忠信而已’。不知此 说尽得一章意否?”“伊川之意,似以‘传不习’为不 习而传与人,亦是不忠信者。”问:“如此说,莫倒了 语意否?”曰:“然。但以上文例推之,也却恁地。要 之,亦不须如此说。大抵学而篇数章,皆是以忠信为本 ,而后济之以学。”道夫。集注。
或问“发己自尽为忠,循物无违谓信”。曰:“ 忠信只是一事,只是就这一物上见有两端。如人问自家 这件事是否,此事本是,则答之以是,则是发己自尽, 此之谓忠。其事本是,自家答之以是,则是循物无违, 是之谓信。不忠不信者,反是。只是发于己者既忠,则 见于物者便信,一事而有两端之义也。”僩 。
问:“‘发己自尽为忠,循物无违为信。’如何 循物无违?”曰:“只是依物而实言之。忠信只是一个 道理。发于己者自然竭尽,便是忠;见诸言者以实,便 是信。循物无违,如这桌子,黄底便道是黄,黑者便道 是黑,这便是无违。程子曰:‘一心之谓诚,尽心之谓 忠,存于中者之谓孚,见于事者之谓信。’”卓 。
问“发己自尽为忠”。曰:“发己是从这己上发 生出来。尽是尽己之诚,不是尽己之理,与孟子尽心不 同。如十分话,对人只说七分,便是不尽。”问“循物 无违谓信”。曰:“‘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此 语已都包了。如盏便唤做盏,楪便唤做楪。若将楪唤做 盏,便违背了。忠是体,信是用。自发己自尽者言之, 则名为忠,而无不信矣;自循物无违者言之,则名为信 ,而无不出于忠矣。”淳。
问:“‘发己自尽为忠’,何以不言反己?”曰
:“若言反己,是全不见用处,如何接得下句来!推发
此心,便无余蕴,便是忠处,恕自在其中。如今俗语云
‘逢人只说三分话’,只此便是不忠。循体事物而无所
乖违,是之谓信。后来伊川往往见此说尚晦,故更云:‘
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便是稳当分明。”大
雅。
问:“何谓‘发己自尽’?”曰:“且如某今病 得七分,对人说只道两三分,这便是发于己者不能尽。 ”“何谓‘循物无违’?”曰:“正如恰方说病相似。 他本只是七分,或添作十分,或减作五分,这便不是循 物,便是有违。要之,两个只是一理。忠是有诸内,信 是形诸外。忠则必信,信则必是曾忠,池 本作:“不信必是不曾忠。”所以谓‘表里之谓’ 也。”问:“伊川谓‘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忠信 ,内外也’,只是这意。”曰:“然。明道之语,周于 事物之理,便恁地圆转;伊川之语严,故截然方正。大 抵字义到二程说得方释然。只如‘忠信’二字,先儒何 尝说得到此。伊川语解有一处云:‘一心之谓诚,尽心 之谓忠,存于中之谓孚,见于事之谓信。’被他称停得 也不多半个字,也不少半个字。如他平时不喜人说文章 ,如易传序之类,固是说道理。如其他小小记文之类, 今取而读之,也不多一个字,也不少一个字。”居父曰 :“‘尽己之谓忠’,今有人不可以尽告,则又当如何 ?”曰:“圣人到这里,又却有义。且如有人对自家说 那人,那人复自来问自家,傥其人凶恶,若尽己告之, 必至杀人,夫岂可哉!到这里,又却是一个道理。所以 圣人道‘信近于义,言可复也’。盖信不近义,则不可 以复。”道夫。寓录别出。
仲思问:“如何是‘发己自尽’?”曰:“发于 己而自尽其实。”先生因足疾,举足言曰:“足有四分 痛,便说四分痛,与人说三分,便不是发己自尽。”又 问“循物无违”。曰:“亦譬之足。实是病足,行不得 ,便说行不得;行得,便说行得。此谓循其物而无违。 ”杨举伊川言“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曰:“伊 川之说,简洁明通,较又发越也。”寓因问:“忠信实 有是事,故实有是言,则谓之忠信。今世间一等人,不 可与露心腹处,只得隐护其语,如此亦为忠信之权乎? ”曰:“圣人到这处,却有个义存焉。有可说与不可说 ,又当权其轻重。如不当说而说,那人好杀,便与说这 人当杀,须便去杀他始得。‘信近于义,言可复也。’ 信不近义,岂所谓信!”因说,伊川讲解,一字不苟。 如论语中一项有四说,极的当:“一心之谓诚,尽心之 谓忠,存于中之谓孚,见于事之谓信。”直是不可移易 。如忠恕处,前辈说甚多,惟程先生甚分晓。因问:“ 集注说忠恕,谓‘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此借学 者之事以明之。在圣人则‘至诚无息’,而万物各得其 所也。如此,则忠恕却有两用,不知如何?”曰:“皆 只是这一个。学者是这个忠恕,圣人亦只是这个忠恕, 天地亦只是这个忠恕。但圣人熟,学者生。圣人自胸中 流出,学者须着勉强。然看此‘忠恕’二字,本为学者 做工夫处说。子思所谓‘违道不远’,正谓此也。曾子 惧门人不知夫子之道,故举学者之事以明之,是即此之 浅近,而明彼之高深也。”宇。
“循物无违”,即是“以实”,但说得较详。闳 祖。
“循物无违为信”。循此事物,不违其实。铢 。
“循物无违谓信”。物之大曰大,小曰小,此之 谓循物无违。物之大曰小,小曰大,此之谓违于物。僩 。
问“循物无违谓信”。曰:“物便是事物。信主 言而言,盖对忠而说。在己无不尽之心为忠,在人无不 实之言为信。”木之。
或问:“‘循物无违谓信’,物是性中之物否? ”曰:“那个是性外之物!凡言物,皆是面前物。今人 要高似圣人了,便嫌圣人说眼前物为太卑,须要抬起了 说。如所谓‘有物有则’之‘物’,亦只是这眼前物。 语言,物也;而信,乃则也。君臣,物也;仁与忠,乃 则也。”学蒙。
问:“明道伊川以忠信为表里内外,何也?”曰 :“‘尽己之谓忠’,见于事而为信,将彼己看,亦得 。发于我而自尽者,忠也。他人见得,便是信。”问: “莫只是一事否?”曰:“只是一个道理。”问:“有 说‘信’字,又不说‘忠’字,如何?”曰:“便兼表 里而言。”问:“有说‘忠’字而不说‘信’字,如何 ?”曰:“信非忠不能,忠则必信矣。”又曰:“且如 这事,自家见得十分,只向人说三分,不说那七分,便 是不信。如何是循物无违!有人问今日在甚处来,便合 向他说在大中寺来。故程先生曰:‘一心之谓诚,尽心 之谓忠,存于中之谓孚,见于事之谓信。’”问:“伊 川曰‘以实之谓信’,何也?”曰:“此就事而言。故 曾子言信,便就交际上说。”问:“范氏以不忠作‘有 我与人’,以不信作‘诚意不至’;游氏以忠为‘操心 ’,以信为‘立行’;杨氏以不忠作‘违仁’,以不信 作‘违道’,三说皆推广,非正意。”先生曰:“三说 不同,然‘操心、立行’底较得。‘诚意不至,有我与 人’底宽;‘违道、违仁’底疏”。问“传不习乎。” 曰:“传人以己所未尝习之事。然有两说。”干 。
谢先生解论语有过处。如曾子“为人谋而不忠” ,只说“为人谋”,而上蔡更说“平居静虑所以处人” ,使学者用工不专。故说论语孟子,惟明道伊川之言无 弊。和靖虽差低,而却无前弊。易曰:“学以聚之,问 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子张曰:“执德不弘 ,信道不笃。”学聚问辨矣,而继之以宽居;信道笃矣 ,而先之以执德弘。人心不可促迫,须令着得一善,又 着得一善。善之来无穷,而吾心受之有余地,方好。若 着一般,第二般来便未着得,如此则无缘心广而道积也 。洽。
问:“曾子用心于内,工夫已到,又恐为人谋而 未忠,朋友交而不信,传而未习,日加省察,求欲以尽 乎人也。”先生细思少定,曰:“如何分内外得!游氏 之说正如此。为人谋不忠,便是己有未尽处,去那里分 作内外!果如此,则‘多学而识之者欤’!”容 。
尽己之谓忠,尽物之谓信,只是一理。但忠是尽 己,信却是于人无所不尽。犹曰:“忠信,内外也。” 端蒙。
问:“‘尽物之谓信’,尽物只是‘循物无违’
意否?”曰:“
是。”淳。
因说“千乘之国”疏云,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 零,算不彻。曰:“此等只要理会过,识得古人制度大 意。如至微细,亦不必大段费力也。”闳 祖。
问:“‘敬事而信’,疑此敬是小心畏谨之谓, 非‘主一无适’之谓。”曰:“遇事临深履薄而为之, 不敢轻,不敢慢,乃是‘主一无适’。”伯 羽。
“敬事而信”,是“节用爱人,使民以时”之本 。敬又是信之本。闳祖。
问“道千乘之国”一章。曰:“这五句,自是五 句事。只当逐句看:是合当有底,无底;合当做底,不 当做底。不消如做时文,要着两句来包说。”又问:“ 程先生云:‘圣人之言,兼通上下。’恐是圣人便见得 道理始终,故发言自是该贯。众人缘不见得,所以说得 一头,又遗了一头。”曰:“这个也不干见事。但众人 说得,自是不及圣人说话。圣人说得自别。便是大贤说 话,也自是不及圣人。盖圣人说得来,自是与人别。若 众人非无见。如这五事,众人岂不见得。但说时定自是 别有关窍,决不及圣人也。”
问“道千乘之国”章。曰:“龟山说此处,极好 看。今若治国不本此五者,则君臣上下漠然无干涉,何 以为国!”又问:“须是先有此五者,方可议及礼乐刑 政。”曰:“且要就此五者,反覆推寻,看古人治国之 势要。此五者极好看。若每章翻来覆去,看得分明,若 看十章,敢道便有长进!”南升。贺孙 录别出。集注。
文振说“道千乘之国”。曰:“龟山最说得好。 须看此五者是要紧。古圣王所以必如此者,盖有是五者 ,而后上之意接于下,下之情方始得亲于上。上下相关 ,方可以为治。若无此五者,则君抗然于上,而民盖不 知所向。有此五者,方始得上下交接。”贺 孙。
问:“‘道千乘之国’,杨氏云:‘未及为政也 。’”曰:“然此亦是政事。如‘敬事而信’,便是敬 那政事也。节用,有节用之政事;爱人,有爱人之政事 ;使民,有使民之政事。这一段,是那做底。子细思了 ,若无敬,看甚事做得成!不敬,则不信;不信,则不 能‘节用爱人’;不‘节用爱人’,则不能‘使民以时 ’矣。所以都在那敬事上。若不敬,则虽欲信不可得。 如出一令,发一号,自家把不当事忘了,便是不信。然 敬又须信,若徒能敬,而号令施于民者无信,则为徒敬 矣。不信固不能节用,然徒信而不能节用,亦不济事。 不节用固不能爱人,然徒能节用而不爱人,则此财为谁 守邪!不爱人固不能‘使民以时’,然徒能爱人,而不 能‘使民以时’,虽有爱人之心,而人不被其惠矣。要 之,根本工夫都在‘敬’字。若能敬,则下面许多事方 照管得到。自古圣贤,自尧舜以来便说这个‘敬’字。 孔子曰:‘修己以敬。’此是最要紧处!”僩 。
子升问:“集注云:‘五者相因,各有次序。’
”曰:“圣人言语,自是有伦序,不应胡乱说去。敬了
,方会信;信了,方会节用;节用了,方会爱人;爱人
了,方会‘使民以时’。又敬了,须是信;信了,须是
节用;节用了,须是爱人;爱人,须是‘使民以时’。
如后面‘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之类,皆似此
有次第。”又问:“学而一篇,多是务本之意。独此章
言及为政,是如何?”曰:“
此便是为政之本。如‘尊五美,屏四恶’,‘行夏之
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之类,无此基本,如何做去
!”木之。
子升问:“如何信了方能节用?”曰:“无信, 如何做事。如朝更夕改,虽商鞅之徒亦不可为政。要之 下面三事,须以敬信为主。”木之云:“如此,凡事都 着信,不止与节用相系属。”曰:“固是。”木 之。
问“五事反覆相因,各有次第”。曰:“始初须
是敬,方能信;能敬信,方真个是节用;真个节用,方
是爱人;能真个爱人,方能‘
使民以时’。然世固有能敬于己而失信于人者,故敬
了又有信;亦有能信于人而自纵奢侈者,故信了又用节
用;亦有自俭啬而不能推爱他人者,故节用了又用爱人
;爱人了,又用‘使民以时’,使民不以时,却是徒然
也。”明作。
“道千乘之国”,五者相因,这只消从上顺说。 人须是事事敬,方会信。才信,便当定如此,若恁地慢 忽,便没有成。今日恁地,明日不恁地,到要节用,今 日俭,明日奢,便不是节用。不会节用,便急征重敛, 如何得爱民!既无爱民之心,如何自会“使民以时”! 这是相因之说。又一说:虽则敬,又须着信于民,只恁 地守个敬不得。虽是信,又须着务节俭。虽会节俭,又 须着有爱民之心,终不成自俭啬而爱不及民,如隋文帝 之所为。虽则是爱民,又须着课农业,不夺其时。贺 孙。
吴伯游问“道千乘之国”三句,反覆相因,各有 次第。曰:“不敬于事,没理没会,虽有号令,何以取 信于人?无信,则朝俭暮奢,焉能节用!不节用,则伤 财害民,焉能爱人!若不爱人,则不能‘使民以时。’ ”又说:“既敬了,须用信,或有敬而不能信者。时 举录作:“世固有能敬于己而或不信于民者。”信 又用节用,有能示信于人而自纵欲奢侈者。节用又用爱 人,有爱惜官物时举录作:“有自鄙吝 悭俭。”而不能施惠于百姓者。爱人,又用‘使民 以时’;使不以时,亦徒爱耳。”又问:“杨氏谓‘未 及为政’,今观‘使民以时’,又似为政。”曰:“孟 子说‘不违农时’,只言王道之始,未大段是政事在。 ”铢。时举同。
问:“‘敬事而信’章,五者相承,各有次序。 是能如此而后能如彼,抑既如此,更要如彼耶?”曰: “能恁地敬,便自然信。下句又是转说。节用了,更须 当爱人;爱人了,更当‘使民以时’。有一般人敬而不 能信,有一般人能节用,只是吝啬,却不能爱人。故能 敬,便自然信;而敬又不可以不信。圣人言语,自上说 下来,也恁地;自下说上去,也恁地。圣人言语都如此 。”曰:“信与节用,有何相关?”曰:“信是的确。 若不的确,有时节,有时又不节。”淳 。
陈希真问:“须先敬了,方可以信;先节用了, 方可以爱人;又须是‘使民以时’。是如此否?”曰: “这般处从上说下,固是一般意思;从下说上,又是一 般意思。如敬事而信,固是有人凡事要诚信;然未免有 不敬处,便是不实。有人却知节用,然不知爱民,则徒 然鄙吝于己,本不为民。有人知所以爱人,却不知勿夺 其时。这般处,与‘君子不重则不威’一章,都用恁地 看。”贺孙。
问:“泛爱众。”曰:“人自是当爱人,无憎嫌 人底道理。”又问:“人之贤不肖,自家心中自须有个 辨别。但交接之际,不可不泛爱尔。”曰:“他下面便 说‘而亲仁’了。仁者自当亲,其它自当泛爱。盖仁是 个生底物事。既是生底物,便具生之理,生之理发出便 是爱。才是交接之际,便须自有个恭敬,自有个意思, 池本作“思意”。如何漠然无情 ,不相亲属得!圣人说出话,两头都平。若只说泛爱, 又流于兼爱矣。”僩。
问:“而亲仁。”曰:“此亦是学文之本领。盖 不亲仁,则本末是非何从而知之!”焘 。
问:“‘行有余力’,所谓有余,莫是入孝出弟 之理,行之绰绰然有余裕否?”曰:“谁敢便道行之有 余裕?如‘泛爱众,而亲仁’,何曾便时时有众之可爱 ,便有仁者于此,得以时时亲之。居常无事,则学文讲 义。至事与吾接,则又出而应之。入孝出弟,亦是当孝 当弟之时。行谨言信,亦是如此。他时有余力,自当学 文。”宇。
问:“则以学文。”曰:“此论本末,先本后末 。今人只是先去学文。又且验平日果能孝弟、恭谨、诚 信、爱众、亲仁乎?如此了,方学文。此五句,又以孝 弟为本。不孝,则不能弟。不孝而能弟,弟亦何用!不 孝不弟,纵行谨言信,爱众亲仁,亦何用!”铢 。
欧阳希逊问:“‘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学文 在后;‘博学于文,约之以礼’,文又在先,如何?” 曰:“‘博学于文’,也不说道未有‘行有余力’以上 许多事。须是先有许多了,方可以学文。且如世上有人 入不孝,出不弟,执事不谨,出言不信,于众又无爱, 于仁又不能亲,道要去学文,实是要去学不得!”贺 孙。
“‘泛爱’,不是人人去爱他。如群居不将一等 相扰害底事去聒噪他,及自占便宜之类是也。无弟子之 职以为本,学得文,济甚事!此言虽近,真个行得,亦 自大段好。文是诗书六艺之文。诗书是大概诗书,六艺 是礼乐射御书数。古人小学便有此等,今皆无之,所以 难。”问:“集注:‘力行而不学文,则无以考圣贤之 成法,识事理之当然。’六艺如何考究得成法?”曰: “小学中,一事具得这事之理。礼乐,如知所以为礼乐 者如此,从此上推将去,如何不可考成法?缘今人都无 此学,所以无考究处。然今诗书中可考,或前言往行亦 可考。如前辈有可法者,都是。人须是知得古人之法, 方做不错。若不学文,任意自做,安得不错!只是不可 先学文耳。子夏矫枉过正,放重一边,又忒重了,不似 此章圣人说得两无久阙。如棘子成矫当时之弊,说得质 太重。子贡又矫棘子成之弊,却道‘文犹质也,质犹文 也’,都偏了。惟圣人之心和平,所谓高下小大皆宜, 左右前后不相悖,说得如此尽。”明作 。集注。
问:“集注云:‘力行而不学文,则无以识事理 之当然。’且上五件条目,皆是天理人伦之极致,能力 行,则必能识事理之当然矣。如集注之说,则是学文又 在力行之先。”曰:“若不学文,则无以知事理之当否 。如为孝为弟亦有不当处。孝于事亲,然事父之敬,与 事母之爱便别了。”卓。
不学文,则事事做不得。节。
胡氏解“则以学文”,谓古者有业文之家。今观 微子之命蔡仲之命左传中数处诰命,大抵文意相类。及 以閟宫殷武末章观之,诚恐古人作文,亦须有个格样递 相祖述。必大。
问:“变易颜色,莫是待临时易色未善?”曰: “亦不必如此说。只是下面‘致其身、竭其力’太重, 变易颜色太轻耳。”可学。
敬之问:“‘贤贤易色’有二说。”曰:“变易 颜色,有伪为之者。不若从上蔡说,易其好色之心,方 见其诚也。”德明。
问:“贤贤易色。”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 者’,‘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已分 明说了。”儒用。
“事父母能竭其力”,凡事当尽力为之,不可挨 推,只做七八分,留两三分。淳。
或问“事君致其身”。曰:“致身,一如送这身 与他,便看他将来如何使。”时举。
“事君能致其身”,集注谓“不有其身”,是不 为己之私计也。明作。
袁子节问“贤贤易色”章。曰:“资质好底,也 会恁地。问学也只是理会许多事。”时 举。
汉臣说“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先生曰: “此还是已学邪?盖人固是资禀自好,不待学而自能尽 此数条者。然使其为学,则亦不过学此数者耳。故曰, 人虽以为未学,而吾必以为已学也。”时 举。
问:“‘贤贤易色’章。为学之道,只要就人伦 上做得是当。今既能如此,虽或以为未学,我必以为已 学。”曰:“必竟是曾学未学?”曰:“先生所谓‘非 其生质之美,必其务学之至’。”曰:“看得是。”曰 :“今日本欲看‘君子不重不威’一章,又见稍长,不 敢贪多。”曰:“慢看不妨,只要常反覆玩味圣人旨要 ,寻见着落处。”又云:“近觉多病,恐来日无多,欲 得朋友勇猛近前,也要相传。某之心,便是公之心一般 !”南升。
子夏之言,不免有弊。盖孔子上章但是平说,子 夏此章皆是说到诚处,说得重了。然今有这样人,若不 是他学问来,又不是天资高,安能如此。但子夏说得太 粗了,故谓其“辞气抑扬太过”也。夔 孙。
“虽曰未学”。世间也有资禀高,会做许多事底 。但子夏此两句被他说杀了,所以吴氏谓其言之有弊。 明作。
“‘易色’,须作‘好德如好色’说。若作变易 颜色,恐里面欠了字多。这也只是敬贤之诚。”问:“ 此四事,莫是个处得极至,只得如此否?”曰:“这地 位尽高。”问:“伊川曰‘学求如是而已’,如何?” 曰:“这却和‘学’字说在里面。子夏本言,却作不须 学底意思。吴才老以子夏此言,与子路‘何必读书’之 说同,其意固善,然其弊皆至于废学。若‘行有余力, 则以学文,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之类,方为圣人 之言。此说却好。子夏既说杀了,虽是上面说务本,终 不如圣人之言也。”干。
“吾必谓之学矣”,子夏此话说得激,有矫枉过 直意思。圣人便不如此,且看“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是多少浑成!他意只欲反本,故说得如此激。如棘子 成说:“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这便全是有激之 论。子贡说:“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这也有病。质 与文似不同。“一言可以丧邦,有诸?”圣人便说“言 不可若是其几”。如“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又说,如 其善而莫之违,固是好;如不善而莫之违,不几乎一言 而丧邦!如“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 戚”,虽都是偏,就其间论之,便须说奢与易有轻重。 圣人说话,都自恁地平。向伯恭见此说,甚以为看得出 。贺孙。
林一之问“贤贤易色”章。曰:“他是重其所重 ,轻其所轻,固为激切之辞,觉得那一边偏重。圣人言 语便平,如曰:‘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 ,宁戚。’不说礼只专是俭,丧只专是戚也。”砥 。
义刚说“贤贤易色”一章。先生接集注所言云: “此不若上章。但竭力等事,比上面入孝出弟之类较重 ,所以子夏谓‘吾必谓之学矣’。”义 刚。
或问夫子言“则以学文”,子夏言“吾必谓之学 矣”两章。曰:“圣人之言,由本及末,先后有序。其 言平正,无险绝之意。子夏则其言倾侧而不平正,险绝 而不和易,狭隘而不广大,故未免有弊。然子夏之意欲 人务本,不可谓之不是。但以夫子之言比之,则见其偏 之若此也。”人杰。
轻最害事。飞扬浮躁,所学安能坚固。故“学则 不固”,与不重、不威,只一套事。砥 。
“主忠信”,忠以心言,信以事言。以实之谓信 。振。
“主忠信”。人道惟在忠信,“不诚无物”。人 若不忠信,如木之无本,水之无原,更有甚底!一身都 空了。今当反看自身,能尽己之心,能不违于物乎?若 未尽己之心而不违于物,则是不忠信。凡百处事接物, 皆是不诚实,且谩为之。如此四者,皆是修身之要。就 其中‘主忠信’,又是最要。若不‘主忠信’,便‘正 衣冠,尊瞻视’,只是色庄,为学亦是且谩为学,取朋 友未便尽诚,改过亦未必真能改过。故为人须是“主忠 信”。学而一篇,再三言之。南升。
问:“明道曰‘不诚则无物’,如何?”曰:“
实有此理,便实有此事。且如今向人说,我在东,却走
西去那一边,便成妄诞了。”问:“伊川曰‘忠信者,
以人言之,要之则实理’,何也?”曰:“
以人言之,则为忠信;不以人言之,则只是个实理。
如‘诚者天之道’,则只是个实理;如‘惟天下之至诚
’,便是以人言之。”干。
问集注“不诚无物”一节。曰:“心无形影,惟 诚时方有这物事。今人做事,若初间有诚意,到半截后 意思懒散,谩做将去,便只是前半截有物,后半截无了 。若做到九分,这一分无诚意,便是这一分无物。”时 举。
问“人道惟在忠信,不诚无物”。曰:“凡应接 事物之来,皆当尽吾诚心以应之,方始是有这个物事。 且干一件事,自家心不在这上,这一事便不成,便是没 了这事。如读书,自家心不在此,便是没这书。”贺 孙。
“人道惟在忠信,不诚无物”。物,只是眼前事 物,都唤做物。若诚实,方有这物。若口里说庄敬,肚 里自慢忽,口里说诚实,肚里自狡伪,则所接事物还似 无一般。须是实见得是,实见得非,截定而不可易,方 有这物。且如欲为善,又有个为恶意思;欲为是,又有 为非意思;这只是不实,如何会有物!贺 孙。
问“人道惟在忠信,不诚无物”。曰:“说道恁 地,又不曾真个恁地,便是‘不诚无物’。说道为善, 又不曾为得善;说道恶恶,又不曾不为恶,便是无此物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如人做事,只至诚处 ,便有始有末;才间断处,以后便皆无物。‘忠信所以 进德’,是有这骨子,然后能进德。如颜子‘三月不违 仁’,只未违以前便有始末;才失照管处,便无物矣, 又须到再接续处,方有终始。惟天地圣人未尝有一息间 断。‘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何尝间断。间断,造化 便死了!故天生个人,便是个人;生出个物,便是个物 ,且不曾生个假底人物来。”仲思问:“如阴阳舛错, 雨旸失时,亦可谓之诚乎?”曰:“只是乖错,不是假 底,依旧是实在。人只是不要外面有,里面无。且如读 书十遍,初四遍心在,后六遍心不在,只是口头读过, 便只第一遍至第四遍是始是终。第六遍后,便只似不曾 读一般,便无物也。”又问:“‘吾不与祭,如不祭’ ,是‘不诚无物’否?”曰:“然。”伯 羽。道夫一云:“蜚卿问‘人道惟在忠信,不诚无物’ 。曰:‘说道为善,又不曾为得善;说道恶恶,又不曾 去恶,便是无物。如人做事,只至诚处,便有始有末; 才间断处,便无物。天地造化,圣人德业,未尝有一息 之间。“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曷尝间断。有些间断 ,则造化便死了!故生出一个人,便是一个人;生出一 个物,便是一个物,更无些假。’道夫问:‘阴阳舛错 ,雨旸不时,亦可谓之诚否?’曰:‘虽恁地,亦只是 舛错,不是假,依旧是实在。人则不要外面有,里面无 。’”
“无友不如己者”,与胜己者处也。人 杰。
问:“‘无友不如己’,作不与不胜己友,则他 人胜己者亦不与之友。”曰:“不然。人自是要得临深 以为高。”干。
问:“‘无友不如己者’与‘胜己’字如何?” 曰:“胜己,便是如己之意。人交朋友,须求有益。若 不如我者,岂能有益。仍是朋友才不如我时,便无敬畏 之意,而生狎侮之心。如此则无益。”义 刚。
友不如己者,自是人一个病。周恭叔看得太过了 。上焉者,吾师之;下焉者,若是好人,吾教之;中焉 者,胜己则友之,不及者亦不拒也,但不亲之耳。若便 佞者,须却之方可。璘。
问:“集注谓‘友以辅仁,不如己,则有损而无 益’。今欲择胜己者与之为友,则彼必以我为不及,而 不肯与我友矣。虽欲友之,安得而友之?”曰:“无者 ,禁止之辞。我但不可去寻求不如己者,及其来也,又 焉得而却之!推此,则胜己者亦自可见。”道 夫。
赵兄问“无友不如己者”。曰:“凡人取友,须 是求胜己者,始有益。且如人学作文,须是与胜己者商 量,然后有所发明。若只与不如己者商量,则好者彼或 不知,不是彼或不识。我又只见其不胜己,浑无激励之 意,岂不为害!”赵曰:“然则有不胜我者,终不可与 处乎?”曰:“若不胜者来求于我,则不当拒之也。圣 人此言,但教人求友之法耳。”壮祖。
问:“‘无友不如己者’,伊川以为同志,何如 ?”曰:“此求之过。大凡师则求其贤于己者,友则求 其胜者,至于不肖者,则当绝之。圣人此言,非谓必求 其胜己者。今人取友,见其胜己者则多远之;而不及己 则好亲之。此言乃所以救学者之病。”可 学。
问“无友不如己者”。曰:“这是我去求胜己者 为友。若不如我者,他又来求我,这便是‘童蒙求我, 匪我求童蒙’也。前辈说这一句,多是被不如己者不与 为友底意思碍却,便说差了。其实本不相背。”时 举。
吴知先问“过则勿惮改”。曰:“程子所谓‘知 其不善则速改以从善’,曲折专以‘速改’字上着力。 若今日不改,是坏了两日事;明日不改,是坏了四日事 。今人只是惮难,过了日子。”铢。时 举录云:“最要在‘速’字上着力。凡有过,若今日过 愈深,则善愈微。若从今日便改,则善可自此而积。”
今为学约而易操者,莫如敬,敬则凡病皆可去。
如“不重则不威”章,敬是总脑,不浑在散句里,必敬
而后能不轻。如“主忠信”,亦先因敬,不敬则诞谩而
已,何以主之!“毋友不如己”,亦然。重亦不难见,
如人言语简重,举动详缓,则厚重可知。言语轻率,听
得便说,说则无能得了。举动轻肆,飞扬浅露,其人轻
易可知。伯羽。
王问:“伊川谓:‘不止丧祭。’此说如何?” 曰:“指事而言,恐曾子当初只是说丧祭。推此意,则 每事都要存这些子。”雉。
“慎终追远”,专主丧祭而言。若看得丧祭事重 时,亦自不易。只就丧祭上推,亦是多少事。或说天下 事皆要慎终追远,亦得。明作。
胡叔器问:“‘追远’,是亲否?”曰:“言追 ,则不是亲了。”包显道问:“远祖时人不解更有追念 之意,想只是亲。”曰:“只江南来不如此。湖北人上 坟,不问远祖也哭,这却好。人之一身,推其所自,则 必有本,便是远祖,毕竟我是它血脉。若念及此,则自 不能无追感之情。且如今老人不能得见个孙子,今若便 见十世孙时,也惜,毕竟是自家骨肉。人只是不思量到 这里,所以追感之诚不至也。”义刚。
陈仲亨说“民德归厚”。先生问:“如何谓厚是 有余之意?”陈未达。曰:“谓如此已自得了,更添些 子。恰似着衣,如此已暖了,更加一件,是之谓厚。厚 对薄而言。若我未厚,民自是趋从薄处去。”义 刚。
问:“程子云:‘推而至于天下之事,皆能慎其 终,不忘于远。’如何?”曰:“事事皆要如此。慎终 ,则末梢虽是理会教尽,不忘于远。远是人易忘。且如 今追封人及祖父等事,这是久远恩泽。人多是据眼前有 功者有赏,而无久而不忘底意思。这般事若能追念起来 ,在己之德既厚,而民心亦有所兴起。”贺 孙。
问:“温是恁地温和深厚,良是恁地简易正直, 恭是端严恭敬,俭是省约有节,让是谦逊自卑。”曰: “‘良’字说未是。良即是良善,犹今言善人。所谓易 ,乃乐易、坦易之‘易’。直,如世人所谓白直之‘直 ’,无奸诈险诐底心,如所谓开口见心是也。此章亦须 见得圣人不求人,而人自求之意。”南 升。
或问:“良何以训‘易直’?”曰:“良,如今 人言无峣崎为良善,无险阻密蔽。”又曰:“易,平易 ,和易;直,无屈曲。”节。
李问:“良如何训‘易直’?”曰:“良善之人 ,自然易直而无险诈,犹俗言白直也。”雉 。
问“良,易直”之义。曰:“平易坦直,无许多 艰深纤巧也。”铢。
亚夫问:“良何以为易直?”曰:“只是平易、 白直而已。”因举韩诗外传有一段与乐记相似。但“易 直子谅之心生矣”处,改“子谅”二字为“慈良”,此 却分明也。时举。
问:“‘良,易直也’。如何?”曰:“此心不 倾险,不粗戾,自是平易简直。乐记言‘易直子谅之心 ’,昔人改‘子谅’作‘慈良’,看来‘良’字却是人 之初心。慈爱良善,便是‘元者善之长’。孟子说‘恻 隐之心’,‘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皆是这般心。圣人 教人,先要求此心,正为万善之总处。”宇 。
问:“俭就那处看?”曰:“俭只是用处俭,为 衣冠、服饰、用度之类。”宇。
俭,谓节制,非谓俭约之谓。只是不放肆,常收 敛之意。明作。
圣人之德无不备,非是只有此五者。但是此五者 ,皆有从后谦退不自圣底意思,故人皆亲信而乐告之也 。夔孙。
伯游问“温良恭俭让”一章。曰:“最要看得此 五字:‘温’是如何气象,‘良’是如何气象,‘恭、 俭、让’又是如何。深体之于我,则见得圣人有不求人 而人自即之底意思。今人却无非是求。自请举以往,并 是求人。虽做宰相地位,也是恁地。纵不肯明求,也须 暗地结托。盖以求人为常,而不知其为非也。‘学而’ 一篇,多是先以此教人。如‘人不知而不愠’,如‘巧 言令色’,如‘不患人之不己知’皆是。虽中庸亦多此 意,如‘衣锦尚絅’,皆是。且要理会那不求底道理。 ”时举。
龟山解夫子“温、良、恭、俭、让”,有“暴慢 、侈泰”等语。正淳以为暴慢侈泰诚所当戒,而先生以 为其流至于为人,似不然之。曰:“暴慢侈泰固所当戒 ,但不当于此言。龟山说话,常有些畏罪祸底意思在。 不知圣人‘温、良、恭、俭、让’,是自然常如此,非 欲为是以求闻政也。”贺孙。
“父在观其志,没观其行”,孝子之志行也。人 杰。
观志、观行,只是大概。须是无改,方见得孝。 若大段悖理处,又自当改,此特言其常耳。明 作。
邵汉臣说“父在观其志”一章。曰:“父在时, 使父贤而子不肖,虽欲为不肖之事,犹以父在而不敢为 ;然虽无甚不肖之行,而其志可知矣。使子贤而父不肖 ,虽欲为善事,而父有所不从,时有勉强而从父之为者 。此虽未见其善行,而要其志之所存,则亦不害其为贤 矣。至于父没,则己自得为,于是其行之善恶,可于此 而见矣。父在时,子非无行也,而其所主在志;父没时 ,子非无志也,其所主在行。故子曰云云也。”时 举。
问:“此章上二句见守身之行,下一句见爱亲之 心。”曰:“也不必做两截说,只是折转说。上二句观 人之大概,下一句就‘观其行’细看其用心之厚薄如何 。行虽善矣,父道可以未改,而轻率改之,亦未善也。 ”伯羽。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道,犹事也 。言道者,尊父之词。人杰。
或问“三年无改”。曰:“是有可改而未十分急 者,只得且存之。父在则子不得专,而其志却可知。父 没,则子虽得专,而其不改之意又可见。此所谓孝。” 祖道。
“三年无改”,谓是半上半下底事,在所当改者 。但不可匆遽急改之,若有死其亲之心,有扬其亲之过 之意。待三年然后徐改之,便不觉。若是大故不好底事 ,则不在此限耳。夔孙。
才说“三年无改”,便是这事有未是处了。若父 之道已是,何用说无改,终身行之可也。事既非是,便 须用改,何待三年。孝子之心,自有所不忍耳。若大段 害人底事,须便改,始得。若事非是而无甚妨害,则三 年过了方改了。”僩。
问:“‘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只就孝子心上看 。孝子之心,三年之间只思念其父,有不忍改之心。” 曰:“大概是如此。但其父若有圣贤之道,虽百世不可 改。此又就事上看。”直卿云:“游氏所谓‘在所当改 而可以未改处’,亦好看。”南升。游 氏说。
“游氏曰:‘“三年无改”,亦谓在所当改,而 可以未改者尔。’谓此事当改,但三年之间,孝子之心 有所未忍改耳。向时南轩却改作‘可以改而可以未改耳 ’。某与说,若如此说,则虽终身不改可也。此章之意 则云,此事必当改,但可以未改耳。三年过则必当改也 。”僩问:“若父有大段不是底事,妨国害政者,只得 便改,岂可必待三年?”曰:“若有大段不是,须是便 改。”或曰:“‘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 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与此同否?”曰:“不 同。此章是言父之所行有不善,而子不忍改,乃见其孝 。若庄子之父献子,自是个贤者,其所施之政,所用之 臣皆是。庄子能不改之,此其所以为难。”问:“若然 ,则何足以为难?”曰:“子孙不能守父之业而轻改之 者,多矣。庄子乃能守之,非难能而何!先儒以为庄子 之贤不及献子,疑其不能守父之政,不能用父之臣。而 庄子乃能不改,此其所以为难能也。此说得之。”僩 。
游氏谓“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者”,此正是说得 谨密处。圣人之意亦正如此。若以可改而未改,则三年 之后,四年改之,其意如何。既合于道,虽终身守之可 也,奚止三年。若不合于道,如盗跖之所为,则不得不 改。若其事虽不善,无甚紧要,亦姑守之以待三年。若 遽改之,是忘其亲也。某旧日朋友亦看此处不透。与南 轩说,他却改作“可以改而可以未改”者。此语与“在 所当改者”大争。“在所当改”,正是这样事若不改, 则不当于理;若要改,则亦未为急。故迟之者,以孝子 之心不忍也。子蒙。
“三年无改”,游氏此解极好。向时钦夫改作“ 可以改,可以未改”,却不是。但此章必有为而发,然 无所考。又曰:“死其亲而暴其过,孝子所不忍为。” 义刚。
诸说,唯游氏说得好。“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 ,此说极稳。此正指在所当改,可以未改处。深味之, 孝子之心可见。铢。
问:“或说不改事父之道,又说不改父存所行之 道,二说奚择?”先生反而问之:“欲从何说?”曰: “不改父在所行之道恐是。”曰:“然。遂举游氏‘可 以改而未改者’。所谓三年,云不必改者。此说却切当 。若说道不可改,虽终身守之可也,岂止三年乎!此为 在所当改,而可以迟迟三年者也。自新法之行,诸公务 为缘饰,文致一词,将此一句辨论无限,而卒莫之合也 。”宇。
或问“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曰:“ 观其文意,便是父在时,其子志行已自有与父不同者。 然于此三年之间,必能不改父道,乃见其孝。不然,所 行虽善,亦未得为孝。此必有为而言。然紧要在看游氏 尹氏两节意。”铢。
戴智老问:“近见先生说此章,疑圣人有为而发 。”曰:“圣人之言,未有若此曲折者。疑当说时亦有 事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者,故圣人言此。”又云:“尹 氏说得孝子之心,未说得事。若如其说,则孔子何必更 说‘三年无改’。必若游氏说,则说得圣人语意出。” 铢。
“三年无改”,尹氏说得心,于事上未尽。游氏 于事理上说得好,故并载之,使互相发。拱 寿。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诸先生之说有过者,谓 要改。有不及,谓不改。有 至当者,须要将去辨别,岂可不读书!振 。
直卿言:“‘礼之用,和为贵。’今观内则一篇
,则子事父母之礼亦严矣。然下气怡色,则和可知也。
观玉藻乡党所载,则臣之事君,礼亦严矣。然一爵而言
言,二爵而油油,君在与与,则和可知也。”曰:“如
此,则和与礼成二物矣。须是见得礼便是和,乃可。如‘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可谓至严矣!然而自
肯甘心为之,而无厌倦之意者,乃所以为和也。至严之
中,便是至和处,不可分做两截去看。”道
夫。
伯游问“礼之用,和为贵”,云:“礼之体虽截 然而严,然自然有个撙节恭敬底道理,故其用从容和缓 ,所以为贵。苟徒知和而专一用和,必至于流荡而失礼 之本体。今人行事,莫是用先王礼之体,而后雍容和缓 以行之否?”曰:“说固是恁地,却如何做功夫?”伯 游云:“顺理而行。”先生又遍问坐上诸友。叔重曰: “知得是当然之理,自甘心行之,便自不拘迫。”时举 云:“其初须持敬。持之久则渐熟,熟处便和。”曰: “要须是穷理始得。见得这道理合用恁地,便自不得不 恁地。如宾主百拜而酒三行,固是用恁地,如‘入公门 ,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过位,踧踖如也’。苟不知 以臣事君合用如此,终是不解和。且如今人被些子灯花 落手,便说痛。到灼艾时,因甚不以为痛?只缘知道自 家病合当灼艾,出于情愿,自不以为痛也。若要放教和 ,却便是‘知和而和’矣。”时举。铢 录别出。
吴问“礼之用,和为贵”。先生令坐中各说所见 。铢曰:“顷以先生所教思之:礼者,天理节文之自然 ,人之所当行者。人若知得是合当行底,自甘心行之, 便自不拘迫。不拘迫,所以和,非是外面讨一个和来添 也。”曰:“人须是穷理,见得这个道理合当用恁地, 我自不得不恁地。如宾主百拜而酒三行,因甚用恁地? 如入公门鞠躬,在位踧踖,父坐子立,苟不知以臣事君 ,以子事父,合用为此,终是不解和。譬之今人被些子 灯花落手,便须说痛。到灼艾时,因甚不以为苦?缘它 知得自家病合用灼艾,出于情愿,自不以为痛也。”铢 因问:“如此,则这和亦是自然之和。若所谓‘知和而 和’,却是有心于和否?”曰:“‘知和而和’,离却 礼了。‘礼之用和’,是礼中之和。‘知和而和’,是 放教和些。才放教和,便是离却礼了。”铢 。
问“礼之用,和为贵”。曰:“礼中自有和。须 是知得当如此,则行之自然和。到和处方为美。”因举 龟山与薛宗博说逐日会职事茶事。其人云:“礼起圣人 之伪。今日会茶,莫不消得如此?”龟山曰:“既是不 消得,因何又却会茶?”其人曰:“只为心中打不过。 ”龟山曰:“只此打不过处,便是礼,非圣人之伪。‘ 礼之用,和为贵’。只为不如此,则心有不安,故行之 自和耳。”铢。
问“礼之用,和为贵”。曰:“礼如此之严,分 明是分毫不可犯,却何处有个和?须知道吾心安处便是 和。如‘入公门,鞠躬如也’,须是如此,吾心方安。 不如此,便不安;才不安,便是不和也。以此见得礼中 本来有个和,不是外面物事也。”又问:“‘知和而和 ’是如何?”曰:“‘知和而和’,却是一向去求和, 便是离了礼。且如端坐不如箕踞,徐行后长者不如疾行 先长者,到这里更有甚礼,可知是不可行也。”时 举。
“礼之用,和为贵”。见君父自然用严敬,皆是 人情愿,非由抑勒矫拂,是人心固有之同然者,不待安 排,便是和。才出勉强,便不是和。圣人品节裁限,使 事事合于中正,这个当在这里,那个当在那里,更不得 过。才过,便不是礼。若和而知限节,便是礼。明 作。
“礼之用,和为贵”。和是自家合有底,发见出 来,无非自然。贺孙。
或问“礼之用,和为贵”。曰:“礼是严敬之意 。但不做作而顺于自然,便是和。和者,不是别讨个和 来,只就严敬之中顺理而安泰者便是也。礼乐亦只是如 此看。”祖道。
或问:“‘礼之用,和为贵’。君臣父子之间, 可谓严矣。若不和,则情不通。”曰:“不必如此说。 且以人之持敬,若拘迫,则不和;不和,便非自然之理 。”人杰。
问:“‘礼之用,和为贵’,莫是礼之中便有一 个和?莫是在用处?”曰:“礼虽主于严,其用则和。 ”因举“礼主于减,乐主于盈”一节,问“礼乐”二字 相离不得。曰:“也须看得各自为一物,又非判然二物 。”又曰:“天下之事,严而不和者却少;和而不节之 以礼者常多。”谦之。
邵问“礼之用,和为贵”。曰:“如人入神庙, 自然肃敬,不是强为之。礼之用,自然有和意。”又问 :“和便是乐否?”曰:“也是礼中之乐,未便是乐。 乐中亦有礼,如天子八佾,诸侯六,大夫四,士二,又 是乐中之礼。”
礼之和处,便是礼之乐;乐有节处,便是乐之礼 。僩。
问:“礼以全体言,何故用和?”曰:“如此, 则不消得乐。”振。
“小大由之”,言小事大事皆是个礼乐。合于礼 ,便是乐。故通书云:“阴阳理而后和。”故礼先而乐 后。卓。
问:“‘礼之用,和为贵’,是和在礼中;‘知 和而和’,是和在礼外?”曰:“只为它‘知和而和’ ,都忘却礼耳。”铢。
有礼而不和,则尚是存得那本之体在。若只管和 ,则并本都忘了。就这两意说,又自有轻重。义 刚。
周舜功问:“‘从容不迫’,如何谓之和?”曰 :“只是说行得自然如此,无那牵强底意思,便是从容 不迫。那礼中自然个从容不迫,不是有礼后,更添个从 容不迫。若离了礼说从容不迫,便是自恣。”义 刚。集注。
“礼主于敬,而其用以和为贵。然如何得他敬而 和?着意做不得。才着意严敬,即拘迫而不安;要放宽 些,又流荡而无节。须是真个识得礼之自然处,则事事 物物上都有自然之节文,虽欲不如此,不可得也。故虽 严而未尝不和,虽和而未尝不严也。”又曰:“和便有 乐底意思,故和是乐之本。”闳祖。
问:“集注云云,上一截将‘从容不迫’说‘礼 之用,和为贵’,甚分明。但将‘从容不迫’就下一截 体验,觉得未通。如乡党一书,也只是从容不迫,如何 却会不行?若会从容不迫,必不会无节。”曰:“只是 立心要从容不迫不得。才立心要从容不迫,少间便都放 倒了。且如圣人‘恭而安’,圣人只知道合着恭,自然 不待勉强而安。才说要安排个安,便添了一个。”贺 孙。
问:“‘知和而和’,是从容不迫。”曰:“从 容不迫虽是和,然其流遂至于纵而无节。”又曰:“学 者而今但存取这心,这心是个道之本领。这心若在,这 义理便在。存得这心,便有个五六分道理了。若更时时 拈掇起来,便有个七八分底道理。”卓 。
仁甫问:“集注载程子礼乐之说,何如?”曰: “也须先是严敬,方有和。若直是尽得敬,不会不和。 臣子入朝,自然极其恭敬,也自和。这不待勉强如此, 是他情愿如此,便自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 弟,夫妇朋友各得其位,自然和。若君失其所以为君, 臣失其所以为臣,如何会和?如诸公在此坐,都恁地收 敛,这便是和。若退去自放肆,或乖争,便是不和。通 书说:‘礼,理也;乐,和也。阴阳理而后和。君君臣 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万物各得其理然 后和,故礼先而乐后。’说得最好。易说:‘利者,义 之和。’利只在义之和。义本是个割截裁制之物,惟施 得宜,则和,此所以为利。从前人说这一句都错。如东 坡说道:‘利所以为义之和。’他把义做个惨杀之物看 了,却道得利方和。利是干卦一德,如何这一句却去说 义!兼他全不识义,如他处说亦然。”又曰:“‘有所 不行’,只连下面说方通。如曰有所不行者,‘知和而 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如易里说:‘其唯圣 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贺 孙。
问:“集注云:‘和者,心以为安,而行之不迫 。’后又引程子云‘恭而安,别而和’二句。窃谓行而 不迫,只说得‘恭而安’,却未有‘别而和’底意思。 ”曰:“是如此。后来集注却去了程说。”柄 。
问:“伊川曰:‘别而和。’‘别’字如何?” 曰:“分虽严,而情却通。如‘知和而和’,执辞不完 ,却疑记录有差。”□。集义。
问:“上蔡谓‘礼乐之道,异用而同体’。还是 同出于情性之正?还是同出于敬?”曰:“礼主敬,敬 则和,这便是他同体处。”道夫。
问:“‘礼乐之道,异用同体’,如何?”曰: “礼主于敬,乐主于和,此异用也;皆本之于一心,是 同体也。然敬与和,亦只一事。砥录云 :“却只是一事,都从这里发出,则其体同矣。”敬 则和,和则自然敬。”仲思问:“敬固能和,和如何能 敬?”曰:“和是碎底敬,敬是合聚底和。盖发出来无 不中节,便是和处。砥录云:“发出来 和,无不中节,便是处处敬。”敬与和,犹‘小德 川流,大德敦化’。”伯羽。砥少异。 淳录云:“问:‘先生常云:“敬是合聚底和,和是碎 底敬。”是以敬对和而言否?’曰:‘然。敬只是一个 敬,无二个敬,二便不敬矣。和便事事都要和,这里也 恰好,这处也中节,那处也中节。若一处不和,便不是 和矣。敬是“喜怒哀乐未发之中”,和是“发而皆中节 之和”。才敬,便自然和。如敬,在这里坐,便自有个 氤氲磅礴象也。’”寓录云:“‘敬只是一个敬,分不 得。才有两个,便不敬矣。和则处处皆和,是事事中节 。若这处中节,那处不中节,便非和矣’。又曰:‘凡 恰好处皆是和。但敬存于此,则氤氲磅礴,自然而和。 ’”
问:“礼乐同体,是敬与和同出于一理否?”曰 :“敬与和同出于一心。”曰:“谓一理,如何?”曰 :“理亦说得。然言心,却亲切。敬与和,皆是心做。 ”曰:“和是在事否?”曰:“和亦不是在事,在心而 见于事。”淳。
童问:“上蔡云‘礼乐异用而同体’,是心为体 ,敬和为用。集注又云,敬为体,和为用,其不同何也 ?”曰:“自心而言,则心为体,敬和为用;以敬对和 而言,则敬为体,和为用。大抵体用无尽时,只管恁地 移将去。如自南而视北,则北为北,南为南;移向北立 ,则北中又自有南北。体用无定,这处体用在这里,那 处体用在那里。这道理尽无穷,四方八面无不是,千头 万绪相贯串。”以指旋,曰:“分明一层了,又一层, 横说也如此,竖说也如此。翻来覆去说,都如此。如以 两仪言,则太极是太极,两仪是用;以四象言,则两仪 是太极,四象是用;以八卦言,则四象又是太极,八卦 又是用。”淳。道夫录少异。
问:“礼乐之用,相反相成。”曰:“且如而今 对面端严而坐,这便是礼;合于礼,便是和。如君臣之 间,君尊臣卑,其分甚严。若以势观之,自是不和。然 其实却是甘心为之,皆合于礼,而理自和矣。且天子之 舞八佾,诸侯六,大夫四,皆是当如此。若天子舞天子 之舞,诸侯舞诸侯之舞,大夫舞大夫之舞,此便是和。 若诸侯僭天子,大夫僭诸侯,此便是失礼;失礼便不和 。易言:‘利者,义之和也。’若以理言之,义自是个 断制底气象,有凛然不可犯处,似不和矣,其实却和。 若臣而僭君,子而犯父,不安其分,便是不义;不义则 不和矣。孟子云‘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 君者也’,即是这意思,只是个依本分。若依得本分时 ,你得你底,我得我底,则自然和而有别。若‘上下交 征利’,则上下相攘相夺,便是不义不和,而切于求利 矣。老苏作利者义之和论,却把利别做一个物来和义, 都不是了。他于理无所见,只是胡乱恁地说去。”卓 。
问:“诸先生以和为乐,未知是否。”曰:“和 似未可便说乐,然亦有乐底意思。”
凡言,须先度是非可否。果近于义而后言,则其 言可践。恐不近于义,其言将不可复也。德 明。
问“言可复也”。曰:“前辈说,都是说后来事 。如说出话了后,看是义与不义,方理会复与不复。若 是恁地,更不消说也得。某看来,是要人谨于未发,皆 是未交际之先。”贺孙。
问:“‘信近义,恭近礼’,何谓近?”曰:“ 近只是合,古人下字宽。今且就近上说,虽未尽合义, 亦已近义了;虽未尽合礼,亦已近礼了。”宇 。以下信、恭。
吴问“信近于义”。曰:“与人要约不是当,不 问行得行不得,次第践其言,则害于义;不践其言,则 害于信。须是合下要约时便审令近义。致恭亦然。若不 中节,不失之过,则失之不及,皆是取辱。”潘子善因 曰:“‘近’字说得宽。”曰:“圣贤之言不迫切。” 铢。
或问:“‘信近于义’,莫便是合义?‘恭近于 礼’,莫便是中礼?”先生曰:“近亦是对远而言。远 于义,则言不可复;远于礼,则必不能远耻辱。”
或问:“集注云:‘约信而合其宜,致恭而中其 节。’合其宜,便是义;中其节,便是礼。如何是‘近 义、近礼’?”曰:“此亦大纲说,如‘巧言令色,鲜 矣仁’之意。然只得近于义,近于礼,亦好。是便合其 宜,中其节,更好。”广。
问:“如何得‘约信而合其宜’?”曰:“只是 不妄发。”曰:“万一料事不过,则如之何?”曰:“ 这却无可奈何,却是自家理不明尔。”问:“‘致恭而 中其节’,则能远耻辱。这耻辱,是在人,在己?”曰 :“兼有在里。且如见尊长而拜,礼也,我却不拜。被 诘问,则无以答,这便是为人所耻辱。有一般人不当拜 而拜之,便是谄谀,这则可耻可辱者在我矣。”道 夫。
“因不失其亲”,亲如“亲仁”之“亲”。人 杰。以下因亲可宗。
因,如今人云倚靠人之意。“宗”即是“主”字 ,如“主雠由”之“主”。必大。
因,如“因徐辟”之“因”。因,犹傍也。亲又 较厚。宗则宗主之,又较重。问注“因仍苟且”。曰: “因仍与苟且一样字。因仍,犹因循;苟且,是事恁地 做。一般人初间不谨择,便与他交。下梢他有气势,便 道是我来宗他,岂不被他累。孔子当时若不择拣,去主 痈疽,便被坏了。”宇。
所依不失其所可亲之人,亦可宗而主之矣。主, 犹“主颜雠由”之“主”。盖当时羁旅之臣,所至必有 主。须于其初审其所可亲者,从而主之可也。贺 孙。
宗,主也,所宗者可以久而宗主之。如夫子于卫 主颜雠由,则可亲之人。若主痈疽与寺人瘠环,便是不 可亲之人。此是教人接人底道理也。时 举。
“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三字有浅深轻重。 因,乃泛言,亲,则近之矣,宗,则尊之也。如孔子于 卫,或舍于寺人瘠环之家,然谓之亲,则不可。可 学。
问“亦可宗也”。曰“我所亲之人,将来便可为 吾之宗主。主,如‘主颜雠由’之‘主’。且如此人不 可亲,而吾乃亲之。若此人他日得志,援我以进,则是 我失其所主矣。陈了翁曾受蔡卞之荐,后来摆脱不得, 乃是失其所亲者也。”人杰。
汉臣说“因不失其亲”。曰:“与人交际,当谨 之于始。若其人下来不可宗主,则今日莫要亲他。若今 日苟且过了,与之相亲,则下来所宗,非其可宗者矣。 ”时举。
“因”字轻,“宗”字重。初间若不子细,胡乱 与之相依,下梢却是宗他了。且如做官,与个至不好底 人往来,下梢忽然为他所荐举,便是宗他。贺 孙。
正淳问“亦可宗也”。曰:“如今初间与好人相 亲,后来受他荐举辟差,便是着宗他。此是前不失亲, 后亦可宗也。”贺孙。
问“因不失其亲”。曰:“‘因’字最轻,偶然 依倚他,此时便须物色其人贤与不贤,后去亦可宗主。 如韩文公与崔群书所论交往;或其人后不入于善,而于 己已厚,虽欲悔之,亦不可处相似。”枅 。
问“因不失其亲”。曰:“而今与人同官,也是 相亲。将来或用它荐举,因它超擢,便着宗主它。如所 亲者不善,安知它异日不能荐举我,超擢我,便着宗主 它,这个便是失其所可宗者。‘信近义,恭近礼,因不 失其亲’,此三句是今目下事。‘言可复,远耻辱,亦 可宗’,是将来底事。”铢。全章。
此一节,须作两截看,上面“恭近于礼,信近于 义,因不失其亲”,是接物与人之初,下数句却是久而 无弊之效。但当初合下,便须着思量到无弊处也。时 举。
问“信近于义”一段。曰:“未说着不必信,只 是信合于宜。且如一人相约为事,已许之,少间却不行 ,是不合义,不可践矣。恭,凡致敬皆恭也。礼则辨其 异。若与上大夫接,而用下大夫之恭,是不及也;与下 大夫接,而用上大夫之恭,是过也。过与不及,必取辱 矣。”可学。
问“信近于义”一章。曰:“约信事甚多。今与 人约做一件事,须是合当做底事,方可与之约,则所约 之言方可行。如不可约之事,则休与之约,谓其不可行 也。”问:“‘恭近于礼’,谓致敬于人,须是合当加 礼之人。”曰:“不是加礼。如致敬于人,当拜于堂上 ,乃拜于堂下;当揖,却拜,皆是不中节,适以自取辱 。”问:“‘因不失其亲’,谓依赖于人,须是得个正 当可亲近之人,而后可以宗主。”曰:“也是如此,更 子细推去。”又问:“集注‘人之言行交际’一段,恐 言是约信,行是致敬,交际是依人。”曰:“大纲如此 说,皆交际也。‘言可复’,便是行。”南 升。
此一章,皆是言谨始之意。只如初与人约,便用 思量他日行得,方可诺之。若轻诺之,他日言不可复, 便害信也。必大录云:“若不看义之可 行,便与他约,次第行不得,便成脱空。”“恭近 于礼”,且如合当在堂上拜,却下堂拜,被人非笑,固 是辱;合当堂下拜,却在堂上拜,被人斥骂,亦是辱。 因失其亲,且如此人不好,初去亲他时,似不害,将来 主之,便错了。须是拣择见得是好,方可亲他。且如趋 事上位,其人或不可亲,既去亲了他,一日,或以举状 与我,我受了,便用主之非其人,虽悔何及!大率有子 说底言语奥涩难晓,里面尽有滋味,须用子细玩味。明 作。
王问:“‘因不失其亲’,集注旧连上句义礼, 后本却不如此。”曰:“后来看得信与义,恭与礼,因 与亲,各各是一事,有此两项。”李问“恭近于礼”。 曰:“非止谄媚于人是取辱之道。若恭不及礼,亦能取 辱。且如见人有合纳拜者,却止一揖;有合不拜者,反 拜他,皆不近礼。不合拜,固是取辱。若合拜而不拜, 被他责我不拜,岂不是取辱?”先生因言,论语中有子 说数章,文势皆奥涩,难为人解。雉。
古人文字皆协韵。如“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 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宗,协 音族。淳。
杨允叔问:“伊川言:‘信非义,近于义者,以 其言可复也。恭非礼,近于礼者,以其远耻辱也。信恭 因不失近于义礼,亦可宗敬也。’此说如何?”曰:“ 某看不当如此说。圣人言语不恁地连缠。要去致敬那人 ,合当拜,却自长揖,则为不及于礼。礼数不至,人必 怒之,岂不为辱。合当与那人相揖,却去拜,则是过于 礼。礼数过当,被人不答,岂不为耻。所依者,须是得 其可亲之人方可。如一般不好人来荐我,是为失其所亲 。须是合下知得此人是如何,于其初谨之可也。若失其 可亲之人而宗之,将来必生悔吝。”问:“横渠说:‘ 君子宁言之不顾,不规规于非义之信;宁身被困辱,不 徇人以失礼之恭;宁孤立无助,不失亲于可贱之人。’ 尹和靖书以自警,今墨迹可见。不知此说如何?”曰: “伊川说得太远,横渠说较近傍。”宇 。集义。
“‘信近于义’章,疑上三句是工夫。言如能近 义,则有可复言之理否?”曰:“然。人说话固要信, 然不近义时,其势不可践,践却便反害于信矣。”问: “横渠云:‘宁言之不顾,不规规于非义之信;宁身被 耻辱,不徇人以非礼之恭;宁孤立无助,不失亲于可贱 之人。’此却似倒看了文义矣。重在下句相似,如何? ”曰:“此便是先儒旧底说。它为惑个‘也’字,故然 。如某解底‘也’字,便只是个‘矣’字。”又问:“ 程先生所解是于文义不合乎,是道理未必然乎?”曰: “也是一说。但如此说,都无紧要了。如横渠说底虽似 ,倒犹有一截工夫。程先生说底,某便晓未得。”直卿 云:“他犹可也,中一句最难说。”曰:“他有说不倒 时。”伯羽又问:“谢氏说,末云:‘欲免此,惟学而 已,故人贵乎明善。’此虽无谨始虑终之意,然大段意 好否?”首肯之,曰:“然。人固贵乎学,但学是平昔 当如此,此是说事之发虑当审也。”伯 羽。
问:“程先生说如何?”曰:“‘信近于义’,
以‘言可复’,他意思要说‘也’字出,恐不必如此说
。”“范氏说如何?”曰:“
范说不甚好。‘恭近于礼’,恭合下便要近礼;‘信
近于义’,信合下便要近义,故其言可复,耻辱可远。
信只似与人相约,莫要待得言不可复时,欲徇前言便失
义,不徇便失信。只是低头唱喏时,便看近礼与不近礼
。”问:“‘大人言不必信’,又如何?”曰:“此大
人之事。大人不拘小节,变通不拘。且如大人不是合下
便道,我言须是不信;只是到那个有不必信处,须着如
此。学者只要合下信便近义,恭便近礼。”干
。
问:“‘敏于事而慎于言’,先生谓‘不敢尽其 所有余’,如何?”曰:“言易得多,故不敢尽;行底 易得不足,故须敏。”又曰:“行常苦于不足,言常苦 于有余。”谦之。
问:“‘食无求饱’一章,先生尝语学者曰:‘ 此须是反覆看。’其意如何?”曰:“若只不求安饱, 而不谨言敏行,有甚意思!若只谨言敏行,而不就正于 有道,则未免有差。若工夫不到,则虽就有道亦无可取 正者。圣人之言,周备无欠阙类如此。中庸‘尊德性, 道问学’数语,亦此意。”广。
事难行,故要敏;言易出,故要谨。就有道而正 其言行之是非。盖求饱求安,是其存心处;敏行谨言, 是其用工处。须是正,方得。又曰:“有许多工夫,不 能就有道以正其是非,也不得。若无许多工夫,虽欲正 ,亦徒然。”又曰:“‘敏于事’,是合当做底事,须 便要做了。”明作。
“食无求饱,居无求安”,而不敏于事,不谨于 言,也未是好学。若不能恁地,则“就有道而正焉”, 又是正个什么。但能敏事谨言,而不就有道而正,也不 得。这里面折一句不得。义刚。
“就有道而正焉”。若先无本领,就正个甚。然 但知自做工夫,而不就正于有道,未必自家见得便是。 反覆两边看,方尽。大抵看文字,皆当如此。闳 祖。
“就有道而正焉”,须是上面做得许多工夫。既
有根本,方可就正于有道。或录云:“
学者须先有根本,方有可正也。”禅家云:“
三家村也有丛林。”须是自去做工夫得七八分了,方
来从师有质正。当此时,一两句便可剖判。今来此逐旋
学,也难。”又云:“能久从师去也好。”南
升。
问:“‘就有道而正焉’,只是正上面言与事否 ?”曰:“不是说上句。大概言每用取正于有道之人。 若是说上句‘居无求安,食无求饱’,敏事谨言,皆自 当如此,又何用取正耶!”雉。
希真问:“‘贫而无谄’一章,大意谓人必当如 此。”曰:“不是说必着如此。但人且要就自身己上省 察,若有谄与骄之病,且就这里克治。”贺 孙。
问“富而好礼”。曰:“只是不奢侈。凡事好循 理,不恁地勉强。好,有乐意,便全不见那骄底意思。 有人亦合礼,只是勉强如此,不是好。”淳 。
曾光祖云:“‘贫而无谄,富而无骄’,须是先
能如此,方可以到那乐与好礼田地。”曰:“不特此章
如此,皆是恁地。如适来说‘
食无求饱’样,也是恁地。”义刚
。
可学云:“无谄、无骄,尚有贫富之心;至乐、 好礼,则忘之矣。”曰:“贫而谄,富而骄,最不好。 添一‘无’字,恰遮盖得过。乐与好礼,乃于此上加功 。”可学。
问:“‘贫而乐’,如颜子非乐于箪瓢,自有乐 否?”曰:“也不消说得高。大概是贫则易谄,富则易 骄。无谄无骄,是知得骄谄不好而不为之耳。乐,是他 自乐了,不自知其为贫也;好礼,是他所好者礼而已, 亦不自知其为富也。”曰:“然则二者相去甚远乎?” 曰:“也在人做到处如何。乐与好礼,亦有浅深。也消 得将心如此看,且知得是争一截。学之不可已也如此。 ”伯羽。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与“贫而乐,富而好 礼”,此无次序。只看资质与学之所至如何。资质美者 ,便自能“贫而乐,富而好礼”。如未及此,却须无谄 而后能乐,能无骄而后能好礼也。谟。
童问:“‘贫而无谄,富而无骄,未若贫而乐, 富而好礼’,是学要造其精极否?”曰:“看文字要脱 洒,不要黏滞。自无谄无骄者言之,须更乐与好礼,方 为精极。不可道乐与好礼,须要从无谄无骄上做去。盖 有人资质合下便在乐与好礼地位,不可更回来做无谄无 骄底工夫。孔子意做两人说,谓一般人无谄无骄,不若 那一般人乐与好礼,较胜他。子贡意做一人说,谓无谄 无骄,不若更乐与好礼。”淳。
杨问“贫而无谄”一段。曰:“此是两节,不可 如此说。世间自有一般资质高底人,合下便能‘贫而乐 ,富而好礼’。他已在‘贫而乐,富而好礼’地位了, 终不成又教他去学无谄无骄!”问:“集注说‘学者不 可忽下而趋高’,却似有先后不可躐等之意。”曰:“ 自与学者言之是如此。今人未能无谄无骄,却便到‘贫 而乐,富而好礼’,如何得。圣人此语,正似说两人一 般。犹言这人‘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固是好。然不 似那一人‘贫而乐,富而好礼’,更胜得他。子贡却尽 得无谄无骄底了,圣人更进得他‘贫而乐,富而好礼’ 地位。”宇。上条疑同闻。集注非今本 。
问:“子贡问贫无谄,富无骄。伊川诸说,大抵 谓其货殖非若后人之丰财,但此心未忘耳。今集注谓其 先贫后富,则是亦尝如后世之生产作业矣。”曰:“怕 是如此。圣人既说货殖,须是有些如此。看来子贡初年 也是把贫与富煞当事了。”贺孙。
吴仁父问此章。曰:“后面子贡举诗之意,不是 专以此为‘贫而乐,富而好礼’底工夫。盖见得一切事 皆合为此,不可安于小成而不自勉也。”时 举。
不切,则磋无所施;不琢,则磨无所措。切与琢 是无谄无骄,磋与磨是乐与好礼。集注谓“超乎贫富之 外”者,盖若为贫而乐与富而好礼,便是不能超贫富了 。乐,自不知贫;好礼,自不知富。明 作。
叔蒙问:“子贡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若只是说夫子乐与好礼之意,又何以谓之‘告往知来’ ?”曰:“他说意思阔,非止说贫富,故云‘告往知来 ’。”贺孙。
问:“‘知来’,指何者而言?”曰:“子贡于 此煞是用工夫了,圣人更进他上面一节,以见义理不止 于此。然亦不止就贫富上说,讲学皆如此,天下道理更 阔在。”宇。
问“贫而无谄”章。曰:“公只管缠某‘义理无 穷’一句。子贡问无谄无骄,夫子以为仅可,然未若乐 与好礼。此其深浅高下,亦自分明。子贡便说切磋琢磨 ,方是知义理之无穷也。”直卿云:“若谓无谄无骄为 如切如琢,乐与好礼为如磋如磨,则下文‘告往知来’ 一句便说不得;切磋琢磨两句,说得来也无精采。只此 小小文义间要用理会。子贡言无谄无骄,孔子但云仅可 而已,未若乐与好礼,子贡便知义理无穷。人须就学问 上做工夫,不可少有得而遽止。诗所谓‘如切如磋,如 琢如磨’,治之已精而益求其精者,其此之谓乎。故子 曰:‘赐也可与言诗,告诸往而知来。’告其所已言者 ,谓处贫富之道;而知其所未言者,谓学问之功。”南 升。倪录别出。
文振问“贫而无谄”一章。曰:“‘贫而无谄, 富而无骄’,比他乐与好礼者,别人便说不足道,圣人 只云‘可也’。盖‘可也’时便也得了,只是比乐与好 礼者分明争一等。谄者必不能好礼。若于谄与骄中求乐 与好礼,此如适越北其辕,反行求及前人,无可至之理 。集注中所谓‘义理无穷’者,不是说无谄无骄至乐与 好礼处便是义理无穷,自是说切磋琢磨处精而益精尔。 ”倪。
陶安国问“贫而无谄”章。曰:“圣门学者工夫 确实缜密,逐步挨去,下学上达。如子贡之无谄无骄, 是它实做到这里,便只见得这里。圣人知其已是实了得 这事,方进它一步。它方始道上面更有个乐与好礼,便 豁然晓得义理无穷。学问不可少得而遽已也,圣门为学 工夫皆如此。子路衣敝缊袍而不耻,孔子称其‘不忮不 求’。它实到此位,但便以此自喜,故孔子曰:‘是道 也,何足以臧!’它方知道尚有功夫在。此正与子贡‘ 无谄无骄’一章相似。今之学者先知得甚高,但着实行 处全然欠阙了。且如乐与好礼,今人皆知道是强得无谄 无骄,便贪要说它。却不知无谄无骄功夫自未实进得, 却恐从这处做病痛。程门诸公不能尽闻伊川之说,然却 据它所闻各做工夫。今语录悉备,向上道理知得明,皆 说得去,只是就身分上切实工夫大欠了。”铢 。
或问:“集注云:‘学者固不可安于小成,而不 求造道之极致;亦不可鹜于虚远,而不察切己之实病也 。’”曰:“固是要进。然有第一步,方可进第二步。 ”焘。
仲思问乐与好礼。曰:“无谄无骄,此就贫富里 用功耳。乐与好礼,则大不干事。至此,盖富亦乐,贫 亦好礼,而言贫乐富好礼者,但且因贫富上而举其重者 耳。明道曰:‘“贫而乐”,非“富而好礼”不能;“ 富而好礼”,非“贫而乐”不能。’”伯 羽。集注。
仁父问:“此条以知己与知人对说,须是先从里 面做出。”“知人却是里面做出。若自家不能知得人, 便是自家不知得道理。”贺孙。
问:“知人是隆师亲友?”曰:“小事皆然。然 学做工夫,到知人地位已甚高。”可学 。
问“不患人之不己知”章。曰:“自家德行充于 中,不待人之知,若自家不知人,这个便是不知道。不 知则所见不明,不能明人之贤否,所谓‘不知言,无以 知人也’。知言,如‘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 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若能知言,他才开口 ,自家便知得他心里事,这便是知人。若宰相不能知人 ,则用舍之际,不能进贤而退不肖。若学者不能知人, 则处朋友之际,岂能择乎!”又曰:“论语上如此言者 有三。‘不病人之不己知,病其不能也’。‘不患莫己 知,求为可知也’。圣人之言虽若同,而其意皆别。‘ 病其不能’者,言病我有所不能于道。‘求为可知’者 ,当自求可知之实,然后人自知之。虽然如此,亦不是 为昭灼之行,以蕲人之必知。”卓。
“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今人都倒做
了工夫!
亚夫问“为政以德”云云。曰:“人之有德,发 之于政,如水便是个湿底物事,火便是个热底物事。有 是德,便有是政。”植。
德与政非两事。只是以德为本,则能使民归。若 是“所令反其所好”,则民不从。义刚 。
文振问:“‘为政以德’,莫是以身率之?”曰 :“不是强去率它。须知道未为政前先有是德。若道‘ 以身率之’,此语便粗了。”时举。郑 录云:“德是得之于我者。更思此意。”
或问“为政以德”。曰:“‘为政以德’,不是 欲以德去为政,亦不是块然全无所作为,但德修于己而 人自感化。然感化不在政事上,却在德上。盖政者,所 以正人之不正,岂无所作为。但人所以归往,乃以其德 耳。故不待作为,而天下归之,如众星之拱北极也。” 铢。
“为政以德”,非是不用刑罚号令,但以德先之 耳。以德先之,则政皆是德。上蔡说:“辰非是北辰, 乃天之北极。天如水车,北辰乃轴处。水车动,而轴未 尝动。”上蔡所云乃北斗。北斗同众星一日一周天,安 得谓之居其所!可学。
众问“为政以德”章。曰:“此全在‘德’字。 ‘德’字从‘心’者,以其得之于心也。如为孝,是心 中得这个孝;为仁,是心中得这个仁。若只是外面恁地 ,中心不如此,便不是德。凡六经言‘德’字之意,皆 如此,故曰‘忠信,所以进德也’。忠信者,谓实得于 心,方为德也。‘为政以德’者,不是把德去为政,是 自家有这德,人自归仰,如众星拱北辰。北辰者,天之 枢纽。乃是天中央安枢处。天动而枢不 动,不动者,正枢星位。枢有五星。其前一明者太 子。其二最明者曰帝座,乃太一之常居也。其后一个分 外开得些子而不甚明者,极星也,惟此一处不动。众星 于北辰,亦是自然环向,非有意于共之也。”子 蒙。
问:“‘北辰,北极也’。不言‘极’,而言‘ 辰’,何义?”曰:“辰是大星。”又云:“星之界分 ,亦谓之辰,如十二辰是十二个界分。极星亦微转,只 是不离其所,不是星全不动,是个伞脑上一位子不离其 所。”因举晋志云:“北极五星。天运无穷,三光迭耀 ,而极星不移。”“故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铢。论北辰。
安卿问北辰。曰:“北辰是那中间无星处,这些 子不动,是天之枢纽。北辰无星,缘是人要取此为极, 不可无个记认,故就其傍取一小星谓之极星。这是天之 枢纽,如那门笋子样。又似个轮藏心,藏在外面动,这 里面心都不动。”义刚问:“极星动不动?”曰:“极 星也动。只是它近那辰后,虽动而不觉。如那射糖盘子 样,那北辰便是中心桩子。极星便是近桩底点子,虽也 随那盘子转,却近那桩子,转得不觉。今人以管去窥那 极星,见其动来动去,只在管里面,不动出去。向来人 说北极便是北辰,皆只说北极不动。至本朝人方去推得 是北极只是北辰头边,而极星依旧动。又一说,那空无 星处皆谓之辰。康节说日月星辰自是四件,辰是一件。 天上分为十二段,即十二辰。辰,天壤也。此说是每一 辰各有几度,谓如日月宿于角几度,即所宿处是辰也, 故曰日月所会之处为辰。”又曰:“天转,也非东而西 ,也非循环磨转,却是侧转。”义刚言:“楼上浑仪可 见。”曰:“是。”直卿举郑司农五表日景之说。曰: “其说不是,不如郑康成之说。”又曰:“南极在地下 中处,南北极相对。天虽转,极却在中不动。”义刚问 :“如说‘南极见,老人寿’,则是南极也解见。”曰 :“南极不见。是南边自有一老人星,南极高时,解浮 得起来。”义刚。
问:“北辰是甚星?集注以为‘北极之中星,天
之枢也’。上蔡以为‘天之机也。以其居中,故谓之“
北极”。以其周建于十二辰之舍,故谓之“北辰”’。
不知是否?”曰:“以上蔡之明敏,于此处却不深考。
北辰,即北极也。以其居中不动而言,是天之枢轴。天
形如鸡子旋转,极如一物,横□居中,两头称定。一头
在北上,是为北极,居中不动,众星环向也。一头在南
,是为南极,在地下,人不可见。”因举先生感兴诗云
:“感此南北极,枢轴遥相当。”“即是北极否?”曰
:“然。”又问:“太一有常居,太一是星否?”曰:“
此在史记中,说太一星是帝座,即北极也。以星辰位
言之,谓之太一;以其所居之处言之,谓之北极。太一
如人主,极如帝都也。”“诗云:‘三辰环侍傍。’三
辰谓何?”曰:“此以日、月、星言也。”宇
。
问:“谢氏云:‘以其居中,故谓之北极。’先 生云非是,何也?”曰:“所谓以其所建周于十二辰者 ,自是北斗。史记载北极有五星,太一常居中,是极星 也。辰非星,只是星中间界分。其极星亦微动,惟辰不 动,乃天之中,犹磨之心也。沈存中谓始以管窥,其极 星不入管,后旋大其管,方见极星在管弦上转。”一 之。
子上问北极。曰:“北极自是北极,居中不动者 ,史记天官书可见。谢显道所说者乃北斗。北斗固运转 也。”璘。
问:“集注云:‘德者,行道而有得于身也。’
后改‘身’作‘
心’,如何?”曰:“凡人作好事,若只做得一件两
件,亦只是勉强,非是有得。所谓‘得’者,谓其行之
熟,而心安于此也。如此去为政,自是人服。譬如今有
一个好人在说话,听者自是信服。所谓无为,非是尽废
了许多簿书之类。但是我有是德而彼自服,不待去用力
教他来服耳。”义刚。集注。
“行道而有得于身”,“身”当改作“心”。诸 经注皆如此。又曰:“古人制字皆不苟。如德字中间从 心,便是晓此理。”僩。
旧说:“德者,行道而有得于身。”今作“得于 心而不失”。诸书未及改,此是通例。安卿曰:“‘得 于心而不失’,可包得‘行道而有得于身’。”曰:“ 如此较牢固,真个是得而不失了。”义 刚。
问“无为而天下归之”。曰:“以身率人,自是 不劳力。礼乐刑政,固不能废。只是本分做去,不以智 术笼络天下,所以无为。”明作。
问:“‘为政以德’,如何无为?”曰:“圣人 合做处,也只得做,如何不做得。只是不生事扰民,但 为德而民自归之。非是说行此德,便要民归我。如齐桓 晋文做此事,便要民如此,如大搜以示礼,伐原以示信 之类。但圣人行德于上,而民自归之,非有心欲民之服 也。”僩。
子善问:“‘“为政以德”,然后无为’。圣人 岂是全无所为邪?”曰:“圣人不是全无一事。如舜做 许多事,岂是无事。但民心归向处,只在德上,却不在 事上。许多事都从德上出。若无德而徒去事上理会,劳 其心志,只是不服。‘为政以德’,一似灯相似,油多 ,便灯自明。”恪。贺孙录云:“子善 问‘“为政以德”然后无为’。曰:‘此不是全然不为 。但以德则自然感化,不见其有为之迹耳。’”
问邵汉臣:“‘为政以德,然后无为’,是如何
?”汉臣对:“
德者,有道于身之谓,自然人自感化。”曰:“看此
语,程先生说得也未尽。只说无为,还当无为而治,无
为而不治?这合着得‘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则莫敢不
正’,而天下归之,却方与‘譬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相似。”邵因举集注中所备录者。曰:“下面有许多
话,却亦自分晓。”贺孙。
问:“‘为政以德’,老子言无为之意,莫是如
此否?”曰:“
不必老子之言无为。孔子尝言:‘无为而治者,其舜
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老子所谓无为
,便是全不事事。圣人所谓无为者,未尝不为,依旧是
‘恭己正南面而已矣’;是‘己正而物正’,‘笃恭而
天下平’也。后世天下不治者,皆是不能笃恭尽敬。若
能尽其恭敬,则视必明,听必聪,而天下之事岂有不理
!”卓。贺孙录云:“老子所谓无为,
只是简忽。圣人所谓无为,却是付之当然之理。如曰:
‘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
。’这是什么样本领!岂可与老氏同日而语!”
居父问“思无邪”。曰:“三百篇诗,只是要得 人‘思无邪’。‘思无邪’三字代得三百篇之意。”贺 孙。
“思无邪”一句,便当得三百篇之义了。三百篇 之义,大概只要使人“思无邪”。若只就事上无邪,未 见得实如何?惟是“思无邪”,方得。思在人最深,思 主心上。佐。
或问“思无邪”。曰:“此诗之立教如此,可以 感发人之善心,可以惩创人之逸志。”祖 道。
问“思无邪”。曰:“若言作诗者‘思无邪’, 则其间有邪底多。盖诗之功用,能使人无邪也。”植 。
徐问“思无邪”。曰:“非言作诗之人‘思无邪 ’也。盖谓三百篇之诗,所美者皆可以为法,而所刺者 皆可以为戒,读之者‘思无邪’耳。作之者非一人,安 能‘思无邪’乎?只是要正人心。统而言之,三百篇只 是一个‘思无邪’;析而言之,则一篇之中自有一个‘ 思无邪’。”道夫。
“思无邪”,乃是要使读诗人“思无邪”耳。读 三百篇诗,善为可法,恶为可戒,故使人“思无邪”也 。若以为作诗者“思无邪”,则桑中溱洧之诗,果无邪 耶?某诗传去小序,以为此汉儒所作。如桑中溱洧之类 ,皆是淫奔之人所作,非诗人作此以讥刺其人也。圣人 存之,以见风俗如此不好。至于做出此诗来,使读者有 所愧耻而以为戒耳。吕伯恭以为“放郑声”矣,则其诗 必不存。某以为放是放其声,不用之郊庙宾客耳,其诗 则固存也。如周礼有官以掌四夷之乐,盖不以为用,亦 存之而已。伯恭以为三百篇皆正诗,皆好人所作。某以 为,正声乃正雅也。至于国风,逐国风俗不同,当是周 之乐师存列国之风耳,非皆正诗也。如二南固正矣,郑 卫诗分明是有“郑卫”字,安得谓之正乎!郑渔仲诗辨 :“将仲子只是淫奔之诗,非刺仲子之诗也。”某自幼 便知其说之是。然太史公谓三百篇诗,圣人删之,使皆 可弦歌。伯恭泥此,以为皆好。盖太史之评自未必是, 何必泥乎!璘。
或曰:“先儒以三百篇之义皆‘思无邪’。”先 生笑曰:“如吕伯恭之说,亦是如此。读诗记序说一大 段主张个诗,说三百篇之诗都如此。看来只是说个‘可 以怨’,言诗人之情宽缓不迫,优柔温厚而已。只用他 这一说,便瞎却一部诗眼矣!”僩。
问:“如先生说,‘思无邪’一句却如何说?”
曰:“诗之意不一,求其切于大体者,惟‘思无邪’足
以当之,非是谓作者皆无邪心也。为此说者,乃主张小
序之过。诗三百篇,大抵好事足以劝,恶事足以戒。如
春秋中好事至少,恶事至多。此等诗,郑渔仲十得其七
八。如将仲子诗只是淫奔,艾轩亦见得。向与伯恭论此
,如桑中等诗,若以为刺,则是抉人之阴私而形之于诗
,贤人岂宜为此?伯恭云:‘
只是直说。’答之云:‘伯恭如见人有此事,肯作诗
直说否?伯恭平日作诗亦不然。’伯恭曰:‘圣人“放
郑声”,又却取之,如何?’曰:‘放者,放其乐耳;
取者,取其诗以为戒。今所谓郑卫乐,乃诗之所载。’
伯恭云:‘此皆是雅乐。’曰:‘雅则大雅小雅,风则
国风,不可紊乱。言语之间,亦自可见。且如清庙等诗
,是甚力量!郑卫风如今歌曲,此等诗,岂可陈于朝廷
宗庙!此皆司马迁之过,伯恭多引此为辨。尝语之云:
‘司马迁何足证!’子约近亦以书问‘止乎礼义’。答
之云:‘诗有止乎礼义者,亦有不止乎礼义者。’”可
学。
问:“‘思无邪’,子细思之,只是要读诗者思
无邪。”曰:“
旧人说似不通。中间如许多淫乱之风,如何要‘思无
邪’得!如‘止乎礼义’,中间许多不正诗,如何会止
乎礼义?怕当时大约说许多中格诗,却不指许多淫乱底
说。某看来,诗三百篇,其说好底,也要教人‘思无邪
’;说不好底,也要教人‘思无邪’。只是其它便就一
事上各见其意。然事事有此意,但是‘思无邪’一句方
尽得许多意。”问:“‘直指全体’是如何?”曰:“
只说‘思无邪’一语,直截见得诗教之本意,是全备得
许多零碎底意。”又曰:“圣人言诗之教,只要得人‘
思无邪’。其它篇篇是这意思,惟是此一句包说得尽。
某看诗,要人只将诗正文读,自见其意。今人都缘这序
,少间只要说得序通,却将诗意来合序说,却不要说教
诗通。吕子约一番说道:‘近看诗有所得。’待取来看
,却只是说得序通。某意间非独将序下文去了,首句甚
么也亦去了。且如汉广诗下面几句犹似说得通,上一句
说‘德广所及’也,是说什么!又如说‘宾之初筵,卫
武公刺时也’。韩诗说是卫武公自悔之诗。看来只是武
公自悔。国语说武公年九十,犹箴警于国曰:‘群臣无
以我老耄而舍我,必朝夕端恪以交戒我!’看这意思,
只是悔过之诗。如抑之诗,序谓‘卫武公刺厉王,亦以
自警也’。后来又考见武公时厉王已死,又为之说是追
刺。凡诗说美恶,是要那人知,如何追刺?以意度之,
只是自警。他要篇篇有美刺,故如此说,又说道‘亦以
自警’。兼是说正雅、变雅,看变雅中亦自煞有好诗,
不消分变雅亦得。如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诸篇,不待看
序,自见得是祭祀及稼穑田政分明。到序说出来,便道
是‘伤今思古’,陈古刺今,那里见得!如卷阿是说召
康公戒成王,如何便到后面民劳板荡刺厉王。中间一截
是几时,却无一事系美刺!只缘他须要有美有刺,美便
是成康时君,刺只是幽厉,所以其说皆有可疑。”问:“
怕是圣人删定,故中间一截无存者。”曰:“怕不曾
删得许多。如太史公说古诗三千篇,孔子删定三百,怕
不曾删得如此多。”贺孙。
问:“集注以为‘凡言善者,足以感发人之善心 ;言恶者,足以惩创人之逸志’。而诸家乃专主作诗者 而言,何也?”曰:“诗有善有恶,头面最多,而惟‘ 思无邪’一句足以该之。上至于圣人,下至于淫奔之事 ,圣人皆存之者,所以欲使读者知所惩劝。其言‘思无 邪’者,以其有邪也。”直卿曰:“诗之善恶,如药之 参苓、巴豆,而‘思无邪’乃药之单方,足以当是药之 善恶者也。”曰:“然。”道夫曰:“如此,则施之六 经可也,何必诗?”曰:“它经不必言。”又曰:“诗 恰如春秋。春秋皆乱世之事,而圣人一切裁之以天理。 ”道夫。集注。
问:“夫子言三百篇诗,可以兴善而惩恶,其用 皆要使人‘思无邪’而已云云。”曰:“便是三百篇之 诗,不皆出于情性之正。如关雎二南诗,四牡鹿鸣诗, 文王大明诗,是出于情性之正。桑中鹑之奔奔等诗岂是 出于情性之正!人言夫子删诗,看来只是采得许多诗, 往往只是刊定。圣人当来刊定,好底诗,便吟咏,兴发 人之善心;不好底诗,便要起人羞恶之心。”又曰:“ 诗三百篇,虽桑中鹑奔等诗,亦要使人‘思无邪’,一 句可以当得三百篇之义。犹云三百篇诗虽各因事而发, 其用归于使人‘思无邪’,然未若‘思无邪’一句说得 直截分明。”南升。时举录别出。
文振问“思无邪”。曰:“人言夫子删诗,看来 只是采得许多诗,夫子不曾删去,往往只是刊定而已。 圣人当来刊定,好底诗,便要吟咏,兴发人之善心;不 好底诗,便要起人羞恶之心,皆要人‘思无邪’。盖‘ 思无邪’是鲁颂中一语,圣人却言三百篇诗惟鲁颂中一 言足以尽之。”时举。
问所谓“其言微婉,各因一事而发”。曰:“一 事,如淫奔之诗,只刺淫奔之事;如暴虐之诗,只刺暴 虐之事。‘思无邪’,却凡事无所不包也。”又曰:“ 陈少南要废鲁颂,忒煞轻率。它作序,却引‘思无邪’ 之说。若废了鲁颂,却没这一句。”宇 。
或问:“‘思无邪’如何是‘直指全体’?”曰 :“诗三百篇,皆无邪思,然但逐事无邪尔,唯此一言 举全体言之。”因曰:“‘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 ,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此无邪思也。‘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 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此亦无邪思也。为子 而赋凯风,亦无邪思也;为臣而赋北门,亦无邪思也, 但不曾说破尔。惟‘思无邪’一句便分明说破。”或曰 :“如淫奔之诗如何?”曰:“淫奔之诗固邪矣。然反 之,则非邪也。故某说:‘其善者可以感发人之善心, 恶者可以惩创人之逸志。’”广。
程子曰:“思无邪,诚也。”诚是实,心之所思 ,皆实也。明作。程子说。
问:“‘思无邪,诚也。’非独是行无邪,直是 思无邪,方是诚。”曰:“公且未要说到这里。且就诗 三百,如何‘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集注说:‘要使 人得情性之正。’情性是贴思,正是贴无邪。此如做时 文相似,只恁地贴,方分晓。若好善恶恶皆出于正,便 会无邪。若果是正,自无虚伪,自无邪。若有时,也自 入不得。”贺孙。
问“思无邪。”曰:“不但是行要无邪,思也要 无邪。诚者,合内外之道,便是表里如一,内实如此, 外也实如此。故程子曰:‘思无邪,诚也。’”时 举。
“思无邪,诚也”,不专说诗。大抵学者思常要 无邪,况视听言动乎?诚是表里都恁地实。又曰:“不 独行处要如此,思处亦要如此。表里如此,方是诚。”
伊川曰:“思无邪,诚也。”每常只泛看过。子 细思量,极有义理。盖行无邪,未是诚;思无邪,乃可 为诚也。贺孙。
问:“‘思无邪,诚也’。所思皆无邪,则便是
实理。”曰:“
下‘实理’字不得,只得下‘实心’字。言无邪,也
未见得是实;行无邪,也未见得是实。惟‘思无邪’,
则见得透底是实。”义刚。
问“程子曰:‘思无邪,诚也。’”曰:“思在 言与行之先。思无邪,则所言所行,皆无邪矣。惟其表 里皆然,故谓之诚。若外为善,而所思有不善,则不诚 矣。为善而不终,今日为之而明日废,则不诚矣。中间 微有些核子消化不尽,则亦不诚矣。”又曰:“伊川‘ 诚也’之说,也粗。”胡泳。僩录别出 。
因言“思无邪”与“意诚”,曰:“有此种,则
此物方生;无此种,生个什么。所谓‘种’者,实然也
。如水之必湿,火之必烧,自是住不得。‘思无邪’,
表里皆诚也。若外为善,而所思有不善,则不诚矣。为
善而不终,今日为之,而明日废忘,则不诚矣。中间微
有些核子消化不破,则不诚矣。”又曰:“‘思无邪’
有两般。伊川‘
诚也’之说,也粗。”僩。
问“思无邪,诚也”。曰:“人声音笑貌或有似 诚者,然心有不然,则不可谓之诚。至于所思皆无邪, 安得不谓之诚!”夔孙。
因潘子善问“诗三百”章,遂语诸生:“伊川解 ‘思无邪’一句,如何只着一个‘诚也’?伊川非是不 会说,只着此二字,不可不深思。大凡看文字,这般所 在,须教看得出。“思无邪,诚也”,是表里皆无邪, 彻底无毫发之不正。世人固有修饰于外,而其中未必能 纯正。惟至于思亦无邪,斯可谓之诚。”贺 孙。
义刚说“思无邪”,集注云“诚也”之意。先生
曰:“伊川不是不会说,却将一‘诚’字解了。且如今
人固有言无邪者,亦有事无邪者,然未知其心如何。惟
‘思无邪’,则是其心诚实矣。”又曰:“
诗之所言,皆‘思无邪’也。如关雎便是说‘乐而不
淫,哀而不伤’,葛覃便是说节俭等事,皆归于‘思无
邪’也。然此特是就其一事而言,未足以括尽一诗之意
。惟‘思无邪’一语,足以盖尽三百篇之义,盖如以一
物盖尽众物之意。”义刚。
林问“思无邪”。曰:“人之践履处,可以无过 失。若思虑亦至于无邪,则是彻底诚实,安得不谓之诚 !”人杰。
李兄问:“‘思无邪’,伊川说作‘诚’,是否 ?”曰:“诚是在思上发出。诗人之思,皆情性也。情 性本出于正,岂有假伪得来底!思,便是情性;无邪, 便是正。以此观之,诗三百篇皆出于情性之正。”卓 。
问“思无邪”。曰:“只此一言,当尽得三百篇 之义。读诗者,只要得‘思无邪’耳。看得透,每篇各 是一个‘思无邪’,总三百篇亦只是一个‘思无邪’。 ‘毋不敬’,礼之所以为教;‘思无邪’,诗之所以为 教。”宇。范氏说。
问“思无邪”。曰:“前辈多就诗人上说‘思无
邪’,‘发乎情,止乎礼义’。某疑不然。不知教诗人
如何得‘思无邪’。如文王之诗,称颂盛德盛美处,皆
吾所当法;如言邪僻失道之人,皆吾所当戒;是使读诗
者求无邪思。分而言之,三百篇各是一个‘思无邪’;
合三百篇而言,总是一个‘思无邪’。”问:“圣人六
经皆可为戒,何独诗也?”曰:“固是如此。然诗中因
情而起,则有思。欲其思出于正,故独指‘思无邪’以
示教焉。”问:“诗说‘思无邪’,与曲礼说‘毋不敬
’,意同否?”曰:“‘毋不敬’,是用功处,所谓‘
正心、诚意’也。‘思无邪’,思至此自然无邪,功深
力到处,所谓‘
心正、意诚’也。若学者当求无邪思,而于正心、诚
意处着力。然不先致知,则正心、诚意之功何所施;所
谓敬者,何处顿放。今人但守一个‘敬’字,全不去择
义,所以应事接物处皆颠倒了。中庸‘博学之,审问之
,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孟子‘博学而详说之,
将以反说约也’;颜子‘博我以文,约我以礼’,从上
圣贤教人,未有不先自致知始。”宇。
“思无邪”,不必说是诗人之思及读诗之思。大
凡人思皆当无邪。如“毋不敬”,不必说是说礼者及看
礼记者当如此。大凡人皆当“
毋不敬”。人杰。去伪录云:“此
一句出处,止是说为孔子见得此一句皆当三百篇之义,
故举以为说。”余同。
杨士训尹叔问“思无邪”,“毋不敬”。曰:“ 礼言‘毋不敬’,是正心、诚意之事;诗言‘思无邪’ ,是心正、意诚之事。盖毋者,禁止之辞。若自无不敬 ,则亦心正、意诚之事矣。”又曰:“孔子曰:‘博学 于文,约之以礼。’颜子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 ’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今若祇 守着两句,如何做得?须是读了三百篇有所兴起感发, 然后可谓之‘思无邪’;真个‘坐如尸,立如齐’,而 后可以言‘毋不敬’。”道夫。
问:“‘思无邪’,‘毋不敬’,是一意否?” 曰:“‘思无邪’有辨别,‘毋不敬’却是浑然好底意 思。大凡持敬,程子所谓敬如有个宅舍。讲学如游骑, 不可便相离远去。须是于知处求行,行处求知,斯可矣 。”谟。
“毋不敬”,“思无邪”。“毋不敬”是浑然底 ,思是已萌,此处只争些。可学。
上蔡说“思无邪”一条,未甚亲切。东莱诗记编 在擗初头。看它意,只说得个“诗可以怨”底意,如何 说“思无邪”!贺孙。集义。
“思无邪”,如正风雅颂等诗,可以起人善心。 如变风等诗,极有不好者,可以使人知戒惧不敢做。大 段好诗者,大夫作;那一等不好诗,只是闾巷小人作。 前辈多说是作诗之思,不是如此。其间多有淫奔不好底 诗,不成也是无邪思。上蔡举数诗,只说得个“可以怨 ”一句,意思狭甚。若要尽得“可以兴”以下数句,须 是“思无邪”一语甚阔。吕伯恭做读诗记首载谢氏一段 说话,这一部诗便被此坏尽意思。夫“善者可以感发得 人之善心,恶者可以惩创得人之逸志”。今使人读好底 诗,固是知劝;若读不好底诗,便悚然戒惧,知得此心 本不欲如此者,是此心之失。所以读诗者,使人心无邪 也,此是诗之功用如此。明作。
问:“周氏说‘思无邪’,皆无心而思。无心, 恐无缘有思。”曰:“不成三代直道而行,人皆无心而 思!此是从引‘三代直道’便误认了。”□。
“道之以德”,是躬行其实,以为民先。如必自 尽其孝,而后可以教民孝;自尽其弟,而后可以教民弟 ,如此类。“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宜兄宜弟, 而后可以教国人。”贺孙。
或问“齐之以礼”。曰:“‘道之以德’,是以 感人之善心;若不着礼以为之规矩,如何齐得它。须以 礼齐之,使贤者知所止,不肖者有所跂及。”问“格” 字。曰:“是合格、及格之‘格’,使人之合法度而已 。”祖道。
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曰:“才说礼,便 自有个中制。贤者可以俯而就之,不肖者便可企而及之 。”炎。
问“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曰:“这‘德’字
只是适来说底‘
德’,以身率人。人之气质有浅深厚薄之不同,故感
者不能齐一,必有礼以齐之。如周官一书,何者非礼。
以至岁时属民读法之属,无不备具者,正所以齐民也。
齐之不从,则刑不可废。若只‘道之以德’,而无礼以
约之,则儱统无收杀去。格者,至于善也。如‘格于文
祖’,‘格于上下’,与夫‘格物’,格者,皆至也。
”储宰云:“此是尧舜地位。”曰:“古人有‘得百里
之地而君之’,便能如此。明道便是有此气象。”子
蒙。
问“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曰:“资质好底便 化,不好底须立个制度,教人在里面,件件是礼。后世 专用‘以刑’。然不用刑,亦无此理。但圣人先以德礼 ,到合用处,亦不容已。‘有耻且格’,只将‘格’字 做至字看,至是真个有到处。如‘王假有庙’,‘格于 上帝’之‘格’。如迁善远罪,真个是远罪,有勉强做 底便是不至。”季札。
问:“‘道之以德’,犹可致力。‘齐之以礼’ ,州县如何做得?”曰:“便是如今都荡然无此家具了 ,便也难得相应。古人比、闾之法,比有长,闾有师, 便真个能行礼以帅之。民都是教了底人,故教人可以流 通。如一大圳水,分数小圳去,无不流通。后世有圣贤 作,必不肯只恁休。须法古,从底做起,始得。”一 之。
先之以法制禁令,是合下有猜疑关防之意,故民 不从。又却“齐之以刑”,民不见德而畏威,但图目前 苟免于刑,而为恶之心未尝不在。先之以明德,则有固 有之心者,必观感而化。然禀有厚薄,感有浅深,又“ 齐之以礼”,使之有规矩准绳之可守,则民耻于不善, 而有以至于善。南升。论全章。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 ,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此谓庶民耳。若所谓士者, “行己有耻”,不待上之命也。镐。
问“道之以政,齐之以刑;道之以德,齐之以礼 ”。曰:“近见一朋友读道德功术策,前一篇说得不是 ,尽说术作不好。后一篇却说得是。”曰:“有道德, 则功术乃道德之功,道德之术;无道德,则功术方不好 。某尝见一宰相说‘上甚有爱人之心,不合被近日诸公 爱把恢复来说了’。某应之曰:‘公说得便不是。公何 不曰:“爱人乃所以为恢复,恢复非爱人不能?”’” 干因问:“政刑德礼四者如何说?”曰:“此政与道德 功术一般。有德礼,则政刑在其中。不可专道政刑做不 得底,但不专用政刑。”干。
“‘道之以德’者,是自身上做出去,使之知所 向慕。‘齐之以礼’者,是使之知其冠婚丧祭之仪,尊 卑小大之别,教人知所趋。既知德礼之善,则有耻而格 于善。若道齐之以刑政,则不能化其心,而但使之少革 。到得政刑少弛,依旧又不知耻矣。”问:“刑政莫只 是伯者之事?”曰:“专用政刑,则是伯者之为矣。” 卓。
“道之以德”。集注云“浅深厚薄之不一”,谓 其间资禀信向不齐如此,虽是感之以德,自有不肯信向 底,亦有太过底,故齐一之以礼。礼是五礼,所谓吉、 凶、军、宾、嘉,须令一齐如此。所谓“贤者俯而就, 不肖者企而及”,正如“齐之以刑”亦然。先立个法制 如此,若不尽从,便以刑罚齐之。集注后面余意,是说 圣人谓不可专恃刑政,然有德礼而无刑政,又做不得。 圣人说话无一字无意味。如只说“道之以德,齐之以礼 ”,便不是了。明作。集注。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观感得深而厚者,固 好。若浅而薄者,须有礼以齐之,则民将视吾之礼,必 耻于不善而至于善矣。人杰。
问:“‘道之以政,齐之以刑。’范氏说‘则民 无所不至’,语亦过否?”曰:“若只靠政刑去治民, 则民是会无所不至。”又问:“吕氏说云:‘政刑能使 懦者畏,不能使强者革,此之谓失其本心。’亦怕未如 此。”曰:“这说亦是偏了。若专政刑,不独是弱者怕 ,强者也会怕。到得有德礼时,非独使强者革,弱者也 会革。”因仁父问侯氏云“刑政霸者之事”,曰:“专 用刑政,只是霸者事。”问:“威文亦须有德礼,如左 传所云。”曰:“它只是借德礼之名出做事,如大搜以 示之礼,伐原以示之信,出定襄王以示之义。它那曾有 躬行德礼之实!这正是有所为而为之也。圣人是见得自 家合着恁地躬行,那待临时去做些。又如汉高祖为义帝 发丧,那曾出于诚心!只是因董公说,分明借这些欺天 下。看它来意也只要项羽杀了它,却一意与项羽做头底 。”贺孙。集义。
问圣人十年工夫。曰:“不须理会这个,且理会 ‘志于学’。能志学,许多科级须着还我。”季 札。
“吾十有五”章。曰:“看‘志’字最要紧,直 须结裹在从心不逾矩上。然又须循乎圣人为学之序,方 可。”炎。
问志学与立。曰:“志是要求个道,犹是两件物 事。到立时,便是脚下已踏着了也。”时 举。
周问:“‘三十而立,无所事志’,何也?”曰 :“志方是趋向恁地,去求讨未得。到此则志尽矣,无 用志了。”淳。
汉臣问:“立者,立于斯道也?”曰:“立,只 是外物动摇不得。”贺孙。
问:“立是心有定守,而物不能摇动否?”曰: “是。”
问:“孔子‘三十而立’,似与孟子‘四十不动 心’同,如何?”曰:“‘四十而不惑’,却相似。” 壮祖。
“四十而不惑”,于事上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知所从来。德明。
文振问“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曰:“此两 句亦相离不得。不惑,是随事物上见这道理合是如此; 知天命,是知这道理所以然。如父子之亲,须知其所以 亲,只缘元是一个人。凡事事物物上,须是见它本原一 线来处,便是天命。”时举。
问:“‘四十而不惑’,是于事物当然之理,如 君之仁,臣之敬,父之慈,子之孝之类,皆晓之而不疑 。‘五十知天命’,是天道流行,赋与万物,在人则所 受之性,所谓仁义礼智,浑然无不该之全体;知者,知 之而无不尽。”曰:“须是见得自家曾不惑,曾知天命 否,方是切己。”又云:“天命处,未消说在人之性。 且说是付与万物,乃是事物所以当然之故。如父之慈, 子之孝,须知父子只是一个人,慈孝是天之所以与我者 。”南升。
问:“先生教某不惑与知命处,不惑是谓不惑于 事物,知命谓知其理之当然,如或问所谓‘理之当然而 不容已者’。某觉见,岂有至人既能不惑于事物矣,又 至于十年之久,然后知其理之当然?”曰:“今且据圣 人之言如此,且如此去看,不可恁地较迟速远近。若做 工夫未到那贯通处,如何得圣人次第。如伊川说,虎伤 人,须是真见得似那虎伤底,方是。”卓 。
问:“‘五十知天命’,集注云:‘天命,即天 道也,事物所以当然之故也。’如何是‘所以当然之故 ’?”曰:“如孝亲悌长,此当然之事。推其所以然处 ,因甚如此?学者未便会知此理。圣人学力到此,此理 洞然。它人用力久,亦须会到。”宇。
辛问:“‘五十知天命’,何谓天命?”先生不 答。又问。先生厉辞曰:“某未到知天命处,如何知得 天命!”淳。
十五志于学,三十守得定,四十见得精详无疑, 五十知天命。天命是这许多柄子,天命是源头来处。又 曰:“因甚恁地知得来处?”节。
问:“‘六十而耳顺’,在人之最末,何也?” 曰:“听最是人所不着力。所闻皆是道理,无一事不是 ,可见其义精仁熟如此。”一之。
问:“‘四十而不惑’,是知其然;‘五十知天 命’,是其所以然。如此说得否?”曰:“如门前有一 溪,其先得知溪中有水,其后知得水源头发源处。如‘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四十时是见得那‘率性之 谓道’;五十时是见他‘天命之谓性’。到六十时,是 见得那道理烂熟后,不待思量,过耳便晓。”义 刚。
问“圣人生知安行,所谓志学至从心等道理,自
幼合下皆已完具”云云。曰:“圣人此语,固是为学者
立法。然当初必亦是有这般意思,圣人自觉见自有进处
,故如此说。圣人自说心中事,而今也不可知,只做得
不可知待之。”曰:“立,是大纲处把得定否?”曰:“
立,是事物侵夺它不得,须子细看志是如何,立是如
何。”问:“伊川谓‘知天命而未至命,从心方至命’
。此说如何?”曰:“亦是。这知天命是从不惑来。不
惑,是见道理恁地灼然;知天命,是知个源头来处恁地
彻。”淳。总论全章。
问:“志学,便是一个骨子。后来许多节目,只 就这上进工夫。‘从心所欲不逾矩’,自从容中道也。 ”曰:“固是。志学时,便是知了,只是个小底知;不 惑,知天命,耳顺,却是个大底知。立,便是从心不逾 矩底根子;从心不逾矩,便是立底事,只是到这里熟, 却是个大底立。”文蔚。
●问“志于学”章。曰:“就志学上,便讨个立 底意思来;就立上,便讨个不惑底意思来。人自志学之 后,十五年工夫方能有立。立比不惑时,立尚是个持守 底意思,不惑便是事理不惑了。然不惑方是事理不惑, 到知天命,又是天之所以命我者无不知也。须看那过接 处,过得甚巧。”植。
叔蒙问:“看来此章要紧在志上。”曰:“固是 。到圣人三十时,这志久交卸了。”又问“五十知天命 ”。曰:“初来是知事物合着如此;到知命,却是和个 原来都知了。”器之问:“此章,圣人自是言一生工夫 效验次第如此,不似大学格物、诚意、正心、修身,是 随处就实做工夫处否?”曰:“是。圣人将许多铺摊在 七十岁内,看来合下已自耳顺,不逾矩了。”宇 。
圣人亦大约将平生为学进德处分许多段说。十五 志于学,此学自是彻始彻终。到四十不惑,已自有耳顺 、从心不逾矩意思,但久而益熟。年止七十,若更加数 十岁,也只是这个,终不然到七十便画住了!贺 孙。
志学,至从心所欲不逾矩,只是一理。先自人事 做,做来做去,就上自长。如事父孝,事君忠,初时也 只忠孝,后来便知所以孝,所以忠,移动不得。四十不 惑,是于人事间不惑。五十,知皆自天命来。伊川说“ ‘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知是知此事,觉是 觉此理”,亦此意。如行之而着,习矣而察,圣贤所说 皆有两节,不可躐等。从周。
吴仁父问:“‘十五志于学’章,知、行如何分
?”曰:“志学亦是要行,而以知为重;三十而立亦是
本于知,而以行为重。志学是知之始,不惑与知天命、
耳顺是知之至;‘三十而立’是行之始,‘
从心所欲不逾矩’是行之至。如此分看。”铢
。
“志于学,是一面学,一面力行。至‘三十而立
’,则行之效也。学与不惑,知天命,耳顺相似。立与
从心不逾矩相似。”又问:“
‘四十而不惑’,何更待‘五十而知天命’?”曰:
“知天命,是知得微妙,而非常人之所可测度矣。耳顺
,则凡耳闻者,便皆是道理,而无凝滞。伊川云:‘知
天命,则犹思而得。到耳顺,则不思而得也。’”僩
。
或问:“‘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集注云: ‘立,守之固也。’然恐未有未不惑而能守者。”曰: “自有三节:自志学至于立,是知所向,而大纲把捉得 定,守之事也。不惑是就把捉里面理会得明,知之事也 ,于此则能进。自不惑至耳顺,是知之极也,不逾矩是 不待守而自固者,守之极也。”伯羽。
问“十五志于学”章。曰:“志学与不惑、知天
命、耳顺是一类。立与从心所欲是一类。志学一类,是
说知底意思;立与从欲一类,是说到底地位。”问:“
未能尽知事物之当然,何以能立?”曰:“
如栽木,立时已自根脚着土,渐渐地生将去。”问:
“未知事物之所以然,何以能不疑?”曰:“知事物之
当然者,只是某事知得是如此,某事知得是如此。到知
其所以然,则又上面见得一截。”又曰:“
这个说得都精。”问耳顺。曰:“程子谓‘知天命为
思而得,耳顺为不思而得’。耳顺时所闻皆不消思量,
不消拟议,皆尽见得。”又问:“闻无道理之言,亦顺
否?”曰:“如何得都有道理?无道理底,也见他是那
里背驰,那里欠阙。那一边道理是如何,一见便一落索
都见了。”胡泳。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古人于十五以前, 皆少习父兄之教,已从事小学之中以习幼仪,舞象舞勺 ,无所不习。到此时节,他便自会发心去做,自去寻这 道理。志者,言心之念只在此上,步步恁地做,为之不 厌。‘三十而立’者,便自卓然有立,不为他物移动; 任是说虚,说空,说功,说利,便都摇动他不得,以至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四十而 不惑’,于事物当然更无所疑。‘五十知天命’,则穷 理尽性,而知极其至矣。立时则未免有所把捉,不惑则 事至无疑,势如破竹,迎刃而解矣。不惑者,见事也; 知天命者,见理也。伊川云:‘先知先觉,知是知此事 ,觉是觉此理。’”又问:“不惑者,是知其然;知天 命者,是知其所以然?”曰:“是如此。如父之慈,子 之孝,不惑者知其如此而为之。知天命者,谓因甚教我 恁地,不恁地不得是如何,似觉得皆天命天理。”又曰 :“志学是知,立与不惑是行;知天命、耳顺是知,从 心所欲又是行。下面知得小,上面知得较大;下面行得 小,上面又行得较大。”子蒙。
刘潜夫问:“‘从心所欲,不逾矩’,莫是圣人 极处否?”曰:“不须如此说。但当思圣人十五志学, 所志者何事;三十而立,所立者何事;四十而不惑,不 惑之意如何;五十知天命,知得了是如何;六十耳顺, 如何是耳顺。每每如此省察,体之于身,庶几有益。且 说如今学者,逐一便能检防省察,犹患所欲之越乎规矩 也。今圣人但从心所欲,自不逾矩,是甚次第!”又曰 :“志学方是大略见得如此,到不惑时,则是于应事时 件件不惑。然此数者,皆圣人之立,圣人之不惑。学者 便当取吾之所以用功处,真切体认,庶几有益。”壮 祖。
“十五志学”一章,全在志于学上,当思自家是
志于学与否?学是学个甚?如此存心念念不放,自然有
所得也。三十而立,谓把捉得定,世间事物皆摇动我不
得,如富贵、威武、贫贱是也。不惑,谓识得这个道理
,合东便东,合西便西,了然于中。知天命,便是不惑
到至处,是知其所以然,如事亲必孝,事君必忠之类。
耳顺,是“不思而得”,如临事迎刃而解,自然中节,
不待思索。所欲不逾矩,是“
不勉而中”。季札。
问“耳顺”。曰:“到得此时,是于道理烂熟了 ,闻人言语,更不用思量得,才闻言便晓,只是道理烂 熟耳。‘志学’字最有力,须是志念常在于学,方得。 立,则是能立于道理也,然事至犹有时而惑在。不惑, 则知事物当然之理矣。然此事此物当然之理,必有所从 来。知天命,是知其所从来也。上蔡云‘知性之所自出 ,理之所自来’,最好。”璘。
问:“‘七十从心’一节,毕竟是如何?”曰: “圣人生知,理固已明,亦必待十五而志于学。但此处 亦非全如是,亦非全无实,但须自觉有生熟之分。”可 学。
蜚卿问“十五志于学”一段。曰:“圣人也略有 个规模与人同。如志学,也是众人知学时。及其立与不 惑,也有个迹相似。若必指定谓圣人必恁地,固不得; 若说圣人全无事乎学,只脱空说,也不得。但圣人便自 有圣人底事。”道夫。
问“十五志学”章。曰:“这一章若把做学者功 夫等级分明,则圣人也只是如此。但圣人出于自然,做 得来较易。”焘。
或问:“自志学、而立,至从心所欲;自致知、 诚意,至治国、平天下;二者次第等级各不同,何也? ”曰:“论语所云,乃进学之次第;大学所云,乃论学 之规模。”柄。
所谓以类而推,只是要近去不要远了。如学者且 只是做学者事。所谓志学与立,犹易理会,至耳顺以后 事,便去测度了。士毅。
“三十而立”,是心自定了,事物不能动摇,然 犹是守住。至不惑,则见得事自如此,更不用守。至知 天命,则又深一节。如“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固是 合当亲,合当义。更知得天初命我时,便有个亲,有个 义在。又如“命有德,讨有罪”,皆是天理合如此。耳 顺,则又是上面一齐晓得,无所不通矣。又问:“‘四 十不惑’,是知之明;‘五十知天命’,是知极其精; ‘六十耳顺’,是知之之至。”曰:“不惑是事上知, 知天命是理上知,耳顺是事理皆通,入耳无不顺。今学 者致知,尽有次第节目。胡氏‘不失本心’一段极好, 尽用子细玩味。圣人千言万语,只是要人收拾得个本心 ,不要失了。日用间着力屏去私欲,扶持此心出来。理 是此心之所当知,事是此心之所当为,不要埋没了它, 可惜!只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至大至公,皆 要此心为之。”又云:“人心皆自有许多道理,不待逐 旋安排入来。铢录此下云:“但人有以 陷溺其心,于是此理不明。”圣人立许多节目,只 要人剔刮得自家心里许多道理出来而已。”明 作。铢同。集注。
问:“圣人凡谦词,是圣人亦有意于为谦,抑平 时自不见其能,只是人见其为谦耳?”曰:“圣人也是 那意思不恁地自满。”淳举东莱说:“圣人无谦。本无 限量,不曾满。”曰:“此说也略有些意思,然都把圣 人做绝无此,也不得。圣人常有此般心在。如‘劳而不 伐,有功而不德’,分明是有功有劳,却不曾伐。”淳 。
问“十五志于学”。曰:“横渠用做实说,伊川 用做假设说。圣人不到得十年方一进,亦不解悬空说这 一段。大概圣人元是个圣人了,它自恁地实做将去。它 底志学,异乎众人之志学;它底立,异乎众人底立;它 底不惑,异乎众人之不惑。”植。集注 。
问:“‘十五志于学’,至‘七十从心所欲,不
逾矩’,程子云‘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如何?”曰:
“这事远,难说。某尝解孟子‘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父
子者定’,曰:‘知此者为尽心,能此者为尽性。’”
问:“穷理,莫是自志学时便只是这个道理,到耳顺时
便是工夫到处?”曰:“穷理只自十五至四十不惑时,
已自不大段要穷了。‘三十而立’之时,便是个铺模定
了;不惑时便是见得理明也。知天命时,又知得理之所
自出;耳顺时,见得理熟;‘从心所欲不逾矩’时,又
是烂熟也。”问:“所学者便是格物至平天下底事,而
立至不逾矩,便是进学节次否?”曰:“然。”问:“
横渠说‘五十穷理尽性,至天之命,六十尽人物之性’
,如何?”曰:“据‘五十而知天命’,则只是知得尽
性而已。”又问:“尽性,恐是尽己之性,然后尽人物
之性否?”曰:“只是一个性,不须如此看。”又曰:“
自圣人言之,穷理尽性至命,合下便恁地。自学者言
之,且如读书也是穷理,如何便说到尽性、至命处!易
中是说圣人事。论语‘知天命’,且说知得如此,未说
到行得尽处。如孟子说‘尽心、知性、知天’,这便是
说知;‘存心、养性’,至‘所以立命’,这便是说尽
性、至命。要说知天命分晓,只把孟子‘尽心、知性’
说。”问:“‘
四十不动心’,恐只是‘三十而立’,未到不惑处?
”曰:“这便是不惑、知言处。可见孟子是义精理明,
天下之物不足以动其心,不是强把捉得定。”问:“横
渠说‘不逾矩’如何?”曰:“不知它引梦周公如何。
是它自立一说,竟理会不得。”问:“范公说‘从心所
以养血气’,如何?”曰:“更没理会。”干
。
问“五十知天命”。曰:“上蔡云:‘理之所自 来,性之所自出。’此语自是。子贡谓夫子性与天道, 性便是自家底,天道便是上面一节。这个物事,上面有 个脑子,下面便有许多物事,彻底如此。太极图便是这 个物事。箕子为武王陈洪范,先言五行,次言五事。盖 在天则为五行,在人则为五事。知之者,须是知得个模 样形体如何。某旧见李先生云:‘且静坐体认作何形象 。’”问:“体认莫用思否?”曰:“固是。且如四端 虽固有,孟子亦言‘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又 曰:“此个道理,大则包括干坤,提挈造化;细则入毫 厘丝忽里去,无远不周,无微不到,但须是见得个周到 底是何物。”夔孙。
子曰“无违”,此亦通上下而言。三家僭礼,自 犯违了。不当为而为,固为不孝;若当为而不为,亦不 孝也。详味“无违”一语,一齐都包在里。集注所谓“ 语意浑然者,所以为圣人之言”。明作 。
问“孟懿子问孝”云云。曰:“圣人之言,皆是 人所通行得底,不比它人说时,只就一人面上说得,其 余人皆做不得。所谓生事葬祭,须一于礼,此是人人皆 当如此。然其间亦是警孟氏,不可不知。”南 升。
问:“‘生事以礼’章,胡氏谓‘为其所得为’ ,是如何?”曰:“只是合得做底。诸侯以诸侯之礼事 其亲,大夫以大夫之礼事其亲,便是合得做底。然此句 也在人看如何。孔子当初是就三家僭礼说,较精彩,在 三家身上又切。当初却未有胡氏说底意思。就今论之, 有一般人因陋就简,不能以礼事其亲;又有一般人牵于 私意,却不合礼。”淳。
“生事葬祭之必以礼,圣人说得本阔,人人可用 ,不特为三家僭礼而设。然就孟懿子身上看时,亦有些 意思如此。故某于末后亦说及之,非专为此而发也。至 龟山又却只说那不及礼者,皆是倚于偏,此最释经之大 病。”因言:“今人于冠婚丧祭一切苟简徇俗,都不知 所谓礼者,又如何责得它违与不违。古礼固难行,然近 世一二公所定之礼,及朝廷五礼新书之类,人家傥能相 与讲习,时举而行之,不为无补。”又云:“周礼忒煞 繁细,亦自难行。今所编礼书,只欲使人知之而已。观 孔子欲从先进,与宁俭宁戚之意,往往得时位,必不尽 循周礼。必须参酌古人,别制为礼以行之。所以告颜子 者亦可见。世固有人硬欲行古礼者,然后世情文不相称 。”广因言书仪中冠礼最简易,可行。曰:“不独书仪 ,古冠礼亦自简易。顷年见钦夫刊行所编礼,止有婚、 丧、祭三礼,因问之。曰:‘冠礼觉难行。’某云:‘ 岂可以难行故阙之!兼四礼中冠礼最易行,又是自家事 ,由己而已。若婚礼,便关涉两家,自家要行,它家又 不要行,便自掣肘。又为丧祭之礼,皆繁细之甚。且如 人遭丧,方哀苦中,那得工夫去讲行许多礼数。祭礼亦 然,行时且是用人多。昨见某人硬自去行,自家固晓得 ,而所用执事之人皆不曾讲习。观之者笑,且莫管;至 于执事者亦皆忍笑不得。似恁行礼,济得甚事!此皆是 情文不相称处,不如不行之为愈。’”广 。
叔蒙问:“‘父母唯其疾之忧’,注二说,前一 说未安。”曰:“它是问孝。如此,可以为孝矣。”贺 孙。以下武伯问孝。
“父母唯其疾之忧”,前说为佳。后说只说得一 截,盖只管得不义,不曾照管得疾了。明 作。
问:“集注中旧说意旨如何?”曰:“旧说似不 说背面,却说背后一句相似,全用上添一句。新说虽用 下添一句,然常得父母之心如此,便也自不为不孝。故 虽添句,已不多添。”一之。
问:“‘色难’。此是承顺父母之色,或是自己 和颜顺色以致爱于亲为难?”曰:“人子胸中才有些不 爱于亲之意,便有不顺气象,此所以为爱亲之色为难。 ”宇。以下子夏问孝。
问:“‘曾’字,或训则,或训尝,何也?又诗 中‘憯’字训曾,不知一音耶,二音耶?”曰:“除了 人姓,皆当音在增反。凡字义云‘某之为言,某也’者 ,则是音义皆略相近。尝与则,意亦略同。”广 。
叔蒙问:“‘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集 注云:‘此为懿子发者,告众人者也。’若看答孟武伯 子游语,亦可谓之告众人。”曰:“‘无违’意思阔。 若其它所告,却就其人所患意思多。然圣人虽是告众人 意思,若就孟懿子身上看,自是大段切。虽是专就一人 身上说,若于众人身上看,亦未尝无益。”贺 孙。集注总论四章。
或问:“武伯多可忧之事,如何见得?”曰:“ 观圣人恁地说,则知其人之如此矣。”广 。
或问:“‘父母唯其疾之忧’,何故以告武伯? ”曰:“这许多所答,也是当时那许多人各有那般病痛 ,故随而救之。”又曰:“其它所答,固是皆切于学者 。看此句较切,其它只是就道理上说如此。却是这句分 外于身心上指出,若能知爱其身,必知所以爱其父母。 ”贺孙。
问:“‘子夏能直义’,如何见它直义处?”曰 :“观子夏所谓‘可者与之,不可者拒之’,孟子亦曰 ‘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则子夏是个持身谨 、规矩严底人。”广。
问:“‘子夏能直义,而或少温润之色’,直义 ,莫是说其资之刚方否?”曰:“只是于事亲时无甚回 互处。”义刚。
孟懿子孟武伯子游子夏问孝,圣人答之皆切其所 短。故当时听之者止一二句,皆切于其身,今人将数段 只作一串文义看了。
问:“孔子答问孝,四章虽不同,意则一。”曰 :“如何?”曰:“彼之间孝,皆有意乎事亲者。孔子 各欲其于情性上觉察,不使之偏胜,则其孝皆平正而无 病矣。”曰:“如此看,恰好。”过。
“不敬,何以别乎?”敬,大概是把当事,听无 声,视无形。色难,是大段恭顺,积得厚,方能形见; 所以为难,勉强不得。此二者是因子游子夏之所短而进 之。能养、服劳,只是外面工夫,遮得人耳目所及者。 如今人和养与服劳都无了,且得如此,然后就上面更进 将去。大率学者且要尽从小处做起。正如起屋,未须理 会架屋,且先立个基趾定,方得。明作 。
问:“‘色难’有数说,不知孰是?”曰:“从 杨氏‘愉色婉容’较好。如以为承顺颜色,则就本文上 又添得字来多了。然而杨氏说文学处,又说远了。如此 章本文说处,也不道是文太多,但是诚敬不足耳。孔门 之所谓文学,又非今日文章之比。但子游为人则爱有余 而敬不足,子夏则敬有余而爱不足,故告之不同。”问 :“如何见得二子如此?”曰:“且如洒埽应对,子游 便忽略了,子夏便只就这上做工夫。”又曰:“谢氏说 此章甚差。”干。
问:“子游见处高明,而工夫则疏;子夏较谨守 法度,依本子做。”“观答为政、问孝之语可见。惟高 明而疏,故必用敬;惟依本做,故必用有爱心。又观二 人‘洒埽应对’之论,与子夏‘博学笃志’之论,亦可 见。”伯羽。
问:“夫子答子游子夏问孝,意虽不同,然自今 观之,奉养而无狎恩恃爱之失,主敬而无严恭俨恪之偏 ,尽是难。”曰:“既知二失,则中间须自有个处之之 理。爱而不敬,非真爱也;敬而不爱,非真敬也。敬非 严恭俨恪之谓,以此为敬,则误矣。只把做件事,小心 畏谨,便是敬。”道夫。伯羽录云:“ 敬,只是把做事,小心畏谨,不敢慢道。”
问告子游子夏云云。曰:“须当体察能养与服劳 如何,不足为孝敬时模样如何。只说得,不济事。”南 升。
子夏之病,乃子游之药;子游之病,乃子夏之药
。若以色难告子游,以敬告子夏,则以水济水,以火济
火。故圣人药各中其病。方。
或问:“颜子‘终日不违,如愚’,谓颜子心与 圣人契。”曰:“此是前辈已自说了,毕竟要见颜子因 甚与圣人契。”问者无言。文蔚曰:“孔子博他以文, 约他以礼,他于天下之理无所不明,所以于圣人之言无 所不契。”曰:“孔子未博文约礼之前,又如何?”文 蔚曰:“颜子已具圣人体段。”曰:“何处是他具圣人 体段?”文蔚无答。曰:“颜子乃生知之次,比之圣人 已是九分九厘,所争处只争一厘。孔子只点他这些,便 与他相凑,他所以深领其言而不再问也。”文 蔚。
问:“颜子不违与孔子耳顺相近否?”曰:“那 地位大段高。不违,是颜子与孔子说话都晓得;耳顺, 是无所不通。”淳。
李从之问:“颜子省其私,不必指燕私,只是他 自作用处。”曰:“便是这意思。但恐没着落,却如何 省?只是说燕私,庶几有个着处,方有可省处。私不专 在无人独处之地,或有人相对坐,心意默所趋向,亦是 私。如‘慎独’之‘独’,亦非特在幽隐人所不见处。 只他人所不知,虽在众中,便是独也。‘察其所安’, 安便是个私处。”□。
问:“‘亦足以发’,是颜子于燕私之际,将圣 人之言发见于行事否?”曰:“固是。虽未尽见于行事 ,其理亦当有发见处。然燕私之际,尤见颜子践履之实 处。”□。
问颜子如愚。曰:“夫子与言之时,只似一个呆
底。退而省其私之所为,亦足以发明其意义,似不呆。
如‘克己复礼’,他便知得‘
克己复礼’;如‘博我以文,约我以礼’,他皆知之
,便是足以发处。”卓。
“不违如愚”,不须说了。“亦足以发”,是听 得夫子说话,便能发明于日用躬行之间,此夫子退而省 察颜子之私如此。且如说非礼勿视听言动,颜子便真个 不于非礼上视听言动。集注谓“坦然由之而无疑”,是 他真个见得,真个便去做。明作。
问:“‘亦足以发’,莫是所以发明夫子所言之
旨否?”曰:“
然。且如夫子告以非礼勿视听言动,颜子受之,不复
更问如何是礼与非礼。但是退而省察颜子之所为,则直
是视听言动无非礼也,此则足以发夫子之言也。”壮
祖。
先生令看颜子“亦足以发”,于何处见之,是甚
么意思。或云:“见得亲切处,于‘非礼勿视听言动’
一章可见。”曰:“大概是如此。”良久,云:“于睟
面、盎背皆见之。”因举程先生之言曰:“
‘“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充之则睟面、
盎背’,此之谓也。”焘。
“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这些子便难看。且 如颜子什么处足以见“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如今着 一个人,什么处足以发?什么处便不足以发?义 刚。
问:“‘亦足以发’,是颜子退有所省发否?” 曰:“不然。集注已说得分明了。盖与之言,颜子都无 可否,似个愚者。及退而观其所行,皆夫子与之言者, 一一做得出来不差,岂不是足以发明得夫子之道。其语 势只如此。恰如今人说与人做一器用:方与他说个尺寸 高低形制,他听之全然似不晓底。及明日做得来,却与 昨日所说底,更无分毫不似。”祖道。
“亦足以发”,谓其能发己之言。若“不悱不发 ”,是以此而发彼也。“引而不发”,是引弓而不发矢 也。用字各有不同。人杰。
如子贡子夏,是晓了,较不甚问辨。若它人,则 三番四番说都晓不得。独夫子与颜子说时,它却恁地晓 得。这处便当思量,它因什么解恁地?且如这一件物事 ,我曾见来,它也曾见来。及我说这物事,则它便晓得 。若其他人不曾见,则虽说与它,它也不晓。义 刚。
问“颜子深潜淳粹”。曰:“‘深潜’,是深厚 不浅露。恁地时,意思常藏在里面。”焘 。集注。
问:“‘颜子深潜淳粹’,此只是指天资而言否 ?”曰:“是。”义刚。
问:“集注载李先生之说甚分明。但所谓‘默识 心融,触处洞然,自有条理’,便见颜子闻夫子之言, 自原本至于条目,一一理会得,所以与夫子意不相背。 ‘及退省其私,即见其日用语默动静之间,皆足以发明 夫子之道,坦然由之而不疑’,便见得颜子不惟理会得 夫子言语,及退便行将去,更无窒碍。”曰:“‘亦足 以发’一句,最好看。若粗说时,便是行将去,然须是 子细看‘亦足以发’一句。”南升。
问:“李先生谓颜子‘圣人体段已具’。‘体段 ’二字,莫只是言个模样否?”曰:“然。”又问:“ 惟其具圣人模样了,故能闻圣人之言,默识心融否?” 曰:“颜子去圣人不争多,止隔一膜,所谓‘于吾言无 所不说’。其所以不及圣人者,只是须待圣人之言触其 机,乃能通晓尔。”又问:“所以如此者,莫只是渣滓 化未尽否?”曰:“圣人所至处,颜子都见得,只是未 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这便颜子不及圣人处。这便见得未达一间处。且如于道 理上才着紧,又蹉过;才放缓,又不及。又如圣人平日 只是理会一个大经大法,又却有时而应变达权;才去应 变达权处看他,又却不曾离了大经大法。可仕而仕,学 他仕时,又却有时而止;可止而止,学他止时,又却有 时而仕。‘无可无不可’,学他不可,又却有时而可; 学他可,又却有时而不可。终不似圣人事事做到恰好处 。”又问:“程子说:‘孟子,虽未敢便道他是圣人, 然学已到圣处。’莫便是指此意而言否?”曰:“颜子 去圣人尤近。”或云:“某于‘克己复礼’、‘动容貌 ’两章,却理会得。若是仰高钻坚,瞻前忽后,终是未 透。”曰:“此两章止说得一边,是约礼底事,到颜子 便说出两脚来。圣人之教学者,不过博文约礼两事尔。 博文,是‘道问学’之事,于天下事物之理,皆欲知之 ;约礼,是‘尊德性’之事,于吾心固有之理,无一息 而不存。今见于论语者,虽只有‘问仁’、‘问为邦’ 两章,然观夫子之言有曰:‘吾与回言终日。’想见凡 天下之事无不讲究来。自视听言动之际,人伦日用当然 之理,以至夏之时,商之辂,周之冕,舜之乐,历代之 典章文物,一一都理会得了。故于此举其大纲以语之, 而颜子便能领略得去。若元不曾讲究,则于此必疑问矣 。盖圣人循循善诱人,才趱到那有滋味处,自然住不得 。故曰‘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卓尔 ,是圣人之大本立于此以酬酢万变处。颜子亦见得此甚 分明,只是未能到此尔。又却趱逼他不得,他亦大段用 力不得。易曰:‘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 崇德也。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穷神知化,德之盛也 。’只是这一个德,非于崇德之外,别有个德之盛也。 做来做去,做到彻处,便是。”广。
问:“‘不违如愚’章。‘心融’,恐是功深力 到处,见得道理熟了,故言入于心,随即融化,更无渣 滓。故其发见于日用之间,从容和顺,所以能发明圣人 之道,非生将道理体贴力行之也。是否?”曰:“固是 功夫至到,亦是天资高,颜子自是邻于生知者也。”一 之。
仲愚问:“‘默识心融’,如何?”曰:“说个 ‘融’字最好,如消融相似。融,如雪在阳中。若不融 ,一句在肚里,如何发得出来。如人吃物事,若不消, 只生在肚里,如何能滋益体肤。须是融化,渣滓便下去 ,精英便充于体肤,故能肥润。如孔子告曾子‘一贯’ 之语,他人闻之,只是个‘一贯’,曾子闻之,便能融 化,故发‘忠恕而已’出来。”又问:“是曾子平昔工 夫至此乎?”曰:“也是他资质自别。”一 之。
器之问:“‘亦足以发’,伊川有‘天理昭著’ 语,与先生所说不同。”曰:“便只是这个。夫子所言 ,他别会发明而行之。伊川所谓‘天理昭著’,便是圣 人所说底道理,颜子便会一一与做。且如对人言语,他 晓不得,或晓得不分明,少间只恁地悠悠漫漫。虽然恁 地说,自将这言语无落着了。到得颜子,圣人与说一句 ,他便去做那一句;圣人与说两句,他便去做那两句。 ”贺孙。以下诸说。
问“退而省其私”。曰:“私者,他人所不知, 而回之所自知者,夫子能察之。如心之所安,燕居独处 之所为,见识之所独见,皆是也。”又曰:“‘私’字 尽阔。‘私’与中庸‘慎独’之‘独’同。大意只是初 间与回言,一似个不通晓底人相似。退而观其所独为, 又足以发明夫子所说之道。且说‘克己复礼’,夫子告 之矣。退而察之,则见其果然‘克己复礼’。”因说: “范氏说‘私’字,作与门人言,恐不是。谢氏以不违 作‘声闻相通,虽以耳听,而实以神受’,又较深。只 是‘无所不说’,便是不违。”干。
问:“‘视其所以’一章,‘所以’是大纲目。 看这一个人是为善底人,是为恶底人。若是为善底人, 又须观其意之所从来。若是本意以为己事所当为,无所 为而为之,乃为己。若以为可以求知于人而为之,则是 其所从来处已不善了。若是所从来处既善,又须察其中 心乐与不乐。若是中心乐为善,自无厌倦之意,而有日 进之益。若是中心所乐不在是,便或作或辍,未免于伪 。以是察人,是节节看到心术隐微处,最是难事。亦必 在己者能知言穷理,使心通乎道,而能精别是非,然后 察人如圣人也。”曰:“于乐处,便是诚实为善。‘如 好好色,如恶恶臭’,不是勉强做来。若以此观人,亦 须以此自观。看自家为善,果是为己,果是乐否?”先 生又云:“看文字,须学文振每逐章挨近前去。文振此 两三夜说话,大故精细。看论语方到一篇,便如此。” 直卿云:“先生说,文振资质好。”南 升。
所以,是所为;所由,是如此做;所安,是所乐 。譬如读书是所为,岂不是好事。然其去如此做,又然 多般:有为己而读书者,有为名而读者,有为利而读者 ,须观其所由从如何。其为己而读者,固善矣。然或有 出于勉强者,故又观其所乐。端蒙。
问:“‘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三句 ,前一句是兼善恶而言,后两句是专言善。寻常有一样 人,所为虽不善,然其意之所发,却不是要做不善,而 心终亦不安于不善。是这般样人是如何?”曰:“这个 也自有,于‘观过知仁’可见。”焘。
李仲实问:“‘视其所以’者,善者为君子,恶
者为小人。知其小人,不必论也。所由、所安,亦以观
察君子之为善者否?”曰:“
譬如淘米:其糠与沙,其始也固淘去之矣。再三淘之
,恐有未尽去之沙秕耳。”人杰。
问“察其所安”云:“今人亦有做得不是底事, 心却不安,又是如何?”曰:“此是良心终是微,私欲 终是盛,微底须被他盛底胜将去。微底但有端倪,无力 争得出,正如孟子说‘非无萌蘖之生’一段意。当良心 与私欲交战时,须是在我大段着力与他战,不可输与他 。只是杀贼一般,一次杀不退,只管杀,杀数次时,须 被杀退了。私欲一次胜他不得,但教真个知得他不好了 ,立定脚根,只管硬地自行从好路去。待得熟时,私意 自住不得。”因举濂溪说:“‘果而确,无难焉。’须 是果敢胜得私欲,方确然守得这道理不迁变。”问:“ 有何道理可助这个果?”曰:“别无道理助得,只是自 着力战退他。”明作。
“视其所以”一章。炎问:“观人之法,论到此 却是无遗。”先生微笑曰:“孟子观人之法,又自简径 。如曰‘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 ’便是。”炎。
问:“‘观其所由’,谓‘意之所从来’,何也 ?”曰:“只是看他意思来处如何。如读书,固是好。 然他意思来处,亦有是为利者。‘视其所以’,以,用 也,为也。为义为君子,为利为小人,方是且粗看。如 有一般人,只安常守分,不恁求利,然有时意思亦是求 利。‘察其所安’,又看他心所安稳处。一节深一节。 ”淳。集注。
问:“‘观其所由’,集注两说,如何?”曰:
“‘意之所从来’,如读书是好,须看所读何书。‘行
其所为’,或强勉有所为。后说不如前说。盖‘行其所
为’只是就上面细看过,不如‘意之所从来’是就他心
术上看。所安,集注下得‘乐’字不稳。安,大率是他
平日存主习熟处。他本心爱如此,虽所由偶然不如此,
终是勉强,必竟所乐不在此,次第依旧又从熟处去。如
平日爱倨傲,勉强教他恭敬,一时之间亦能恭敬。次第
依旧自倨傲了,心方安。吕氏一说谓:‘所由,是看他
已前所为事;所安,是察他已后所为事。’亦通。所谓‘
知言、穷理’,盖知言亦是穷理之一事,然盖互举也
。”又云:“知人亦是穷理之一端。且如‘因不失其亲
’,须知人方得。”明作。
问:“‘观其所由’,集注言‘意之所从来’,
如何?”曰:“
如齐桓伐楚,固义也。然其意所从来,乃因怒蔡姬而
伐蔡,蔡溃,遂伐楚。此则所为虽是,而所由未是也。
”铢。
察人之所安,尤难。故必如圣人之知言、穷理, 方能之。广。
问:“‘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若 圣人于人之善恶如见肺肝,当不待如此着力?”曰:“ 这也为常人说,圣人固不用得如此。然圣人观人,也着 恁地详细。如今人说一种长厚说话,便道圣人不恁地, 只略略看便了。这个若不见教彻底善恶分明,如何取舍 。且如今从学,也有诚心来底,也有为利来底。又如今 人读书,也有诚心去读底,也有为利读底。其初也却好 ,渐渐自见得他心下不恁地,这须着知。且如要从师, 须看得那人果是如何。又如委托人事,若是小小事要付 托人,尚可以随其所长,交付与他。若是要成一件大事 ,如何不见得这人了,方付与!如所谓‘可以托六尺之 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若不真见这 人是恁地,如何这事托得他!”问:“伊川云:‘“视 其所以”,是观人之大概。若“所由、所安”,也只兼 善恶说。’今集注只解向不好边去,恐似无过中求有过 ,非圣人意。”曰:“这只是平心恁地看,看得十分是 如此。若要长厚,便恁地包含。其初欲恕人,而终于自 恕,少间渐渐将自己都没理会了,都不知。若能于待人 严,到得于自身己也会严。”问:“观人之道,也有自 善而入于恶,亦有事虽恶而心所存本好。”曰:“这个 也自可见。须是如此看,方见好底铁定是好人,不好底 铁定是不好人。读书不可不仔细。若不因公问,某也不 说到这里。初间才看,善恶便晓然。到观其所由有不善 ,这又胜得当下便不是底。到察其所安有不善,这又胜 前二项人。不是到这里便做不好人看他;只是不是他心 肯意肯,必不会有终。”今按:此转语 方答得上所疑集注分明。贺孙。
“所以,只是个大概。所由,便看他所从之道, 如为义,为利。又也看他所由处有是有非。至所安处, 便是心之所以安,方定得。且如看得如此,又须着自反 ,看自家所以、所由、所安如何,只是一个道理。吕氏 以所以作今所自处,所由作昔所经由,所安作卒所归宿 ,却成前后事,非是一时。观人不必如此说。”又问“ 观其所由”。曰:“‘视其所以’者,只是观人之凡日 。所由者,便看他如何地做。且如作士人,作商贾,此 是‘所以’。至如读书为利时,又也不好。如孝与忠, 若还孝而至于陷父于不义,忠而至于阿谀顺旨,其所以 忠与孝则同,而所由之道则别。”问曰:“如小人为利 ,便是不好了。又更‘观其所由’做甚?”曰:“为利 固是为利,毕竟便有一节话。若还看得只是这人了,更 不须看。”干。集义。
“温故知新”,谓温故书而知新义。振 。
温故方能知新,不温而求新知,则亦不可得而求 矣。砺。
问“温故知新”。曰:“是就温故中见得这道理 愈精,胜似旧时所看。”铢。
“温故而知新”,味其语意,乃为温故而不知新 者设。不温故固是间断了。若果无所得,虽温故亦不足 以为人师,所以温故又要知新。惟温故而不知新,故不 足以为人师也。这语意在知新上。义刚 。
问:“温故,闻见之在外者;知新,义理之得于 己者。若温故而不知新,则徒闻见而已。惟知新,则是 在我之义理,因温故而有以自得之,其应无穷,故可以 为师乎?”曰:“然。”又问:“不离温故之中而知新 ,其亦‘下学上达’之理乎?”曰:“亦是渐渐上达之 意。”一之。
问“温故知新”。曰:“道理即这一个道理。论 孟所载是这一个道理,六经所载也是这个道理。但理会 得了,时时温习,觉滋味深长,自有新得。‘温’字对 ‘冷’字,如一杯羹在此冷了,将去温来又好。”南 升。
“温故而知新”,此处知新是重。中庸“温故而 知新”乃是温故重。圣人言语自有意思,一个这头重, 一个那头重。又曰:“温故而不知新,一句只是一句了 。”夔孙。
“温故知新”,不是易底新者,只是故中底道理 时习得熟,渐渐发得出来。且如一理,看几个人来问。 就此一理上,一人与说一个理,都是自家就此理上推究 出来,所以其应无穷。且如记问之学,记得一事,更推 第二事不去;记得九事,便说十事不出,所以不足为人 师。明作。集注。
“记问之学,不足为人师”,只缘这个死杀了。 若知新,则‘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则常活不死杀 矣。如记问之学,记得十件,只是十件;记得百件,只 是百件。知新,则时复温习旧闻以知新意,所以常活。 僩。
温故则能知新。如所引学记,则是温故而不知新 ,只是记得个硬本子,更不解去里面搜寻得道理。义 刚。
“温故而知新”是活底,故可以为人师。记问之 学只是死底,故不足以为人师。振。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先生曰:“此只 是一件事,都有两个义理。如温故而不能知新,诸先生 把‘日知其所亡’做知新,似倒说了。‘日知其所亡’ ,乃温故以前事。日知其所未有,如今日方做事业相似 ,便方始。‘月无忘其所能’,乃温故也。既温故而知 新。谢氏说‘温故知新’,又说得高远了。”先生曰: “程先生说‘可以为师’,作只此一句可师,不如便把 做为师之‘师’。看此一句,只说是人若不能温故知新 ,便不可为人师。守旧而不知新义,便不活,不足以应 学者之求。若‘温故而知新’,则从此尽推得去。吕氏 说师尚多闻,只是泥孟子之语。孟子初间也且恁地说, 吕氏便把来作引证不得。大率圣人之言语阔,被他把做 恁地说,也无碍理处。”干。集义。
仁父问:“‘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伊川
谓‘此一言可师,此一事可师’,窃有未喻。”曰:“
伊川见得亦差了。这一句正对‘记问之学不足为人师’
一句。若温习旧闻,则义理日通,无有穷已。若记问之
学,虽是记得多,虽是读得多,虽是闻得多,虽是千卷
万卷,只是千卷万卷,未有不穷。然而这一句说师,亦
只说平常恁地师,却不说是孔子这般师。兼是这主意,
只为世上有不温故知新而便欲为人师,故发此一句,却
不是说如此便可以为师。言如此方可以为师,以证人不
如此而遽欲为师者。伊川却只认这意,一向要去分解。
以此知读书尽着仔细,伊川恁地工夫,也自有这般处。
圣人语言极精密,无些子偏重,亦无些子罅漏。如说:
‘一言而丧邦,有诸?’曰:‘唯其言而莫之违。’只
消如此说亦得;便须说道:‘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
乎一言而丧邦乎!’‘或曰:“以德报怨,何如?”’
看来也似好。圣人便问他:‘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
德报德。’若以直报怨,只是依直报之,恰如无怨相似
。且如人有些侵我处,若是我不是,便休了。若是他不
是,与他理会教是便了。”贺孙问:“‘以德报怨’,
非独说道无以报德,只是以德报怨,也自不得。”曰:“
然。如此只是伪,只是不诚。”贺
孙。
或问:“‘君子不器’,如孔门德行之外,乃为
器否?”曰:“
若偏于德行,而其用不周,亦是器。君子者,才德出
众之名。德者,体也;才者,用也。君子之人,亦具圣
人之体用;夔孙录云:“体无不备,用
无不周,次于圣人者也。”但其体不如圣人之大,
而其用不如圣人之妙耳。”人杰。
“君子不器”,事事有些,非若一善一行之可名 也。贤人则器,获此而失彼,长于此又短于彼。贤人不 及君子,君子不及圣人。寿昌。
问“君子不器”之旨。曰:“人心至灵,均具万 理,是以无所往而不知。然而仁义礼智之性,苟以学力 充之,则无所施而不通,谓之不器可也。至于人之才具 ,分明是各局于气禀,有能有不能。”又问:“如何勉 强得?”曰:“君子者,成德之名也。所贵乎君子者, 有以化其气禀之性耳。不然,何足以言君子。中庸言‘ 虽愚必明,虽柔必强’处,正是此意。”壮 祖。
问:“君子所以不器者,缘是就格物、致知上做 工夫,看得道理周遍精切;及廓然贯通,有以尽其心之 全体,故施之于用,无所不宜,非特一才一艺而已。” 曰:“也是如此,但说得着力了。成德之士,自是不器 。”南升。
“‘君子不器’,君子是何等人?”曰:“此通
上下而言。有一般对小人而言底君子,便是小底君子。
至如‘圣人吾不得而见之,得见君子斯可矣’,便说大
底君子,便是圣人之次者。”问:“不器,是那个君子
?”曰:“此是成德全才之君子,不可一偏看他。”问
:“侯氏举‘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如何?”曰:
“‘不可小知’,便是不可以一偏看他,他却担负得远
大底。小人时便也有一才一艺可取,故可小知。”问:
“子贡,‘女器也’,唤做不是君子,得否?”曰:“
子贡也是个偏底,可贵而不可贱,宜于宗庙朝廷而不可
退处,此子贡之偏处。”问:“谢氏举清、和、任,也
只是器否?”曰:“这是他成就得偏,却不是器。他本
成就得来大。如‘得百里之地而君之’一段,他自是大
,只是成就得来偏。”问:“诸先生多举‘
形而上、形而下’,如何说?”曰:“可见底是器,
不可见底是道。理是道,物是器。”因指面前火炉曰:
“此是器,然而可以向火,所以为人用,便是道。”问
:“谢氏以为‘颜闵有圣人之一体,未必优于子夏子游
子张,然而具体也’。既谓之具体,又说不如三子,何
也?”曰:“他意只道是颜子便都无许多事,如古人说
无所长,‘既无所短,安有所长’底意。他把来驱驾作
文字,便语中有病。”因问“
具体而微”。曰:“五峰说得牵强,看来只是比似孔
子较小。今看颜子比孔子,真个小。”干
。集义。
问:“范氏谢氏说如何?”曰:“天下道理皆看 得透,无一理之不知,无一事之不明,何器之有?如范 氏说,也说得去,然不消如此。谢氏说得意思也好。推 其极,乃大底不器。伊尹伯夷柳下惠皆能一天下,则器 固大矣。自一才一艺者观之,亦不可谓之器矣。然自孔 子可仕、可止观之,则彼止在一边,亦器也,孟子诚不 肯学他底了。”一之。
问:“‘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苟能行矣,何事
于言?”曰:“
只为子贡多言,故告之如此。若道只要自家行得,说
都不得,亦不是道理。圣人只说‘敏于事而慎于言’,
‘敏于行而讷于言’,‘言顾行,行顾言’,何尝教人
不言!”夔孙。
徐仁甫问:“‘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莫须将‘
先行’作一句否?”曰:“程子如此,却未敢以为然;
恐‘其言而后从之’,不成一句。若云‘而后其言从之
’,方得。不若以‘先行其言’作一句,‘
而后从之’作一句。大意只说先行其所言,而后言其
所行。读书须是看出处主意如何。此是子贡问君子,孔
子为子贡多言,故以‘先行其言而后从之’答之,盖为
子贡发也。”
问:“‘先行其言’,谓人识得个道理了,可以 说出来,却不要只做言语说过,须是合下便行将去。‘ 而后从之’者,及行将去,见得自家所得底道理步步着 实,然后说出来,却不是杜撰意度。须还自家自本至末 ,皆说得有着实处。”曰:“此一章说得好。”南 升。
周是无不爱,比是私也。相比,或二人相比也是 。植。
“君子周而不比”,周是遍,人前背后都如此, 心都一般,不偏滞在一个。如“老者安之,朋友信之, 少者怀之”,亦是周遍。忠信为周。如这一个人合当如 何待,那个人又合如何待,自家只看理,无轻重厚薄, 便是周遍。周是公底比,比是私底周。周是无所不比也 。如为臣则忠,为子却不能孝,便是偏比不周遍,只知 有君而不知有亲。按忠信为周,他录别 有定说。淳。
问“比周”。曰:“君子小人,即是公私之间。 皆是与人亲厚,但君子意思自然广大。小人与人相亲时 ,便生计较,与我善底做一般,不与我善底做一般。周 与比相去不远,要须分别得大相远处。某集注中曾说此 意。”君子与人相亲,也有轻重,有厚 薄,但意思自是公。南升。
问“周而不比”。曰:“周者,大而遍之谓;比 便小,所谓两两相比。君子之于人,无一人使之不得其 所,这便是周;小人之于人,但见同于己者与之,不同 于己者恶之,这便是比。君子之于人,非是全无恶人处 ,但好善恶恶,皆出于公。用一善人于国,则一国享其 治;用一善人于天下,则天下享其治;于一邑之中去一 恶人,则一邑获其安;于一乡之中去一恶人,则一乡受 其安,岂不是周!小人之心,一切反是。”又云:“欧 阳朋党论说周武以三千为大朋,商纣亿兆之人离心离德 。”又云:“‘比周’二字,于易中所言,又以‘比’ 字为美,如‘九五显比’,取‘王用三驱,失前禽’之 义,皆美也。如‘顽嚚不友,相与比周’,又却是不好 。”卓。
比之与周,皆亲厚之意。周则无所不爱。为诸侯
则爱一国,为天子则爱天下,随其亲疏厚薄,无不是此
爱。若比,则只是拣择。或以利,或以势,一等合亲底
,他却自有爱憎,所以有不周处。又云:“
集注谓‘普遍’,是泛爱之意;‘偏党’,非特势利
。大概君子心公而大,所以周普。小人心狭而常私,便
亲厚也只亲厚得一个。”明作。
问“比周”。曰:“且如一乡之中,有个恶人, 我这里若可除去,便须除去,却得这一乡都安,此‘君 子周而不比’也。至如小人于恶人,则喜其与己合,必 须亲爱之;到得无恶之人,每与己异,必思伤害之,此 小人之‘比而不周’也。武三思尝言:‘如何是善人? 如何是恶人?与予合者是善人,与予不合者是恶人。’ ”贺孙。
问“比周”。曰:“周固是好,然而有一种人, 是人无不周旋之。使所周之人皆善,固是好。万一有个 不好底人,自家周旋他去,这人会去作无穷之害。此无 他,只是要人之同己,所以为害。君子则不然,当亲则 亲,当疏则疏而已。”夔孙。
问:“注,周言‘普遍’,岂‘泛爱众而亲仁’ 之意欤?”曰:“亦是如此。大抵君子立心。自是周遍 ,好恶爱憎,一本于公。小人惟偏比阿党而已。”宇 。集注。
问:“注云:‘君子小人所以分,则在公私之际 ,毫厘之差耳。’何谓毫厘之差?”曰:“君子也是如 此亲爱,小人也是如此亲爱;君子公,小人私。”节 。
问:“注云:‘欲学者察乎两间,而审其取舍之 几。’当在思虑方萌之初,与人交际之始,于此审决之 否?”曰:“致察于思虑,固是,但事上亦须照管。动 箴曰:‘哲人知几,诚之于思;志士励行,守之于为。 ”须着随处照管,不应道这里失了,后面更不去照管。 觉得思处失了,便着去事上看,便舍彼取此。须着如此 ,方得。”恪。
徐问“比周”。曰:“只是公私。周则遍及天下 ,比则昵于亲爱之间。”又问:“‘忠信为周,阿党为 比’,如何?”曰:“忠信为周,只缘左传‘周爰咨询 ’指作忠信,后人遂将来妄解,最无道理。且如易比卦 言:‘比,吉也。比,辅也。原筮元永贞,无咎。’则 比都是好。大抵比于君子则为善,比于小人则为恶,须 是看圣人说处本意如何。据此‘周而不比,比而不周’ ,只是公私。”集义。
问:“范氏说‘忠信为周’,恐未说到此。”曰 :“忠信,所以周也。若面前背后不诚实,则不周矣。 周是公底比,无所不比也。比是私底周,周一边,背了 一边。周则意思却照管得到。极其至,为臣则忠,为子 则孝,是亦周也。”一之。
学与思,须相连。才学这事,须便思量这事合如 何。“学”字甚大,学效他圣贤做事。南 升。
学,是学其事,如读书便是学,须缓缓精思其中 义理方得。且如做此事是学,然须思此事道理是如何, 只恁下头做,不思这事道理,则昧而无得。若只空思索 ,却又不傍所做事上体察,则心终是不安稳。须是事与 思互相发明。明作。
学不止是读书,凡做事皆是学。且如学做一事, 须是更经思量方得。然只管思量而不学,则自家心必不 安稳,便是殆也。
“学而不思”,如读书不思道理是如何;“思而 不学”,如徒苦思索,不依样子做。植 。
“思而不学则殆”。虽用心思量,不曾就事上习 熟,毕竟生硬,不会妥帖。铢。
问:“‘不求诸心,则昏而无得;不习其事,则 危而不安’。如何?”曰:“‘思’与‘学’字相对说 。学这事,便思这事。人说这事合恁地做,自家不曾思 量这道理是合如何,则罔然而已。罔,似今人说‘罔两 ’。既思得这事,若不去做这事,便不熟,则臬兀不安 。如人学射,虽习得弓箭里许多模样,若不曾思量这个 是合如何,也不得。既思得许多模样是合如何,却不曾 置得一张弓,一只箭,向垛边去射,也如何得!”集 注。
或问:“‘学而不思’章引程子‘“博学、审问 、慎思、明辨、力行”,五者废一非学’,何也?”曰 :“凡‘学’字便兼‘行’字意思。如讲明义理,学也 ;效人做事,亦学也。孔子步亦步,趋亦趋,是效其所 为。才效其所为,便有行意。”铢。
叔蒙问:“集注却举中庸学问思辨与行之语。据 某看,学与行,是学之始终;问、思、辨,是思之始终 。”曰:“然。”贺孙。
问:“‘思而不学则殆’,注:‘身不亲历。’ 所谓亲历,岂讲求义理与躬行处均为亲历乎?”曰:“ 讲求义理,又似乎思,但就见定事上学去。”话间因语 及某人,曰:“此正思而不学之人,只一向寻空去。凡 事须学,方能进步。”集注非定本。寓 。
问:“诸先生说,有外意者,有说偏傍者,也须
看否?”曰:“
也要见得他碍处。”因问:“杨氏说‘思则“敬以直
内,义以方外”’,如何?”曰:“敬自是存养底事,
义自是推行底事。且说思与学,也未须说存养、推行处
。若把推行作学,便不是。中庸里面博学、力行自是两
件。今人说学,便都说到行处去。且如读书,看这一句
理会不得,便须熟读,此便是学。然‘学而不思’,便
是按古本也无得处。若徒然闭目静思而不学,又也徒劳
心,不稳当,然后推到行处。”问:“‘罔’字作欺罔
无实之‘罔’,如何?”曰:“不必如此说。罔,是昏
昧底意。”问:“‘思而不学则殆’,只是尹氏‘劳而
无所安’底意否?”曰:“是。劳,便是其心劳;不安
,便是于义理不安。”问:“谢氏‘穷大而失其所居’
,如何?”曰:“只是不安。”干。集
义。
问:“‘攻’字,若作攻击,也如何便有害?” 曰:“便是。圣人若说攻击异端则有害,便也须更有说 话在,不肯只恁地说遂休了。若从攻击,则吕氏之说近 之,不如只作攻治之‘攻’,较稳。”干 。
凡言异端不必攻者,皆是为异端游说反间。孟子 谓:“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不必便能距杨墨 ,但能说距杨墨,亦是圣人之徒。淳。
问:“集注云:‘攻,专治之也。’若为学,便 当专治之。异端,则不可专治也。”曰:“不惟说不可 专治,便略去理会他也不得。若是自家学有定止,去看 他病痛,却得。也是自家眼目高,方得。若是□地,则 也奈他不何。如后来士大夫,末年皆流入佛氏者。缘是 把自家底做浅底看,便没意思了,所以流入他空寂玄妙 之说去。”焘。集注。
问:“程子曰:‘佛氏之言近理,所以害甚于杨
墨。’看来为我疑于义,兼爱疑于仁,其祸已不胜言。
佛氏如何又却甚焉?”曰:“
杨墨只是硬恁地做。佛氏最有精微动得人处,本朝许
多极好人无不陷焉。”如李文靖王文正谢上蔡杨龟山游
先生诸人。贺孙。
问:“集注何以言佛而不言老?”曰:“老便只 是杨氏。人尝以孟子当时只辟杨墨,不辟老,不知辟杨 便是辟老。如后世有隐遯长往而不来者,皆是老之流。 他本不是学老,只是自执所见,与此相似。”淳 。
味道问:“只说释氏,不说杨墨,如何?”曰: “杨墨为我、兼爱,做出来也淡而不能惑人。只为释氏 最能惑人。初见他说出来自有道理,从他说愈深,愈是 害人。”
“攻乎异端”章。曰:“杨氏为我,‘拔一毛而 利天下不为’;墨氏兼爱,至不知有父。如此等事,世 人见他无道理,自不去学他。只如墨者夷之厚葬,自打 不过,缘无道理,自是行不得。若佛氏则近理,所以惑 人。此事难说,观其书可见。”明作。
吕氏曰:“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斯无邪慝。今 恶乎异端,而以力攻之,适足以自蔽而已。”说得甚好 ;但添得意思多了,不敢保是圣人之意。圣人之意,分 明只是以力攻之。理会他底未得,枉费力,便将己业都 荒了。淳。集注。
问“知之为知之”。曰:“子路气象粗疏,不能 随事精察;或有不合于己,虽于夫子亦艴然,如‘子之 迂也’之类,故夫子告之以此。”雉。
或问“诲汝知之乎”章。曰:“惟伊川便说得尽 ,别人只说得一边。‘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则 无自欺之蔽,其知固自明矣。若不说求其知一着,则是 使人安于其所不知也。故程子又说出此意,其说方完, 上不失于自欺,下不失于自勉。”广。
徐问:“上蔡之说如何?”曰:“上蔡说未是, 其说求为过高。要之,圣人之言,只是说紧切底事。只 为今人知之以为知,将那不知者亦说是知,终至于知与 不知都无界限了。若人能于其知者以为知,于不知者以 为不知,而不强以为知,此便是知了。只为子路性勇, 怕他把不知者亦说是知,故为他说如此。”
多闻、阙疑、慎言,三件事。节 。
多闻、多见,自不是浅陋迫狭人;又更阙疑,又 更慎其余。方。
闻见亦是互相发明,如“学干禄”章言“多闻阙 疑,慎言其余;多见阙殆,慎行其余”。闻固是主于言 ,见固是主于行,然亦有闻而行者,见而言者,不可泥 而看也。时举。
问“干禄”章“闻见”字义。曰:“闻,是闻人 之言;见,是见人之行。闻,亦属自家言处;见,亦属 自家做处。闻见当阙其疑殆,而又勿易言易行之。”问 :“闻见因书得之,则又何别?”曰:“见古人说底话 ,是闻;见古人做底事而欲学之,是见,如舜之孝是也 。然就‘克己复礼’论之,则看孔子所言是闻,只自家 欲循此而为仁,便是见。此非本文大义,然必欲区别闻 见则然。”问:“此答干禄之语,意类‘好色’之对乎 ?”曰:“不干事。孔子不教他干,但云得禄之道在其 中,正是欲抹杀了他‘干’字。若‘太王好货、好色’ 等语,便欲比之孔子,便做病了,便见圣贤之分处。” 一之。
或问:“慎其余,只是指无疑、无殆处否?”曰 :“固是。”义刚。
林叔恭问:“多闻如何阙疑,多见如何阙殆?” 曰:“若不多闻,也无缘见得疑;若不多见,也无缘见 得殆。江西诸人才闻得一说,便把做了,看有什么话更 入不得,亦如何有疑殆。到他说此一章,却云,子张平 日专务多闻多见,故夫子告以阙疑,是不欲其多闻多见 ,此是甚说话!且如一件事,一人如此说,自家也见未 得。须是大家都说出来,这里方见得果是如何。这里方 可以将众多之说相磨擦,这里方见得疑殆分明。”贺 孙。
或问“尤自外至,悔自内出”。曰:“出言或至 伤人,故多尤;行有不至,己必先觉,故多悔。然此亦 以其多少言之耳。言而多尤,岂不自悔!行而多悔,亦 必至于伤人矣。”广。
“子张学干禄”一章,是教人不以干禄为意。盖 言行所当谨,非为欲干禄而然也。若真能着实用功,则 惟患言行之有悔尤,何暇有干禄之心耶!铢 。
徐问“学干禄”章。曰:“此是三截事:若人少
闻寡见,则不能参考得是处,故闻见须要多。若闻见已
多而不能阙疑殆,则胡乱把不是底也将来做是了。既阙
其疑殆,而又未能慎其余,则必有尤悔。”又问:“尤
、悔如何分?尤莫是见尤于人否?”曰:“是。大凡言
不谨,则必见尤于人;人既有尤,自家安得无悔!行不
谨,则己必有悔;己既有悔,则人安得不见尤!此只是
各将较重处对说。”又问:“
‘禄在其中’,只此便可以得禄否?”曰:“虽不求
禄,若能无悔尤,此自有得禄道理。若曰‘耕也馁在其
中矣’。耕本求饱,岂是求馁!然耕却有水旱凶荒之虞
,则有时而馁。学本为道,岂是求禄!然学既寡尤悔,
则自可以得禄。如言‘直在其中矣’。‘父为子隐,子
为父隐’,本不是直。然父子之道,却要如此,乃是直
。凡言‘在其中矣’者,道理皆如此。”又问:“圣人
不教人求禄,又曰‘禄在其中’,如何?”曰:“圣人
教人只是教人先谨言行,却把他那禄不做大事看。须是
体量得轻重,始得。”
子张学干禄,夫子答之者:闻主言,见主事,尤 是“罪自外至”,悔是“理自内出”。凡事不要到悔时 ,悔时已错了。“禄在其中”,凡言在其中,皆是不求 而自至之意。父子相隐,本非直,而“直在其中”。如 耕,本要饱;然有水旱之变,便有“馁在其中”。学, 本是要立身,不是要干禄;然言行能谨,人自见知,便 有得禄之道。大概是令他自理会身己上事,不要先萌利 禄之心。又云:“若人见得道理分明,便不为利禄动。 ”明作。
问:“子张在圣门,忽然学干禄。圣人但告之以 谨其言行,便是修其天爵而人爵自至。”曰:“修天爵 而人爵自至,说得重了。此意重处,只在言行。若言行 能谨,便自带得禄来。时举录作:“圣 人之心,只教他谨言行,因带禄说。”凡言在其中 者,皆不求或作“期”。而自至 之辞。如耕,本是求饱,却言‘馁在其中’;父子相为 隐,直却在其中。又为前面也说得深了,圣人本意在谨 言行。又不可徒谨,须用得学,又须阙其疑而未信,殆 而未安者。便将其余信而安者做一处,谨言而谨行之, 谓其察得可言与可行也。”南升。时举 录小异。
“子张学干禄”。禄固人之所欲,但要去干,却 不得。子张恁地时,已不是正底心了。夫子却掉开答他 ,不教他如何地干,也不教他莫干,但言“禄在其中” 。凡言在其中者,皆是求此而得彼之义。如“耕也,馁 在其中”之类,皆是君子求其在己而已。然而德行既修 ,名声既显,则人自然来求,禄不待干而自得。如“未 有仁而遗其亲,未有义而后其君”,这岂是要计较他不 遗不后后,方为仁义。但是为仁义时,便自恁地。这虽 是不曾说利,然使天下人皆不遗不后,利孰大焉!大抵 计功之心,也是害事。所谓‘仁者先难而后获’,才有 计功之心,便都不济事。义刚。
问“学干禄”章。曰:“这也是一说,然便是教
人不要去求。如程先生说‘使定其心而不为利禄所动’
是也。论语凡言在其中,皆是与那事相背。且如‘父为
子隐,子为父隐’,本不干直事,然直却在其中。耕,
本是得食,然有水旱凶荒,则有‘馁在其中’。‘切问
近思’,本只是讲学,不是求仁底事,然做得精,则仁
亦在其中。如“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皆是切己去做,方是求
仁底事。此皆是教人只从这一路做去,且莫管那一边。
然做得这一边,则那一边自在其中也。”又曰:“惟是
那‘君子谋道不谋食。学也,禄在其中;耕也,馁在其
中’一章说得最反覆周全。如云‘君子谋道不谋食’,
是将一句统说了,中央又分两脚说:‘学也,禄在其中
;耕也,馁在其中。’又似教人谋道以求食底意思。下
面却说‘忧道不忧贫’,便和根斩了。”焘
。
或问“举直错诸枉”。曰:“是便是直,非便是 枉。”焘。
“‘举直错枉’,集注谓‘大居敬而贵穷理’。 ”曰:“若不居敬,如何穷理。不穷理,如何识人为举 直错枉之本。”又曰:“人最要见得是与不是,方有下 手处。如今人都不见得是非,分别不出。”又曰:“须 是居敬、穷理,自做工夫,铢录云:“ 此是自修工夫。”方能照得人破。若心不在焉,则 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以枉为直,以直为枉矣!” 明作。铢同。
问:“哀公问‘何为则民服’,往往只是要得人 畏服他。圣人却告之以进贤退不肖,乃是治国之大本, 而人心自服者。盖好贤而恶不肖,乃人之正性;若举错 得宜,则人心岂有不服。谢氏又谓‘若无道以照之,则 以直为枉,以枉为直,此君子大居敬而贵穷理’,此又 极本原而言。若人君无知人之明,则枉直交错,而举错 未必得宜矣。”曰:“说得分明。”
问:“‘孝慈则忠’,何以能使之忠也?”曰:
“孝以率之,慈以结之,所以使之忠也。”问:“孝慈
主父子而言,可乎?”曰:“
如此,安能便使之忠也!此‘慈’字兼内外而言。若
大学“齐家”章孝慈,乃主父子而言也。”
孝于亲,是做个样子;慈于众,则推此意以及人 。兼此二者,方能使民忠于己。若徒孝于亲,而不能推 及于众;若徒慈于众,而无孝亲底样子,都不得。明 作。
孝是以身率之,慈是以恩结之。善者固可举;若 不能者遽刑之,罚之,则彼何由劝。举善于前,而教不 能于后,则是诱引之使趋于善也,是以劝。夔 孙。
问:“康子之意,必要使民能如此。圣人但告之 以己所当为,而民自应者。方其端庄孝慈,举善教不能 ,不是要民如此而后为。做得自己工夫,则民不期然而 然者。”曰:“也是如此。”
问:“‘施于有政’,是使一家人皆孝友否?” 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是也。 政,一家之事也,固不止是使之皆孝友耳。然孝友为之 本也。”一之。
“推广此心,以为一家之政”,便是齐家。缘下 面有一个“是亦为政”,故不是国政。又云:“在我者 孝,则人皆知孝;在我者弟,则人皆知弟,其政岂不行 于一家。”明作。
问:“‘惟孝友于兄弟’,可以‘施于有政’。 ”曰:“此全在‘推’字上,言‘举斯心加诸彼’。今 人只为不能善推其所为耳。范唐鉴言唐明皇能友爱兄弟 ,而杀其三子,正以其不能推此心耳。”铢 。
问:“此夫子难以不仕之意告或人,故托以告之 。然使夫子得时得位,其为政之本,也只就人伦上做将 去。”曰:“文振看文义看得好,更宜涵泳。”南 升。
问:“先生但谓‘车无此二者则不可以行,人而 无信,亦犹是也’,而不及无信之所以不可行,何也? ”曰:“若人无信,则语言无实,何处行得。处家则不 可行于家,处乡党则不可行于乡党。”曰:“此与‘言 不忠信,虽州里行乎哉’之意同。”曰:“然。”广 。
所因之礼,是天做底,万世不可易;所损益之礼 ,是人做底,故随时更变。焘。
所因,谓大体;所损益,谓文为制度,那大体是 变不得底。虽如秦之绝灭先王礼法,然依旧有君臣,有 父子,有夫妇,依旧废这个不得。义刚 。
忠、质、文。忠,只是朴实头白直做将去;质, 则渐有形质制度,而未及于文采;文,则就制度上事事 加文采。然亦天下之势自有此三者,非圣人欲尚忠,尚 质,尚文也。夏不得不忠,商不得不质,周不得不文。 彼时亦无此名字,后人见得如此,故命此名。僩 。以下集注。
问:“忠与质如何分?”曰:“忠,只是浑然诚 确。质与文对。质便自有文了,但文未盛;比之文,则 此个质耳。”铢。
或问:“忠与质如何分?”先生喜其善问,答云 :“质朴则未有文,忠则浑然无质可言矣。”过 。
或问忠与质异处。曰:“此如人家初做得个家计 成,人虽有许多动用,其诚意直是质实。到做得家计成 ,次第便有动用器使。其初务纯朴,不甚浮华。及其渐 久,用度日侈,骎骎然日趋于文而不容自已,其势然也 。”子蒙。
行夫问三统。曰:“诸儒之说为无据。某看只是 当天地肇判之初,天始开,当子位,故以子为天正;其 次地始辟,当丑位,故以丑为地正;惟人最后方生,当 寅位,故以寅为人正。即邵康节十二会之说。当寅位, 则有所谓开物;当戌位,则有所谓闭物。闭物,便是天 地之间都无了。看他说,便须天地翻转数十万年。”
问天统、地统、人统之别。曰:“子是一阳初动 时,故谓之天统;丑是二阳,故谓之地统;寅是三阳, 故谓之人统。”因举康节元、会、运、世之说:十二万 九千六百年为一元,一元有十二会;一万八百年为一会 ,一会有三十运;三百六十年为一运,一运有十二世。 以小推大,以大推小,个个一般,谓岁、月、日、时皆 相配合也。如第一会第二会时尚未生人物,想得地也未 硬在。第三会谓之开物,人物方生,此时属寅。到得戌 时,谓之闭物,乃人消物尽之时也。大率是半明半晦, 有五六万年好,有五六万年不好,如昼夜相似。到得一 元尽时,天地又是一番开辟。问:“先生诗云:‘前推 更无始,后际那有终!’如何?”曰:“惟其终而复始 ,所以无穷也。”焘。
问:“子、丑、寅之建正如何?”曰:“此是三
阳之月。若秦用亥为正,直是无谓。大抵三代更易,须
着如此改易一番。”又问:“
忠、质、文,本汉儒之论。今伊川亦用其说,如何?
”曰:“亦有此理。忠是忠朴,君臣之间一味忠朴而已
。才说质,便与文对矣。”又问“五运”之说。曰:“
本起于五行。万物离不得五行,五运之说亦有理。于三
代已前事,经事所不载者甚多。”又问:“五运之说,
不知取相生、相克?”曰:“取相生。”又问:“汉承
秦水德之后,而以火德继之,是如何?”先生曰:“或
谓秦是闰位。然事亦有适然相符合者。如我太祖以归德
军节度即位,即是商丘之地,此火德之符也,事与高祖
赤帝子一般。”去伪。
器之说损益。曰:“势自是如此。有人主出来, 也只因这个势,自住不得,到这里方看做是如何。惟是 圣人能顺得这势,尽得这道理。以下人不能识得损益之 宜,便错了,坏了,也自是立不得。因只是因这个,损 益也是损益这个。”宇。以下总论。
叔蒙问十世所因损益。曰:“纲常千万年磨灭不
得。只是盛衰消长之势,自不可已,盛了又衰,衰了又
盛,其势如此。圣人出来,亦只是就这上损其余,益其
不足。圣人做得来自是恰好,不到有悔憾处。三代以下
做来不恰好,定有悔憾。虽做得不尽善,要亦是损益前
人底。虽是人谋,然大势不得不出此。但这纲常自要坏
灭不得,世间自是有父子,有上下。羔羊跪乳,便有父
子;蝼蚁统属,便有君臣;或居先,或居后,便有兄弟
;犬马牛羊成群连队,便有朋友。始皇为父,胡亥为子
,扶苏为兄,胡亥为弟,这个也泯灭不得。”器之问:“
三代损益,如衣服、器用、制度,损益却不妨。如正
朔,是天时之常,却要改,如何?”曰:“一番新民观
听,合如此。如新知县到任,便变易号令一番;住持入
院,改换行者名次,相似。”宇。
此一章“因”字最重。所谓损益者,亦是要扶持 个三纲、五常而已。如秦之继周,虽损益有所不当,然 三纲、五常终变不得。君臣依旧是君臣,父子依旧是父 子,只是安顿得不好尔。圣人所谓可知者,亦只是知其 相因者也。如四时之运,春后必当是夏,夏后必当是秋 ;其间虽寒暑不能无缪戾,然四时之运终改不得也。康 节诗云“千世万世,中原有人”,正与此意合。时 举。
这一段,诸先生说得“损益”字,不知更有个“ 因”字不曾说。“因”字最重。程先生也只滚说将去。 三代之礼,大概都相因了。所损也只损得这些个,所益 也只益得这些个,此所以“百世可知”也。且如秦最是 不善继周,酷虐无比。然而所因之礼,如三纲、五常, 竟灭不得。马氏注:“所因,谓三纲、五常;损益,谓 质、文三统。”此说极好。干。
“继周百世可知”。秦继周者也,安得为可知。 然君臣父子夫妇依旧在,只是不能尽其道尔。淳 。
问“十世可知”。曰:“三纲、五常,虽衰乱大 无道之世,亦都在。且如继周者秦,是大无道之世。毕 竟是始皇为君,李斯等为臣;始皇为父,胡亥为子。三 纲、五常地位占得大了,便是损益亦不多。至秦欲尊君 ,便至不可仰望;抑臣,便至十分卑屈。此段重在‘因 ’字,损益只些子。”南升。
致道问:“夫子继周而作,则忠、质损益之宜如 何?”曰:“孔子有作,则并将前代忠、质而为之损益 ,却不似商只损益得夏,周只损益得二代。”又问:“ 孔子监前代而损益之,及其终也,能无弊否?”曰:“ 恶能无弊!”贺孙。
问:“其所阙者宜益,其所多者宜损,固事势之 必然。但圣人于此处得恰好,其他人则损益过差了。” 曰:“圣人便措置一一中理。如周末文极盛,故秦兴必 降杀了。周恁地柔弱,故秦必变为强戾;周恁地纤悉周 致,故秦兴,一向简易无情,直情径行,皆事势之必变 。但秦变得过了。秦既恁地暴虐,汉兴,定是宽大。故 云:‘独沛公素宽大长者。’秦既鉴封建之弊,改为郡 县,虽其宗族,一齐削弱。至汉,遂大封同姓,莫不过 制。贾谊已虑其害,晁错遂削一番,主父偃遂以谊之说 施之武帝诸侯王,只管削弱。自武帝以下,直至魏末, 无非□削宗室,至此可谓极矣。晋武起,尽用宗室,皆 是因其事势,不得不然。”贺孙问:“本朝大势是如何 ?”曰:“本朝监五代,藩镇兵也收了,赏罚刑政,一 切都收了。然州郡一齐困弱,靖康之祸,寇盗所过;莫 不溃散,亦是失斟酌所致。又如熙宁变法,亦是当苟且 惰弛之余,势有不容已者,但变之自不中道。”贺 孙。
先生谓“‘继周百世可知’,诸公看继周者是秦 ,果如夫子之言否?”皆对以为秦不能继周,故所因所 革皆不可考。曰:“若说秦不能继周,则夫子之言不是 始得。夫子分明说‘百世可知’。看秦将先王之法一切 扫除了,然而所谓三纲、五常,这个不曾泯灭得。如尊 君卑臣,损周室君弱臣强之弊,这自是有君臣之礼。如 立法说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皆有禁之类,这自是有父子 兄弟夫妇之礼,天地之常经。自商继夏,周继商,秦继 周以后,皆变这个不得。秦之所谓损益,亦见得周末许 多烦文缛礼如此,故直要损其太过,益其欠处,只是损 益得太甚。然亦是事势合到这里,要做个直截世界,做 个没人情底所为。你才犯我法,便死,更不有许多劳劳 攘攘。如议亲,议贤,议能,议功之类,皆不消如此, 只是白直做去,他亦只为苟简自便计。到得汉兴,虽未 尽变亡秦之政,如高文之宽仁恭俭,皆是因秦之苟刻骄 侈而损益其意也。大纲恁地宽厚,到后便易得废弛,便 有强臣篡夺之祸。故光武起来,又损益前后之制,事权 归上,而激厉士大夫以廉耻。”贺孙。
问:“‘非其鬼而祭之’,如诸侯僭天子,大夫 僭诸侯之类。又如士庶祭其旁亲远族,亦是非其鬼否? ”曰:“是。又如今人祭什么庙神,都是非其鬼。”问 :“如用僧尼道士之属,都是非其鬼。”曰:“亦是。 ”问:“祭旁亲远族不当祭,若无后者则如之何?”曰 :“这若无人祭,只得为他祭。自古无后者合当祭于宗 子之家,今何处讨宗子。看古礼今无存者,要一一行之 也难。”贺孙。
问:“‘非其鬼而祭之’。寻常人家所当祭者,
只是祖先否?”曰:“然。”又问:“土地山川之神,
人家在所不当祭否?”曰:“
山川之神,季氏祭之尚以为僭,况士庶乎?如土地之
神,人家却可祭之。礼云:‘庶人立一祀,或立户,或
立灶。’户灶亦可祭也。”又问:“中霤之义如何?”
曰:“古人穴居,当土室中开一窍取明,故谓之中霤。
而今人以中堂名曰中霤者,所以存古之义也。”又云:“
中霤亦土地之神之类。五祀皆室神也。”焘
。
问:“‘见义不为无勇’,莫是连上句意否?” 曰:“不须连上句。自说凡事见得是义,便着做,不独 说祭祀也。”贺孙。
子善问:“‘见义不为无勇’,这亦不为无所见 ,但为之不力,所以为无勇也。”曰:“固是见得是义 而为之不力,然也是先时见得未分明。若已见得分明, 则行之自有力。这般处着两下并看:就‘见义不为’上 看,回见得知之而不能为;若从源头上看下来,乃是知 之未至,所以为之不力。”贺孙。恪录 别出。
子善问“见义不为无勇也”。曰:“此直说眼前
事,若见得合做底事,且须勇决行之。若论本原上看,
则只是知未至。若知至,则当做底事,自然做将去。”
恪。
问:“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曰:“季氏初 心,也须知其为不安。然见这八佾人数热闹,便自忍而 用之。这便是遏绝天理,失其初心也。”
子升问集注两说不同。曰:“如今亦未见圣人之 言端的是如何。如后说之意,亦自当存,盖只此便是天 理发处。圣人言语,固是旨意归一。后人看得有未端的 处,大率意义长者录在前,有当知而未甚稳者录在后。 如‘放于利而行多怨’,或者又说求利而不得,则自多 怨天尤人。此意亦自是。但以意旨观之,人怨之说为分 晓,故只从一说。”木之。
居父问:“‘是可忍也’,后说恐未安。圣人气 象似不如此暴露。”曰:“前日见赵子钦亦疑此,亦是 。但圣人亦自有大段叵耐人处。如孔子作春秋,是大段 叵耐,忍不得处。”贺孙。
问:“‘是可忍也’,范氏谓季氏‘罪不容诛’ ,莫是有不容忍之意否?”曰:“只大概如此说,不是 有此意。”时举。
问:“雍彻,程子谓‘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 非也’。”曰:“使鲁不曾用天子之礼乐,则三家亦无 缘见此等礼乐而用之。”时举。
问:“范氏以成王赐鲁以天子礼乐,惟用以祀周 公于大庙,非使鲁君亦得以用之也。不如伊川断然便道 成王不当赐,伯禽不当受。”曰:“然。范先生说书, 大抵言语宽,所以至此。”干。
“居是邦不非其大夫”,只是不议其过恶。若大 夫有不善,合当谏正者,亦不可但已。孔子谓季氏八佾 与三家雍彻之事,又却不然。人杰。
“人既不仁,自是与那礼乐不相管摄。礼乐虽是 好底事,心既不在,自是呼唤他不来,他亦不为吾用矣 。心既不仁,便是都不醒了。如人身体麻木,都不醒了 ,自是与礼乐不相干事。所以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 ,求其放心而已矣。’只是一个求放心,更无别工夫。 ”或曰:“初求放心时,须是执持在此,不可令他放。 ”曰:“也不用擒捉他,只是要常在这里。”或曰:“ 只是常常省察照管得在,便得,不可用心去把持擒捉他 。”曰:“然。只知得不在,才省悟,便在这里。”或 曰:“某人只恁擒制这心,少间倒生出病痛,心气不定 。”曰:“不是如此。只是要照管常在此,便得。”
问:“礼者,天理之节文;乐者,天理之和乐。 仁者,人心之天理。人心若存得这天理,便与礼乐凑合 得着,若无这天理,便与礼乐凑合不着。”曰:“固是 。若人而不仁,空有那周旋百拜,铿锵鼓舞,许多劳攘 ,当不得那礼乐。”焘。
“人而不仁”,则其心已不是;其心既不是,便 用之于礼乐,也则是虚文,决然是不能为。心既不正, 虽有钟鼓玉帛,亦何所用!卓。
“人而不仁,如礼何”!而今莫说“八佾”、“ 雍彻”,是无如礼乐何。便教季氏用四佾以祭,也无如 礼乐何,缘是它不仁了。夔孙。
蜚卿问:“‘人而不仁,如礼何’!是无恻隐之 心,则礼乐皆为虚文。”曰:“此仁是指全体而言,不 是指恻隐。”可学。
希真问:“‘人而不仁’,与‘不能以礼让为国 ’,皆曰‘如礼何’!意同否?”曰:“‘人而不仁’ ,是以仁对礼乐言。‘不以礼让’,是以礼之实对礼之 文言。能以逊让为先,则人心感服,自无乖争陵犯之风 。”恪。
或问:“集注云‘礼乐不为之用’,如何?”曰 :“礼是恭敬底物事,尔心中自不恭敬,外面空做许多 般模样;乐是和乐底物事,尔心中自不和乐,外面强做 和乐,也不得。心里不恁地,外面强做,终是有差失。 纵饶做得不差失,也只表里不相应,也不是礼乐。”集 注。
“集注云‘礼乐不为用’,是如何?”曰:“不 仁之人,浑是一团私意,自不柰那礼乐何。礼乐须是中 和温厚底人,便行得。若不仁之人,与礼乐自不相关了 。譬如无状之人去读语孟六经。语孟六经自是语孟六经 ,与他即无干涉,又安得为之用!”时 举。
或问“人而不仁”注下数语。曰:“‘其如礼乐 何哉’,是柰他不下;礼乐不为之用也,是不为我使, 我使他不得。虽玉帛交错,不足以为礼;虽钟鼓铿锵, 不足以为乐。虽有礼而非礼,虽有乐而非乐。”因言“ 季氏,当初成王不赐,伯禽不受,则后人虽欲僭,亦无 样子,他也做不成”。又曰:“观天子之礼于鲁宋。宋 是二王后,有天子之礼。当时诸侯皆不识天子之礼,皆 于鲁宋观之。”节。
“仁者,天下之正理”。只是泛说,不是以此说 仁体。若曰“义者,天下之正理,也得”。义 刚。
问“仁者,天下之正理”。曰:“说得自好,只 是太宽。须是说仁是本心之全德,便有个天理在。若天 理不在,人欲横肆,如何得序而和!”时 举。
程子说“仁者,天下之正理”,固好;但少疏, 不见得仁。仁者,本心之全德。人若本然天理之良心存 而不失,则所作为自有序而和。若此心一放,只是人欲 私心做得出来,安得有序,安得有和!铢 。
问“仁者,天下之正理”。曰:“此说太宽。如
义,亦可谓天下之正理;礼,亦可谓天下之正理。”又
问:“仁是合知觉与理而为之与,舍知觉而为之与?”
曰:“仁自是知觉。”又问:“知觉是仁中之一件否?
”久之,曰:“生底是仁。”又曰:“仁义礼智是四个
根子,恻隐、羞恶、恭敬、是非是根上所发底苗。”又
曰:“生是元,长是亨,收敛是利,藏是贞,只是一气
。理无形,故就气上看理,也是恁地。”次日,又曰:
“仁是根,爱是苗。”又曰:“古人言仁,多以慈详恺
悌。易则曰:‘安土敦乎仁,故能爱。’何尝以知觉为
仁!”又曰:“程子曰‘仁是理’,此说太宽。如曰‘
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此说却是紧要底。”问
:“仁如何包四者?”曰:“
易便说得好:‘元者,善之长。’义礼知莫非善,这
个却是善之长。”又曰:“义礼知无仁,则死矣,何处
更讨义礼知来?”又曰:“如一间屋分为四段,仁是中
间紧要一段。孟子言‘仁人心,义人路’,后不言义者
,包义在其中。如‘克己复礼为仁’,亦是恁地。”节
。
问:“仁者,心之德也。不仁之人,心德既亡, 方寸之中,绝无天理。平日运量酬酢,尽是非僻淫邪之 气,无复本心之正。如此等人,虽周旋于玉帛交错之间 ,钟鼓铿锵之际,其于礼乐判为二物,如猿狙衣周公之 服一般,其如礼乐何!伊川所谓‘仁者,天下之正理。 失正理,则无序而不和’。所谓正理,即心之德也。若 天理不亡,则见得礼乐本意,皆是天理中发出来,自然 有序而和。若是胸中不有正理,虽周旋于礼乐之间,但 见得私意扰扰,所谓升降揖逊,铿锵节奏,为何等物! 不是礼乐无序与不和,是他自见得无序与不和,而礼乐 之理自在也。”曰:“只是如此。”南 升。
问:“‘人而不仁,如礼乐何’!据李氏之说, 则指在外之礼乐言之,如玉帛钟鼓之类。程先生所谓‘ 无序而不和’,却是主在内者言之,如何?”曰:“两 说只是一意。缘在我者无序而不和,故在外之礼乐亦不 为我用。”又问:“仁义礼智,皆正理也,而程子独以 仁为天下之正理,如何?”曰:“便是程子之说有太宽 处,此只是且恁宽说。”曰:“是以其专言者言之否? ”曰:“也是如此。”广。
问:“集注举三说:若游氏则言心,程氏主理, 李氏谓‘待人而后行’。”曰:“所疑者何?”曰:“ 今观前二说,与后说不相似。”曰:“仲思以为如何? ”曰:“此正‘苟非其人,道不虚行’之意。盖心具是 理,而所以存是心者,则在乎人也。”曰:“恁地看, 则得之。”道夫。
问:“吕氏曰:‘礼乐之情,皆出于仁。’此语
似好。”曰:“
大概也只是如此。”问:“游氏曰:‘人而不仁,则
人心亡矣,如何?”曰:“此说好。”问:“曾见先生
说‘仁者,心之德’。义礼智皆心之德否?”曰:“都
是。只仁是个大底。”问:“谢氏曰:‘未能颠沛造次
由于是,故如礼何!未能不忧,故如乐何!’似说得宽
。”曰:“他只似做时文用故事,也不必恁地。”问:
“程先生尹先生皆以仁为正理,如何是正理?”曰:“
只是正当底道理。”干。集义。
林闻一问:“‘林放问礼之本’,而孔子并以丧 告之,何也?”曰:“丧亦是礼。奢底是礼之吉者,丧 是礼之凶者。”节。
辛适正问:“‘林放问礼之本’,何故只以丧礼
答之?”曰:“
礼不过吉凶二者而已。上句泛以吉礼而言,下句专指
凶礼而言。然此章大意不在此,须看问答本意。孔子只
是答他问礼之本,然俭戚亦只是礼之本而已。及其用也
,有当文时,不可一向以俭戚为是,故曰:‘品节斯,
斯之谓礼’,盖自有个得中恰好处。”僩
。
问“丧与其易也,宁戚”。曰:“其他冠婚祭祀 ,皆是礼,故皆可谓‘与其奢也宁俭’。惟丧礼独不可 ,故言‘与其易也宁戚’。易者,治也,言治丧礼至于 习熟也。丧者,人情之所不得已。若习治其礼有可观, 则是乐于丧,而非哀戚之情也,故礼云:‘丧事欲其纵 纵尔。’”卓。
问:“‘丧与其易也宁戚’,注易为治,何也? ”曰:“古人做物滑净,无些碍处,便是易。在礼,只 是太滑熟了。生固无诚实,人才太滑熟,亦便少诚实。 ”曰:“夫子何故只以俭戚答礼之本?”曰:“初头只 是如此,未有后来许多文饰,文饰都是后来事。丧初头 只是戚,礼初头只是俭。当初亦未有那俭,俭是对后来 奢而言之,盖追说耳。如尧土阶三尺,当初只是恁地, 不是为俭,后来人称为俭耳。东坡说忠、质、文,谓当 初亦未有那质,只因后来文,便称为质。孔子曰:‘从 先进。’周虽尚文,初头尚自有些质在。”曰:“三纲 、五常亦礼之本否?”曰:“初头亦只有个意耳。如君 臣亦只是个诚敬而已,未有许多事。”淳 。
问“礼之本”。曰:“初间只有个俭戚,未有那 文。俭戚是根,有这根然后枝叶自发出来。”又问:“ 戚是此心自然发出底;俭又不类。”曰:“俭亦不是故 意俭,元初且只有污樽抔饮之类。”毅父问:“先生旧 说,俭戚且是近本。”曰:“对奢、易言之,且得说俭 、戚是本。若论礼之本,则又在俭、戚之前。未用如此 说得。”时举。
奢、易过于文,俭、戚则不及而质。与其过也, 宁不及,不及底可添得。夔孙。
问:“‘林放问礼之本’一章,某看来,奢、易 是务饰于外,俭、戚是由中。”曰:“也如此说不得。 天下事,那一件不由心做。但俭、戚底发未尽在,奢、 易底发过去了,然都由心发。譬之于花,只是一个花心 ,却有开而未全开底,有开而将离披底。那俭、戚底便 犹花之未全开,奢、易底便犹花之离披者。且如人之居 丧,其初岂无些哀心,外面装点得来过当,便埋没了那 哀心。人之行礼,其初岂无些恭敬之心,亦缘他装点得 来过当,便埋没了那恭敬之心。而今人初以书相与,莫 不有恭敬之心。后来行得礼数重复,使人厌烦,那恭敬 之心便埋没了。”或问:“‘易’字,集注引孟子‘易 其田畴’之‘易’,是习熟而平易之意否?”曰:“易 ,只是习得来熟,似欢喜去做,做得来手轻足快,都无 那恻怛不忍底意思。”因举檀弓“丧事欲其纵纵尔”与 曲礼“丧事先远日”,皆是存恻怛不忘之意也。焘 。
胡叔器说“林放问礼之本”一章。曰:“林放若 问礼之大体,便包得阔。今但问本,似未为大。然当时 习于繁文,人但指此为礼,更不知有那实处。故放问, 而夫子大之,想是此问大段契夫子之心。盖有那本时, 文便在了。若有那文而无本,则岂得为礼!‘易其田畴 ’之说,盖由范氏‘丧易而文’之语推之。治田者须是 经犁经耙,治得窒碍,方可言熟也。若居丧习熟于礼文 ,行得皆无窒碍,则哀戚必不能尽,故曰‘不若戚而不 文之愈也’。如杨氏‘污樽抔饮’之说,他是就俭说, 却不甚亲切。至于‘丧不可以径行直情’一句,大觉文 意颠倒。后面云‘则其本戚而已’,却似与前面无收杀 。此须是说居丧先要戚,然却不可无衰麻哭踊之数以为 之节,如此说,方得。今却说得衰麻哭踊似是先底,却 觉语意不完。龟山说话多如此,不知如何。却是范氏‘ 俭者,物之质;戚者,心之诚’二语好。”又曰:“人 只习得那文饰处时,自是易忘了那朴实头处,如‘巧言 令色鲜矣仁’之类。”义刚。
杨氏谓礼始诸饮食燔炙。言礼之初,本在饮食。 然其用未具,但以火炽石,其石既热,却以肉铺其上, 熟而食之,安有鼎俎笾豆也!然方其为鼎俎之始,亦有 文章,雕镂烦而质灭矣,故云“与奢宁俭”。又云:“ 杨说‘丧不可直情而径行’。此一语,稍伤那哀戚之意 。其意当如上面‘始诸饮食’之语,谓丧主于哀戚,为 之哭泣擗踊,所以节之,其本则戚而已。”杨 氏语多如此,所以取彼处亦少。子蒙。
问:“‘林放问礼之本’。夫礼贵得中,奢、易 则过于文,俭、戚则不及而质,皆未为合礼。然质乃礼 之本,过于文则去本已远。且礼之始,本诸饮食,‘污 樽而抔饮,篑桴而土鼓’,岂不是俭。今若一向奢而文 ,则去本已远,故宁俭而质。丧主于哀戚,故立衰麻哭 踊之数以节之。今若一向治其礼文,而无哀戚之意,则 去本已远,故宁戚而质,乃礼之本。”曰:“也只是如 此。”南升。
问:“易,乃慢易,如何范氏以为‘丧易而文’ ?”曰:“易也近文。‘易’字训治,不是慢易、简易 之‘易’。若是慢易、简易,圣人便直道不好了,知何 更下得‘与其’字,只此可见。”干。
“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无君且胜之者”。此说 无意义。振。
问:“范氏吕氏皆以为夷狄有君而无礼义,不如 诸夏之无君而有礼义,恐未当。”曰:“不知他如何恁 地说。且如圣人恁地说时,便有甚好处!不成中国无君 恰好!”问:“亡,莫只是有无君之心否?”曰:“然 。”干。
问“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曰:“圣人也不 曾是故意为季氏说。只是据事说,季氏闻之自当止。”
“其争也君子”,言争得来也君子。铢 。
问:“‘其争也君子’,只是横渠说,争为辞逊
底否?”曰:“
然。毕竟是为君子之争,不为小人之争。”干
。
问:“伊川云‘美质待礼以成德,犹素待绘以成 绚’,却似有质须待礼,有素须待绚。”曰:“不然。 此质却重。”□。
“素以为绚”,言人有好底姿容材质,又有口辅 之美,盼倩之佳,所以表其质也。此见素以为质,而绚 以文之也。“起予”之义者,谓孔子言绘事后素之时, 未思量到礼后乎处,而子夏首以为言,正所以启发夫子 之意。非谓夫子不能,而子夏能之以教夫子也。子 蒙。
因论“起予者商”,“回非助我”等处,云:“ 圣人岂必待二子之言,而后有所启发耶!然圣人胸中虽 包藏许多道理,若无人叩击,则终是无发挥于外。一番 说起,则一番精神也。”柄。
问“文、献”。曰:“只是典籍、贤人。若以献 作法度,却要用这‘宪’字。”问:“‘征’字训‘成 ’字如何?”曰:“也有二义。如此,只是证成之,故 魏征字‘玄成’。”又曰:“这一段,中庸说得好,说 道‘有宋存焉’,便见得杞又都无了。如今春秋传中, 宋犹有些商礼在。”干。
或问:“孔子能言夏殷之礼而无其证。是时文献 不足,孔子何从知得?”曰:“圣人自是生知聪明,无 所不通。然亦是当时‘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 孔子广询博问,所以知得。杞国最小,所以文献不足。 观春秋所书,杞初称侯,已而称伯,已而称子。盖其土 地极小,财赋不多,故宁甘心自降为子、男之国,而其 朝觐贡赋,率以子、男之礼从事。圣人因其实书之,非 贬之也。”僩。
问:“‘夏礼吾能言之’章,以中庸参看,殷犹 可考,夏之文献不足尤甚。”曰:“杞国最小,所以文 献不足。观春秋所书,初称侯,已而称伯,已而称子, 盖其朝觐贡赋之属,率以子、男之礼从事。圣人因其实 而书之,非贬之也。如滕国亦小,隐十一年来朝书侯, 桓二年来朝书子。解者以为桓公弑君之贼,滕不合朝之 ,故贬称子。某尝疑之,以为自此以后一向书子,使圣 人实恶其党恶来朝之罪,则当止贬其一身。其子孙何罪 ,一例贬之,岂所谓‘恶恶止其身’耶!后来因沙随云 :‘滕国至小,其朝觐贡赋,不足以附诸侯之大国,故 甘心自降为子。子孙一向微弱,故终春秋之世,常称子 ,圣人因其实而书之耳。’故郑子产尝争贡赋之次,曰 :‘昔天子班贡,轻重以列。郑伯,男也,而使从公、 侯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即其事也。春秋之世 ,朝觐往来,其礼极繁。大国务吞并,犹可以办。小国 侵削之余,何从而办之。其自降为子,而一切从省者, 亦何足怪!若谓圣人贬人,则当时大国灭典礼,叛君父 ,务吞并者,常书公,书侯。不贬此,而独责备于不能 自存之小国,何圣人畏强陵弱,尊大抑小,其心不公之 甚!故今解春秋者,某不敢信,正以此耳。”胡 泳。
“程先生说:‘禘,是禘其始祖之所自出,并群 庙之主皆祭之。祫,则止自始祖而下,合群庙之主皆祭 之。’所谓禘之说,恐不然。故论语集解中止取赵伯循 之说。”广云:“观‘禘祫’两字之义亦可见。”曰: “禘,只是王者既立始祖之庙,又请他那始祖之尊长来 相热乐相似。”广。
仁父问:“‘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 集注有两意。”曰:“这其实也只说既灌而往不足观。 若‘不王不禘’,而今自着恁地说将来。其实这一句只 说灌以后不足观。”又云:‘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 ,下观而化也。’这盥,自与灌不同。灌,是以秬鬯之 酒灌地以降神。这盥,只是洗手。凡祭祀数数盥手,一 拜则掌拊地,便又着洗。伊川云:‘人君正其表仪,以 为下民之观,当庄严如始盥之初,勿使诚意少散如既荐 之后。’某看观卦意思,不是如此。观义自说圣人至德 出治,天下自然而化,更不待用力,而下莫不观感而化 ,故取义于盥。意谓积诚之至,但是盥涤而不待乎荐享 ,有孚已自颙若,故曰‘下观而化也’。”蔡季通因云 :“‘盥而不荐,有孚颙若’,言其理也;‘下观而化 ’,述其德也。”贺孙。
问:“禘之说,诸家多云,鲁跻僖公,昭穆不顺 ,故圣人不欲观。如何?”曰:“禘是于始祖之庙推所 自出之帝,设虚位以祀之,而以始祖配,即不曾序昭穆 。故周禘帝喾,以后稷配之。王者有禘有祫,诸侯有祫 而无禘,此鲁所以为失礼也。”时举。
问:“吕氏以未盥之前,诚意交于神明,既灌而 后,特人事耳。如何?”曰:“便是有这一说,道是灌 以前可观,以后不必观。圣人制礼,要终始皆尽诚,不 必如此说。”干。
李公晦问:“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 乎!”曰:“此尚明得,何况其他!此尚感得,何况其 他!”节。
器之问:“禘之说,治天下如指诸掌,恐是至诚 感动之意。”曰:“禘是祭之甚远甚大者。若其他四时 之祭及祫祭,祭止于太祖。若禘,又祭其祖之所自出, 如祭后稷,又推后稷上一代祭之,周人禘喾是也。‘礼 ,不王不禘。’禘者,祭其祖之所自出,而以祖配之。 盖无庙而祭于祖庙,所以难以答或人。固是鲁禘非礼, 然事体大,自是难说。若主祭者须是极其诚意,方可感 格。”贺孙。
问:“‘或问禘之说’,集注所谓‘非仁孝诚敬 之至,不足以与此’,何也?盖祭祀之事,以吾身而交 于鬼神,最是大事。惟仁则不死其亲,惟孝则笃于爱亲 。又加之诚敬以聚集吾之精神,精神既聚,所谓‘祖考 精神,便是吾之精神’,岂有不来格者!”曰:“看得 文字皆好。”南升。
禘是追远之中又追远,报本之中又报本。盖人于 近亲曾奉养他底,则诚易感格,如思其居处言笑,此尚 易感。若太远者,自非极其至诚不足以格之,所以难下 语答他。此等处,极要理会,在论语中为大节目。又曰 :“圣人制祭祀之意深远,非常人所能知。自祖宗以来 ,千数百年,元是这一气相传。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 卑。但法有止处,所以天子只得七庙,诸侯五,大夫三 。此是法当如此。然圣人之心犹不满,故又推始祖自出 之帝,以始祖配之。然已自无庙,只是祔于始祖之庙。 然又惟天子得如此,诸侯以下不与焉。故近者易感,远 者难格。若薄俗粗浅之人,他诚意如何得到这里!不是 大段见得义理分明底,如何推得圣人报本反始之意如此 深远!非是将这事去推那事。只是知得此说,则其人见 得义理尽高,以之观他事,自然沛然,所以治天下不难 也。”明作。
叔共问禘之说。曰:“寻常祭祀,犹有捉摸。到 禘时,则甚渺茫。盖推始祖之所自出者,而祭之于始祖 之庙,以始祖配之,其所禘者无庙无主,便见圣人追远 报本之意,无有穷已。若非诚敬之至,何以及此!故‘ 知禘之说,则诚无不格’,此圣人所以难言也。”时 举。
问:“‘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如何?”曰 :“幽明只是一理。若是于那渺茫幽深之间知得这道理 ,则天下之理皆可推而明之矣。”恪。
问:“‘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治 天下不为难矣。’先王报本反始之意,虽莫深于禘,如 何才知其说,便能于理无所不明?”曰:“此是理之至 大者。盖人推至始祖,则已极矣。今又推始祖所自出之 帝而祀焉,则其理可谓穷深极远矣。非仁孝诚敬之至, 何以及此!能知此,则自然理无不明,诚无不格,于治 天下真不为难矣。”广。
子升问禘之说。曰:“禘之意最深长。如祖考与 自家身心未相辽绝,祭祀之理,亦自易理会。至如郊天 祀地,犹有天地之显然者,不敢不尽其心。至祭其始祖 ,已自大段阔远,难尽其感格之道。今又推其始祖之所 自出而祀之,苟非察理之精微,诚意之极至,安能与于 此哉!故如此,则于治天下不难也。”木 之。
问“‘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而天 下不难治。’此只是说圣人穷尽物理,而无一念之不实 ,虽至幽至远之神,犹能感通,则其治天下自是明且易 否?”曰:“此是说禘与他祭不同,当看那‘禘’字。 ”义刚言:“禘是祭始祖所自出之帝。盖远而易忘,人 情所不追念者,而乃能感而通之,非仁孝诚敬之至,孰 能与此!”曰:“然。”义刚。
仁父问:“‘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 ,治天下不难。’如何?”曰:“天地阴阳生死昼夜鬼 神,只是一理。若明祭祀鬼神之理,则治天下之理,不 外于此。‘七日戒,三日齐,必见其所祭者’,故‘郊 焉则天神格,庙焉则人鬼享’。此可谓至微而难通者。 若能如此,到得治天下,以上感下,以一人感万民,亦 初无难者。这鬼神生死之理,却惟上蔡见得。看他说‘ 吾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说得有道理。如说‘非其 鬼而祭之’一段,亦说得好。”贺孙。
问:“知禘之说,何故治天下便易?”曰:“禘 ,诸公说得也多头项,而今也见不得,集注中且依约如 此说。”或问:“以鲁人僭,故孔子不说否?”曰:“ 也未必是如此。不知,只是不敢知。”或曰:“只是知 得报本否?”曰:“亦不专是如此。中庸‘明乎禘尝之 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亦如此说。盖禘是个大祭,那 里有君臣之义,有父子之亲,知得则大处是了,便也自 易。”曰:“恐此只是既知得报本,又知得名分,又知 得诚意否?”曰:“是。此处游氏说得好。祭统中说‘ 祭有十伦’,亦甚好。子细看,方知得不是空言。”淳 。
或问“禘之说”。曰:“谢氏云‘全得自家精神 ,便是祖考精神’,此说好。苟能全得自家精神,则‘ 郊焉而天神格,庙焉而人鬼享’。”子 蒙。
问:“鲁之郊、禘,自成王之赐,伯禽之受不是 了,后世子孙合如何而改?”曰:“时王之命,如何敢 改!”曰:“恐不可自改,则当请命于天王而改之否? ”先生首肯,曰:“是。”淳。
或问“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曰:“祭先主于 孝,祭神主于敬。虽孝敬不同,而如在之心则一。圣人 万一有故而不得与祭,虽使人代,若其人自能极其恭敬 ,固无不可;然我这里自欠少了,故如不祭。”时 举。
正甫问“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曰:“祭先如 在,祭外神亦如神在。爱敬虽不同,而如在之诚则一。 吾不与祭,而他人摄之,虽极其诚敬,而我不得亲致其 如在之诚,此心终是阙然。”倪。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此是弟子平时见孔子 祭祖先及祭外神之时,致其孝敬以交鬼神也。孔子当祭 祖先之时,孝心纯笃,虽死者已远,因时追思,若声容 可接,得以竭尽其孝心以祀之也。祭外神,谓山林溪谷 之神能兴云雨者,此孔子在官时也。虽神明若有若亡, 圣人但尽其诚敬,俨然如神明之来格,得以与之接也。 “吾不与祭,如不祭”,孔子自谓当祭之时,或有故而 使人摄之,礼虽不废,然不得自尽其诚敬,终是不满于 心也。范氏所谓“有其诚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其神” 。盖神明不可见,惟是此心尽其诚敬,专一在于所祭之 神,便见得“洋洋然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然则神 之有无,皆在于此心之诚与不诚,不必求之恍忽之间也 。南升。
问:“‘祭神如神在’,何神也?”曰:“如天 地、山川、社稷、五祀之类。”曰:“范氏谓‘有其诚 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其神’,只是心诚则能体得鬼神 出否?”曰:“诚者,实也。有诚则凡事都有,无诚则 凡事都无。如祭祀有诚意,则幽明便交;无诚意,便都 不相接了。”曰:“如非所当祭而祭,则为无是理矣。 若有是诚心,还亦有神否?”曰:“神之有无也不可必 ,然此处是以当祭者而言。若非所当祭底,便待有诚意 ,然这个都已错了。”淳。
问:“范氏云:‘有其诚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 其神。’恐是自家心里以为有便有,以为无便无。”曰 :“若只据自家以为有便有,无便无,如此却是私意了 。这个乃是自家欠了他底,盖是自家空在这里祭,诚意 却不达于彼,便如不曾祭相似。”焘。
子善问鬼神:“范氏解‘祭如在’云:‘有其诚 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其神。’虚空中无非气。死者既 不可得而求矣,子孙尽其诚敬,则祖考即应其诚。还是 虚空之气自应吾之诚,还是气只是吾身之气?”曰:“ 只是自家之气,盖祖考之气与己连续。”贺 孙。
王孙贾庸俗之人,见孔子在卫,将谓有求仕之意 ,欲孔子附己,故有媚奥与媚灶之言。彼亦须闻有孔子 之圣,但其气习卑陋,自谓有权可以引援得孔子也。“ 子曰‘不然’”者,谓媚奥与媚灶皆非也。天下只有一 个正当道理。循理而行,便是天。若稍违戾于理,便是 得罪于天,更无所祷告而得免其罪也。犹言违道以干进 ,乃是得罪于至尊至大者,可畏之甚,岂媚时君与媚权 臣所得而免乎!此是逊辞以拒王孙贾,亦使之得闻天下 有正理也。南升。
周问:“‘获罪于天’,集注曰:‘天即理也。 ’此指获罪于苍苍之天耶,抑得罪于此理也?”曰:“ 天之所以为天者,理而已。天非有此道理,不能为天, 故苍苍者即此道理之天,故曰:‘其体即谓之天,其主 宰即谓之帝。’如‘父子有亲,君臣有义’,虽是理如 此,亦须是上面有个道理教如此始得。但非如道家说, 真有个‘三清大帝’着衣服如此坐耳!”铢 。
问:“注云:‘天即理也。逆理,则获罪于天矣 。’人若顺理而行,则心平气和,而自然安裕。若悖理 伤道,非必有所谓天祸人刑,而其胸次错乱,乖气充积 ,此即是获罪于天否?”曰:“固是如此,也不消说道 心气和平。这也只见有为恶幸免者,故有此说。然也不 必说道有无人祸天刑。即是才逆理,便自获罪于天。” 贺孙。
或问灶陉。曰:“想是灶门外平正可顿柴处。” 义刚。
问“五祀皆设主而祭于所,然后迎尸而祭于奥” 。曰:“譬如祭灶,初设主于灶陉。陉非可做好安排, 故又祭于奥以成礼。凡五祀皆然。但亦有不可晓者。若 被人问第二句,便晓未得。问以何人为尸,便晓不得。 五祀各有主,未祭及祭毕,不知于何处藏,是无所考也 。”贺孙。
夫子得志,大概从周处多。道夫 。
问“吾从周”。曰:“孔子为政,自是从周处多 。盖法令自略而日入于详,详者,以其弊之多也,既详 则不可复略。今法令明备,犹多奸宄,岂可更略。略则 奸宄愈滋矣!”僩。
“子入太庙,每事问。”知底更审问,方见圣人 不自足处。贺孙。
“‘子入太庙,每事问。’宗庙朝廷重事,自用 谨,虽知亦问。”曰:“是当然。必有差失处。每常思 量,行事所以错处,多是有忽之之心。且如使人做一事 ,丁宁谆复,其中已有意以为易晓而忽之不嘱者。少间 事之差处,都由那忽处生。”僩。
或问:“‘射不主皮’,是绝不取于贯革?”曰 :“先王设射,谓‘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岂不愿射 得深中。如‘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发彼小●,殪 此大兕’之类,皆是要得透,岂固以不主皮为贵,而但 欲略中而已。盖乡射之时是习礼容。然习礼容之人,未 必皆勇敢之夫。若以贯革为贵,则失所以习礼之意。故 谓若有人体直心正,持了弓矢又审固,若射不贯革,其 礼容自可取,岂可必责其贯革哉!此所以谓‘为力不同 科’也。”时举。
或问“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先生举易“弧 矢之利,以威天下”;又举诗“舍矢如破”,曰:“射 之本意,也是要得贯革。只是大射之礼主于观德,却不 全是祼股肱决射御底人。只要‘内志正,外体直’,取 其中,不专取其力耳。”倪。植同。
古人用之战斗,须用贯革之射。若用之于礼乐, 则观德而已。武王克商,散军郊射,而贯革之射息。则 是前此用兵之时,须用贯革之射,今则不复用矣。又曰 :“郭先生云:‘弓弩之制,被神宗改得不好。’高宗 亦尝如此说。”又曰:“郭先生谓古人射法易学,今人 射法难学,渠须理会得。郭先生论弓弩及马甚精。”南 升。
问:“明道说:‘此与为力而射者不同科。’伊 川曰:‘功力非一端,苟有可取,不必同科。’此二说 ,都就本文上添了字多,方解得,恐未稳。”曰:“便 是如此,这处自是甚分明。”又问:“明道曰‘射不专 以中为善’,如何?”曰:“他也只是一时间恁地说, 被人写放册上,便有碍。如‘内志正,外体直’,只要 个中。不要中,要甚底!”问:“‘主皮’如何说?” 曰:“‘皮’字,看来只做个‘贯革’字;主,便是主 于贯革。”因问:“古人射要如何用?”曰:“其初也 只是修武备,圣人文之以礼乐。”干。
居父问:“‘饩羊’,注云:‘特羊。’”曰: “乃专特之‘特’,非牛也。‘特牲’、‘用特’,皆 是特用一牛,非指特为牛也。”贺孙。
问:“尹氏谓‘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 此恐只是说泛然之臣。若任重之臣,恐不当如此说。” 曰:“就人君而言,则如此说。但道理亦是如此。自是 人主不善遇之,则下面人不尽心。如孟子所谓‘君之视 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道理是如此。”义刚因 问:“孟子此章,前辈皆谓有圭角,如何?”安卿言: “孟子恐只是为战国人君而设。”曰:“也是理当如此 。自人臣言,固是不可不忠。但人君亦岂可不使臣以礼 !若只以为臣下当忠,而不及人主,则无道之君闻之, 将谓人臣自是当忠,我虽无礼亦得。如此,则在上者得 肆其无礼。后人好避形迹,多不肯分明说。却不知使上 不尽礼,而致君臣不以善终,却是贼其君者也。若使君 能尽礼,则君臣□地长久。”义刚。
问“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曰:“此言作 诗之人乐不淫、哀不伤也。”因问:“此诗是何人作? ”曰:“恐是宫中人作。盖宫中人思得淑女以配君子, 未得则哀,既得则乐。然当哀而哀,而亦止于‘辗转反 侧’,则哀不过其则;当乐而乐,而亦止于钟鼓、琴瑟 ,则乐不过其则,此其情性之正也。”铢 。
问:“‘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是诗人情 性如此,抑诗之词意如此?”曰:“是有那情性,方有 那词气声音。”淳。
问:“关雎之诗,得情性之正如此。学者须是‘ 玩其辞,审其音’,而后知之。”曰:“只玩其辞,便 见得。若审其音,也难。关雎是乐之卒章,故曰‘关雎 之乱’。乱者,乐之卒章也。故楚辞有‘乱曰’,是也 。前面须更有,但今不可考耳。”南升 。集注。
问:“‘审其音’,如何?”曰:“辞气音节亦 得其正。如人传嵇康作广陵散操,当魏末晋初,其怒晋 欲夺魏,慢了商弦,令与宫弦相似。宫为君,商为臣, 是臣陵君之象。其声愤怒躁急,如人闹相似,便可见音 节也。”铢。
讲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有引明道之说 为证者:“‘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此 言‘无伤善’,与所谓‘哀而不伤’者,如何?”讲者 云:“为其相似,故明道举以为证否?”曰:“不然。 无伤善,与哀而不伤两般。‘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是言哀乐中节。谓不伤为‘无伤善之心’,则非矣。” 谟。
或问:“有以‘使民战栗’为哀公之言者。”曰 :“诸家多如此说,却恐未然,恐只是宰我之辞。上有 一‘曰’字者,宰我解‘周人以栗’之义,故加一‘曰 ’字以发其辞耳。‘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 ,既往不咎。”’盖云‘驷不及舌’,言岂可以轻发邪 !言出宰我之口,入哀公之耳矣,岂可更谏而追之哉! ”
问:“‘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三 句有别否?”曰:“亦有轻重。然社也无说话。便待宰 我当初答得好,也无说话。况‘使民战栗’之语,下面 又将启许多事邪!”淳。
问:“宰我所言,尚未见于事,如何不可救?” 曰:“此只责他易其言,未问其见于事与未见于事。所 谓‘驷不及舌’,‘斯言之玷,不可为也!’盖欲使谨 于言耳。”木之。
或说“管仲器小”章。义刚言:“使仲器局宏阔
,须知我所为‘
功烈如彼其卑’,岂肯侈然自肆,至于奢僭如此!”
曰:“也不说道功烈卑时不当如此。便是功大,亦不可
如此。”义刚。
“管仲器小。”陶兄云:“须是如孟子言‘居天 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方是大器 。”曰:“是。”子蒙。
“‘管氏有三归’,不是一娶三姓女。若此,却 是僭。此一段意,只举管仲奢处,以形容他不俭。下段 所说,乃形容他不知礼处,便是僭。窃恐不可做三娶说 。”明作。
问:“‘管仲之器小哉?’集注云:‘度量褊浅 ,规模卑狭。’”曰:“度量褊浅,是他容受不去了。 容受不去,则富贵能淫之,贫贱能移之,威武能屈之矣 。规模,是就他施设处说。”僩。集注 。
林闻一问:“‘度量褊浅,规模卑狭’,只是一
意否?”曰:“
某当时下此两句,便是有意。”因会坐间朋友各说其
意。叔重云:“
‘度量褊浅’,言容纳不得也。管仲志于功利,功利
粗成,心已满足,此便器小处。盖不是从反身修德上做
来,故规模卑狭,奢而犯礼,器小可知。器大,则自知
礼矣。”时举云:“管仲以正天下正诸侯为莫大之功,
却不知有‘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底事,更大于此。此
所以为小也。”先生曰:“必兼某上面两句,方见得它
器小。盖奢而犯礼,便是它里面着不得,见此些小功业
,便以为惊天动地,所以肆然犯礼无所忌也。亦缘他只
在功利上走,所以施设不过如此。才做到此,便不觉自
足矣。古人论王、伯,以为王者兼有天下,伯者能率诸
侯。此以位论,固是如此。然使其正天下,正诸侯,皆
出于至公,而无一毫之私心,则虽在下位,何害其为王
道。惟其‘搂诸侯以伐诸侯’,假仁义以为之,欲其功
尽归于己,故四方贡赋皆归于其国,天下但知有伯而不
复知有天子。此其所以为功利之心,而非出于至公也。
在学者身上论之,凡日用常行应事接物之际,才有一毫
利心,便非王道,便是伯者之习,此不可不省察也。”
或云:“王、伯之分,固是如此。然邵康节多说‘皇、
王、帝、伯之道’,不知皇、帝与王又有何异同?是时
使之然耶?”曰:“此亦是其德有厚有薄。皇与帝终是
自然。然黄帝亦曾用兵战斗,亦不是全然无所作为也。
”时举。
问:“‘管仲之器小哉!’器,莫只是以资质言
之否?”曰:“
然。”“若以学问充满之,则小须可大?”曰:“固
是。”曰:“先生谓其‘度量褊浅,规模卑狭’,此二
句尽得器小之义否?”曰:“
前日亦要改‘度量’作‘识量’,盖才说度量,便只
去宽大处看了。人只缘见识小,故器量小。后又思量,
亦不须改。度量是言其资质,规模是言其所为。惟其器
小,故所为亦展拓不开。只欲去后面添说所以如此者,
只缘不知学以充之之意。管仲只缘器量小,故才做得他
这些功业,便包括不住,遂至于奢与犯礼。奢与犯礼,
便是那器小底影子。若是器大者,自然不至如此。看有
甚功业,处之如无。胡文定春秋传却只以执辕涛一事为
器小,此太拘泥。”因言:“管仲相桓公以伐楚,只去
问他‘包茅’、‘昭王不返’二事,便见他得如此休。
据楚当时,凭陵中夏,僭号称王,其罪大矣!如何不理
会?盖才说着此事,楚决不肯服,便事势住不得。故只
寻此年代久远已冷底罪过及些小不供贡事去问,想它见
无大利害,决不深较。只要他稍稍追听,便收杀了。此
亦是器小之故。才是器小,自然无大功业。”广
。
问:“‘管仲之器小哉!’此是孔子说管仲胸中
所蕴及其所施设处,将‘器小’二字断尽了。盖当时之
人,只见管仲有九合之功,将谓它大处大故。孔子却见
它一生全无本领,只用私意小智做出来,仅能以功利自
强其国;若是王佐之才,必不如此,故谓之‘器小’。
盖奢与僭,便是器小之人方肯做。然亦只是器小底人,
一两件事看得来。孔子‘器小’两字,是包括管仲一生
,自本至末,是个褊浅卑狭底人。”曰:“管仲固是用
私意小智做出来。今为管仲思量,看当做如何方得?”
某云:“须如孟子告齐梁之君,若不可,则休。”曰:“
是时周室犹未衰,此最是难事,合为它思量。”直卿
云:“胡文定公云:‘当上告天王,下告方伯。’是时
天王又做不起。桓公系是方伯了,也做不得。是时楚强
大,几无周室。若非桓公出来,也可虑。但管仲须相桓
公伐楚了,却令桓公入相于周,辅助天子。”曰:“是
时有毛韩诸公皆为天子三公,岂肯便信得桓公过,便放
桓公入来。”又云:“若率诸侯以朝王,如何?”曰:
“也恐诸公未肯放桓公率许多诸侯入周来。此事思量是
难事,又也难说。”南升。
问:“规矩如何为大器?”曰:“这一个物事方 ,只是这一个物事方,不能令其他底方。如规可以令天 下物事圆,矩可以令天下物事方。把这一个矩看,要甚 么皆可以方,非大器而何!”节。
萧景昭举杨氏曰:“道学不明,而王、伯之略混
为一涂,故闻管仲之器小,则疑其为俭;以不俭告之,
则又疑其知礼。”先生曰:“
恐‘混为一涂’之下,少些曲折。盖当时人但见有个
管仲,更不敢拟议他,故疑器小之为俭,又疑不俭之为
知礼。”时举。
问管仲小器。曰:“只为他本领浅,只做得‘九
合诸侯、一匡天下’之功。扬雄说得极好:“大器其犹
规矩准绳,无施不可。”管仲器小,只做得这一件事。
及三归反坫等事,用处皆小。上蔡说得来太小,如曰:
‘则其得君而专政,夫岂以天下为心哉,不过济耳目之
欲而已。’管仲又岂止如此。若如此,又岂能‘九合诸
侯,一匡天下’!大凡自正心、诚意,以及平天下,则
其本领便大。今人只随资禀去做。管仲资禀极高,故见
得天下利害都明白,所以做得许多事。自刘汉而下,高
祖太宗亦是如此,都是自智谋功力中做来,不是自圣贤
门户来,不是自自家心地义理中流出。使高祖太宗当汤
武,固自不得;若当桓文,尚未可知。”问:“使二君
与桓文同时,还在其上,还出其下?”曰:“桓公精密
,做工夫多年。若文公只是六年,一作
“疏浅”。已自甚快。但管仲作内政,尽从脚底做
出,所以独盛于诸侯。汉高从初起至入秦,只是掳掠将
去,与项羽何异。但宽大,不甚杀人耳。秦以苛虐亡,
故高祖不得不宽大;隋以拒谏失国,故太宗不得不听人
言。皆是他天资高,见得利害分明,稍不如此,则天下
便叛而去之。如太宗从谏,甚不得已,然当时只有这一
处服得人。”又曰:“
汉唐与齐晋之时不同。汉唐甚仓猝。”又问:“谢氏
却言子云之说不然。”曰:“他缘是快,只认得量浅底
意思,便说将去:‘无所往而不利,无所适而不通,无
所为而不成,无所受而不可。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
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
国家,无所处而不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威武不能屈’,要之,大器即此便是。如上蔡,只认得
个‘富贵不能淫’。”骧。集义。
问:“仪封人亦是据理而言。若其得位失位,则 非所及知也。”曰:“仪封人与夫子说话,皆不可考。 但此人辞气最好,必是个贤有德之人。一见夫子,其观 感之间,必有所见,故为此言。前辈谓‘作者七人’, 以仪封人处其一,以此。”南升。
或问韶、武美善。曰:“德有浅深。舜性之,武
王反之,自是有浅深。又舜以揖逊,武以征伐,虽是顺
天应人,自是有不尽善处。今若要强说舜武同道,也不
得;必欲美舜而贬武,也不得。”又曰:“
舜武不同,正如孟子言伯夷伊尹之于孔子不同。至谓
‘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
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是则同也’。舜武同异
正如此。故武之德虽比舜自有深浅,而治功亦不多争。
韶、武之乐正是圣人一个影子,要得因此以观其心。大
凡道理须宽心看,使各自开去。打叠了心胸,安顿许多
道理在里面,高者还他高,下者还他下,大者还他大,
小者还他小,都历历落落,是多少快活!”道
夫。
叔蒙问韶尽美尽善,武尽美未尽善。曰:“意思
自不同。观礼记所说武王之舞:‘始而北出’,周在南
,商在北,此便做个向北意思;‘再成而灭商’,须做
个伐商意思;‘三成而南’,又做个转归南意思;‘四
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又分六十
四个做两处。看此舞,可想见乐音须是刚,不似韶纯然
而和。武须有些威武意思。”又问:“尧舜处汤武之时
,肯如汤武所为否?”曰:“
圣德益盛,使之自服耳。然到得不服,若征伐也免不
得,亦如征有苗等事,又如黄帝大段用兵。但古人用兵
,与后世不同。古人只趱将退,便是赢,那曾做后世样
杀人,或十五万,或四十万,某从来不信。谓之多杀人
,信有之。然指定数四十万,必无此理。只如今安顿四
十万人,亦自大段着地位。四十万人也须会走,也须争
死,如何掘个窟去埋得许多!”贺孙。
子善问“韶尽美矣”一章。曰:“后世所谓文武 之舞,亦是就韶武舞变出来。韶舞不过是象那‘地平天 成,六府三事允治’,天下恁地和平底意思。武舞不过 象当时伐商底意思。观此二个意思,自是有优劣。但若 论其时,则当时聚一团恶人为天下害,不能消散,武王 只得去伐。若使文王待得到武王时,他那旧习又不消散 ,文王也只得伐。舜到这里,也着伐。但恐舜文德盛, 其徒或自相叛以归之,亦未可知。但武王之时只得如此 做。‘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性,是自有底;身 ,是从身上做得来,其实只是禀资略有些子不相似处耳 。”恪。
“韶与武,今皆不可考。但书所谓:‘正德利用
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劝之以九
歌。’此便是作韶乐之本也。所谓‘九德之歌,九韶之
乐’,是也。看得此歌,本是下之人作歌,不知当时如
何取之以为乐,却以此劝在下之人。武王之武,看乐记
便见得,盖是象伐纣之事。其所谓北出者,乃是自南而
北伐纣也,看得乐气象便不恁地和。韶乐只是和而已。
故武所以未尽善。”又云:“
乐声也易得亡失。如唐太宗破阵乐,今已不可考矣。
”南升。
问:“集注:‘美者,声容之盛;善者,美之实 。’如何是美之实?”曰:“据书中说韶乐云:‘德惟 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 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此是韶乐九章。看他意思 是如何?到得武乐,所谓‘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 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 ,六成而复缀以崇’,与夫‘总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 ;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其意思与韶自是不同。” 广。集注。
“善者,美之实。”实,只是事,是武王之事不 称也。舜之德性之,武王反之,是他身上事,与揖逊、 征伐不相干。但舜处武王时毕竟又别。明 作。
问“善者美之实”。曰:“实是美之所以然处。 且如织出绢与布,虽皆好,然布终不若绢好。”问:“ ‘性之、反之’,似此精微处,乐中如何见得?”曰: “正是乐上见。只是自家不识它乐,所以见不得。”僩 。
问“善者美之实”。曰:“美是言功,善是言德 。如舜“九功惟叙,九叙惟歌”,与武王仗大义以救民 ,此其功都一般,不争多。只是德处,武王便不同。” 曰:“‘未尽善’,亦是征伐处未满意否?”曰:“善 只说德,是武王身上事,不干征伐事。”曰:“是就武 王反之处看否?”曰:“是。”谢教,曰:“毕竟揖逊 与征伐也自是不同,征伐是个不得已。”曰:“亦在其 中,然不专就此说。”淳曰:“既征伐底是了,何故又 有不得已意?”曰:“征伐底固是,毕竟莫如此也好。 所以孔子再三诵文王至德,其意亦可见矣。乐便是圣人 影子,这处‘未尽善’,便是那里有未满处。”淳 。
或问韶、武善美之别。曰:“只就世俗论之,美 如人生得好,善则其中有德行耳。以乐论之,其声音节 奏与功德相称,可谓美矣,善则是那美之实。”又问: “或说武王之心与舜一般,只是所行处与心相反,所以 有‘尽善、未尽善’之别。”曰:“圣人固无两心,乌 有心如此而所行相反者!且如尧之末年,水土之害如此 ,得舜承当了,天下遂极治。纣之时,天下大乱,得武 王仗仁义,诛残贼,天下遂大治。以二圣人之功业论之 ,皆可谓尽美矣。然其美之实有尽、未尽者,只是舜较 细,武王较粗些。然亦非圣人实要如此,只是所遇之时 不同耳。”僩。
问:“征伐固武王之不幸。使舜当之,不知如何 ?”曰:“只看舜是生知之圣,其德盛,人自归之,不 必征伐耳。不然,事到头,也住不得。如文王亦然。且 如‘殷始咎周,周人乘黎。祖伊恐,奔告于受’。这事 势便自是住不得。若曰‘奔告于受’,则商之忠臣义士 ,何尝一日忘周。自是纣昏迷尔。”道夫问:“吴氏稗 传谓书序是后人傅会,不足信。”曰:“亦不必序,只 经文谓‘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讫我殷命 !”则是已交手争竞了。纣固无道,然亦是武王事势不 相安,住不得了。仲虺告成汤曰:‘肇我邦于有夏,若 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 则仲虺分明言事势不容住,我不诛彼,则彼将图我矣。 后人多曲为之说以讳之。要之,自是避不得。”道 夫。
或问:“‘尽善、尽美’,说揖逊、征诛足矣, 何以说‘性之、反之’处?”曰:“也要寻它本身上来 ,自是不同。使舜当武王时,毕竟更强似大武;使武王 当舜时,必不及韶乐好。”铢。
问:“‘子谓韶尽美矣’章,引程氏曰:‘尧舜 汤武,其揆一也。征伐非其所欲,所遇之时然耳。’使 舜遇汤武之时,不知如何?”曰:“只怕舜德盛,人自 归之。若是大段负固,不得已,也须征伐,如伐苗是也 。”又问:“‘舜性之,汤武反之’,地位亦自不同。 ”曰:“舜之德如此,又撞着好时节;武王德不及舜, 又撞着不好时节。”铢。
问:“尧舜在汤武时,还做汤武事否?”曰:“ 尧舜且做尧舜看,汤武且做汤武看。看得其心分明,自 见得。”可学。
汤武之征伐,只知一意恻怛救民而已,不知其他 。僩。
问“武未尽善”。曰:“若不见得他‘性之、反 之’不同处,又岂所谓‘闻其乐而知其德’乎!舜与武 王固不待论。今且论汤武,则其反之至与未至,虽非后 学所敢议,然既尝读其书,恐亦不待闻乐而知之也。” 请问。曰:“以书观之,汤毕竟反之工夫极细密,但以 仲氏称汤处观之,如‘以礼制心,以义制事’等语,又 自谓‘有惭德’,觉见不是,往往自此益去加功。如武 王大故疏,其数纣之罪,辞气暴厉。如汤,便都不如此 。”赐。
或问“武未尽善”一段。先生以所答示诸友云: “看得如何?”皆未有所答。次问祖道。答曰:“看来 汤武也自别。如汤自放桀归来,犹做工夫,如‘从谏弗 咈’,‘改过不吝’,‘昧爽丕显,旁求俊彦’,刻盘 铭,修人纪,如此之类,不敢少纵。武王自伐纣归来, 建国分土,散财发粟之后,便只垂拱了。又如西旅之獒 费了太保许多气力,以此见武王做工夫不及成汤甚远。 先生所谓‘观诗书可见’者,愚窃以为如此。”先生笑 曰:“然。某之意正如此。”祖道。
问:“范氏以为德不同,谢氏以为时不同,游氏 以为事不同。三者孰是?”曰:“毕竟都有些子,如何 得同?杨氏曰:‘武之武,非圣人之所欲。’横渠亦曰 :‘征伐岂其所欲!’此说好。”干。 集义。
“居上不宽”三句,句末这三字是本。有其本, 方可就其本上看他得失厚薄。若无其本,更看个什么? 明作。
“居上而不宽,为礼而不敬,临丧而不哀”,更 无可据以为观者矣。盖宽也,敬也,哀也,所谓本也。 其本既亡,则虽有条教法令之施,威仪进退之节,擗踊 哭泣之数,皆无足观者。若能宽,能敬,能哀了,却就 它这宽、敬、哀中去考量他所行之是否。若不宽,不敬 ,不哀,则纵其他有是处,皆不在论量之限矣。如醋, 须是酸,方就它酸之中,看那个酽,那个淡。若只似水 相似,更论量个什么,无可说矣。僩。
问“居上不宽”一章。曰:“才无那宽敬哀三者 ,便是无可观了,把什么去观他!惟有三者,方可观其 至与不至,尽与不尽,行此三者之得失也。但看‘可以 观之’字,便自见得‘观’字去着。”焘 。
希真问“吾何以观之哉”章。曰:“如宽便有过 不及,哀便有浅深,敬便有至不至。须有上面这个物事 ,方始就这上见得他得失。若无这个物事,却把什么观 得他!”恪。
叶问“吾何以观之哉”。曰:“居上紧要在宽,
为礼紧要在敬,临丧紧要在哀。三者俱无,则居上、为
礼、临丧,却似不曾一般,将以何者观之哉!言将甚底
看它,它都无了。”铢。去伪录云:“
居上只要观它宽,为礼只要观它敬,临丧只要观它哀。
今皆无之,无可观矣!”
问:“‘里仁为美’,论语孟子注不同,如何? ”曰:“论语本文之意,只是择居。孟子引来证择术, 又是一般意思。言里以仁者为美,人之择术,岂可不谨 。然亦不争多。”问:“美,是里之美?抑人之美?” 曰:“如云俗美一般。如今有个乡村人淳厚,便是那乡 村好;有个乡村人不仁、无廉、无耻者多,便是那乡村 不好。这章也无甚奥义,只是择居而已。然‘里仁’字 也差异。”淳。
问:“‘里仁为美’,孟子引用,自要说下文‘ 安宅’。谢氏说:‘论语本意不是如此。’”曰:“若 这般说话,也要认得本旨是了。若如孟子说,也无害; 如谢氏,也无害。”贺孙。
问:“此章谢氏引孟子择术为证,如何?”曰: “圣人本语不是说择术。古人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是 合着事。”刘问:“今人数世居此土,岂宜以他乡俗美 而遽迁邪?”曰:“古人‘危邦不入,乱邦不居’。近 而言之,若一乡之人皆为盗贼,吾岂可不知所避!圣人 言语说得平正,必欲求奇说令高远如何!今人说文字, 眼前浅近底,他自要说深;在外底,他要说向里;本是 说他事,又要引从身上来;本是说身上事,又要引从心 里来,皆不可。”宇。
问:“既是‘失其本心’,则便解滥淫,而必以 久言之,何故?”曰:“也有时下未肯恁地做底,圣人 说话稳。而今说道他不仁,则约便滥,乐便淫,也有不 便恁地底。”义刚。贺孙录云:“亦有 乍能勉强一时者。”
至之问“仁者安仁”。曰:“仁者心便是仁,早 是多了一‘安’字。‘知者利仁’,未能无私意,只是 知得私意不是着脚所在,又知得无私意处是好,所以在 这里千方百计要克去个私意,这便是利仁。”时 举。
刘潜夫问“安仁”、“利仁”之别。曰:“安仁 者不知有仁,如带之忘腰,屦之忘足。利仁者是见仁为 一物,就之则利,去之则害。”壮祖。
晞逊问:“所谓利仁者,莫是南轩所谓‘有所为 而为者’否?”曰:“‘有所为而为’不是好底心,与 利仁不同。‘仁者安仁’,恰似如今要做一事,信手做 将去,自是合道理,更不待逐旋安排。如孟子说:‘动 容周旋中礼者,盛德之至也。哭死而哀,非为生者也; 经德不回,非以干禄也;言语必信,非以正行也。’这 只顺道理合做处便做,更不待安排布置。待得‘君子行 法以俟命而已’,便与上不同。”又云:“有为而为之 ,正是说‘五霸假之也’之类。”贺孙 。
仁者温淳笃厚,义理自然具足,不待思而为之, 而所为自帖帖地皆是义堙,所谓仁也。知者知有是非, 而取于义理,以求其是而去其非,所谓知也。升 卿。
萧景昭问:“而今做工夫,且须利仁。”曰:“ 唯圣人自诚而明,合下便自安仁。若自明而诚,须是利 仁。”铢。
仁、知虽一,然世间人品所得,自有不同:颜子 曾子,得仁之深者也;子夏子贡,得知之深者也。如程 门之尹氏则仁胜,上蔡则知胜。升卿。
或问“仁者心无精粗内外远近之间”。曰:“若 有,便成两段。此句为‘仁者安仁’设。”节 。集义。
或问:“‘仁者心无内外远近精粗之间’,如何
?”曰:“仁者洞然只是一个心,所以无内外精粗远近
之间。然须看自家有间底心是如何,然后看无间底心是
如何。”又问:“‘无内外之间’,是如何?”曰:“
表里如一。”又问:“如何是‘远近精粗之间’?”曰
:“他当初若更添‘高下、显微、古今’这样字,也只
是一理。”又问:“才有些个搀绝间断,便不得。”曰
:“才有私意,便间断了。所以要‘克己复礼’,便是
要克尽私意。盖仁者洞然只是这一个心。如一碗清水,
才入些泥,有清处,有浊处。”又问:“上蔡解此段,
只是论‘仁者安仁,知者利仁’,先解这一段,方连上
面说。”曰:“
看他文义,须是包上面说,方得相贯。然‘仁者安仁
,知者利仁’,又须着自去看。”
问:“不能无远近精粗之间,如何?”曰:“亦
只是内外意思。‘吾心浑然一理,无内外远近精粗’,
这段分别说极通透。上蔡寻常说有过当处,此却他人说
不到。”先生再三诵“安仁则一,利仁则二”之句,以
为解中未有及此者,因叹云:“此公见识直是高。利仁
,贪利为之,未要做远底,且就近底做;未要做精底,
且就粗底做。”问:“‘安仁者非颜闵以上不知此味’
,便是圣人之事乎?”曰:“
是。须知‘非颜闵以上不知此味’,到颜闵地位知得
此味,犹未到安处也。”宇。
问:“安仁者,‘心无内外远近精粗之间’。性 之未动,既皆至理所存;情之既发,无非至理所著。利 仁固是审于既发,莫更着谨于未发否?”曰:“若未发 时,自着不得工夫。未发之时,自尧舜至于涂人,一也 。”问:“原宪‘克、伐、怨、欲不行’,是他许多不 好物事都已发了,只白地壅遏得住,所以非独不得为仁 ,亦非求仁之事。”曰:“是如此。”贺 孙。
问:“上蔡云:‘安仁,非颜闵以上做不得。’ 颜闵似未至安仁?”曰:“亦见此意思。”可 学。
问“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程子所谓“得其 公正是也”。曰:“今人多连看‘公正’二字,其实公 自是公,正自是正,这两个字相少不得。公是心里公, 正是好恶得来当理。苟公而不正,则其好恶必不能皆当 乎理;正而不公,则切切然于事物之间求其是,而心却 不公。此两字不可少一。”僩。
居父问:“仁者动静皆合正理,必有定则,凡可
好可恶者,皆凑在这则子上,所以‘能好人,能恶人’
。”曰:“然。程子所以说‘
得其公正是也’。惟公然后能正,公是个广大无私意
,正是个无所偏主处。”贺孙。
问:“‘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好善而恶恶 ,天下之同情。若稍有些子私心,则好恶之情发出来便 失其正。惟仁者心中浑是正理,见人之善者则好之,见 不善者则恶之。或好或恶,皆因人之有善恶,而吾心廓 然大公,绝无私系,故见得善恶十分分明,而好恶无不 当理,故谓之‘能好能恶’。”曰:“程子之言约而尽 。公者,心之平也;正者,理之得也。一言之中,体用 备矣。”南升。
先生问学者:“‘苟志于仁矣,无恶也’,与‘
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前面说志
于仁则能无恶,此段说志于道而犹有此病。其志则一,
而其病不同,如何?”诸友言不合。曰:“
仁是最切身底道理。志于仁,大段是亲切做工夫底,
所以必无恶。志于道,则说得来阔。凡人有志于学,皆
志于道也。若志得来泛泛不切,则未必无耻恶衣恶食之
事。又耻恶衣食,亦有数样。今人不能甘粗粝之衣食,
又是一样。若耻恶衣恶食者,则是也吃着得,只是怕人
笑,羞不如人而已,所以不足与议。”僩
。
“‘苟志于仁矣’,方志仁时,便无恶。若间断 不志仁时,恶又生。”或云:“过非心所欲为,恶则心 所欲。”曰:“恶是诚中形外,过是偶然过差。”明 作。
杨氏云:“苟志于仁矣,未必无过举也,然而为 恶则无矣。”先生问学者:“过与恶,如何分别?”曰 :“过非心所欲为,恶是心所欲为。”曰:“恶是诚于 中,形诸外,所以异也。”铢。
“审富贵而安贫贱”者,言不以其道得富贵,须 是审。苟不以其道,决是不可受它底。不以其道得贫贱 ,却要安。盖我虽是不当贫贱,然当安之,不可于上面 计较云,“我不当得贫贱”,有汲汲求去之心,譬如人 作折本经纪相似。铢。
问:“君子当得富贵。所谓不当得而得者,乃人 君不能用其言,徒欲富贵其身。”曰:“富贵不以道得 之,不但说人君不用其言,只富贵其身。如此说,却说 定了。凡是富贵贫贱有不当得而得者,皆不处不去。如 ‘孔子主我,卫卿可得’之类,亦是不当得之富贵。须 且平说,不要执定一事。又终食、造次、颠沛,一句密 似一句,须至倾覆流离之际,亦不违仁也。”南 升。
文振问“富与贵”一章。曰:“‘富与贵,不以 其道得之’,若曰是谄曲以求之,此又是最下等人。所 谓得之者,便设有自到我面前者,吾知其有一毫不是处 ,也不可处。譬如秀才赴试,有一人先得试官题目将出 来卖,只要三两贯钱,便可买得,人定是皆去买。惟到 这里见得破,方是有学力。圣人言语,岂可以言语解过 一遍便休了!须是实体于身,灼然行得,方是读书。” 时举。
问:“贫贱,如何是不当得而得之?”曰:“小 人放僻邪侈,自当得贫贱。君子履仁行义,疑不当得贫 贱,然却得贫贱,这也只得安而受之,不可说我不当得 贫贱,而必欲求脱去也。今人大率于利,虽不当得,亦 泯默受之;有害,则必以为不当得,而求去之矣。君子 则于富贵之来,须是审而处之;于贫贱,则不问当得与 不当得,但当安而受之,不求去也。”问:“此二节语 ,犹云‘怨有不雠,而德无不报’之意否?”曰:“然 。盖于富贵则有所不处,于贫贱则必受之而不辞也。” 僩。
问:“‘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去’字或读 作上声,可否?”曰:“自家离去之‘去’,去声读; 除去之‘去’,上声读。此章只是去声。”义 刚。
“君子去仁”之“去”只音去声。如“孟子去齐 ”之“去”,我元有而自离去之也。若作上声,则是除 却。贺孙。明作录云:“是除却了,非 也。”
“富与贵,贫与贱”一章。某曰:“学者须是从 富贵贫贱处判断得下,方有用工处。”先生喜曰:“这 里看得分晓,须要做下面工夫。若做得下面工夫,看上 面事愈觉分晓。”又问:“‘恶不仁者’,直是如此峻 洁!”曰:“只缘是不要一点不仁底事着在身上。”又 曰:“如此看得,方是。”炎。
子善问此章。曰:“且如不处、不去,若是资质 好底,所见稍明,便于这里也能见得,只是未必到无终 食不违底意思。不处、不去,乃是立脚处好了,细密工 夫方下得。若上面无立脚处了,其他可见。一 作:“下面工夫,无缘可见。”圣人之意,不独是 教人于富贵贫贱处做工夫,须是到终食不违,颠沛造次 都用工,方可。”恪。
先生因寓看里仁篇,云:“前面几段更好熟看, 令意脉接续。”因问:“造次是‘急遽苟且之时’。苟 且,莫只就人情上说否?”曰:“苟且是时暂处,苟可 以坐,苟可以立,令此心常存,非如大宾大祭时也。” 问:“曾子易箦,莫是苟且时否?”曰:“此正是颠沛 之时。那时已不可扶持,要如此坐,也不能得。”宇 。
敬之问:“富贵贫贱,圣人教人,要得分别取舍 到个真切处,便随道理做去。有一般昏弱之人,都只是 人欲上行,便是不识痛痒底人。”先生曰:“圣人这处 恰似说得疏。学问工夫尽多,圣人去富贵贫贱上做工夫 。不是处富贵贫贱时节,又如何做工夫?终不成闲过了 这处!圣人且立个大界限,先要人分别得个路头。‘君 子去仁’,便是不成个君子。看圣人说得来似疏,下面 便说到细密处。须是先说个粗,后面方到细处。若不是 就粗处用工,便要恁地细密,也不得。须知节节有工夫 ,剥了一重又一重,去了一节又一节。”敬之云:“此 章说此三句,可谓紧切。虽然,只说存养,未说仁处, 要是教人自体认看。”先生笑曰:“公又如此。所见这 里未是极处,更要去言外说道理,如何得。圣人这处, 正是说筑底处,正是好着力处,却如此轻说过了!众人 是这个心,圣人也只是这个心,存得心在这里,道理便 在这里。从古圣贤,只是要理会这个物事。保养得这个 在,那事不从这里做出!”宇。
“富与贵,贫与贱”,方是就至粗处说。后面“ 无终食之间违仁”,与“造次、颠沛必于是”,方说得 来细密。然先不立得这个至粗底根脚,则后面许多细密 工夫更无安顿处,人更无可得说。须是先能于富贵不处 ,贫贱不去,立得这个粗底根脚了,方可说上至细处去 。若见利则趋,见便则夺,这粗上不曾立得定,更说个 什么!正如“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与“贫而乐,富 而好礼”相似。若未能无谄无骄,如何说得乐与好礼! 却是先就粗处说上细上去。僩。
“富贵贫贱,不处不去,此一节,且说个粗底,
方是个君子皮壳,里面更多有事在。然先会做这事,方
始能不去其仁。既把得定,然后存养之功自此渐渐加密
。夔孙录此下云:“然必先‘无终食违
仁’,然后‘造次、颠沛必于是’。”如孟子言‘
善、利之间’,须从‘
间’字上看。但孟子之言勇决,孔子之言详缓,学者
须就这上着力。今学者都不济事,才略略有些利害,便
一齐放倒了!某尝向朋友说,须是就这上立得脚住,方
是离得泥水。若不如此,则是在泥里行,才要出,又堕
在泥里去。纵说得道理,也没安顿处。如大学所谓‘诚
其意者,毋自欺也’。毋自欺有多少事,他却只就‘小
人闲居为不善,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着其善’
处说。为甚先要去了这个?盖不切,则磋无所施;不琢
,则磨无所措矣。”又曰:“‘审富贵’,是义;‘安
贫贱’,是命。”赐。
不以道得富贵不处,不以道得贫贱不去,是说处 这事。“君子去仁,恶乎成名”,是主宰处。终食、造 次、颠沛,是操存处。李先生说得好。端 。
问“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一章。曰:“如孔子 言此,便是自平居时说到那造次、颠沛之际。如孟子说 义重于生处,却又说急处有打得过时,如闲居时却有照 管不到处,或失之。”焘。
周李卿问造次之义。曰:“杜预谓,‘造次之期 ,言草草不成礼也’,便是此意。左传谓,‘过信为次 ’,亦只是苟且不为久计之意。”义刚 。
蜚卿问:“注云:‘取舍之分明,然后存养之功 密;存养之功密,则取舍之分益明。’如何?”曰:“ 此言内外大小皆当理会。外若不谨细行,则内何以为田 地根本。内虽有田地根本,而外行不谨,则亦为之摇夺 。如世间固有小廉曲谨,而临大节无可取者,亦有外面 界辨分明,而内守不固者。”可学。
问:“明道云:‘不以其道得之富贵,如患得之 。’文义如何?”曰:“‘如患得之’,是患不得之, 将此‘得’字解上‘得’字。”必大。 集义。
“好仁者,自是那一等天资纯粹底人,亦其真知 仁之可好而实好之,故视天下之物无以尚乎此。恶不仁 者,又是那一等天资耿介底人,亦其真知不仁之可恶而 实恶之,故凡不仁之事,不使毫发加诸己。若好仁而有 以尚之,这便不是真好;恶不仁而未免有所不当为,这 便不是真恶。然好仁者于不仁非不恶,终是好底意思多 ;恶不仁者于仁非不好,终是恶底意思重。好仁,非颜 曾未易言。恶不仁,恐伯夷叔齐方始当得。
问此一章。曰:“好仁者与恶不仁者虽略有轻重 ,然恶不仁者到得‘不使不仁加乎其身’,便亦是仁了 。二者以资禀言之,其宽弘静重者,便是好仁底人;其 刚毅特立者,便是恶不仁底人。”时举曰:“利仁者即 是好仁者否?”曰:“好仁,恶不仁,皆利仁者之事。 ”时举曰:“‘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是言未见用 力底人,还是未见用力而力不足之人?”曰:“此意, 圣人只是言其用力者之难得。用力于好者固未之见,到 资禀昏弱欲进而不能者,亦未之见,可见用力者难得也 。”
问:“好仁、恶不仁,是有优劣否?”曰:“略 有之。好仁者,自有一般人资质较宽和温厚;恶不仁者 ,自是有一般人资禀较刚果决裂,然而皆可谓之成德。 横渠言‘好仁、恶不仁,只是一人’,说得亦好,但不 合。圣人言两‘者’字,必竟是言两人也。”
问:“好仁、恶不仁,有轻重否?”曰:“也微 有些轻重。好仁,是他资质宽厚和重;恶不仁,是刚毅 方正。好仁,则于仁与礼上多些;恶不仁,则于义与智 上多些。好仁,只知有仁,而不见那不仁来害他;恶不 仁,是曾得知这病痛,惟恐来害他。略与‘安行、强行 ’相似。好仁,是康强底人,平生未尝病,亦不知有病 痛;恶不仁,是曾被病害,知得病源,惟恐病来侵着。 恶不仁终是两件,好仁却浑沦了。学者未能好仁,且从 恶不仁上做将去,庶几坚实。”僩。
问:“好仁者如颜子,恶不仁者似孟子否?”曰 :“好仁者与恶不仁者本无优劣,只是他两个资质如此 。好仁底人,是个温柔宽厚底资质,只见得好仁处好, 不甚嫌那不仁底,他只见得好仁路上熟。恶不仁者,便 是个刚劲峭直底资质,心里真个是恶那不仁底事。好仁 底较强些子,然好仁而未至,却不及那恶不仁之切底。 盖恶不仁底真是壁立千仞,滴水滴冻,做得事成!”僩 。
“好仁、恶不仁,只是利仁事,却有此二等,然 亦无大优劣。只是好仁者是资性浑厚底,恶不仁者是资 性刚毅底;好仁者恻隐之心较多,恶不仁者羞恶之心较 多。圣人之意,谓我未见好仁、恶不仁者。”又从而自 解之曰:“我意所谓好仁者,须是‘无以尚之’;所谓 恶不仁者,须是‘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是好之笃, 恶之切,如此等人,不是说那略略恁地好仁、恶不仁底 。”又曰:“伯夷是恶不仁底,柳下惠是好仁底,也无 大故优劣。”夔孙。
因论“好仁、恶不仁”,曰:“此亦以资质而言 。盖有一等人,只知好仁,更不管恶不仁事;一等人专 是恶不仁意思多,然其‘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则所 为必无不仁矣。然毕竟好仁者终是较得便宜,缘他只低 着头自去做了。恶不仁者却露些圭角芒刃,得人嫌在。 如颜子明道是好仁,孟子伊川是恶不仁;康节近于好仁 ,横渠是恶不仁。”焘。
问:“好仁、恶不仁,莫只是一样人否?”曰: “把做一样说也得,把做两样看也得。也有那好仁底人 ,也有那恶不仁底人。如伯夷便是恶不仁底,柳下惠便 是好仁底。”因言:“此数段,皆是紧要处,须是把做 个题目,只管去寻始得。寻来寻去,将久自解有悟。如 吃物事,味味皆好,却须知道那一般最好,其所以好是 如何,方是。”义刚。
“好仁者无以尚之”,言好之深,而莫有能变易 之者。“恶不仁者不使加乎其身”,言恶之笃,而不使 不仁之事加于己。此与“如好好色,如恶恶臭”,皆是 自己上事。非是专言好人之仁,恶他人之不仁也。端 蒙。
“‘好仁者无以尚之’,只是将无以加之来说, 此与‘恶不仁’一段相对。既是好仁,便知得其他无以 加此。若是说我好仁,又却好财、好色,物皆有好,便 是不曾好仁。若果是好仁,便须天下之物皆无以过之。 亦有解作无一物可以易其所好者。盖只是好仁一件,方 可谓之好仁,所以言‘我未见好仁者’。”徐元震问: “恶不仁如何?”曰:“只谓恶不仁,本不是仁。只‘ 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便是仁了。”□。
好仁者与恶不仁者便别。如好仁者,则真能好之 。恶不仁者知不仁之可恶,而不知好仁,故别。寿 昌。
好仁者便高了恶不仁者。如见白黑相似,吾好白 者,只取白者,彼黑者便自从一边去。如好白而不取白 ,只管地去疾黑者,则亦浅矣。孔子言仁处,皆是用力 处。
问:“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曰:“此心 散漫放肆,打一耸动时,便在这里,能使得多少力!虽 云用力,却不大故用力。”佐。
问:“好仁、恶不仁,虽不可得,果能一旦奋然
用力,不患力之不足。”曰:“须是立志为先,这气便
随他。敬义夹持,上达天德。”问:“‘一日用其力’
,将志气合说如何?”曰:“用力说气较多,志亦在上
面了。‘志之所至,气必至焉’。这志如大将一般,指
挥一出,三军皆随。只怕志不立,若能立志,气自由我
使。‘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人出来恁地
萎萎衰衰,恁地柔弱,亦只是志不立。志立自是奋发敢
为,这气便生。志在这里,气便在这里。”因举手而言
曰:“心在这手上,手便暖;在这脚上,脚便暖。志与
气自是相随。若真个要求仁,岂患力不足!圣人又说道
,亦有一般曾用力而力不足之人,可见昏弱之甚。如这
般人也直是少。”敬之问:“
这章,圣人前面说个向上底,中闲说个能用力而无不
足底,又说到有用力而力不足底,有许多次第,所以深
警学者否?”曰:“也不是深警学者。但言成德之事已
不可见,而用力于仁者亦无之。”宇。
敬之问:“‘好仁、恶不仁’,至‘我未之见也 ’,此不出两端:好仁恶不仁者,是真知得分明,此身 常在天理上。下面说有能一日用力及力不足者,皆是正 当分别天理人欲处着工夫。”又说:“里仁前面所说, 都是且教人涵养,别须更有下工夫处。”曰:“工夫只 是这个。若能于此涵养,是甚次第!今看世上万法万事 ,都只是这一个心。”又曰:“今夜说许多话最要紧。 所谓讲学者,讲此而已;所谓学者,学此而已。”贺 孙。
问:“集注云:‘好仁者,真知仁之可好,故举 天下之物无以加之。恶不仁者,真知不仁之可恶,故其 所以为仁者必能绝去不仁之事,而不使少有及于吾身。 ’此亦只是利仁事否?”曰:“然。”问:“上蔡谓: ‘智者谓之有所见则可,有所得则未可。’如此,则是 二者乃方用功底人,圣人何以为未之见?”曰:“所谓 未有得者,当已见得仁如此好了,贪心笃好,必求其至 。便唤做有所得,未可。”问:“集注于‘好仁、恶不 仁’云:‘皆成德之事,所以难得而见。’若说未有得 ,如何又谓之成德?”曰:“若真是好仁、恶不仁底人 ,已是大段好了,只是未唤做得仁。”问:“这虽说是 成德,莫亦未是十全否?”曰:“虽未是十全,须已及 六七分了。”贺孙。集注。
问:“集注云:‘是成德之事。’如何?”曰: “固是。便是利仁之事。”问:“这处地位,便是在安 仁之次,而利仁之熟也。”曰:“到这里是熟,又未说 到安仁。安仁又别。”宇。
问:“集注前后说不同:前说能用力于仁,未见 其力有不足者。后说有用力而力不足者。既曰用力,亦 安有昏弱欲进而不能者?”曰:“有这般人,其初用力 非不切至,到中间自是欲进不能。夫子所谓‘力不足者 ,中道而废’,正说此等人。冉求力可做,却不自去着 力耳。间或有曾用力而力不足底人,这般人亦是难得。 某旧只说得‘有能一日用其力’一句,后知某未稳,大 段费思量,一似蚁钻珠模样。钻来钻去,语脉却是如此 ,方见得两个‘未见’字不相碍。”宇 。
问:“集注云:‘志之所至,气必至焉。’以泳 观之,亦有始立之志不足以帅久纵之气者。”曰:“也 是志不足。”问:“养得志完全时,只在持守否?”曰 :“持守体察,讲学考索,凡圣人所说底,皆着去做。 ”问:“须有一个本领?”曰:“贯通处只是敬。”问 :“南轩云:‘敬字贯通动静,而以静为本。’”曰: “那是就那主静上说。闲时若静坐些小,也不妨。”因 举明道教上蔡且静坐,彼时却在扶沟县学中。明道言: “某只是听某说话,更不去行。”上蔡对以“无可行处 ”。明道教他且静坐。“若是在家有父母合当奉养,有 事务合当应接,不成只管静坐休!”胡 泳。
一日,诸生讲论语至此章,有引范氏之言者曰:
“恶不仁者,不若好仁者之为美也。”又援吕氏之说,
以为恶不仁者劣于好仁者。“
盖谓孔子以‘好仁无以尚之’,故以恶不仁者之为劣
也。”曰:“恶不仁者,亦不易得。但其人严厉可畏,
不如好仁者之和易也。正不须将好仁、恶不仁分优劣。
圣人谓‘好仁者无以尚之’,非以好仁者为不可过也。
谓人之好仁‘如好好色’,更无以尚之者,此诚于好仁
者也。其曰‘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加乎其身
’者,恶不仁‘
如恶恶臭’,唯恐恶臭之及吾身,其真个恶他如此。
非是且如此恶他,后又却不恶他也。”去
伪。集义。
问“观过知仁”一章。曰:“此是就人有过失处 观之。谓如一人有过失,或做错了事,便观其是过于厚 ,是过于薄。过于厚底,虽是不是,然可恕,亦是仁者 之类。过于薄底,便不得,便是不仁了。知仁,只是知 其仁与不仁而已。”焘。
非是专要在过上看仁,盖就过上亦可以知仁。炎 。
“观过斯知仁”,此“仁”字,是指慈爱而言。 淳。
问:“‘里仁’数章说仁,自有浅深轻重。”曰
:“固是。如‘
观过知仁’之‘仁’,只是就仁爱上说。故程先生尹
先生皆只将‘厚、薄’,‘爱、忍’字说,便见只是慈
爱底仁。如‘里仁为美’,却是那全底。”义
刚。
问“观过知仁”。曰:“先儒说得仁来大了。学 者只管逐句爱说深,不知此‘仁’字说较浅,不是‘仁 者安仁’之‘仁’。如有好底人无私意而过,只是理会 事错了,便也见得仁在。不好底人有私意,便无过,也 不敢保他有仁。如礼记谓‘仁者之过易辞’。仁者之过 ,只是理会事错了,无甚蹊跷,故易说。不仁之过是有 私意,故难说。此亦是观过知仁意。”淳 。
或问:“‘观过斯知仁’,这‘仁’字说得较轻
。”曰:“也只是此理。所以伊川云:‘君子常失于厚
,过于爱。’‘厚’字‘爱’字便见得仁。湖南诸公以
知觉做仁,说得来张大可畏!某尝见人解‘
麒麟之于走兽’云:‘麒麟,狮子也。’某尝以为似
湖南诸公言仁。且麒麟是不践生草,不食生物,多少仁
厚!他却唤做狮子,却是可畏。但看圣人将‘仁’字与
‘义’字相同说,便见。”南升。
圣人之言宽舒,无所偏失。如云“观过斯知仁” ,犹曰观人之过,足知夫仁之所存也。若于此而欲求仁 之体,则失圣人本意矣。礼记“与仁同过”之意,说得 太巧,失于迫切。人杰。
性之问此章。曰:“所谓君子过于厚与爱者,虽 然是过,然亦是从那仁中来,血脉未至断绝。若小人之 过于薄与忍,则与仁之血脉已是断绝,其谓之仁,可乎 ?”时举。
问:“过于厚与爱,虽未为中理,然就其厚与爱 处看得来,便见得是君子本心之德发出来。”曰:“厚 与爱,毕竟是仁上发来,其苗脉可见。”南 升。
此段也只是论仁。若论义,则当云,君子过于公 ,小人过于私;君子过于廉,小人过于贪;君子过于严 ,小人过于纵,观过斯知义矣,方得。这般想是因人而 发,专指仁爱而言也。僩。
问:“伊川谓:‘人之过也各于其类,君子常失 于厚,小人常失于薄;君子过于爱,小人伤于忍。’愚 谓,此与‘礼,与其奢也,宁俭’,同意。”曰:“近 之。”人杰。
或问:“伊川此说,与诸家之说如何?”曰:“ 伊川之说最善。以君子之道观君子,则君子常过于爱, 失之厚;以小人之道观小人,则小人常过于忍,失于薄 。如此观人之过,则人之仁与不仁可知矣。”又问:“ 南轩谓:‘小人失于薄,伤于忍,岂人之情也哉!其所 陷溺可知矣。’此云陷溺,如何?”曰:“他要人自观 ,故下‘陷溺’二字。知所陷溺,则知其非仁矣。”问 :“南轩作韦斋记,以党为偏,云:‘偏者,过之所由 生也。观者,用力之妙也。觉吾之偏在是,从而观之, 则仁可识矣。’此说如何?”曰:“此说本平易,只被 后来人说得别了。”去伪。
问:“昨与刘公度看南轩为先生作韦斋记,其间 说‘观过知仁’一段,以所观在己。及洙泗言仁论,又 以所观在人。不知二说先生孰取。”曰:“观人底是。 记曰:‘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与仁同过,然后其 仁可知也。’即是此意。”又问:“不知此语还是孔子 说否?”曰:“固不可知,只是有此理。”曰:“以琮 观之,不如观己底稳贴。”曰:“此禅话也。”曰:“ 琮不识禅话,但据己见思量,若所观在人,谓君子常过 于厚,小人常过于薄,小人于其党类亦有过于厚处,恐 君子小人之过,于厚薄上分别不开。故谓不如只作观己 说,较静办。”曰:“有‘观’字,有‘过’字,有‘ 知’字,不知那个是仁?”或谓:“观,便是仁事在那 里。”曰:“如琮鄙见,‘观’字、‘过’字、‘知’ 字皆不是仁。‘仁’字政与‘过’字相对。过则不仁, 仁则不过。盖党是己私,仁是天理。识得过底是己私, 便识得不过底是天理。”曰:“如此,则却常留个过与 己私在傍边做甚?”琮曰:“此是圣人言知仁处,未是 言为仁处。”曰:“此是禅学下等说话,禅门高底也自 不肯如此说。一部论语何尝只说知仁!便须有下手处。 请自思量别处说仁,还有只言知仁底意思否?”琮 。
问:“朝闻道而可夕死,莫须是知得此理之全体 ,便可以了足一生之事乎?”曰:“所谓闻道,亦不止 知得一理,须是知得多有个透彻处。至此,虽便死也不 妨。明道所谓:‘非诚有所得,岂以夕死为可乎!’须 是实知有所得,方可。”宇。
“道只是事物当然之理,只是寻个是处。大者易 晓。于细微曲折,人须自辨认取。若见得道理分晓,生 固好,死亦不妨。不然,生也不济事,死也枉死。”又 云:“所谓闻者,通凡圣而言,不专谓圣贤,然大率是 为未闻道者设。且如昨日不曾闻,今日闻之,便是。程 子所谓‘人知而信者为难,非诚有所得,岂以夕死为可 乎!’知后须要得,得后方信得笃。‘夕死可矣’,只 是说便死也不妨,非谓必死也。”明作 。
问:“集注云:‘道者,事物当然之理。’然尝 思道之大者,莫过乎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之伦,而其有亲 ,有义,有别,有信,学者苟至一日之知,则孰不闻焉 。而即使之死,则亦觉未甚济得事。然而所谓道者,果 何处真切至当处?又何以使人闻得而遂死亦无憾?”曰 :“道诚不外乎日用常行之间。但公说未甚济事者,第 恐知之或未真耳。若是知得真实,必能信之笃,守之固 。幸而未死,则可以充其所知,为圣,为贤。万一即死 ,则亦不至昏昧过了一生,如禽兽然,是以为人必以闻 道为贵也。”曰:“所谓闻者,莫是大而天地,微而草 木,幽而鬼神,显而人事,无不知否?”曰:“亦不必 如此,大要知得为人底道理则可矣。其多与少,又在人 学力也。”曰:“看得此章,圣人非欲人闻道而必死, 但深言道之不可不闻耳。若将此二句来反之曰:‘若人 一生而不闻道,虽长生亦何为!’便自明白。”曰:“ 然。若人而闻道,则生也不虚,死也不虚。若不闻道, 则生也枉了!死也枉了!”壮祖。
问:“‘朝闻道’,如何便‘夕死可矣’?”曰 :“物格、知至,则自然理会得这个道理,触处皆是这 个道理,无不理会得。生亦是这一个道理,死亦是这一 个道理。”恪。
问:“‘夕死可矣’,虽死亦安,无有遗恨。” 曰:“死亦是道理。”南升。
“朝闻道,夕死可矣”。此闻是知得到,信得及 ,方是闻道,故虽死可也。若以听人之说为闻道,若如 此便死,亦可谓枉死了!焘。
问“朝闻道,夕死可矣”。曰:“若是闻道,则 生也得个好生,死也得个好死。”问:“朝夕固甚言其 近。然既闻而非久即死,莫多有不及事之悔否?”曰: “犹愈于不闻。”胡泳。
问“朝闻道,夕死可矣”。曰:“所谓夕死可者 ,特举其大者而言耳。盖苟得闻道,则事无小大,皆可 处得,富贵贫贱,无所往而不可。故虽死,亦有死之道 也。”此说与集注少异,读者详之。时 举。
守约问:“伊川解‘朝闻道,夕死可矣’,‘死 得是也’,不知如何?”曰:“‘朝闻道’,则生得是 ,死便也死得是。若不闻道,则生得不是,死便也恁地 。若在生仰不愧,俯不怍,无纤毫不合道理处,则死如 何不会是!”贺孙。集义。
“朝闻道,夕死可矣”。二先生之说,初无甚异 。盖道却是事物当然之理,见得破,即随生随死,皆有 所处。生固所欲,死亦无害。
先生顾安卿曰:“伊川说‘实理’,有不可晓处 。云‘实见得是,实见得非’,恐是记者之误,‘见’ 字上必有漏落。理自是理,见自是见。盖物物有那实理 ,人须是实见得。”义刚曰:“理在物,见在我。”曰 :“是如此。”义刚。淳录云:“实理 与实见不同。盖有那实理,人须是见得。见得恁地确定 ,便是实见。若不实见得,又都闲了。”
贺孙问:“闻道,自是闻道,也无间于死生。”
曰:“如何是无间于死生?”曰:“若闻道,生也得,
死也得。”曰:“若闻道而死,方是死得是。死是,则
在生也都是。若不闻道,在生也做不是,到死也不是。
吾儒只是要理会这道理,生也是这理,死也只是这理。
佛家却说被这理劳攘,百端费力,要埽除这理,教无了
。一生被这理挠,一生被这心挠。”问:“伊川说此一
段,及吕氏说‘动容周旋中礼,盛德之至’,‘君子行
法俟命’,是此意否?”曰:“这是两项。‘动容周旋
中礼’,这是圣人事,闻道自不足以言之。自与道为一
了,自无可得闻。‘行法以俟命’,是见得了,立定恁
地做。”问:“
伊川云:‘得之于心,是为有得,不待勉强。学者须
当勉强。’是如何?”曰:“这两项又与上别。这不待
勉强,又不是不勉而中,从容中道。只是见得通透,做
得顺,便如所谓乐循理底意思。”问:“曾子易箦,当
时若差了这一着,唤做闻道不闻道?”曰:“不论易箦
与不易箦,只论他平日是闻道与不闻道。平日已是闻道
,那时万一有照管不到,也无奈何。”问:“若果已闻
道,到那时也不到会放过。”曰:“那时是正终大事。
既见得,自然不放过。”贺孙。
众朋友共说“士志于道”以下六章毕,先生曰: “此数章如尹和靖程子所注,只于本文添一两字。看着 似平淡,子细去穷究,其味甚长。”义 刚。
“义之与比”,非是我去与义相亲,义自是与比 。谟。
敬之问:“‘义之与比’,是我这里所主者在义 。”曰:“自不消添语言,只是无适无莫,看义理合如 何。‘处物为义’,只看义理合如何区处他。义当富贵 便富贵,义当贫贱便贫贱,当生则生,当死则死,只看 义理合如何。”贺孙。
“南轩说‘“无适无莫”,适,是有所必;莫, 是无所主’,便见得不安。程氏谓‘无所往,无所不往 ,且要义之与比处’,便安了。”曰:“古人训释字义 ,无用‘适’字为‘往’字者。此‘适’字,当如‘吾 谁适从’之‘适’,音的,是端的之意。言无所定,亦 无所不定尔。钦夫云‘吾儒无适、无莫,释氏有适、有 莫’,此亦可通。”大雅。
问:“上蔡所谓‘于无可、无不可之间,有义存 焉,则君子之心果有所倚乎’?凡事皆有一个合宜底道 理,须是见得分明,虽毫发不差,然后得是当。”曰: “义即宜也,但须处得合宜,故曰‘处物为义’。”南 升。
先生问:“谢氏谓‘君子之心果有所倚乎’?如 何看?”义刚云:“只是随事物去量度,不是倚于义。 ”曰:“只是把心去看是与不是。”义刚因问:“‘无 可无不可’,皆是无所容心。但圣人是有个义,佛老是 听其自然。是恁地否?”曰:“圣人也不说道可,也不 说道不可,但看义如何耳。佛老皆不睹是,我要道可便 是可,我要道不可便是不可,只由在我说得。”义 刚。
“君子怀刑”,言思刑法而必不犯之,如惧法之 云尔。端蒙。
“‘君子怀刑’,如礼记所谓‘畏法令’,又如 ‘肃政教’之类,皆是。”或谓:“如‘问国之大禁而 后敢入’,是否?”曰:“不必如此说。只此‘怀刑’ 一句,亦可为善。如违条碍贯底事不做,亦大段好了。 ”明作。
问:“所贵乎君子者,正以其无所待于外而自修 也。刑者,先王所以防小人,君子何必以是为心哉?” 先生默然良久曰:“无慕于外而自为善,无畏于外而自 不为非,此圣人之事也。若自圣人以降,亦岂不假于外 以自修饬。所以能‘见不善如探汤’,‘不使不仁者加 乎其身’,皆为其知有所畏也。某因思集注言:‘君子 小人趋向不同,公私之间而已。’只是小人之事莫非利 己之事,私也。君子所怀在德,则不失其善。至于刑, 则初不以先王治人之具而有所憎疾也,亦可借而自修省 耳。只是一个公心。且如伊川却做感应之理解,此一章 文义虽亦可通,然论语上言君子小人,皆是对举而并言 ,此必不然也。”先生又言:“如汉举孝廉,必曰‘顺 乡里,肃政教’。‘肃政教’之云,是亦怀刑之意也。 ”某因思得此所谓君子者,非所谓成德之人也。若成德 之人,则诚不待于怀刑也。但言如此则可以为君子,如 此则为小人,未知是否。”壮祖。
“此是君子小人相对说看,尹子之说得之。若一
串说底,便添两个‘则’字,‘惠’字下又着添字。”
又问“怀刑”。曰:“只是君子心常存法。大抵君子便
思量苦底,小人便思量甜底。又有一说,‘
怀刑’作恤刑,‘怀德’作施德。要之,不如好善而
恶不仁者是。”□。
放于义而行,只据道理做去,亦安能尽无怨于人 。但识道理者须道是:“虽有怨者,如何恤得他!”若 放于利,则悖理徇私,其取怨之多,必矣。闳 祖。
或说“放于利而行”。义刚云:“此非断断然为 利。但是依放那利行,是外不为利,而内实有为利底意 思。”曰:“才是放时,便是为利了,岂有两样。若是 外不为利而内实为利,则是为利尤甚于断断然为利者。 ”义刚。
“放利多怨”。或问:“青苗亦自便民,何故人 怨?”曰:“青苗便是要利息,所以人怨。”明 作。
“不能以礼让为国”,是徒能进退可观,容止可 度;及到紧要处,却不能让。虽有这繁文末节处,亦无 用,亦不得谓之礼。僩。
问:“‘让者,礼之实也’。莫是辞让之端发于 本心之诚然,故曰‘让是礼之实’?”曰:“是。若玉 帛交错,固是礼之文;而擎跽曲拳,升降俛仰,也只是 礼之文,皆可以伪为。惟是辞让方是礼之实,这却伪不 得。既有是实,自然是感动得人心。若以好争之心,而 徒欲行礼文之末以动人,如何感化得他!”问:“‘如 礼何’一句,从来诸先生都说得费力。今说‘让是礼之 实’,则此句尤分明。”曰:“前辈于这般处也自阔略 。才被说得定了,便只是是也。”贺孙 。
问:“‘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诸家解义 ,却是解做如国何了。”曰:“是如此。如诸家所说, 则便当改作‘如国何’。大率先王之为礼让,正要朴实 头用。若不能以此为国,则是礼为虚文尔,其如礼何! ”谟。
问:“礼者,自吾心恭敬,至于事为之节文,兼
本末而言也。‘
让者,礼之实’,所为恭敬辞逊之心是也。君子欲治
其国,亦须是自家尽得恭敬辞逊之心,方能以礼为国。
所谓‘一家让,一国兴让’,则为国何难之有!不能尽
恭敬辞逊之心,则是无实矣。虽有礼之节文,亦不能行
,况为国乎!”曰:“且不柰礼之节文何,何以为国!
”南升。
义刚说“礼让为国”一章,添“不信仁贤,咈百 姓从己之欲”等语。曰:“此于圣贤本意不亲切。‘一 家让,一国兴让’。此只是说我能如此礼逊,则下面人 自是兴起,更相逊让。如此,则为国何难之有!未说到 那‘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处在。如东坡说‘敦教化’ 中一段,亦自好。其说虽粗,道理却是恁地。而今人好 玄妙,□地说得无形无影,却不如只粗说,较强。”良 久,叹息言:“今日不能制民之产,已自不是。民自去 买田,又更收牙税,是甚说话!古人禁人聚饮,今却张 官置吏,惟恐人不来饮。如此,却何以责人谦逊!”义 刚。
“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不患人之不己
知,患不知人也”。这个须看圣人所说底语意,只是教
人不求知,但尽其在我之实而已。看圣人语意了,又看
今人用心,也有务要人知者。只是看这语意差,便要如
此。所谓求为可知,只是尽其可知之实;非是要做些事
,便要夸张以期人知,这须看语意。如‘居易以俟命’
,也只教人依道理平平做将去,看命如何。却不是说关
门绝事,百样都不管,安坐以待这命。贺
孙。
问“一贯”。曰:“恁地泛看不济事,须从头子 细,章章理会。夫子三千门人,一旦惟呼曾子一人而告 以此,必是他人承当未得。今自家却要便去理会这处, 是自处于孔门二千九百九十九人头上,如何而可!”道 夫。
“一以贯之”,犹言以一心应万事。“忠恕”是 一贯底注脚,一是忠,贯是恕底事。拱 寿。
一是一心,贯是万事。看有甚事来,圣人只是这 个心。从周。
或问“一贯”。曰:“如一条索,曾子都将钱十 十数了成百,只是未串耳。若他人则零乱钱一堆,未经 数,便把一条索与之,亦无由得串得。”铢 。
问“一贯”之说。曰:“须是要本领是。本领若 是,事事发出来皆是;本领若不是,事事皆不是也。” 时举。
或问“一以贯之”,以万物得一以生为说。曰:
“不是如此。‘
一’只是一二三四之‘一’。一只是一个道理。”胡
泳。
一是忠,贯是恕。道夫。
一者,忠也;以贯之者,恕也。体一而用殊。人 杰。
忠恕一贯。忠在一上,恕则贯乎万物之间。只是 一个一,分着便各有一个一。“老者安之”,是这个一 ;“少者怀之”,亦是这个一;“朋友信之”,亦是这 个一,莫非忠也。恕则自忠而出,所以贯之者也。谟 。
忠是一,恕是贯。忠只是一个真实。自家心下道 理,直是真实。事事物物接于吾前,便只把这个真实应 副将去。自家若有一毫虚伪,事物之来,要去措置他, 便都不实,便都不合道理。若自家真实,事物之来,合 小便小,合大便大,合厚便厚,合薄便薄,合轻便轻, 合重便重,一一都随他面分应副将去,无一事一物不当 这道理。贺孙。
道夫窃谓:“夫子之道如太极,天下之事如物之 有万。物虽有万,而所谓太极者则一,太极虽一,而所 谓物之万者未尝亏也。至于曾子以忠恕形容一贯之妙, 亦如今人以性命言太极也。不知是否?”曰:“太极便 是一,到得生两仪时,这太极便在两仪中;生四象时, 这太极便在四象中;生八卦时,这太极便在八卦中。” 道夫。
“忠恕而已矣”,不是正忠恕,只是借“忠恕” 字贴出一贯底道理。人多说人己物我,都是不曾理会。 圣人又几曾须以己度人!自然厚薄轻重,无不适当。“ 忠恕违道不远”,乃是正名、正位。闳 祖。
问“忠恕而已矣”。曰:“此只是借学者之事言 之。若论此正底名字,使不得这‘忠恕’字。”又云: “‘忠’字在圣人是诚,‘恕’字在圣人是仁。但说诚 与仁,则说开了。惟‘忠恕’二字相粘,相连续,少一 个不得。”焘。
“尽己为忠,推己为恕。忠恕本是学者事,曾子 特借来形容夫子一贯道理。今且粗解之,忠便是一,恕 便是贯。有这忠了,便做出许多恕来。圣人极诚无妄, 便是忠。”问:“圣人之忠即是诚否?”曰:“是。” “圣人之恕即是仁否?”曰:“是。”问:“在学者言 之,则忠近诚,恕近仁。”曰:“如此,则已理会得好 了。若中庸所说,便正是学者忠恕,‘道不远人’者是 也。‘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只是取诸己而已。”问:“明道以‘天地变化,草木蕃 ’,为充扩得去底气象,此是借天地之恕以形容圣人之 恕否?”曰:“是。‘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一元之 气流行不息处,便是忠。”淳。
主于内为忠,见于外为恕。忠是无一毫自欺处, 恕是“称物平施”处。德明。
忠因恕见,恕由忠出。闳祖。
说忠恕。先生以手向自己是忠,却翻此手向外是 恕。泳。
忠只是一个忠,做出百千万个恕来。闳 祖。
忠恕只是一件事,不可作两个看。端 蒙。
忠、恕只是体、用,便是一个物事;犹形影,要 除一个除不得。若未晓,且看过去,却时复潜玩。忠与 恕不可相离一步。道夫。
忠是体,恕是用,只是一个物事。如口是体,说 出话便是用。不可将口做一个物事,说话底又做一个物 事。淳。
忠是本根,恕是枝叶。非是别有枝叶,乃是本根 中发出枝叶,枝叶即是本根。曾子为于此事皆明白,但 未知圣人是总处发出,故夫子语之。可 学。
在圣人,本不消言忠恕。广。
圣人是不犯手脚底忠恕,学者是着工夫底忠恕, 不可谓圣人非忠恕也。闳祖。
天地是无心底忠恕,圣人是无为底忠恕,学者是 求做底忠恕。僩。
论恕,云:“若圣人,只是流出来,不待推。” 节。
圣人之恕与学者异者,只争自然与勉强。圣人却 是自然扩充得去,不费力。学者须要勉强扩充,其至则 一也。端蒙。
“夫子之道忠恕”,此忠自心而言之;“为人谋 而不忠”,此忠主事而言也。自心言者,言一心之统体 ;主事言者,主于事而已。端蒙。
问:“曾子何必待孔子提醒?”曰:“他只见得 一事一理,不知只是一理。”曰:“使孔子不提之,久 还自知否?”曰:“知。”可学。总论 。
曾子已前是一物格,一知至。到忠恕时,是无一 物不格,无一知不至。圣人分上着“忠恕”字不得。曾 子借此为说。方子。
曾子一贯,是他逐事一做得到。及闻夫子之言, 乃知只是这一片实心所为。如一库散钱,得一条索穿了 。方子。
问:“曾子于孔子一贯之道,言下便悟,先来是 未晓也。”曰:“曾子先于孔子之教者,日用之常,礼 文之细,莫不学来,惟未知其本出于一贯耳,故闻一语 而悟。其他人于用处未曾用许多工夫,岂可遽与语此乎 !”大雅云:“观曾子问一篇,许多变礼皆理会过,直 如此细密,想见用工多。”大雅。
问:“‘一以贯之’,只是其用不同,其体则一
。一个本贯许多末。”先生问:“如何是末?”曰:“
孝弟忠信,居处有礼,此是末。”曰:“今人只得许多
名字,其实不晓。如孝弟忠信,只知得这壳子,其实不
晓,也只是一个空底物事。须是逐件零碎理会。如一个
桶,须是先将木来做成片子,却将一个箍来箍敛。若无
片子,便把一个箍去箍敛,全然盛水不得。曾子零碎处
尽晓得了,夫子便告之曰:‘
参乎!吾道一以贯之。’他便应之曰:‘唯!’贯,
如散钱;一,是索子。曾子尽晓得许多散钱,只是无这
索子,夫子便把这索子与他。今人钱也不识是什么钱,
有几个孔。”良久,曰:“公没一文钱,只有一条索子
。”又曰:“不愁不理会得‘一’,只愁不理会得‘贯
’。理会‘贯’不得便言‘一’时,天资高者流为佛老
,低者只成一团鹘突物事在这里。”又曰:“孔门许多
人,夫子独告曾子。是如何?惟曾子尽晓得许多道理,
但未知其体之一。”节复问:“已前闻先生言,借学者
之事以明之,甚疑‘忠恕’对‘一以贯之’不过。今日
忽然看得来对得极过。‘一以贯之’,即‘忠恕’;‘
忠恕’即‘一以贯之’。如忠是尽己,推出去为恕,也
只是一个物事。推出去做许多,即‘一以贯之’。节于
此中又见得学者亦有‘一以贯之’。夫子固是‘一以贯
之’,学者能尽己而又推此以及物,亦是‘一以贯之’
。所以不同者,非是事体不同。夫子以天,学者用力。
”曰:“学者无‘一以贯之’。夫子之道似此
处疑有阙误。学者只是这个忠推出来。‘干道变化
’,如一株树,开一树花,生一树子,里面便自然有一
个生意。”又曰:“忠者天道,恕者人道。天道是体,
人道是用。‘动以天’之‘天’,只是自然。”节
。
周公谨问:“在内为忠,在外为恕。忠即体,恕
即用。”曰:“
忠恕是如此。夫子曰:‘吾道一以贯之。’何故曾子
曰:‘忠恕而已矣?’”曰:“是曾子晓得一贯之道,
故以忠恕名之。”先生曰:“
且去一贯上看忠恕,公是以忠恕解一贯。”曰:“一
贯只是一理,其体在心,事父即为孝,事君即为敬,交
朋友即为信,此只是一贯。”曰:“大概亦是。公更去
子细玩味,治国、平天下有许多条目,夫子何故只说‘
吾道一以贯之’?”公谨次日复问:“‘吾道一以贯之
。’圣人之道,见于日用之间,精粗小大,千条万目,
未始能同,然其通贯则一。如一气之周乎天地之间,万
物散殊虽或不同,而未始离乎气之一。”曰:“别又看
得甚意思出?”曰:“夫子之告曾子,直是见他晓得,
所以告他。”曰:“是也。所以告曾子时,无他,只缘
他晓得千条万目。他人连个千条万目尚自晓不得,如何
识得一贯。如穿钱,一条索穿得,方可谓之‘一贯’。
如君之于仁,臣之于忠,父之于慈,子之于孝,朋友之
于信,皆不离于此。”问:“门人,是夫子之门人否?
”曰:“是也。夫子说一贯时,未有忠恕,及曾子说忠
恕时,未有体、用,是后人推出来。忠恕是大本,所以
为一贯。”公谨复问:“莫是曾子守约,故能如此?”
曰:“不然。却是曾子件件曾做来,所以知。若不曾躬
行践履,如何识得。”公谨复问:“是他用心于内,所
以如此?”曰:“只是朴实头去做了。夫子告人,不是
见他不曾识,所以告他。曾子只是曾经历得多,所以告
他;子贡是识得多,所以告他。忠如瓶中之水,恕如瓶
中泻在盏中之水。忠是洞然明白,无有不尽。恕是知得
为君,推其仁以待下;为臣,推其敬以事君。”泳
。
或问:“一贯如何却是忠恕?”曰:“忠者,诚 实不欺之名。圣人将此放顿在万物上,故名之曰恕。一 犹言忠,贯犹言恕。若子思忠恕,则又降此一等。子思 之忠恕,必待‘施诸己而不愿’,而后‘勿施诸人’, 此所谓‘违道不远’。若圣人则不待‘施诸己而不愿’ ,而后‘勿施诸人’也。”或问:“曾子能守约,故孔 子以一贯语之。”曰:“非也。曾子又何曾守约来!且 莫看他别事,只如礼记曾子问一篇,他甚底事不曾理会 来!却道他守约,则不可。只缘孟子论二子养勇,将曾 子比北宫黝与孟施舍,则曾子为守约者尔。后世不悟, 却道曾子之学专一守约,别不理会他事。如此,则成甚 学也!曾子学力到圣人地位,故孔子以一贯语之。不可 道为他只能守约,故与语此也。”去伪 。
问忠恕一贯。曰:“不要先将忠恕说,且看一贯 底意思。如尧之‘克明俊德,黎民于变时雍’,夫子‘ 立之斯立,动之斯和’,这须从里面发出来,方会如此 。曾子工夫已到,如事亲从兄,如忠信讲习,千条万绪 ,一身亲历之。圣人一点他便醒,元来只从一个心中流 出来。如夜来守约之说,只是曾子笃实,每事必反诸身 ,所谓孝,所谓礼,必穷到底。若只守个约,却没贯处 。忠恕本未是说一贯,缘圣人告以一贯之说,故曾子借 此二字以明之。忠恕是学者事,如欲子之孝于我,必当 先孝于亲;欲弟之弟于我,必当先敬其兄;如欲人不慢 于我,须先不慢于人;欲人不欺我,须先不欺于人。圣 人一贯,是无作为底;忠恕,是有作为底。将个有作为 底,明个无作为底。”又曰:“曾子是事实上做出,子 贡是就识上见得。看来曾子从实处做,一直透上去;子 贡虽是知得,较似滞在知识上。”宇。
敬之问“一贯”。曰:“一贯未好便将忠恕压在 上说。”因及器之夜来所问,云:“曾子正不是守约。 这处只见曾子许多实行,一一做工夫得到,圣人度得如 此,遂告以吾只是从这心上流出,只此一心之理,尽贯 众理。”贺孙。
“曾子答门人说忠恕,只是解‘一以贯之’,看 本文可见。忠便贯恕,恕便是那忠里面流出来底。圣人 之心浑然一理。盖他心里尽包这万理,所以散出于万物 万事,无不各当其理。”履之问:“‘忠者天道,恕者 人道。’盖忠是未感而存诸中者,所以谓之‘天道’; 恕是已感而见诸事物,所以谓之‘人道’。”曰:“然 。”或曰:“恐不可以忠为未感。”曰:“恁地说也不 妨。忠是不分破底,恕是分破出来底,仍旧只是这一个 。如一碗水,分作十盏,这十盏水依旧只是这一碗水。 ”又曰:“这事难。如今学者只是想像笼罩得是如此, 也想像得个万殊之所以一本,一本之所以万殊。如一源 之水,流出为万派;一根之木,生为许多枝叶。然只是 想像得个意思如此,其实不曾见得。如‘曾点浴沂’一 段,他却是真个见得这道理。而今学者只是想像得这一 般意思,知底又不实去做。及至事上做得细微紧密,盛 水不漏底,又不曾见得那大本。圣人教人,都是教人实 做,将实事教人。如格物、致知以至洒扫应对,无非就 实地上拈出教人。”僩。
义刚说“忠恕”一章毕,先生良久曰:“圣人之 应事接物,不是各自有个道理。曾子见得似是各有个道 理,故夫子告之如此。但一贯道理难言,故将忠恕来推 明。大要是说在己在物皆如此,便见得圣人之道只是一 。”胡叔器因问:“圣人是就理之体发来,学者是就用 上做工夫否?”曰:“不要恁地说,只是一般。圣人是 天理上做,学者也是就天理上做。圣人也只是这一理, 学者也只是这一理,不成是有两个天理!但圣人底是个 浑沦底物事,发出来便皆好。学者是要逐一件去推,然 也是要全得这天理。如一碗水,圣人是全得水之用,学 者是取一盏吃了,又取一盏吃,其实都只是水。忠便是 就心上做底,恕便是推出来底,如那尽底,也只一般。 但是圣人不待于推,而学者尚要推耳。”义刚因问:“ 若把作体、用说,恐成两截。”曰:“说体、用,便只 是一物。不成说香匙是火箸之体,火箸是香匙之用!如 人浑身便是体,口里说话便是用。不成说话底是个物事 ,浑身又是一个物事!万殊便是这一本,一本便是那万 殊。”义刚。淳略。
或问“理一分殊”。曰:“圣人未尝言理一,多 只言分殊。盖能于分殊中事事物物,头头项项,理会得 其当然,然后方知理本一贯。不知万殊各有一理,而徒 言理一,不知理一在何处。圣人千言万语教人,学者终 身从事,只是理会这个。要得事事物物,头头件件,各 知其所当然,而得其所当然,只此便是理一矣。如颜子 颖悟,‘闻一知十’,固不甚费力。曾子之鲁,逐件逐 事一一根究着落到底。孔子见他用功如此,故告以‘吾 道一以贯之’。若曾子元不曾理会得万殊之理,则所谓 一贯者,贯个什么!盖曾子知万事各有一理,而未知万 理本乎一理,故圣人指以语之。曾子是以言下有得,发 出‘忠恕’二字,太煞分明。且如‘礼仪三百,威仪三 千’,是许多事,要理会做什么?如曾子问一篇问礼之 曲折如此,便是理会得川流处,方见得敦化处耳。孔子 于乡党,从容乎此者也;学者戒慎恐惧而慎独,所以存 省乎此者也。格物者,穷究乎此者也;致知者,真知乎 此者也。能如此着实用功,即如此着实到那田地,而理 一之理,自森然其中,一一皆实,不虚头说矣。”铢 。
蜚卿问颜曾之学。曰:“颜子大段聪明,于圣人 地位未达一间,祗争些子耳。其于圣人之言无所不晓, 所以圣人道:‘回也,非助我者,于吾言无所不说。’ 曾子迟钝,直是辛苦而后得之,故闻一贯之说,忽然猛 省,谓这个物事,元来只是恁地。如人寻一个物事不见 ,终岁勤动,一旦忽然撞着,遂至惊骇。到颜子,只是 平铺地便见,没恁地差异。”道夫。
颜子聪明,事事了了。子贡聪明,工夫粗,故有 阙处。曾子鲁,却肯逐一用工捱去。捱得这一件去,便 这一件是他底,又捱一件去。捱来推去,事事晓得,被 孔子一下唤醒云:“吾道一以贯之”,他便醒得。盖他 平日事理,每每被他看破,事事到头做,便晓得一贯之 语是实说也。大学致知、格物等说,便是这工夫,非虚 谩也。大雅。
子贡寻常自知识而入道,人杰录 作:“自敏入道。”故夫子警之曰:“汝以予为多 学而识之者欤?”对曰:“然。非与?”曰:“非也, 予一以贯之。”盖言吾之多识,不过一理尔。曾子寻常 自践履入,事亲孝,则真个行此孝,为人谋,则真个忠 ,朋友交,则真个信。故夫子警之曰,汝平日之所行者 ,皆一理耳。惟曾子领略于片言之下,故曰:“忠恕而 已矣。”以吾夫子之道无出于此也。我之所得者忠,诚 即此理,安顿在事物上则为恕。无忠则无恕,盖本末、 体用也。去伪。以下兼论“子贡”章。
夫子于子贡见其地位,故发之。曾子已能行,故 只云:“吾道一以贯之。”子贡未能行,故云:“赐, 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可学。
所谓一贯者,会万殊于一贯。如曾子是于圣人一 言一行上一一践履,都子细理会过了,不是默然而得之 。观曾子问中问丧礼之变,曲折无不详尽,便可见曾子 当时功夫是一一理会过来。圣人知曾子许多道理都理会 得,便以一贯语之,教它知许多道理却只是一个道理。 曾子到此,亦是它践履处都理会过了,一旦豁然知此是 一个道理,遂应曰:“唯!”及至门人问之,便云:“ 忠恕而已矣。”忠是大本,恕是达道。忠者,一理也; 恕便是条贯,万殊皆自此出来。虽万殊,却只一理,所 谓贯也。子贡平日是于前言往行上着工夫,于见识上做 得亦到。夫子恐其亦以圣人为“多学而识之”,故问之 。子贡方以为疑,夫子遂以一贯告之。子贡闻此别无语 ,亦未见得子贡理会得,理会不得。自今观之,夫子只 以一贯语此二人,亦须是它承当得,想亦不肯说与领会 不得底人。曾子是践履笃实上做到,子贡是博闻强识上 做到。夫子舍二人之外,别不曾说,不似今人动便说一 贯也。所谓一者,对万而言。今却不可去一上寻,须是 去万上理会。若只见夫子语一贯,便将许多合做底事都 不做,只理会一,不知却贯个甚底!□。
“‘忠恕’,‘一以贯之’。曾子假‘忠恕’二
字,以发明一贯之理。盖曾子平日无所不学。看礼记诸
书,曾子那事不理会来!但未知所以一,故夫子于此告
之,而曾子洞然晓之而无疑。”贺孙问:“
告子贡‘一以贯之’章,集注云:‘彼以行言,此以
知言。’是就二子所到上说,如何?”曰:“看上下语
脉是如此。夫子告曾子,曾子只说:‘夫子之道,忠恕
而已矣。’这就行上说。夫子告子贡乃云:‘汝以予为
多学而识之者与?’这是只就知上说。”贺孙因举大学
或问云:“心之为物,实主于身。其体,则有仁义礼智
信之性;其用,则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情。浑
然在中,随感而应。以至身之所具,身之所接,皆有当
然之则而自不容已,所谓理也,元有一贯意思。”曰:
“然。施之君臣,则君臣义;施之父子,刖父子亲;施
之兄弟,则兄弟和;施之夫妇,则夫妇别,都只由这个
心。如今最要先理会此心。”又云:“通书一处说‘阴
阳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亦此意。
”又云:“如千部文字,万部文字,字字如此好,面面
如此好,人道是圣贤逐一写得如此。圣人告之曰,不如
此。我只是一个印板印将去,千部万部虽多,只是一个
印板。”又云:“且看论语,如乡党等处,待人接物,
千头万状,是多少般!圣人只是这一个道理做出去。明
道说忠恕,当时最录得好。”贺孙。
曾子一贯忠恕,是他于事物上各当其理。日用之 间,这个事见得一道理,那个事又见得一道理,只是未 曾凑合得。圣人知其用力已到,故以一贯语之。”问: “曾子于零碎曲折处都尽得,只欠个‘一以贯之’否? ”曰:“亦未都尽得。但是大概已得,久则将自到耳。 ”问:“‘君子之道费而隐’,曾子于费处已尽得,夫 子以隐处点之否?”曰:“然。”问:“曾子笃实,行 处已尽。圣人以一贯语之,曾子便会,曰:‘忠恕而已 矣。’子贡明敏,只是知得。圣人以一贯语之,子贡尚 未领略,曰:‘然。非与?’是有疑意。”曰:“子贡 乃是圣人就知识学问语之;曾子,就行上语之,语脉各 不同。须是见得夫子曰‘吾道一以贯之’意思,先就多 上看,然后方可说一贯。此段‘恕’字却好看,方溯流 以□其源。学者宁事事先了得,未了得‘一’字,却不 妨。莫只悬空说个‘一’字作大罩了,逐事事都未曾理 会,却不济事。所以程子道:‘“下学而上达”,方是 实。’”又云:“如人做塔,先从下面大处做起,到末 梢自然合尖。若从尖处做,如何得!”僩 。
问:“曾子一贯,以行言;子贡一贯,以知言,
何也?”曰:“
曾子发出忠恕,是就行事上说。孔子告子贡,初头说
‘多学而识之’,便是就知上说。曾子是就源头上面流
下来,子贡是就下面推上去。”问:“曾子未闻一贯之
前,已知得忠恕未?”曰:“他只是见得圣人千头万绪
都好,不知都是这一心做来。及圣人告之,方知得都是
从这一个大本中流出。如木千枝万叶都好,都是这根上
生气流注去贯也。”林问:“枝叶便是恕否?”曰:“
枝叶不是恕。生气流注贯枝叶底是恕。信是枝叶受生气
底,恕是夹界半路来往底。信是定底,就那地头说。发
出忠底心,便是信底言。无忠,便无信了。”淳
。谟录云:“曾子一贯,以行言;子贡一贯,以知言。
曾子言夫子忠恕,只是就事上看。夫子问子贡‘多学而
识之’,便是知上说。曾子见夫子所为千头万绪,一一
皆好。譬如一树,枝叶花实皆可爱,而其实则忠信根本
,恕犹气之贯注枝叶,若论信,则又如花之必诚实处。
忠信、忠恕皆是体用。恕如行将去,信如到处所。循物
无违,则是凡事皆实。譬如水也,夫子,自源而下者也
;中庸所谓忠恕,溯流而上者也。”
或问夫子告曾子以“吾道一以贯之”,与告子贡 “予一以贯之”之说。曰:“曾子是以行言,子贡是以 知言。盖曾子平日于事上都积累做得来已周密,皆精察 力行过了,只是未透。夫子才点他,便透。如孟子所谓 ‘有如时雨化之者’,是到这里恰好着得一阵雨,便发 生滋荣,无所凝滞。子贡却是资质敏悟,能晓得,圣人 多爱与他说话,所以亦告之。”又问:“尹氏云:‘此 可见二子所学之浅深。’”曰:“曾子如他与门人之言 ,便有个结缆杀头,亦见他符验处。子贡多是说过晓得 了便休,更没收杀。大率子贡缘他晓得,圣人多与他说 话,但都没收杀。如‘子如不言’处,也没收杀。”或 曰:“他言性与天道处,却是他有得处否?”曰:“然 。”焘。
今有一种学者,爱说某自某月某日有一个悟处后 ,便觉不同。及问他如何地悟,又却不说。便是曾子传 夫子一贯之道,也须可说,也须有个来历,因做什么工 夫,闻什么说话,方能如此。今若云都不可说,只是截 自甚月甚日为始,已前都不是,已后都是,则无此理。 已前也有是时,已后也有不是时。盖人心存亡之决,只 在一息之间,此心常存则皆是,此心才亡便不是。圣贤 教人,亦只据眼前便着实做将去。孟子犹自说个存心、 养性。若孔子则亦不说此样话,但云“学而时习之”; “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君子 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 ”。颜渊问仁,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 言,非礼勿动。”仲弓问仁,则曰:“出门如见大宾, 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司马牛问仁, 则曰:“仁者其言也讱。”据此一语,是司马牛己分上 欠阙底。若使他从此着实做将去,做得彻时,亦自到他 颜冉地位。但学者初做时,固不能无间断。做来做去, 做到彻处,自然纯熟,自然光明。如人吃饭相似,今日 也恁地吃,明日也恁地吃。一刻便有一刻工夫,一时便 有一时工夫,一日便有一日工夫。岂有截自某日为始, 前段都不是,后段都是底道理!又如曾子未闻一贯之说 时,亦岂全无是处。他也须知得“为人臣,止于敬;为 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如何是敬,如何是孝,如何是慈,如何是信,件件都 实理会得了,然后件件实做将去。零零碎碎,煞着了工 夫,也细摸得个影了,只是争些小在。及闻一贯之说, 他便于言下将那实心来承当得,体认得平日许多工夫, 许多样事,千头万绪,皆是此个实心做将出来。却如人 有一屋钱散放在地上,当下将一条索子都穿贯了。而今 人元无一文钱,却也要学他去穿,这下穿一穿,又穿不 着,那下穿一穿,又穿不着,似恁为学,成得个什么边 事!如今谁不解说“一以贯之”!但不及曾子者,盖曾 子是个实底“一以贯之”;如今人说者,只是个虚底“ 一以贯之”耳。“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孔子曰 :“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 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 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只此是学,只争个做得彻与 不彻耳。孟子曰:“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 是尧而已矣;服桀之服,诵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 已矣。”广。
江西学者偏要说甚自得,说甚一贯。看他意思, 只是拣一个儱侗底说话,将来笼罩,其实理会这个道理 不得。且如曾子日用间做了多少工夫,孔子亦是见他于 事事物物上理会得这许多道理了,却恐未知一底道理在 ,遂来这里提醒他。然曾子却是已有这本领,便能承当 。今江西学者实不曾有得这本领,不知是贯个什么!尝 譬之,一便如一条索,那贯底物事,便如许多散钱。须 是积得这许多散钱了,却将那一条索来一串穿,这便是 一贯。若陆氏之学,只是要寻这一条索,却不知道都无 可得穿。且其为说,吃紧是不肯教人读书,只恁地摸索 悟处。譬如前面有一个关,才跳得过这一个关,便是了 。此煞坏学者。某老矣,日月无多。方待不说破来,又 恐后人错以某之学亦与他相似。今不柰何,苦口说破。 某道他断然是异端!断然是曲学!断然非圣人之道!但 学者稍肯低心向平实处下工夫,那病痛亦不难见。
“‘吾道一以贯之’,譬如聚得散钱已多,将一 条索来一串穿了。所谓一贯,须是聚个散钱多,然后这 索亦易得。若不积得许多钱,空有一条索,把什么来穿 !吾儒且要去积钱。若江西学者都无一钱,只有一条索 ,不知把什么来穿。”又曰:“一,只是一个道理贯了 。”或问:“忠恕,曾子以前曾理会得否?”曰:“曾 子于忠恕自是理会得了,便将理会得底来解圣人之意, 其实借来。”直卿问:“‘一以贯之’,是有至一以贯 之。”曰:“一,只是一个道理,不用说至一。”
问:“集注云:‘圣人之心,浑然一理,泛应曲
当,用各不同。’此恐是圣人之心昭明融液,无丝毫间
断,随事逐物,泛应曲酬,只是自然流出来。曾子谓之
忠恕,虽是借此以晓学者,然既能忠,则心无欺曲,无
叉路,即此推将去,便是一。已而至于自然而然,则即
圣人之所谓一矣。”曰:“如此则全在‘忠’字上,这
段正好在‘恕’字上看。圣人之意,正谓曾子每事已自
做得是。但事君,只知是事君底道理;事父,只知是事
父底道理;事长,只知是事长底道理,未知其相贯通。
故孔子说,我每日之间,大事小事,皆只是一个道理。
而今却不识言意,都倒说了。且理会事事都要是。若事
都是,不理会得那一,不妨。若事未是,先去理会那一
,不济事。如做塔,且从那低处、阔处做起,少间自到
合尖处。若只要从头上做起,却无着工夫处。‘下学而
上达’,下学方是实。”先生又云:“圣人与曾子说一
贯处,是说行;与子贡说一贯处,只说学问,看‘多学
而识之’一句可见。”又问:“‘自此之外,更无余法
,亦无待于推矣。’推,只是推己之‘推’否?‘更无
余法’,是一理之外更无其他否?”曰:“
圣人之忠恕自别,不可将做寻常‘忠恕’字看。”问
:“才说‘恕’字,必须是推。若不须推,便是仁了。
”曰:“圣人本不可说是忠恕,曾子假借来说。要之,
天地是一个无心底忠恕,圣人是一个无为底忠恕,学者
是一个着力底忠恕。学者之忠恕,方正定是忠恕。且如
不欺诳,不妄诞,是忠,天地何尝说我不可欺诳,不可
妄诞来!如‘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是恕,天地何尝说
我要得性命之正,然后使那万物各正性命来!圣人虽有
心,也自是不欺诳,不妄诞,我所不欲底事,也自是不
去做。故程子曰:‘天地无心而成化,圣人有心而无为
。’即是此意。”问:“程子言:‘忠者天道,恕者人
道。’不是中庸所谓‘天道、人道’否?”曰:“不是
。大本便是天道,达道便是人道。这个不可去泥定解他
。如子思说‘鸢飞戾天,鱼跃于渊’相似,只轻轻地傍
边傍说将去。要之,‘至诚无息’一句,已自剩了。今
看那一段,不须字字去解,亦不须言外求意,自然里面
有许多道理。今如此说,倒钝滞了。所以圣人不胡乱说
,只说与曾子子贡二人晓得底。其他如‘吾欲无言’之
类,略拈起些小来说,都只是轻轻地说过,说了便休。
若只管说来说去,便自拖泥带水。”胡
亟。以下集注。
问“曾子未知其体之一”。曰:“曾子偶未见得 ,但见一个事是一个理,不曾融会贯通。然曾子于九分 九厘九毫上都见得了,即争这些子,故夫子告之。而今 人却是因夫子之说,又因后人说得分晓,只是望见一贯 影像,便说体说用,却不去下工夫。而今只得逐件理会 ,所以要格物、致知。”夔孙。
先生问坐间学者云:“‘吾道一以贯之’,如何
是‘曾子但未知体之一处’?”或云:“正如万象森然
者,是曾子随事精察力行处。至于一元之气所以为造化
之妙者,是曾子未知体之一处。”曰:“何故曾子既能
随事精察,却不晓所以一处?”答云:“曾子但能行其
粗而未造其精。”曰:“不然。圣人所以发用流行处,
皆此一理,岂有精粗。政如水相似,田中也是此水,池
中也是此水,海中也是此水。不成说海水是精,他处水
是粗,岂有此理!缘他见圣人用处,皆能随事精察力行
。不过但见圣人之用不同,而不知实皆此理流行之妙。
且如事君忠是此理,事亲孝也是此理,交朋友也是此理
,以至精粗小大之事,皆此一理贯通之。圣人恐曾子以
为许多般样,故告之曰:‘吾道一以贯之。’曾子真积
力久,工夫至到,遂能契之深而应之速。云‘而已矣’
者,竭尽无余之词。所以集注说‘自此之外,固无余法
’,便是那竭尽无余之谓。圣人只是个忠,只是个恕,
更无余法。学者则须推之,圣人则不消如此,只是个至
诚不息,万物各得其所而已。这一个道理,从头贯将去
。如一源之水,流出为千条万派,不可谓下流者不是此
一源之水。人只是一个心。如事父孝,也是这一心;事
君忠,事长弟,也只是这一心;老者安,少者怀,朋友
信,皆是此一心。精粗本末,以一贯之,更无余法。但
圣人则皆自然流行出来,学者则须是‘施诸己而不愿,
而后勿施于人’,便用推将去;圣人则动以天,贤人则
动以人耳。”又问:“尽己之忠,圣人同此忠否?”曰
:“固是。学者与圣人所争,只是这些个自然与勉强耳
。圣人所行,皆是自然坚牢。学者亦有时做得如圣人处
,但不坚牢,又会失却。程子说:‘孟子为孔子事业尽
得,只是难得似圣人。如剪彩为花固相似,只是无造化
功。’龟山云:‘孔子似知州,孟子似通判权州。’譬
得好。”又问:“先生解忠恕,谓借学者尽己推己之目
。如程子说忠恕一以贯之,则又自有圣人之忠恕。”曰
:“这里便自要理会得。若晓得某说,则晓程子之说矣
。”又云:“忠是一,恕是所以贯之。中庸说‘忠恕违
道不远’,是‘下学上达’之义,即学者所推之忠恕,
圣人则不待推。然学者但能尽己以推之于人,推之既熟
,久之自能见圣人不待推之意,而‘忠恕’二字有不足
言也。”明作。壮祖录云:“
问一贯之旨。先生曰:‘何故曾子
能每事精察而力行,却未知其体之一?’赵兄曰:‘曾
子但见粗处,未见精处。’先生曰:‘若说“精粗”二
字,便坏了一贯之理。譬之水在大江中,固是此水;流
为池沼,亦只是此水;流为沟壑,亦只是此水。若曰池
沼沟壑别是水之粗,而大江中乃是水之精者,其可哉!
夫子之道,施之事父则为孝,事君则为忠,交朋则为信
。曾子见其事事曲当如此,遂疑有许多般样,而未知天
下只是一个大道理,虽于事上有千般百绪,只共是这一
个大道理。曾子之所未达者,尚有此耳。一是忠,所贯
者恕。忠是一个实心,万法万事皆自此出。圣人只有这
两端,外此更无余事。但圣人不待推,学者须每事推去
。但为之既熟,则久之自能见圣人不待推之意,而“忠
恕”二字即不足言也。’”
问:“‘曾子未知其体之一’。用自体出,体用 不相离。于其用处既已精察,何故未知其体之一?”曰 :“是他偶然未知。曾子于九分九厘上皆透彻了,独此 一厘未透。今人只指个见成底‘体用’字来说,却元不 曾下得工夫。”又问“曾子借学者尽己推己之目而明之 ,欲人之易晓”。曰:“这个道理,譬如一枝天然底花 。为人不识,故作一枝假底花出来形容,欲人识得个模 样。”又曰:“此章一项说天命,一项说圣人,一项说 学者,只是一个道理。”又曰:“圣人是自然底忠恕, 学者是勉然底忠恕。”儒用。祖道录云 :“或问:‘曾子一唯处如何?’曰:‘曾子平日用功 得九分九厘九毫都见得了,只争这些子。一闻夫子警省 之,便透彻了也。’又问:‘未唯之前如何?’曰:‘ 未唯之前,见一事上是一个理;及唯之后,千万个理只 是一个理。’又问:‘“以己及物”,“推己及物”, 如何?’曰:‘在圣人都谓之仁,在学者只是忠恕而已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则是圣人之仁; “能近取譬”,便是学者之恕。一个是天然底道理,一 个是人为底道理。曾子以天然底难说,只得把人为底说 与他,教他自此做得到尽处,便是天然底。所以如此说 者,要使当时问者晓得。譬如将做底花去比生成底花, 自有优劣。要之,这一项说天命,一项说圣人,一项说 学者,其至只是一个道理也。欲为逐一字说,如何是圣 人底,如何是学者底,一向训解未免有抵牾。学者须是 自体认始得。’或曰:‘然则“忠恕”字如何看?’曰 :‘如此等字,难为一一分说,且去子细看得此样四五 个字透彻,看他落在何界分,将轻重参较,久久自见。 今只说与,终不济事。且如看地盘一般,识得甲庚丙壬 戊子逐字捱将去,永不差误。’久之,又曰:‘要好时 ,将此样十数个字排在面前,前贤所说,逐一细看,教 心通意会,便有所得也。’”赐录云:“问忠恕。曰: ‘解此处大段用力,一个是天然底,一个是人为底。譬 如假花来形容生花一般,为是生花难说,故把假花形容 ,引他意思出来。然此段说天命,一项说圣人,一项说 学者。要之,只是一个道理。’”
问:“‘一贯’,注言:‘盖已随事精察而力行
之,但未知其体之一耳。’‘未知其体之一’,亦是前
所说乎?”曰:“参也以鲁得之,他逐件去理会。曾子
问丧礼,到人情委曲处,无不讲究。其初见一事只是一
事,百件事是百件事。得夫子一点醒,百件事只是一件
事,许多般样,只一心流出。曾子至此,方信得是一个
道理。”问:“
自后学言之,便道已知此事一理。今曾子用许多积累
工夫,方始见得是一贯,后学如何便晓得一贯?”曰:
“后人只是想像说,正如矮人看戏一般,见前面人笑,
他也笑。他虽眼不曾见,想必是好笑,便随他笑。”又
曰:“曾点所见不同,方当侍坐之时,见三子言志,想
见有些下视他几个,作而言曰:‘异乎三子者之撰。’
看其意,有凤凰翔于千仞底气象!庄子中说孟子反于琴
张丧侧,或琴或歌,点亦只是此辈流。渠若不得圣人为
之依归,须一向流入庄老去!”宇。
叔器问圣人之忠恕与学者之忠恕。曰:“这不是 说一贯便是忠恕,忠恕自是那一贯底注脚。只是曾子怕 人晓那一贯不得,后将这言语来形容,不是说圣人是忠 恕。今若晓得一贯,便晓得忠恕;晓得忠恕,便晓得一 贯。今且说那浑全道理便是忠,那随事逐物串敛来底便 是恕。今若要做那忠恕去凑成圣人忠恕,做那忠恕去凑 成一贯,皆不是。某分明说,此只是曾子借此以推明之 。”义刚。
“而今不是一本处难认,是万殊处难认,如何就 万殊上见得皆有恰好处。”又云:“到这里只见得一本 万殊,不见其他。”卓。
“中心为忠,如心为恕”,此语见周礼疏。铢 。
问“如心为恕”。曰:“如此也比自家心推将去 。仁之与恕,只争些子。自然底是仁,比而推之便是恕 。”道夫。
蜚卿问:“‘恕’字,古人所说有不同处。如‘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与大学之‘洁矩’,程子所 谓‘推己’,都相似。如程子所引‘干道变化,各正性 命’,及大学中说‘有诸己而后求诸人’,却兼通不得 ,如何?”曰:“也只是一般。但对副处别,子细看便 可见。今人只是不曾子细看。某当初似此类,都逐项写 出,一字对一字看。少间纸上底通,心中底亦脱然。且 如‘干道变化,各正性命’,各正性命底,便如干道变 化底,所以为恕。”直卿问:“程子言‘如心为恕’, 如心之义如何?”曰:“万物之心,便如天地之心;天 下之心,便如圣人之心。天地之生万物,一个物里面便 有一个天地之心。圣人于天下,一个人里面便有一个圣 人之心。圣人之心自然无所不到,此便是‘干道变化, 各正性命’,圣人之忠恕也。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便是推己之心做到那物上,贤者之忠恕也。这事便 是难。且如古人云:‘不废困穷,不虐无告’,自非大 无道之君,孰肯废虐之者!然心力用不到那上,便是自 家废虐之。须是圣人,方且会无一处不到。”又问:“ ‘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上句是圣人之 恕,下句是贤者之恕否?”曰:“上个是圣人之恕,下 个贤者之仁。圣人之恕,便是众人之仁;众人之仁,便 是圣人之恕。”道夫。
杨问“以己”“推己”之辨。先生反问:“如何 ?”曰:“以己,是自然底意思;推己,是反思底意思 。”曰:“然。以己,是自然流出,如孔子‘老者安之 ,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推己,便有折转意,如‘己 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寓因问:“‘推广得 去,则天地变化,草木蕃;推广不去,天地闭,贤人隐 ’,如何?”曰:“亦只推己以及物。推得去,则物我 贯通,自有个生生无穷底意思,便有‘天地变化,草木 蕃’气象。天地只是这样道理。若推不去,物我隔绝, 欲利于己,不利于人;欲己之富,欲人之贫;欲己之寿 ,欲人之夭。似这气象,全然闭塞隔绝了,便似‘天地 闭,贤人隐’。”宇。
问“以己”“推己”之辩。曰:“以己,是自然 ;推己,是着力。‘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是以己及人也。‘近取诸身’,譬之他人,自家欲立, 知得人亦欲立,方去扶持他使立;自家欲达,知得人亦 欲达,方去扶持他使达,是推己及人也。”淳 。
胡问“以己及物”“以”字之义。曰:“‘以己 及物’,是大贤以上圣人之事。圣人是因我这里有那意 思,便去及人。如未饥,未见得天下之人饥;未寒,未 见得天下之人寒。因我之饥寒,便见得天下之饥寒,自 然恁地去及他,便是以己及物。如贤人以下,知得我既 是要如此,想人亦要如此,而今不可不教他如此,三反 五折,便是推己及物,只是争个自然与不自然。”义 刚。
“以己及物”,是自然及物,己欲立,便立人; 己欲达,便达人。推己及物,则是要逐一去推出。如我 欲恁地,便去推与人也合恁地,方始有以及之。如吃饭 相似,以己及物底,便是我要吃,自是教别人也吃,不 待思量。推己及物底,便是我吃饭,思量道别人也合当 吃,方始与人吃。义刚。
恕之得名,只是推己,故程先生只云:“推己之 谓恕。”曾子言:“夫子之道忠恕。”此就圣人说,却 只是自然,不待勉强而推之,其字释却一般。端 蒙。
“以己及物,仁也,‘一以贯之’是也;推己及 物,恕也,‘违道不远’是也”,盖是明道之说。第一 句只是悬空说一句。“违道不远”,只粘着推己及物说 。夔孙。
问:“程子谓:‘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 恕也,“违道不远”是也。’‘以己及物仁也’,与‘ 违道不远’不相关,莫只是以此分别仁、恕否?”曰: “自是不相关。只是以此形容仁、恕之定名。”子 蒙。
问:“明道言:‘忠者天道,恕者人道。’何也 ?”曰:“忠是自然;恕随事应接,略假人为,所以有 天人之辩。”壮祖。
“‘忠者天道,恕者人道’,此‘天’是与‘人 ’对之‘天’。若‘动以天也’之‘天’,即是理之自 然。”又曰:“圣贤之言,夫子言‘一贯’,曾子言‘ 忠恕’,子思言‘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张子言‘理 一分殊’,只是一个。”卓。
问:“天道、人道,初非以优劣言。自其浑然一 本言之,则谓之天道;自其与物接者言之,则谓之人道 耳。”曰:“然。此与‘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 ,语意自不同。”闳祖。
“一贯、忠恕。”先生曰:“此是曾子平日用工 ,于逐事逐物上,都理会过了,但未知一贯尔,故夫子 唤醒他。”“忠者天道,恕者人道。忠者无妄,恕者所 以行乎忠也。”先生顾曰:“‘恕者所以行乎忠也’一 句好看。”又曰:“便与中庸‘大德敦化,小德川流’ 相似。”炎。
忠者,尽己之心,无少伪妄。以其必于此而本焉 ,故曰“道之体”。恕者,推己及物,各得所欲。以其 必由是而之焉,故曰“道之用”。端蒙 。
“忠恕”一段,明道解得极分明。其曰:“以己
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忠恕违道不远’是也
。”分明自作一截说。下面“
忠恕一贯之”以下,却是言圣人之忠恕。故结云:“
所以与‘违道不远’异者,动以天尔。”若曰:“中庸
之言,则动以人尔。”端蒙。
“忠恕违道不远”,此乃掠下教人之意,“下学
而上达”也。“
尽己之谓忠,推己及物之谓恕”。忠恕二字之义,只
当如此说。曾子说夫子之道,而以忠恕为言,乃是借此
二字绽出一贯。一贯乃圣人公共道理,尽己推己不足以
言之。缘一贯之道,难说与学者,故以忠恕晓之。贺
孙。
“忠恕违道不远”与“夫子之道忠恕”,只消看 他上下文,便自可见。如中庸“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 诸人”,勿者,禁止之辞,岂非学者之事。论语之言, 分明先有个“夫子之道”字,岂非圣人之事。端 蒙。
“忠恕违道不远”,正是说忠恕。“一以贯之” 之忠恕,却是升一等说。高。
一是忠,贯是恕。譬如一泓水,圣人自然流出, 灌溉百物,其他人须是推出来灌溉。此一贯所以为天。 至子思忠恕,只是人,所以说“违道不远”。“尽己之 谓忠,推己之谓恕”。才是他人,便须是如此。泳 。
问:“到得忠恕,已是道,如何又云‘违道不远 ’?”曰:“仁是道,忠恕正是学者着力下工夫处。‘ 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子思之说,正为下工夫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却不是恁地。曾子只是 借这个说‘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干道变化,各正 性命’,便是天之忠恕;‘纯亦不已’,‘万物各得其 所’,便是圣人之忠恕;‘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便是学者之忠恕。”贺孙。
曾子忠恕,与子思忠恕不同。曾子忠恕是天,子 思忠恕尚是人在。泳。
问:“‘忠恕而已矣’与‘违道不远’、‘己所
不欲’等处不同,而程先生解释各有异意,如何?”曰
:“先理会‘忠恕而已’一句。如明道说‘动以天’之
类,只是言圣人不待勉强,有个自然底意思。如‘己所
不欲,勿施于人’,‘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诸人’,
看个‘勿’字,便是禁止之辞。故明道曰:‘以己及物
,仁也;推己及物,恕也。’正是如此分别。”或曰:
“南轩解此云:‘圣人全乎此,天之道也,曾子称夫子
忠恕是矣。贤者求尽夫此,人之道也,子思称忠恕是矣
。’”曰:“此亦说得好。诸友却如何看?”谟曰:“
集注等书所谓‘尽己为忠’,道之体也;‘推己为恕’
,道之用也。忠为恕体,是以分殊而理未尝不一;恕为
忠用,是以理一而分未尝不殊。此固甚明矣。”曰:“
夫子只说‘吾道一以贯之’,曾子说此一句,正是下个
注脚,如何却横将忠恕入来解说‘一贯’字?程子解此
又如何?”曰:“‘以己及物为仁,推己及物为恕’;
又却继之曰:‘
此与“违道不远”异者,动以天尔。’如此,却是剩
了‘以己及物’一句,如何?”谟曰:“莫是合忠恕而
言,便是仁否?”先生称善。谟曰:“只于集注解第二
节处得之。如曰‘圣人至诚无息,而万物各得其所’,
便是合忠恕是仁底意思。”曰:“合忠恕,正是仁。若
使曾子便将仁解一贯字,却失了体用,不得谓之一贯尔
。要如此讲‘贯’,方尽。”谟。
问论语中庸言忠恕不同之意。曰:“尽己之谓忠 ,推己之谓恕。中庸言‘忠恕违道不远’,是也。此是 学者事,然忠恕功用到底只如此。曾子取此以明圣人一 贯之理耳。文蔚录云:“曾子借学者以 形容圣人。”若圣人之忠恕,只说得‘诚’与‘仁 ’字。圣人浑然天理,则不待推,自然从此中流出也。 ‘尽’字与‘推’字,圣人尽不用得。若学者则须推。 故明道云:‘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违 道不远”是也。’自是两端。伊川说中庸,则只说是‘ 下学上达’,又说是‘子思掠下教人’。明道说论语, 则曰:‘“一以贯之”,大本达道也,与“违道不远” 异者,动以天耳。’伊川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 ”,忠也;“干道变化,各正性命”,恕也。’此规模 又别。”大雅云:“程先生说:‘忠恕形容一贯之理, 在他人言则未必尽,在曾子言之,必是尽。’”曰:“ 此说得最好。然‘一’字多在忠上?多在恕上?”大雅 云:“多在忠上。”曰:“然。程子说得甚分明,复将 元说成段看。后来多被学者将元说折开分布在他处,故 意散乱不全,难看。”大雅。
问“‘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忠也;‘干道变 化,各正性命’,恕也。”曰:“‘恕’字正在两隔界 头。只看程子说‘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便分明 。恕是推己及物,使各得其所处。‘尽物之谓信’。” 人杰。
刘问“忠恕”。曰:“忠即是实理。忠则一理,
恕则万殊。如‘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亦只以这实理流行,发生万
物。牛得之为牛,马得之而为马,草木得之而为草木。
”卓。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不其忠乎!”此是 不待尽而忠也。“‘干道变化,各正性命’,不其恕乎 !”此是不待推而恕也。广。
忠贯恕,恕贯万事。“‘维天之命,于穆不已’ ,不其忠乎!”是不忠之忠。“‘干道变化,各正性命 ’,不其恕乎!”是不恕之恕。天地何尝道此是忠,此 是恕?人以是名其忠与恕。故圣人无忠恕,所谓“己所 不欲,勿施于人”,乃学者之事。士毅 。
曾子所言,只是一个道理,但假借此以示门人。
如程子所言,“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干道变化,各正性命”,
此天地无心之忠恕。夫子之道一贯,乃圣人无为之忠恕
。尽己、推己,乃学者着力之忠恕。固是一个道理,在
三者自有三样。且如天地何尝以不欺不妄为忠。其化生
万物,何尝以此为恕。圣人亦何尝以在己之无欺无妄为
忠。若泛应曲当,亦何尝以此为恕。但是自然如此。故
程子曰:“天地无心而成化,圣人有心而无为。”此语
极是亲切。若晓得曾子意思,虽则是“忠恕”二字,而
发明一贯之旨昭然。但此语难说,须自意会。若只管说
来说去,便拖泥带水。又云:“夜来说忠恕,论着忠恕
名义,自合依子思‘忠恕违道不远’是也。曾子所说,
却是移上一阶,说圣人之忠恕。到程子又移上一阶,说
天地之忠恕。其实只一个忠恕,须自看教有许多等级分
明。”僩。
正淳问:“伊川云:‘“干道变化,各正性命”
,恕也。’‘干道变化’,犹是说上体事,至‘各正性
命’,方是恕否?”曰:“‘
干道变化,各正性命’,正相夹界半路上说。程子谓
‘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又谓‘尽物之谓信’。
如‘干道变化’,便是尽己处,‘各正性命’,是推以
及物处。至于推到物上,使物物各得其所处,方是尽物
,便是信。”问:“侯师圣云‘草木蕃’与‘各正性命
’如何?”曰:“寻常数家,便说‘草木蕃’是‘草木
畅茂’,‘天造草昧’之意,故指来说‘恕’字不甚着
。‘各正性命’,说推己及物。然当时只是指此两句来
说。”□。
徐仁父问:“‘充扩得去,则天地变化,草木蕃
;充扩不去,则天地闭,贤人隐’,如何?”曰:“只
管充扩将去,则万物只管各得其分。只就‘己所不欲勿
施于人’上面扩充将去,若充之于一家,则一家得其所
;充之于一国,则一国得其所。无施而不得其所,便是‘
天地变化,草木番’。若充扩不去,则这里出门便行
不得,便窒塞了,如何更施诸人!此便是‘天地闭,贤
人隐’底道理。”卓。贺孙录同。以下
集义。
吴仁父问:“‘充扩得去,则天地变化,草木蕃 ;充扩不去,则天地闭,贤人隐’。是气象如此,是实 如此?”曰:“似恁地恕,只是推得去。推不去底人, 只要理会自己,不管别人;别人底事,便说不关我事。 今如此人,便为州为县,亦只理会自己,百姓尽不管他 ,直是推不去。”又问:“‘恕’字恁地阔?”曰:“ 所以道:‘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又曰 :“也须是忠。无忠,把什么推出来!”节 。
“天地变化”是忠,忠则一;“草木蕃”是恕, 恕则万状。“天地闭,贤人隐”,是理当如此,非如人 之不恕是有吝意。恕如春,不恕如冬。节 。
“草木蕃”,如说“草木畅茂”。人 杰。
“一,譬如元气;八万四千毛孔无不通贯,是恕
也”。又曰:“
‘一以贯之’,只是万事一理。伊川谓:‘言仁义亦
得,盖仁是统体,义是分别。’某谓言礼乐亦得,‘乐
统同,礼辩异’。”言毕,复抗声而诵曰:“天高地下
,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
兴焉。”道夫。
忠恕是工夫,公平则是忠恕之效,所以谓“其致 则公平”。致,极至也。道夫。
问:“‘吾道一以贯’,伊川云:‘多在忠上。 ’看得来都在忠上,贯之却是恕。”曰:“虽是恕,却 是忠流出贯之。”可学。
问:“‘尽物之谓恕’与‘推己之谓恕’,如何 推己只是忠中流出?”曰:“方流出,未可谓之尽。” 曰:“‘尽物之谓信’,是物实得此理,故曰‘尽物’ ?”曰:“然。”可学。
问:“侯氏云‘尽物之谓恕’,程子不以为然,
何也?”曰:“
‘恕’字上着‘尽’字不得。恕之得名,只是推己。
尽物,却是于物无所不尽,意思自别。”端
蒙。
众朋友再说“忠恕”章毕,先生曰:“将孔子说 做一样看,将曾子说做一样看,将程子说又做一样看。 ”又曰:“圣人之恕无辙迹。学者则做这一件是当了, 又把这样子去做那一件,又把这样子去做十件、百件、 千件,都把这样子去做,便是推。到下梢都是这个样子 ,便只是一个物。”或问:“先生与范直阁论忠恕,还 与集注同否?”曰:“此是三十岁以前书,大概也是, 然说得不似,而今看得又较别。”
亚夫问“忠恕而已矣”。曰:“此曾子借学者忠 恕以明一贯之妙。盖一贯自是难说得分明,惟曾子将忠 恕形容得极好。学者忠恕,便待推,方得。才推,便有 比较之意。圣人更不待推,但‘老者安之,少者怀之, 朋友信之’,便是。圣人地位,如一泓水在此,自然分 流四出。借学者忠恕以形容一贯,犹所谓借粗以形容细 。”赵至道云:“如所谓‘尧舜之道孝弟’否?”曰: “亦是。但孝弟是平说。曾子说忠恕,如说‘小德川流 ,大德敦化’一般,自有交关妙处。当时门弟想亦未晓 得,惟孔子与曾子晓得。自后千余年,更无人晓得,惟 二程说得如此分明。其门人更不晓得,惟侯氏谢氏晓得 。某向来只惟见二程之说,却与胡籍溪范直阁说,二人 皆不以为然。及后来见侯氏说得元来如此分明,但诸人 不曾子细看尔。”直卿云:“圣人之忠是天之天,圣人 之恕是天之人。忠恕只是学者事,不足以言圣人,只是 借言尔。犹云‘亹亹文王’,文王自是‘纯亦不已’, ‘亹亹’不足以言之。然‘亹亹’,便有‘纯亦不已’ 意思。”又云:“忠犹木根,恕犹枝叶条干。”南 升。
“忠恕一贯。圣人与天为一,浑然只有道理,自 然应去,不待尽己方为忠,不待推己方为恕,不待安排 ,不待忖度,不待睹当。如水源滔滔流出,分而为支派 ,任其自然,不待布置入那沟,入这渎。故云曾子怕人 晓不得一贯,故借忠恕而言。某初年看不破,后得侯氏 所收程先生语,方晓得。”又云:“自孔子告曾子,曾 子说下在此,千五百年无人晓得。待得二程先生出,方 得明白。前前后后许多人说,今看来都一似说梦。”子 善云:“初晓‘忠者天道,恕者人道’不得。后略晓得 ,因以二句解之云:‘天道是自然之理具,人道是自然 之理行。’”直卿云:“就圣人身上说,忠者天之天, 恕者天之人;就学者身上说,忠者人之天,恕者人之人 。”曰:“要之,只是个‘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意思 。”贺孙。
方叔问:“忠恕一理,却似说个‘中和’一般。 ”曰:“和是已中节了,恕是方施出处。且如忠恕如何 是一贯?”曰:“无间断,便是一贯。”曰:“无物, 如何见得无间断?盖忠则一,才推出去便贯了,此忠恕 所以为一以贯之,盖是孔子分上事。如‘老者安之,少 者怀之,朋友信之’,此孔子之忠恕,余人不得与焉。 忠恕一也,然亦有分数。若中庸所谓忠恕,只是‘施诸 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此则是贤人君子之所当力者 。程子观之亦精矣,然程门如尹氏辈,亦多理会不曾到 此。若非刘质夫谢上蔡侯师圣之徒记得如此分晓,则切 要处都黑了。”大雅。
忠便是一,恕便是贯。自一身言之,心便是忠,
应于事者便是恕。龟山之说不然。某旧时与诸公商量此
段,都说道:“龟山便是明道说。”某深以为不然,更
无路得分疏。后来把程先生说自看来看去,乃大分明。
以此知听说话难。须是心同意契,才说,便领略得。龟
山说得恁地差来,不是他后来说得差,是他当初与程先
生对面说时,领略不得这意思。如今诸公听某说话,若
不领略得,茫然听之,只是徒然。程先生那一段是刘质
夫记,想他须是领略得。兼此段,可笑。旧时语录元自
分而为两,自“‘以己及物’至‘违道不远’是也”为
一段,自“吾道一以贯之”为一段。若只据上文,是看
他意不出。然而后云“此与‘违道不远’异者,动以天
尔”,自说得分明,正以“‘
违道不远’是也”相应。更一段说某事,亦散而为三
。贺孙。
明道解“忠恕”章,初本分为两段。后在籍溪家 见,却只是一段,遂合之,其义极完备。此语是刘质夫 所记,无一字错,可见质夫之学。其他诸先生如杨尹拘 于中庸之说,也自看明道说不曾破。谢氏一 作“侯”。却近之,然亦有见未尽处。端 蒙。
二程之门解此章者,惟上蔡深得二先生之旨。其 次则侯师圣。其余虽游杨尹皆说不透。忠恕是足以贯道 ,忠故一,恕故贯也。洽。
问:“忠虽已发,而未及接物。侯氏释‘维天之 命,于穆不已’,乃云:‘春生冬藏,岁岁如此,不误 万物,是忠。’如何?”曰:“天之春生冬藏时,合有 个心。公且道天未春生冬藏时,有个心在那里?这个是 天之生物之心,无停无息,春生冬藏,其理未尝间断。 到那万物各得其所时,便是物物如此。‘干道变化,各 正性命’。各正性命是那一草一木各得其理,变化是个 浑全底。”义刚。
问“‘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不其忠乎!”曰 :“今但以人观天,以天观人,便可见。在天便是命, 在人便是忠。要之,便是至诚不息。”因论集义诸家忠 恕之说,曰:“若诸家所言,却是曾子自不识其所谓‘ 一贯’;夫子之道,却是二以分之,不是‘一以贯之’ 。”道夫。
“‘吾道一以贯之’,今人都祖张无垢说,合人 己为一贯。这自是圣人说这道理如此,如何要合人己说 得!如所谓‘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曰:‘非也 ,予一以贯之。’这个又如何要将人己说得!多是看圣 贤文字不曾子细,才于半中央接得些小意思,便道只是 恁地。”又说及“陈叔向也自说一样道理。某尝说,这 样说话,得他自立个说,说道我自所见如此,也不妨。 只是被他说出一样,却将圣贤言语硬折入他窝窟里面。 据他说底,先贤意思全不如此。”贺孙 。
因有援引比类说忠恕者,曰:“今日浙中之学, 正坐此弊,多强将名义比类牵合而说。要之,学者须是 将许多名义如忠恕、仁义、孝弟之类,各分析区处,如 经纬相似,使一一有个着落。将来这个道理熟,自有合 处。譬如大概举南康而言,皆是南康人,也却须去其间 识得某人为谁,某人在甚处,然后谓之识南康人也。” 去伪。
问:“或云,忠恕只是无私己,不责人。”曰: “此说可怪。自有六经以来,不曾说不责人是恕!若中 庸,也只是说‘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而已,何 尝说不责人!不成只取我好,别人不好,更不管他!于 理合管,如子弟不才,系吾所管者,合责则须责之,岂 可只说我是恕便了。论语只说‘躬自厚而薄责于人’, 谓之薄者,如言不以己之所能,必人之如己,随材责任 耳,何至举而□之!”大雅。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只知得个当 做与不当做,当做处便是合当如此。小人则只计较利害 ,如此则利,如此则害。君子则更不顾利害,只看天理 当如何。“宜”字与“利”字不同,子细看!僩 。
文振问此章。曰:“义利,只是个头尾。君子之 于事,见得是合如此处,处得其宜,则自无不利矣,但 只是理会个义,却不曾理会下面一截利。小人却见得下 面一截利,却不理会事之所宜。往往两件事都有利,但 那一件事之利稍重得分毫,便去做那一件。君子之于义 ,见得委曲透彻,故自乐为。小人之于利,亦是于曲折 纤悉间都理会得,故亦深好之也。”时 举。南升录见存。
问:“‘君子喻于义’。义者,天理之所宜,凡 事只看道理之所宜为,不顾己私。利者,人情之所欲得 ,凡事只任私意,但取其便于己则为之,不复顾道理如 何。”曰:“义利也未消说得如此重。义利犹头尾然。 义者,宜也。君子见得这事合当如此,却那事合当如彼 ,但裁处其宜而为之,则何不利之有。君子只理会义, 下一截利处更不理会。小人只理会下一截利,更不理会 上一截义。盖是君子之心虚明洞彻,见得义分明。小人 只管计较利,虽丝毫底利,也自理会得。”南 升。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只是一事上。君 子于此一事只见得是义,小人只见得是利。且如有白金 遗道中,君子过之,曰:“此他人物,不可妄取。”小 人过之,则便以为利而取之矣。贺孙。
“喻义喻利,不是气禀如此。君子存得此心,自 然喻义。小人陷溺此心,故所知者只是利。若说气禀定 了,则君子小人皆由生定,学力不可变化。且如有金在 地,君子便思量不当得,小人便认取去。”又云:“‘ 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正如喻 义喻利,皆是一事上有两段。只此一物,君子就上面自 喻得义,小人只是喻得利了。父母之年,孝子之心既喜 其寿,又惧其衰。君子小人,只共此一物上面有取不取 。”明作。
喻义喻利,只是这一事上。君子只见得是义,小 人只见得是利。如伯夷见饴,曰:“可以养老。”盗跖 见之,曰:“可以沃户枢。”盖小人于利,他见这一物 ,便思量做一物事用他,计较精密,更有非君子所能知 者。缘是他气禀中自元有许多鏖糟恶浊底物,所以才见 那物事便出来应他。这一个穿孔,便对那个穿孔。君子 之于义,亦是如此。或曰:“伊川云:‘惟其深喻,是 以笃好。’若作‘惟其笃好,是以深喻’,也得。”曰 :“陆子静说便是如此。”僩。
居父问“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曰:“这 只就眼前看。且如今做官,须是恁地廉勤。自君子为之 ,只是道做官合着如此。自小人为之,他只道如此做, 可以得人说好,可以求知于人。昨有李某,当寿皇登极 之初,上一书,极说道学恁地不好。那时某人在要路, 故以此说投之,即得超升上州教官。前日某方赴召到行 在,忽又上一书,极称道学之美。他便道某有甚势要, 便以此相投,极好笑!”贺孙。
问:“集注谓‘义者,天理之所宜’。一说又谓 ‘义者,宜之理’。意有异否?”曰:“只宜处便是义 。宜之理,理之宜,都一般,但做文恁地变。只如冷底 水,热底水,水冷底,水热底一般。”淳 。
问:“‘几,微也’。微,还是见微而谏,还是 ‘下气、怡色、柔声’以谏?”曰:“几微,只得做‘ 下气、怡色、柔声以谏’。且如今人做事,亦自蓦地做 出来,那里去讨几微处。若要做见几而谏,除非就本文 添一两字始得。”贺孙。
“又敬不违”,不违,是主那谏上说。敬,已是 顺了,又须委曲作道理以谏,不违去了那几谏之意也。 僩。
问:“集注举内则‘与其得罪于乡党州闾,宁熟
谏’,将来说‘
劳而不怨’。礼记说‘劳’字,似作劳力说,如何?
”曰:“谏了又谏,被挞至于流血,可谓劳矣。所谓‘
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劳。只
是一般劳。”宇。
问:“‘几,微也’。微谏者,下气、怡色、柔 声以谏也。见得孝子深爱其亲,虽当谏过之时,亦不敢 伸己之直,而辞色皆婉顺也。‘见志不从,又敬不违’ ,才见父母心中不从所谏,便又起敬起孝,使父母欢悦 ;不待父母有难从之辞色,而后起敬起孝也。若或父母 坚不从所谏,甚至怒而挞之流血,可谓劳苦,亦不敢疾 怨,愈当起敬起孝。此圣人教天下之为人子者,不惟平 时有愉色、婉容,虽遇谏过之时,亦当如此;甚至劳而 不怨,乃是深爱其亲也。”曰:“推得也好。”又云: “‘又敬不违’者,上不违微谏之意,切恐唐突以触父 母之怒;下不违欲谏之心,务欲置父母于无过之地。其 心心念念只在于此。若见父母之不从,恐触其怒,遂止 而不谏者,非也;欲必谏,遂至触其怒,亦非也。”南 升。
问:“自‘几谏’章至‘喜惧’章,见得事亲之 孝四端具焉。但觉得仁爱之意分外重,所以‘孝弟为仁 之本’,‘立爱自亲始’。”曰:“是如此。惟是初发 先是爱,故较切。所以告子见得不全,便只把仁做中出 ,便一向把义做外来看了。”贺孙。
问:“谢氏说‘几谏’章,曰‘以敬孝易,以爱 孝难’,恐未安。”曰:“圣人答人问孝,多就人资质 言之。在子夏则少于爱,在子游则少于敬,不当遂断难 易也。如谢氏所引两句,乃是庄子之说。此与阮籍居丧 饮酒食肉,及至恸哭呕血,意思一般。蔑弃礼法,专事 情爱故也。”人杰。集义。
人之所以易其言者,以其不知空言无实之可耻也 。若耻,则自是力于行,而言之出也不敢易矣。这个只 在耻上。僩。
集注引范氏说最好。只缘轻易说了,便把那行不 当事。非践履到底,乌能言及此!明作 。
问:“‘以约失之者鲜’。凡人须要检束,令入 规矩准绳,便有所据守,方少过失。或是侈然自肆,未 有不差错。”曰:“说得皆分明。”南 升。
“‘以约失之者鲜矣’。凡事要约,约底自是少 失矣。”或曰:“恐失之吝啬,如何?”曰:“这‘约 ’字,又不如此,只凡事自收敛。若是吝啬,又当放开 。这个,要人自称量看,便得。如老子之学全是约,极 而至于杨氏不肯拔一毛以利天下,其弊必至此。然清虚 寡欲,这又是他好处。文景之治汉,曹参之治齐,便是 用此。本朝之仁宗元佑,亦是如此。事事不敢做,兵也 不敢用,财也不敢用,然终是少失。如熙丰不如此,便 多事。”僩。
“德不孤”,以理言;“必有邻”,以事言。僩 。
论语中“德不孤”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吉人为善,便自有吉人相伴,凶德者亦有凶人同之,是 “德不孤,必有邻”也。易中“德不孤”,谓不只一个 德,盖内直而外方,内外皆是德,故“不孤”是训爻辞 中“大”字。若有敬而无义,有义而无敬,即孤矣。□。
问“德不孤,必有邻”。曰:“此处恐不消得引 易中来说。语所说‘德不孤,必有邻’,只云有如此之 德,必有如此之类应。如小人为不善,必有不善之人应 之。易中言‘敬以直内’,须用‘义以方外’,‘义以 方外’,须用‘敬以直内’。孤,犹偏也。敬义既立, 则德不偏孤,言德盛。若引易中来说,恐将论语所说搅 得没理会了。”南升。
问:“语云‘德不孤,必有邻’,是与人同。饶 本作:“是说人之相从。”易云‘敬义立而德不孤 ’,却是说德不孤吝。饶本作“德之大 ”。明道却指此作‘与物同’,如何?”曰:“亦 未安。”可学。
“德不孤”,是善者以类应。谢杨引系辞简易之 文,说得未是。只用伊川说,言“德不孤,必有邻”, 是事之验。谟。
南容为人,观其三复白圭,便是能谨其言行者。 “邦有道”,是君子道长之时,南容必不废弃;“邦无 道”,是小人得志以陷害君子之时,南容能谨其言行, 必不陷于刑戮。南升。
问:“‘子谓南容’章,集注云:‘以其谨于言 行。’如其三复白圭,固见其谨于言矣。谨于行处虽未 见,然言行实相表里,能谨于言,必能谨于行矣。”曰 :“然。”焘。
问:“公冶长可妻,伊川以‘避嫌之事,贤者不 为,况圣人乎’?自今人观之,闺门中安知无合着避嫌 处?”曰:“圣人正大,道理合做处便做,何用避嫌! ”问:“‘古人门内之治恩掩义,门外之治义断恩’。 寓恐闺门中主恩,怕亦有避嫌处?”曰:“固是主恩, 亦须是当理方可。某看公浙人,多要避嫌。程子所谓‘ 年之长幼,时之先后’,正是解或人之说,未必当时如 此。大抵二人都是好人,可托。或先是见公冶长,遂将 女妻他;后来见南容亦是个好人,又把兄之女妻之。看 来文势,恐是孔子之女年长,先嫁;兄之女少,在后嫁 ,亦未可知。程子所谓‘凡人避嫌者皆内不足’,实是 如此。”宇。
叔蒙问程子避嫌之说。曰:“合当委曲,便是道 理当如此。且如避嫌亦不能无。如做通判,与太守是亲 戚,也合当避嫌。第五伦之事非不见得如此,自是常有 这心在,克不去。今人这样甚多,只是徇情恁地去,少 间将这个做正道理了,大是害事。所以古人于诚意、正 心上更着工夫,正怕到这处。”宇。
问“鲁无君子,斯焉取斯”。曰:“居乡而多贤 ,其老者,吾当尊敬师事,以求其益;其行辈与吾相若 者,则纳交取友,亲炙渐磨,以涵养德性,薰陶气质。 ”贺孙。
问“子谓子贱”章。曰:“看来圣人以子贱为‘ 君子哉若人’!此君子亦是大概说。如‘南宫适出,子 曰:“君子哉若人!”’一般。大抵论语中有说得最高 者,有大概说,如言贤者之类。若言子贱为君子,而子 贡未至于不器,恐子贱未能强似子贡。又子贱因鲁多君 子而后有所成就,不应鲁人强似子贡者如此之多。”南 升。
子贡是器之贵者,可以为贵用。虽与贱者之器不 同,然毕竟只是器,非不器也。明作。
问:“子贡得为器之贵者,圣人许之。然未离乎 器,而未至于不器处,不知子贡是合下无规模,抑是后 来欠工夫?”曰:“也是欠工夫,也是合下禀得偏了。 一般人资禀疏通明达,平日所做底工夫,都随他这疏通 底意思去。一般人禀得恁地驯善,自是随这驯善去。恰 似人吃药,五脏和平底人,吃这药自流注四肢八脉去。 若是五脏中一处受病受得深,吃这药都做那一边去,这 一边自胜了,难得效。学者做工夫,正要得专去偏处理 会。”宇。
佞,只是捷给辩口者,古人所说皆如此,后世方 以“谄”字解之。祖道。
佞是无实之辩。道夫。
林一之问:“孔子于仲弓‘不知其仁’,如何? ”曰:“孔子既不保他,必是也有病痛。然这一章是不 佞要紧。佞,不是谄佞,是个口快底人。事未问是不是 ,一时言语便抵当得去。‘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 “贼夫人之子!”子路曰:“何必读书,然后为学?” 子曰:“是故恶夫佞者!”’子路未问是与不是,临时 撰得话来也好,可见是佞。”宇。
问:“‘为人君,止于仁’。若是未仁,则不能 视民犹己,而不足为君。然夫子既许仲弓南面,而又曰 ‘未知其仁’,如何?”曰:“言仁有粗细,有只是指 那慈爱而言底,有就性上说底,这个便较细腻。若有一 毫不尽,不害为未仁。只是这个仁,但是那个是浅底, 这个是深底,那个是疏底,这个是密底。”义 刚。
“吾斯之未能信”,他是不肯更做小底。所谓“ 有天民者,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者也”。道 夫。
或问:“‘吾斯之未能信’,如何?”曰:“‘ 斯’之一字甚大。漆雕开能自言‘吾斯之未能信’,则 其地已高矣。‘斯’,有所指而云,非只指诚意、正心 之事。事君以忠,事父以孝,皆是这个道理。若自信得 及,则虽欲不如此做,不可得矣。若自信不及,如何勉 强做得!欲要自信得及,又须是自有所得无遗,方是信 。”祖道。去伪同。
问:“‘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 。”’斯者,此理也。漆雕开能指此理而言,便是心目 之间已有所见。未能信者,未能真知其实然,而自保其 不叛。以此见‘漆雕开已见大意’,方欲进进而不已。 盖见得大意了,又要真知到至实无妄之地,它日成就其 可量乎!此夫子所以悦其笃志也。”祖 道。按:此无答语,姑从蜀本存之。
或问“吾斯之未能信”。曰:“知得深,便信得 笃。理合如此者,必要如此;知道不如此,便不得如此 ,只此是信。且如人孝,亦只是大纲说孝,谓有些小不 孝处亦未妨。又如忠,亦只是大纲说忠,谓便有些小不 忠处,亦未妨。即此便是未信。此是漆雕开心上事。信 与未信,圣人何缘知得。只见他其才可仕,故使之仕。 他揆之于心,有一毫未得,不害其为未信,仍更有志于 学,圣人所以说之。”又问:“谢氏谓‘其器不安于小 成’,何也?”曰:“据他之才,已自可仕。只是他不 伏如此,又欲求进。譬如一株树,用为椽桁,已自可矣 。他不伏做椽桁,又要做柱,便是不安于小成也。”文 蔚。
立之问“吾斯之未能信”。曰:“漆雕开已见得 这道理是如此,但信未及。所谓信者,真见得这道理是 我底,不是问人假借将来。譬如五谷可以饱人,人皆知 之。须是五谷灼然曾吃得饱,方是信得及。今学者尚未 曾见得,却信个什么!若见人说道这个善,这个恶,若 不曾自见得,都不济事,亦终无下手处矣。”时 举。
信者,自保得过之意,知与行皆然。自保得知得 ,自保得行得。漆雕开只是见得分明,然亦不敢自保如 此,故曰:“吾斯之未能信。”盖其丝毫隐微之间,自 知之尔。端蒙。
问:“窃意开都见得许多道理,但未能自保其终 始不易。”曰:“他于道理,已自透彻了。”又问:“ 他说未能信,恐是自觉行处有些勉强在。”曰:“未须 说行,在目即便有些小窒碍处。”胡泳 。
敬之问此章。曰:“也不是要就用处说。若是道 理见未破,只且理会自身己,未敢去做他底。亦不是我 信得了,便定着去做。道理自是如此。这里见得直是分 晓,方可去做。”寓因问:“明道所言‘漆雕开曾点已 见大意’,二子固是已见大体了。看来漆雕开见得虽未 甚快,却是通体通用都知了。曾点虽是见得快,恐只见 体,其用处未必全也。”先生以为然。问寓有何说,寓 曰:“开之未信,若一理见未透,即是未信。”曰:“ 也不止说一理。要知信不过,不真知决是如此。‘行一 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不为’。须是真见得有不义不 辜处,便不可以得天下。若说略行不义,略杀不辜,做 到九分也未甚害,也不妨,这便是未信处。这里更须玩 味省察,体认存养,亦会见得决定恁地,而不可不恁地 。所谓脱然如大寐之得醒,方始是信处耳。”问:“格 物、穷理之初,事事物物也要见到那里了。”曰:“固 是要见到那里。然也约摸是见得,直到物格、知至,那 时方信得及。”宇。
漆雕开“吾斯之未能信”,斯是甚底?他是见得 此个道理了,只是信未及。他眼前看得阔,只是践履未 纯熟。他是见得个规模大,不入这小底窠坐。曾皙被他 见得高,下面许多事皆所不屑为。到他说时,便都恁地 脱洒。想见他只是天资高,便见得恁地,都不曾做甚工 夫,却与曾子相反。曾子便是着实步步做工夫,到下梢 方有所得。曾皙末流便会成庄老。想见当时圣人亦须有 言语敲点他,只是论语载不全。贺孙。
问“吾斯之未能信”。曰:“信是于这个道理上 见得透,全无些疑处。他看得那仕与不仕,全无紧要。 曾点亦然。但见得那日用都是天理流行,看见那做诸侯 卿相不是紧要,却不是高尚要恁地说,是他自看得没紧 要。今人居乡,只见居乡利害;居官,只见居官利害, 全不见道理。他见得道理大小大了,见那居官利害,都 没紧要,仕与不仕何害!”植。
“知,只是一个知,只是有深浅。须是知之深, 方信得及,如漆雕开‘吾斯之未能信’是也。若说道别 有个不可说之知,便是释氏之所谓悟也。”问:“张子 所谓‘德性之知不萌于闻见’,是如何?”曰:“此亦 只是说心中自晓会得后,又信得及耳。”广 。
问:“漆雕循守者乎?”曰:“循守是守一节之 廉,如原宪之不容物是也。漆雕开却是收敛近约。”伯 羽。道夫录云:“原宪不能容物,近于狷。开却是收敛 近约。”
问:“注谓信是‘真知其如此,而无毫发之疑’
,是如何?”曰:“便是‘朝闻道’意思。须是自见得
这道理分明,方得。”问:“
是见得吾心之理,或是出仕之理?”曰:“都是这个
理,不可分别。漆雕开却知得,但知未深耳,所以未敢
自信。”问:“程子云‘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如何
?”曰:“也是见得这意思。漆雕开,想见他已知得八
分了。”因说:“物格、知至,他只有些子未格,有些
子未至耳。伊川尝言虎伤者,曾经伤者,神色独变,此
为真见得,信得。凡人皆知水蹈之必溺,火蹈之必焚。
今试教他去蹈水火,定不肯去。无他,只为真知。”宇
。集注。
或问:“‘吾斯之未能信’,注云:‘未有以真 知其实然,而保其不叛也。’圣门弟子虽曰有所未至, 然何至于叛道?”曰:“如此,则曾子临终更说‘战战 竞竞,如履薄冰’做什么?”或曰:“起居动作有少违 背,便是叛道否?”曰:“然。”集注 系旧本。僩。
问:“‘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如何是‘已见 大意’?”曰:“是他见得大了,谦之 录云:“是大底意思。”便小合杀不得。论语中说 曾点处亦自可见。如漆雕开只是此一句,如何便见得他 已见大意处?然工夫只在‘斯’字与‘信’字上。且说 ‘斯’字如何?”□等各以意对。曰:“斯,只是这许 多道理见于日用之间,君臣父子仁义忠孝之理。信,是 虽已见得如此,却自断当恐做不尽,不免或有过差,尚 自保不过。虽是知其已然,未能决其将然,故曰‘吾斯 之未能信’。”□。
杨丞问:“如何谓之大意?”曰:“规模小底, 易自以为足。规模大,则功夫卒难了,所以自谓未能信 。”璘。
问:“‘漆雕开已见大意’,如何?”曰:“大 意便是本初处。若不见得大意,如何下手作工夫。若已 见得大意,而不下手作工夫,亦不可。孔门如曾点漆雕 开皆已见大意。”某问:“开自谓未能信,孔子何为使 之仕?”曰:“孔子见其可仕,故使之仕。它隐之于心 ,有未信处。”可学。
问“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曰:“漆雕开,想 是灰头土面,朴实去做工夫,不求人知底人,虽见大意 ,也学未到。若曾皙,则只是见得,往往却不曾下工夫 。”时举。
或问:“子说开意如何?”曰:“明道云:‘曾 点漆雕开已见大意。’又云:‘孔子与点,盖与圣人之 志同,便是尧舜气象。’看这语意是如何?看得此意, 方识得圣人意。”贺孙。
王景仁问:“程子言‘曾点与漆雕开已见大意’ ,何也?”曰:“此当某问公,而公反以问某邪?此在 公自参取。”既而曰:“所谓‘斯之未信’,斯者,非 大意而何?但其文理密察,则二子或未之及。”又问: “大意竟是如何?”曰:“若推其极,只是‘惟皇上帝 降衷于下民’。”壮祖。
或问“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曰:“曾记胡明 仲说‘禹稷颜回同道’。其意谓禹稷是就事上做得成底 ,颜子见道,是做未成底,此亦相类。开是着实做事, 已知得此理。点见识较高,但却着实处不如开。开却进 未已,点恐不能进。”铢。
直卿问程子云云。曰:“开更密似点,点更规模 大。开尤缜密。”道夫。
问:“漆雕开与曾点孰优劣?”曰:“旧看皆云 曾点高。今看来,却是开着实,点颇动荡。”可 学。
问:“恐漆雕开见处未到曾点。”曰:“曾点见 虽高,漆雕开却确实,观他‘吾斯之未能信’之语可见 。”文蔚。
曾点开阔,漆雕开深稳。方子。
“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若论见处,开未必如 点透彻;论做处,点又不如开着实。邵尧夫见得恁地, 却又只管作弄去。儒用。
“曾点已见大意”,却做得有欠缺。漆雕开见得 不如点透彻,而用工却密。点天资甚高,见得这物事透 彻。如一个大屋,但见外面墙围周匝,里面间架却未见 得,却又不肯做工夫。如邵康节见得恁地,只管作弄。 又曰:“曾子父子却相反。曾子初间却都不见得,只从 小处做去。及至一下见得大处时,他小处却都曾做了。 ”赐。
曾点见得甚高,却于工夫上有疏略处。漆雕开见 处不如曾点,然有向进之意。曾点与曾参正相反。曾参 却是积累做去,千条万绪,做到九分八厘,只有这些子 未透。既闻夫子一贯之旨,则前日之千条万绪,皆有着 落矣。“忠恕而已矣”,此是借学者之忠恕,以影出圣 人自然之忠恕也。
上蔡言漆雕开“不安于小成”。是他先见大意了 ,方肯不安于小成。若不见大意,如何知得他不肯安于 小成?若不见大意者,只安于小成耳。如人食藜藿与食 刍豢,若未食刍豢,只知藜藿之美;既食刍豢,则藜藿 不足食矣。贺孙。
问:“子路资质刚毅,固是个负荷容受得底人。 如何却有那‘闻之喜’及‘终身诵之’之事?”曰:“ 也只缘他好勇,故凡事粗率,不能深求细绎那道理,故 有如事。”广。
孟武伯问三子仁乎,夫子但言三子才各有所长, 若仁则不是易事。夫子虽不说三子无仁,但言“不知其 仁”,则无在其中矣。仁是全体不息。所谓全体者,合 下全具此心,更无一物之杂。不息,则未尝休息,置之 无用处。全体似个桌子四脚,若三脚便是不全。不息, 是常用也。或置之僻处,又被别人将去,便是息。此心 具十分道理在,若只见得九分,亦不是全了。所以息者 ,是私欲间之。无一毫私欲,方是不息,乃三月不违以 上地位。若违时,便是息。不善底心固是私,若一等闲 思虑亦不得,须要照管得此心常在。明 作。
问“孟武伯问三子之仁,而圣人皆不之许,但许 其才”云云。曰:“大概是如此。”又问:“虽全体未 是仁,苟于一事上能当理而无私心,亦可谓之一事之仁 否?”曰:“不然。盖才说个‘仁’字,便用以全体言 。若一事上能尽仁,便是他全体是仁了。若全体有亏, 这一事上必不能尽仁。才说个‘仁’字,便包尽许多事 ,无不当理无私了。所以三子当不得这个‘仁’字,圣 人只称其才。”僩。
问:“孔门之学,莫大于为仁。孟武伯见子路等 皆孔门高第,故问之。孔子于三子者,皆许其才而不许 其仁。”曰:“何故许其才不许其仁?”对曰:“三子 之才,虽各能辨事,但未知做得来能无私心否?”曰: “然。圣人虽见得他有驳杂处,若是不就这里做工夫, 便待做得事业来,终是粗率,非圣贤气象。若有些子偏 驳,便不是全体。”南升。
林问子路不知其仁处。曰:“仁,譬如一盆油一 般,无些子夹杂,方唤做油。一点水落在里面,便不纯 是油了。浑然天理便是仁,有一毫私欲便不是仁了。子 路之心,不是都不仁。‘仁,人心也’。有发见之时, 但是不纯,故夫子以不知答之。”卓。
“不知其仁”。仁如白,不仁如黑。白,须是十 分全白,方谓之白。才是一点墨点破,便不得白了。夔 孙。
或问:“由求所以未仁,如何?”曰:“只为它 功夫未到。”问:“何谓工夫?”先生不答。久之,乃 曰:“圣门功夫,自有一条坦然路径。诸公每日理会何 事?所谓功夫者,不过居敬穷理以修身也。由求只是这 些功夫未到此田地,不若颜子,故夫子所以知其未仁。 若能主敬以穷理,功夫到此,则德性常用,物欲不行, 而仁流行矣。”铢。
子升问:“圣人称由也可使治赋,求也可使为宰 。后来求乃为季氏聚敛,由不得其死。圣人容有不能尽 知者。”曰:“大约也只称其材堪如此,未论到心德处 。看‘不知其仁’之语,里面却煞有说话。”木 之。
居父问:“回也‘闻一知十’,‘即始见终’, 是如何?”曰:“知十,亦不是闻一件定知得十件,但 言知得多,知得周遍。”又问:“圣人生知,其与颜子 不同处,是何如?”曰:“圣人固生知,终不成更不用 理会。但圣人较之颜子又知得多。今且未要说圣人,且 只就自家地位看。今只就这一件事闻得,且未能理会得 恰好处,况于其他!”贺孙。集注。
胡问:“回‘闻一知十’,是‘明睿所照’,若 孔子则如何?”曰:“孔子又在明睿上去,耳顺心通, 无所限际。古者论圣人,都说聪明,如尧‘聪明文思’ ,‘惟天生聪明时乂’,‘□聪明作元后’,‘聪明睿 知足以有临也’。圣人直是聪明!”淳 。
问:“颜子‘明睿所照’,合下已得其全体,不 知于金声玉振体段俱到否?”曰:“颜子于金声意思却 得之,但于玉振意思却未尽。”贺孙问:“只是做未到 ,却不是见未到?”曰:“是他合下都自见得周备,但 未尽其极耳。”贺孙。
“颜子明睿所照,子贡推测而知”,此两句当玩 味,见得优劣处。颜子是真个见得彻头彻尾。子贡只是 暗度想像,恰似将一物来比并相似,只能闻一知二。颜 子虽是资质纯粹,亦得学力,所以见得道理分明。凡人 有不及人处,多不能自知,虽知,亦不肯屈服。而子贡 自屈于颜子,可谓高明,夫子所以与其弗如之说。明 作。
“明睿所照”,如个明镜在此,物来毕照。“推 测而知”,如将些子火光逐些子照去推寻。僩 。
问:“‘子贡推测而知’,亦是格物、穷理否? ”曰:“然。若不格物、穷理,则推测甚底!”焘 。
问:“谢氏解‘女与回也孰愈’章,大抵谓材之 高下,无与人德之优劣。颜子虽闻一知十,然亦未尝以 此自多。而子贡以此论之,乃其所以不如颜子者。夫子 非以子贡之知二,为不如颜子之知十也。此固非当时答 问之旨,然详味谢氏语势,恐其若是。”曰:“上蔡是 如此说。吴材老十说中亦如此论。”必 大。集义。
问:“刚亦非是极底地位,圣门岂解无人?夫子
何以言未见?”曰:“也是说难得。刚也是难得。”又
言:“也是难得。淳录作:“
无欲便是刚,真难得。”如那
撑眉弩眼,便是欲。申枨便是恁地,想见他做得个人也
大故劳攘。”义刚问:“秦汉以下,什么人可谓之刚?
”曰:“只看他做得如何。那拖泥带水底便是欲,那壁
立千仞底便是刚。”叔器问:“刚莫是好仁,恶不仁否
?盖刚有那勇猛底意思。”曰:“刚则能果断,谓好恶
为刚,则不得。如这刀有此钢,则能割物;今叫割做钢
,却不得。”又言:“刚与勇也自别。故‘六言、六蔽
’有‘好刚不好学’,又有‘好勇不好学’。”义
刚。淳录略。
“枨也欲”。欲者,溺于爱而成癖者也。人 杰。
“吾未见刚者”。欲与刚正相反,若耳之欲声, 目之欲色之类,皆是欲。才有些被它牵引去,此中便无 所主,焉得刚!或者以申枨为刚,必是外面悻悻自好。 圣人观人,直从里面看出。见得它中无所主,只是色庄 ,要人道好,便是欲了,安得为刚!南 升。
问“吾未见刚者”一章。曰:“人之资质,千条 万别,自是有许多般,有刚于此而不刚于彼底,亦有刚 而多欲,亦有柔而多欲,亦有刚而寡欲,亦有柔而寡欲 ,自是多般不同,所以只要学问。学问进而见得理明, 自是胜得他。若是不学问,只随那资质去,便自是屈于 欲,如何胜得他!盖学问则持守其本领,扩充其识,所 以能胜得他而不为所屈也。此人之所贵者,惟学而已矣 。”申枨也不是个榻翣底人,是个刚悻 做事聒噪人底人。焘。
上蔡这处最说得好:“为物掩之谓欲,故常屈于 万物之下。”今人才要贪这一件物事,便被这物事压得 头低了。申枨想只是个悻悻自好底人,故当时以为刚。 然不知悻悻自好,只是客气如此,便有以意气加人之意 ,只此便是欲也。时举。集注。
或问:“刚与悻悻何异?”曰:“刚者外面退然 自守,而中不诎于欲,所以为刚。悻悻者,外面有崛强 之貌,便是有计较胜负之意,此便是欲也。”时 举。
问:“子贡‘欲无加诸人’,夫子教之‘勿施于 人’,何以异?”曰:“异处在‘无’字与‘勿’字上 。伊川说‘仁也’,‘恕也’,看得精。”大 雅。
问:“此如何非子贡所能及?”曰:“程先生语 录中解此数段,终是未剖判。唯伊川经解之言,是晚年 仁熟,方看得如此分晓,说出得如此分明。两句所以分 仁恕,只是生熟、难易之间。”洽。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 ”,未能忘我故也。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能 忘我故也。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 而无憾”,未能忘物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 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能忘物也。镐 。此条可疑。
至之问此章。曰:“正在‘欲’字上,不欲时, 便是全然无了这些子心。且如所不当为之事,人若能不 欲为其所不当为,便是这个心都无了,是甚地位?未到 这地位,便自要担当了,便不去做工夫。圣人所以答他 时,且要它退一步做工夫。只这不自觉察,便是病痛。 ”怡。亦可疑。
“性与天道”,性,是就人物上说;天道,是阴 阳五行。僩。
吉甫问性与天道。曰:“譬如一条长连底物事, 其流行者是天道,人得之者为性。干之‘元亨利贞’, 天道也,人得之,则为仁义礼智之性。”盖 卿。佐录云:“天道流行是一条长连底,人便在此天道 之中,各得一截子。”
自“性与天道”言之,则天道者,以天运而言。 自“圣人之于天道”言之,则天道又却以性分而言。这 物事各有个顿放处。人杰。
问性与天道。曰:“‘天有四时,春夏秋冬,风 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 庶物露生,无非教也’。此可以观性与天道。”雉 。
宇问:“集注说,性以人之所受而言,天道以理 之自然而言。不知性与天道,亦只是说五常,人所固有 者,何故不可得闻?莫只是圣人怕人躐等否?”曰:“ 这般道理,自是未消得理会。且就它威仪、文辞处学去 。这处熟,性、天道自可晓。”又问:“子贡既得闻之 后,叹其不可得闻,何也?”曰:“子贡亦用功至此, 方始得闻。若未行得浅近者,便知得他高深作什么!教 圣人只管说这般话,亦无意思。天地造化阴阳五行之运 ,若只管说,要如何?圣人于易,方略说到这处。‘子 罕言利,与命,与仁’。只看这处,便见得圣人罕曾说 及此。”又举“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这处却是圣人常说底。后来孟子方说那话较多。” 宇。
问:“集注谓‘天道者,天理自然之本体’,如 何?”曰:“此言天运,所谓‘继之者善也’,即天理 之流行者也。性者,着人而行之。”人 杰。
问:“‘夫子之文章’,凡圣人威仪言辞,皆德 之着见于外者,学者所共闻也。至于性与天道,乃是此 理之精微。盖性者是人所受于天,有许多道理,为心之 体者也。天道者,谓自然之本体所以流行而付与万物, 人物得之以为性者也。圣人不以骤语学者,故学者不得 而闻。然子贡却说得性与天道如此分明。必是子贡可以 语此,故夫子从而告之。”曰:“文振看得文字平正, 又浃洽。若看文字,须还他平正;又须浃洽无亏欠,方 得好。”南升。
问:“子贡是因文章中悟性、天道,抑后来闻孔 子说邪?”曰:“是后来闻孔子说。”曰:“文章亦性 、天道之流行发见处?”曰:“固亦是发见处。然他当 初只是理会文章,后来是闻孔子说性与天道。今不可硬 做是因文章得。然孔子这般也罕说。如‘一阴一阳之谓 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因系易方说此,岂不 是言性与天道。又如‘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大 哉干元,万物资始’,岂不言性与天道。”淳 。
器之问:“性与天道,子贡始得闻而叹美之。旧 时说,性与天道,便在这文章里,文章处即是天道。” 曰:“此学禅者之说。若如此,孟子也不用说性善,易 中也不须说‘阴阳不测之谓神’。这道理也着知。子贡 当初未知得,到这里方始得闻耳。”宇 。
问:“孔子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而孟子教 人乃开口便说性善,是如何?”曰:“孟子亦只是大概 说性善。至于性之所以善处,也少得说。须是如说‘一 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处,方是说 性与天道尔。”时举。
叔器问:“谢氏文章性、天道之说,先生何故不
取?”曰:“程先生不曾恁地说。程先生说得实,他说
得虚。”安卿问:“先生不取谢氏说者,莫是为他说‘
只理会文章,则性、天道在其间否’?”曰:“也是性
、天道只在文章中。然圣人教人也不恁地。子贡当时不
曾恁地说。如‘天命之谓性’,便是分明指那性。‘大
哉干元,万物资始’,便是说道理。‘一阴一阳之谓道
,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便是性与天道。只是不
迎头便恁地说。”义刚。
问孔文子之谥。曰:“古人有善虽多,而举一以 为谥。如有十事皆善,只举一善可以包之。如九事不善 ,只有一善,则亦可以一善为谥。皆无一善,而后名之 曰‘幽’、‘厉’。凡二字谥,非礼也。如‘贞惠文子 ’,‘睿圣武公’,皆是饶两字了。周末王亦有二字谥 。”淳。
问:“‘勤学好问为文’,谥之以‘文’,莫是 见其躬行之实不足否?”曰:“不要恁地说。不成文王 便是不能武,武王便是不能文!‘谥以尊名,节以一惠 ’,如有十事不善,云云,同淳录。至 。名之曰‘幽’、‘厉’。它而今是能勤学好问, 便谥之以‘文’,如何见得它躬行之不足?那不好底自 是不好,而今既谥之以‘文’,便见得它有这一长,如 何便说道是将这一字来贬它!”又问:“孙宣公力言双 字谥之非,不知双字谥起于何时。”曰:“‘谥以尊名 ,节以一惠’,便是只以一字谥为惠。而今若加二字, 或四字,皆是分外有了。若如文王之德如此,却将几个 字谥方尽!如双字谥,自周已是如此了,如威烈王慎靓 王,皆是。”义刚。
“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此一段专论谥,故注
云:“非经天纬地之‘文’也。”周礼,谥只有二十八
字。如“文”字,文王谥曰“
文”,周公亦谥为“文”,今孔文子亦谥为“文”,
不成说孔文子与文王一般。盖人有善多者,则摘其尤一
事为谥。亦有只有一善,则取一善为谥,而隐其他恶者
,如孔文子事是也。僩。
吉甫问“经天纬地之‘文’”。曰:“经天纬地 ,是有文理。一横一直皆有文理,故谓之‘文’。孔文 子之文是其小者。如本朝杨文公之属,亦谓之‘文’。 ”盖卿。
问“经天纬地曰‘文’”。曰:“经是直底,纬 是横底。理会得天下事横者直者各当其处,皆有条理分 晓,便是经天纬地。其次如文辞之类,亦谓之‘文’, 但是文之小者耳。”直卿云:“伊川谓‘伦理明顺曰“ 文”’,此言甚好。”佐。
问:“文如何经天纬地?”曰:“如织布绢,经 是直底,纬是横底。”或问:“文之大者,莫是唐虞成 周之文?”曰:“‘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 此便是经天纬地之文。”问:“文只是发见于外者为文 ?”曰:“处事有文理,是处是文。”节 。
因论孔文子,曰:“圣人宽肠大度,所以责人也 宽。”焘。
问:“‘孔文子敏而好学’,与颜子之好学,如 何?”曰:“文子与颜子所以不同者,自是颜子所好之 学不同,不干‘以能问于不能’事。使文子‘以能问于 不能’,亦只是文子之学。”伯羽。
问:“‘使民也义’,是教民以义?”先生应。 节。
问:“‘其使民也义’,如‘都鄙有章,上下有
服,田有沟洫,庐井有伍’之类。谓为之裁处得是当,
使之得其定分也。”曰:“‘
义’字说得未是。‘义’字有刚断之意。其养民则惠
,使民则义。‘
惠’字与‘义’字相反,便见得子产之政不专在于宽
。就‘都鄙有章’处,看得见‘义’字在子产上,不在
民上。”南升。
吉甫问“都鄙有章,上下有服”。曰:“有章, 是有章程条法;有服,是贵贱衣冠各有制度。郑国人谓 ‘取我田畴而伍之,取我衣冠而褚之’,是子产为国时 ,衣服有定制,不敢着底,皆收之囊中,故曰‘取而褚 之’。”至。盖卿录云:“有章,是都 鄙各有规矩;有服,是衣冠服用皆有等级高卑。”
文振问“臧文仲”“季文子”“令尹子文”“陈 文子”数段。曰:“此数段是圣人‘微显阐幽’处。惟 其似是而非,故圣人便分明说出来,要人理会得。如臧 文仲,人皆以为知,圣人便说道它既惑于鬼神,安得为 知!盖卜筮之事,圣人固欲使民信之。然藏蓍龟之地, 须自有个合当底去处。今文仲乃为山节藻梲以藏之,须 是它心一向倒在卜筮上了,如何得为知!古说多道它僭 。某以为若是僭,则不止谓之不知,便是不仁了。圣人 今只说他不知,便是只主不知而言也。”时 举。
问:“居蔡之说,如集注之云,则是藏龟初未为 失,而山节藻梲亦未为僭。臧文仲所以不得为知者,特 以其惑于鬼神,而作此室以藏龟尔。”曰:“山节藻梲 ,恐只是华饰,不见得其制度如何。如夫子只讥其不知 ,便未是僭,所谓‘作虚器’而已。‘大夫不藏龟’, 礼家乃因此立说。”必大。
臧文仲无大段善可称。但他不好处,如论语中言 居蔡之事;左氏言“不仁不知者三”,却占头项多了。 然他是个会说道理底人,如教行父事君之礼;如宋大水 ,鲁遣使归言宋君之意,臧曰:“宋其兴乎!禹汤罪己 ,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皆是他会说 。焘。
三仕三已所以不得为仁,盖不知其事是如何:三 仕之中,是有无合当仕否?三已之中,又不知有无合当 已否?明作。
黄先之问“子文”“文子”二节。曰:“今人有 些小利害,便至于头红面赤;子文却三仕三已,略无喜 愠。有些小所长,便不肯轻以告人,而子文乃尽以旧政 告之新尹。此岂是容易底事!其地位亦甚高矣。今人有 一毫系累,便脱洒不得,而文子有马十乘,乃弃之如敝 屣然。此亦岂是易事!常人岂能做得。后人因孔子不许 他以仁,便以二子之事为未足道,此却不可。须当思二 子所为如此高绝,而圣人不许之以仁者,因如何未足以 尽仁。就此处子细看,便见得二子不可易及,而仁之体 段实是如何,切不可容易看也。”时举 。
履之说子文文子。曰:“公推求得二子太苛刻, 不消如此。某注中亦说得甚平,不曾如公之说。圣人之 语本自浑然,不当如此搜索他后手。今若有个人能三仕 三已无喜愠,也是个什么样人!这个强不得,若强得一 番无喜愠,第二番定是动了。又如有马十乘,也自是个 巨室有力量人家,谁肯弃而违之!文子却脱然掉了去, 也自是个好人,更有多少人●舍去不得底,所以圣人亦 许其忠与清,只说‘未知,焉得仁’!圣人之语,本自 浑然,不当如此苛刻搜人过恶,兼也未消论到他后来在 。”僩。焘录别出。
或问“令尹子文”一章。曰:“如子文之三仕三 已而无喜愠,已是难了,不可说他只无喜愠之色,有喜 愠之心。若有喜愠之心,只做得一番过,如何故得两三 番过。旧令尹之政必告新令尹,亦不可说他所告是私意 ,只说未知所告者何事。陈文子有马十乘,亦是大家, 他能弃而去之,亦是大段放得下了。亦不可说他是避利 害,如此割舍。且当时有万千●舍不得不去底,如公之 论,都侵过说,太苛刻了。圣人是平说,本自浑然,不 当如此搜索他后手。”焘。
问:“令尹子文之事,集注言:‘未知皆出于天 理而无人欲之私,故圣人但以忠许之。’窃详子文告新 令尹一节,若言徒知有君而不知有天子,徒知有国而不 知有天下,推之固见其不皆出于天理也。至于三仕无喜 ,三已无愠,分明全无私欲。先生何以识破他有私处? ”曰:“也不曾便识破。但是夫子既不许之以仁,必是 三仕三已之间,犹或有未善也。”壮祖 。集注。
问:“先生谓‘当理而无私心则仁矣’,先言当 理而后言无私心者,莫只是指其事而言之欤?”曰:“ 然。”广。
或问:“子文文子未得为仁,如何?”曰:“仁 者‘当理而无私心’,二子各得其一。盖子文之无喜愠 ,是其心固无私,而于事则未尽善;文子洁身去乱,其 事善矣,然未能保其心之无私也。仁须表里心事一一中 理,乃可言。圣人辞不迫切,只言未知如何而得仁,则 二子之未仁自可见。”铢。此说可疑。
问:“集注论忠、清,与本文意似不同。”曰: “二子忠、清而未尽当理,故止可谓之忠、清,而未得 为仁,此是就其事上着实研究出来。若不如此,即不知 忠、清与仁有何分别。此须做个题目入思议始得,未易 如此草草说过。”赐。
问:“子文之忠,文子之清,圣人只是就其一节 可取。如仁,却是全体,所以不许他。”曰:“也恁地 说不得。如‘三仁’,圣人也只是就他一节上说。毕竟 一事做得是时,自可以见其全体。古人谓观凤一羽,足 以知其五色之备。如三子之事皆不可见,圣人当时许之 ,必是有以见得他透彻。若二子之事,今皆可考,其病 败亦可见。以表证里,则其里也可知矣。”焘 。
问:“子文之忠,文子之清,‘未知,焉得仁’ ?”曰:“此只就二子事上说。若比干伯夷之忠、清, 是就心上说。若论心时,比干伯夷已是仁人,若无让国 、谏纣之事,亦只是仁人,盖二子忠、清元自仁中出。 若子文文子,夫子当时只见此两件事是清与忠,不知其 如何得仁也。”又曰:“夫欲论仁,如何只将一两件事 便识得此人破!须是尽见得他表里,方识得破。”去 伪。
夷齐之忠、清,是本有底,故依旧是仁。子文文 子之忠、清,只得唤做忠、清。赐。
问:“子文若能止僭王猾夏,文子去就若明,是
仁否?”曰:“
若此却是以事上论。”曰:“注中何故引此?”曰:
“但见其病耳。”可学。
师□问云云。曰:“大概看得也是。若就二子言 之,则文子资禀甚高。只缘他不讲学,故失处亦大。”
“子文文子”一章,事上迹上是忠、清,上 蔡解。见处是仁。子文只是忠,不可谓之仁。若比 干之忠,见得时便是仁。也容有质厚者能之。若便以为 仁,恐子张识忠、清,而不识仁也。方 。集义。
五峰说令尹子文陈子文处,以知为重。说“未知 ,焉得仁”,知字绝句。今知言中有两章说令尹处,云 :“楚乃古之建国,令尹为相,不知首出庶物之道。” 若如此,则是谓令尹为相,徒使其君守僭窃之位,不能 使其君王天下耳。南轩谓恐意不如此。然南轩当时与五 峰相与往复,亦只是讲得个大体。南轩只做识仁体认, 恐不尽领会五峰意耳。五峰疑孟之说,周遮全不分晓。 若是恁地分疏孟子,□地沉沦,不能得出!□。
问:“五峰问南轩:‘陈文子之清,令尹子文之
忠,初无私意。如何圣人不以仁许之?’枅尝思之,而
得其说曰,仁之体大,不可以一善名。须是事事尽合于
理,方谓之仁。若子文之忠,虽不加喜愠于三仕三已之
时,然其君僭王窃号,而不能正救。文子之清,虽弃十
乘而不顾,然崔氏无君,其恶已着,而略不能遏止之。
是尽于此,而不尽于彼;能于其小,而不能于其大者,
安足以语仁之体乎?”曰:“
读书不可不子细。如公之说,只是一说,非圣人当日
本意。夫仁者,心之德。使二子而果无私心,则其仕已
而无喜愠,当不特谓之忠而谓之仁;弃十乘而不居,当
不特谓之清而谓之仁。圣人所以不许二子者,正以其事
虽可观,而其本心或有不然也。”枅。
“令尹子文陈文子等,是就人身上说仁。若识得
仁之统体,即此等不难晓矣”。或曰:“南轩解此,谓
‘有一毫私意皆非仁。如令尹子文陈文子以终身之事求
之,未能无私,所以不得为仁’。”曰:“
孔子一时答他,亦未理会到他终身事。只据子张所问
底事,未知是出于至诚恻怛,未知是未能无私。孔子皆
不得而知,故曰:‘未知,焉得仁!’非是以仕已无喜
愠,与弃而违之为非仁也。这要在心上求。然以心论之
,子文之心胜文子之心。只是心中有些小不慊快处,便
是不仁。”文蔚曰:“所以孔子称夷齐曰:‘求仁而得
仁,又何怨!’”曰:“便是要见得到此。”文
蔚。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曰:‘再,斯可矣。’ ”曰:“圣人也只是大概如此说。谓如明理底人,便思 三两番,亦不到得私意起。又如鲁钝底人,思一两番不 得,第三四番思得之,无定。然而多思,大率流而入私 意底多。虽此是圣人就季文子身上说,然而圣人之言自 是浑厚,占得地位阔。‘再,斯可矣’,是常法大概当 如此。”焘。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程子所谓‘三则私意 起而反惑’,如何?”曰:“这是某当问公底。”某云 :“若是思之未透,虽再三思之何害?”先生曰:“不 然。且如凡事,初一番商量,已得成个体段了;再思一 番,与之审处当行不当行,便自可决断了。若于其中又 要思量那个是利,那个是害,则避害就利之心便起,如 何不是私?”炎。
问:“看雍也,更有何商量处?”贺孙曰:“向
看公冶长一篇,如‘微生高’‘季文子三思’二章,觉
得于人情未甚安。”曰:“是如何未安?如今看得如何
?”曰:“向看得如乞醯事,也道是着如此委曲。三思
事,也道是着如此审细。如今看来,乃天理、人欲相胜
之机。”曰:“便是这般所在,本是平直易看。只缘被
人说得支蔓,故学者多看不见这般所在。如一件物事相
似,自恁地平平正正,更不着得些子跷欹。是公乡里人
去说这般所在,却都劳攘了。凡事固是着审细,才审一
番,又审一番,这道理是非,已自分晓。少间才去计较
利害,千思百算,不能得了,少间都滚得一齐没理会了
。”问:“这差处是初间略有些意差,后来意上生意,
不能得了。”曰:“天下事那里被你算得尽!才计较利
害,莫道三思,虽百思也只不济事。如今人须要计较到
有利无害处,所以人欲只管炽,义理只管灭。横渠说:‘
圣人不教人避凶而趋吉,只教人以正信胜之。’此可
破世俗之论。这不是他看这道理洞彻,如何说得到这里
。若不是他坚劲峭绝,如何说得到这里。”又云:“圣
人于微处一一指点出来教人。他人看此二章,也只道疋
似闲。”贺孙。
又问“乞醯”及“三思”章。曰:“三思是乱了 是非。天下事固有难易。易底,是非自易见。若难事, 初间审一审,未便决得是非;更审一审,这是非便自会 分明。若只管思量利害,便纷纷杂杂,不能得了。且如 只是思量好事,若思得纷杂,虽未必皆邪,已自不正大 ,渐渐便入于邪僻。况初来原头自有些子私意了,如乞 醯,若无,便说无。若恁地曲意周旋,这不过要人道好 ,不过要得人情。本是要周旋,不知这心下都曲小了。 若无便说无,是多少正大!至若有大急难,非己可成, 明告于众,以共济其急难,这又自不同。若如乞醯,务 要得人情,这便与孟子所谓‘士未可以言而言,可以言 而不言,是皆穿窬之类也’同意。易比之九五云:‘显 比。王用三驱,失前禽。邑人不诫,吉。’圣人之于人 ,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如何一一要曲意周旋!才恁地 ,便滞于一偏,况天理自不如此。”贺 孙。
问宁武子。曰:“此无甚可疑。邦有道,安分做 去,故无事可称。邦无道,则全身退听非难,人皆能如 此。惟其不全身退听,却似愚。然又事事处置得去,且 不自表着其能,此所以谓‘其愚不可及也’。”赐 。
宁俞“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邦虽无道, 是他只管向前做那事去;又却能沉晦不露,是非避事以 免祸也。言“不可及”,亦犹庄子之“难能”,深予之 之辞。端蒙。
通老问宁武子之愚。曰:“愚,非愚鲁之谓,但 是有才不自暴露。观卫侯为晋文公所执,他委曲调护, 此岂愚者所能为!故文公以为忠而免之。忠岂愚之谓! 当乱世而能如此,此其所以免祸也。”可 学。
宁武子当卫成公出奔时,煞曾经营着力来。愚, 只是沉晦不认为己功,故不可及。若都不管国家事,以 是为愚,岂可以为不可及也!去伪。
问“宁武子其愚不可及”。曰:“他人于邦无道 之时,要正救者不能免患,要避患者又却偷安。若宁武 子之愚,既能韬晦以免患,又自处不失其正,此所以为 不可及。”因举晋人有送酒者云:“‘可力饮此,勿预 时事。’如此之愚,则人皆能之也。”人 杰。
宁武子“邦无道则愚”。曰:“愚有两节,有一 般愚而冒昧向前底,少间都做坏了事。如宁武子虽冒昧 向前,不露圭角,只猝猝做将去;然少间事又都做得了 ,此其愚不可及也。”焘。
器之问:“当卫之无道,武子却不明进退之义, 而乃周旋其间,不避艰险,是如何?”曰:“武子九世 公族,与国同休戚,要与寻常无干涉人不同。若无干涉 人,要去也得,住也得。若要去时,须早去始得。到那 艰险时节却要去,是甚道理!”宇。
问:“宁武子世臣,他人不必如此。”曰:“然 。又看事如何。若羇旅之臣,见几先去则可。若事已尔 ,又岂可去!此事最难,当权其轻重。”可 学。
问宁武子愚处。曰:“盖不自表暴,而能周旋成
事,伊川所谓‘
沈晦以免患’是也。”木之。集注
。
问:“先生谓武子仕成公无道之君云云,‘此其 愚之不可及也’。后面又取程子之说曰:‘邦无道,能 沈晦以免患,故曰“不可及也”。亦有不当愚者,比干 是也。’若所谓‘亦有不当愚者’,固与先生之意合。 若所谓‘沈晦以免患’者,却似与先生意异。”曰:“ 武子不避艰险以济其君,愚也。然卒能全其身者,智也 。若当时不能沈晦以自处,则为人所害矣,尚何君之能 济哉!故当时称知,又称其愚也。”广 。
周元兴问宁武子。曰:“武子当文公有道之时, 不得作为,然它亦无事可见,此‘其知可及也’。至成 公无道失国,若智巧之士,必且去深僻处隐避不肯出来 。武子竭力其间,至诚恳恻,不避艰险,却能摆脱祸患 ,卒得两全。非它能沈晦,何以致此。若比以智自免之 士,武子却似个愚底人,但其愚得来好。若使别人处之 ,纵免祸患,不失于此,则失于彼,此武子之愚所以不 可及。若‘比干谏而死’,看来似不会愚底人。然它于 义却不当愚,只得如此处,又与武子不同,故伊川说: ‘亦有不当愚者,比干是也。’”铢。
问:“比干何以不当愚?”曰:“世间事做一律 看不得。圣人不是要人人学宁武子,但如武子,亦自可 为法。比干却是父族,微子既去之后,比干不容于不谏 。谏而死,乃正也。人当武子之时,则为武子;当比干 之时,则为比干,执一不得也。”时举 。
成章,是做得成片段,有文理可观。盖他狂也是 做得个狂底人成,不是做得一上,又放掉了。狷也是他 做得狷底成,不是今日狷,明日又不狷也。如孝真个是 做得孝成,忠真个是做得忠成。子贡之辩,子路之勇, 都是真个做得成了。不是半上落下,今日做得,明日又 休也。僩。
“斐然成章”。狂简进取,是做得透彻,有成就 了。成章,谓如乐章,五声变成文之谓,如五采成文之 谓章。言其做得成就,只恐过了,所以欲裁之。若是半 青半黄,不至成就,却如何裁得!
子在陈,曰:“归欤!归欤!吾党之小子狂简, 斐然成章。”当时从行者朝夕有商量,无可忧者。但留 在鲁国之人,惟其狂简,故各自成章,有头有尾,不知 裁度。若异端邪说,释老之学,莫不自成一家,此最害 义。如坐井观天,彼自以为所见之尽。盖窟在井里,所 见自以为足;及到井上,又却寻头不着。宁可理会不得 ,却自无病。人杰。
先之问:“孔子在陈,小子狂简,欲归而裁之。 然至后来曾皙之徒吊丧而歌,全似老庄。不知圣人既裁 之后,何故如此?”曰:“裁之在圣人,而听不听在他 也。”时举。
问:“孔子在陈曰:‘归欤!归欤!’此盖夫子
历聘诸国,见当时不能行其道也,故欲归而传之门人。
狂简者立高远之志,但过高而忽略,恐流于异端。故孔
子思归,将以裁正之也。”曰:“孟子谓‘
不忘其初’,便是只管一向过高了。”又曰:“文振
说文字,大故细。”南升。
或问:“‘子在陈’一章,看得夫子行道之心, 切于传道之心。”曰:“也不消如此说。且如人而今做 事,还是做目前事,还是做后面事?盖道行于时,自然 传于后。然行之于时,而传之于后,则传之尤广也。” 或曰:“如今日无非尧舜禹汤之道。”曰:“正此谓也 。”又问:“裁之为义,如物之不正,须裁割令正也。 ”曰:“自是如此。且如狂简底人,不裁之则无所收检 ,而流入于异端。盖这般人,只管是要他身高,都不理 会事,所以易入于异端。大率异端皆是遯世高尚底人, 素隐行怪之人,其流为佛老。又曰:“ 遯世高尚,皆是苦行底人。”而今所以无异端,缘 那样人都便入佛老去了。且如孟之反不伐,是他自占便 宜处,便如老氏所谓‘不为天下先’底意思。子桑子死 ,琴张吊其丧而歌,是不以生死芥带,便如释氏。子 桑户不衣冠而处,夫子讥其“同人道于牛马”。或问又 云:“皆老氏之流也。”如此等人,虽是志意高远 ,然非圣人有以裁正之,则一向狂去,更无收杀,便全 不济事了。”又云:“仁民爱物,固是好事。若流入于 墨氏‘摩顶放踵而利天下为之’,则全不好了。此所以 贵裁之也。”焘。
蜚卿问:“孔子在陈,何故只思狂士,不说狷者 ?”曰:“狷底已自不济事。狂底却有个躯壳,可以鞭 策。斐,只是自有文采。诗云‘有斐君子’,‘萋兮斐 兮’。成章,是自有个次第,自成个模样。”贺孙问: “集注谓‘文理成就而着见’,是只就他意趋自成个模 样处说?”又云:“‘志大而略于细’,是就他志高远 而欠实做工夫说否?”曰:“然。狷者只是自守得些, 便道是了,所谓‘言必信,行必果’者是也。”贺 孙。集注。
问:“先生解云:‘斐,文貌。成章,言其文理 成就,有可观者。’不知所谓文,是文辞邪?亦指事理 言之邪?”曰:“非谓文辞也,言其所为皆有文理可观 也。”又问:“狂简既是‘志大而略于事’,又却如何 得所为成章?”曰:“随他所见所习,有伦有序,有首 有尾也。便是异端,虽与圣人之道不同,然做得成就底 ,亦皆随他所为,有伦序,有首尾可观也。”广 。
问:“集注谓‘文理成就’,如何?”曰:“虽 是狂简非中,然却做得这个道理成个物事,自有可观, 不是半上落下。故圣人虽谓其狂简而不知所裁,然亦取 其成一个道理。大率孔门弟子,随其资质,各能成就。 如子路之勇,真个成一个勇;冉求之艺,真个成一个艺 。言语、德行之科皆然,一齐被他做得成就了。”铢 。
符舜功问:“集注释‘狂简’之‘狂’,皆作高
远之意,不知‘
罔念作狂’之‘狂’,与此‘狂’字如何?”曰:“
也不干事。”又问:“‘狂而不直’如何?”曰:“此
却略相近。‘狂而不直’,已自是不好了,但尚不为恶
在。若‘罔念作狂’,则是如桀纣样迷惑了。”义
刚。
问:“‘恐其过中失正而或流于异端’。如庄列 之徒,莫是不得圣人为之依归而无所取裁者否?”曰: “也是恁地。”又问:“子夏教门人就洒扫应对上用工 ,亦可谓实。然不一再传,而便流为庄周,何故?”曰 :“也只是韩退之恁地说,汉书也说得不甚详。人所见 各不同,只是这一个道理,才看得别,便从那别处去。 ”义刚。
问狂简处。先生云:“古来异端,只是遁世高尚 之士,其流遂至于释老。如子桑户死,琴张临其丧而歌 ,是不以死生芥蒂胸次。孟之反不伐,便如道家所谓三 宝,‘一曰不敢为天下先’是也。似此等人,虽则志意 高远,若不得圣人裁定,亦不济事。”节 。
文振问“不念旧恶,怨是用希”。曰:“此与颜 子‘不迁怒’意思相似。盖人之有恶,我不是恶其人, 但是恶其恶耳。到他既改其恶,便自无可恶者。今人见 人有恶便恶之,固是。然那人既改其恶,又从而追恶之 ,此便是因人一事之恶而遂恶其人,却不是恶其恶也。 ”时举。南升录云:“此与‘不迁怒’ 一般。其所恶者,因其人之可恶而恶之,而所恶不在我 。及其能改,又只见他善处,不见他恶处。圣贤之心皆 是如此。”
“不念旧恶”,非恶其人也,恶其人之无状处。 昨日为善,今日为恶,则恶之而不好矣;昨日为恶,今 日为善,则好之而不恶矣,皆非为其人也。圣人大率如 此,但伯夷平日以隘闻,故特明之。方 子。
问“伯夷不念旧恶”。曰:“这个也只是恰好, 只是当然。且如人之有恶,自家合当怒之。人既改了, 便不当更怒之。然伯夷之清,也却是个介僻底人,宜其 恶恶直是恶之。然能‘不念旧恶’,却是他清之好处。 ”焘。
问:“苏氏言:‘二子之出,意其父子之间有违 言焉,若申生之事欤!’‘不念旧恶’,莫是父子之间 有违言处否?”曰:“然。”问:“孟子所言伯夷事自 是如此孤洁。谏武王伐商,又都是伯夷,而叔齐之事不 可得见。未知其平时行事如何,却并以‘不念旧恶’称 之。”曰:“让国二子同心,度其当时,必是有怨恶处 。”问:“父欲立叔齐,不立伯夷,在叔齐何有怨恶? ”曰:“孤竹君不立伯夷而立叔齐,想伯夷当时之意亦 道:‘我不当立,我弟却当立。’叔齐须云:‘兄当立 不立,却立我!’兄弟之间,自不能无此意。”问:“ 兄弟既逊让,安得有怨?”曰:“只见得他后来事。当 其初岂无怨恶之心?夫子所以两处皆说二子无怨。”问 :“某看‘怨是用希’之语,不但是兄弟间怨希。这人 孤立,易得与世不合,至此无怨人之心,此其所以为伯 夷叔齐欤?”曰:“是如此。”宇。或 问。
问:“苏氏‘父子违言’之说,恐未稳否?”曰 :“苏氏之说,以为己怨,而‘希’字犹有些怨在。然 所谓‘又何怨’,则绝无怨矣,又不相合。恐只得从伊 川说,怨是人怨。旧恶,如‘衣冠不正,望望然去’之 类。盖那人有过,自家责他,他便生怨。然他过能改即 止,不复责他,便不怨矣。其所怨者,只是至愚无识, 不能改过者耳。”淳。
“只‘乞诸其邻而与之’,便是屈曲处”。又问 :“或朋友间急来觅一物,自家若无,与他去邻家觅之 ,却分明说与,可否?”曰:“这个便是自家要做一面 人情,盖谓是我为你乞得。”焘。
问:“看孔子说微生高一章,虽一事之微,亦可
见王霸心术之异处:一便见得皞皞气象,一便见得欢虞
气象。”曰:“然。伊川解‘
显比’一段,说最详。”贺孙。
问:“微生高不过是‘曲意徇物,掠美市恩’而
已。所枉虽小,害直甚大。圣人观人,每于微处,便察
见心术不是。”曰:“所谓‘
曲意徇物,掠美市恩’,其用心要作甚?”南
升。集注。
问:“范氏言‘千驷万钟,从可知焉’,莫是说 以非义而予,必有非义而取否?”曰:“不是说如此予 ,必如此取。只看他小事尚如此,到处千驷万钟,亦只 是这模样。微生高用心也是怪,醯有甚难得之物!我无 了,那人有,教他自去求,可矣。今却转乞与之,要得 恩归于己。若教他自就那人乞,恩便归那人了,此是甚 心术!淳录云:“若是紧要底物,我无 ,则求与之犹自可。”若曰宛转济人急难,则犹有 说。今人危病,转求丹药之类,则有之。”问:“‘取 予’二字有轻重否?寓以为宁过于予,必严于取,如何 ?”曰:“如此却好。然看‘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 取人’,本不分轻重。今看予,自是予他人,不是入己 ,宁过些不妨,却不干我事。取,则在己取之,必当严 。”杨问:“文中子言:‘轻施者必好夺。’如何?” 曰:“此说得亦近人情。”宇。
问:“张子韶有一片论乞醯不是不直。上蔡之说
亦然。”曰:“
此无他,此乃要使人回互委曲以为直尔。噫!此乡原
之渐,不可不谨。推此以往,而不为‘枉尺直寻’者几
希!”大雅。
行夫问此一章。曰:“人煞有将此一段做好说, 谓其不如此抗直,犹有委曲之意。自张子韶为此说,今 煞有此说。昨见戴少望论语讲义,亦如此说。这一段下 连‘巧言、令色、足恭’,都是一意。当初孔门编排此 书,已从其类。只自看如今有人来乞些醯,亦是闲底事 ,只是与他说自家无,邻人有之,这是多少正大,有何 不可。须要自家取来,却做自底与之,是甚气象!这本 心是如何?凡人欲恩由己出,皆是偏曲之私。恩由己出 ,则怨将谁归!”贺孙。
问“足恭”。曰:“‘足’之为义,凑足之谓也 。谓如合当九分,却要凑作十分,意谓其少而又添之也 。才有此意,便不好。”焘。
“足”,去声读,求足乎恭也,是加添之意。盖 能恭,则礼已止矣。若又去上面加添些子,求足乎恭, 便是私欲也。僩。
巧言、令色、足恭,与匿怨,皆不诚实者也。人 而不诚实,何所不至!所以可耻,与上文乞醯之义相似 。去伪。焘录云:“这便是乞醯意思一 般,所以记者类于此。”
问:“‘巧言、令色、足恭’,是既失本心,而 外为谄媚底人。‘匿怨而友其人’,是内怀险诐,而外 与人相善底人。”曰:“门人记此二事相连。若是微生 高之心,弄来弄去,便做得这般可耻事出来。”南 升。
问:“左丘明,谢氏以为‘古之闻人’,则左传 非丘明所作。”曰:“左丘是古有此姓,名明,自是一 人。作传者乃左氏,别自是一人。是抚州邓大着名 世,字元亚。如此说,他自作一书辩此。”义 刚。
丘明所耻如此,左传必非其所作。
问:“‘施劳’之‘施’,是张大示夸意否?” 曰:“然。”淳。
问:“‘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孔 子只举此三者,莫是朋友则是其等辈,老者则是上一等 人,少者则是下一等,此三者足以该尽天下之人否?” 曰:“然。”广。
问:“安老怀少,恐其间多有节目。今只统而言 之,恐流兼爱。”曰:“此是大概规模,未说到节目也 。”人杰。
“颜渊、季路侍”一段,子路所以小如颜渊者, 只是工夫粗,不及颜渊细密。工夫粗,便有不周遍隔碍 处。”又曰:“子路只是愿车马、衣服与人共,未有善 可及人也。”僩。
问“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曰:“这只 是他心里愿得如此。他做工夫只在这上,岂不大段粗。 ”又曰:“子路所愿者粗,颜子较细向里来,且看他气 象是如何。”僩。
或问子路颜渊言志。曰:“子路只是说得粗,若 无车马轻裘,便无工夫可做。颜子‘无伐善,无施劳’ ,便细腻有工夫。然子路亦是无私而与物共者。”铢 。
子路如此做工夫,毕竟是疏。是有这个车马轻裘 ,方做得工夫;无这车马轻裘,不见他做工夫处。若颜 子,则心常在这里做工夫,然终是有些安排在。恪 。
子路须是有个车马轻裘,方把与朋友共。如颜子 ,不要车马轻裘,只就性分上理会。“无伐善,无施劳 ”,车马轻裘则不足言矣。然以颜子比之孔子,则颜子 犹是有个善,有个劳在。若孔子,便不见有痕迹了。夫 子“不厌不倦”,便是“纯亦不已”。植 。
问颜子子路优劣。曰:“子路柤,用心常在外。 愿车马之类,亦无意思。若无此,不成不下工夫!然却 不私己。颜子念念在此间。颜季皆是愿,夫子则无‘愿 ’字。”曰:“夫子也是愿。”又曰:“子路底收敛, 也可以到颜子;颜子底纯熟,可以到夫子。”节 。
子路颜渊夫子都是不私己,但有小大之异耳。子 路只车马衣裘之间,所志已狭。颜子将善与众人公共, 何伐之有。“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何施劳之 有?却已是煞展拓。然不若圣人,分明是天地气象!端 蒙。
问“颜渊季路侍”一章。曰:“子路与颜渊固均 于无我。然子路做底都向外,不知就身己上自有这工夫 。如颜子‘无伐善,无施劳’,只是就自家这里做。” 恭甫问:“子路后来工夫进,如‘衣敝缊袍,与衣狐貉 者立而不耻’,这却见于里面有工夫。”曰:“他也只 把这个做了。自着破敝底,却把好底与朋友共,固是人 所难能,然亦只是就外做。较之世上一等切切于近利者 大不同。”贺孙。
问颜渊季路夫子言志。曰:“今学者只从子路比 上去,不见子路地位煞高。是上面有颜子底一层,见子 路低了;更有夫子一层,又见颜子低了。学者望子路地 位,如何会做得他底。他这气象煞大。不如是,何以为 圣门高弟!”植。
叔器曰:“子路但及朋友,不及他人,所以较小 。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以朋友有通财 之义,故如此说。那行道之人,不成无故解衣衣之。但 所以较浅小者,他能舍得车马轻裘,未必能舍得劳善。 有善未必不伐,有劳未必不施。若能退后省察,则亦深 密;向前推广,则亦阔大。范益之云:‘颜子是就义理 上做工夫,子路是就事上做工夫。’”曰:“子路是就 意气上做工夫。颜子自是深潜淳粹,淳 录作“缜密”。较别。子路是有些战国侠士气象, 学者亦须如子路恁地割舍得。‘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 矣’。若今人恁地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粘手惹脚,如 何做得事成!恁地莫道做好人不成,便做恶人也不成! ”先生至此,声极洪。叔器再反 覆说前章。先生曰:“且粗说,人之生,各具此理。但 是人不见此理,这里都黑卒卒地。如猫儿狗子,饥便待 物事吃,困便睡。到富贵,便极声色之奉。一贫贱,便 忧愁无聊。圣人则表里精粗无不昭彻,其形骸虽是人, 其实只是一团天理,所谓‘从心所欲,不逾矩’。左来 右去,尽是天理,如何不快活!”义刚 。
或问:“子路‘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 是他做功夫处否?”曰:“这也不是他做工夫。亦是他 心里自见得,故愿欲如此。然必有别做工夫处。若依如 此做工夫,大段粗了。”又问:“此却见他心。”曰: “固是。此见得他心之恢广,磨去得那私意。然也只去 得那粗底私意。如颜子,却是磨去那近里底了,然皆是 对物我而言。”又云:“狂简底人,做来做去没收杀, 便流入异端。如子路底人,做来做去没收杀,便成任侠 去。”又问:“学者做工夫,须自子路工夫做起。”曰 :“亦不可如此说。且如有颜子资质底,不成交他做子 路也!”焘。
亚夫问子路言志处。曰:“就圣人上看,便如日 出而爝火息,虽无伐善无施劳之事,皆不必言矣。就颜 子上看,便见得虽有车马衣裘共敝之善,既不伐不施, 却不当事了,不用如子路样着力去做。然子路虽不以车 马轻裘为事,然毕竟以此为一件功能。此圣人、大贤气 象所以不同也。”时举。
子路有济人利物之心,颜子有平物我之心,夫子 有万物得其所之心。道夫。
吴伯英讲子路颜渊夫子言志。先生问众人曰:“ 颜子季路所以未及圣人者何?”众人未对。先生曰:“ 子路所言,只为对着一个不与朋友共敝之而有憾在。颜 子所言,只为对着一个伐善施劳在。非如孔子之言,皆 是循其理之当然,初无待乎有所惩创也。子路之志,譬 如一病人之最重者,当其既苏,则曰:‘吾当谨其饮食 起居也。’颜子之志,亦如病之差轻者,及其既苏,则 曰:‘吾当谨其动静语默也。’夫出处起居动静语默之 知所谨,盖由不知谨者为之对也。曾不若一人素能谨护 调摄,浑然无病,问其所为,则不过曰饥则食而渴则饮 也。此二子之所以异于圣人也。至就二子而观之,则又 不容无优劣。季路之所志者,不过朋友而已,颜子之志 则又广矣。季路之所言者粗,颜子之所言者细也。”壮 祖。闳祖录云:“子路颜渊夫子言志,伊川诸说固皆至 当。然二子之所以异于夫子者,更有一意:无憾,对憾 而言也;无伐无施,对伐施而言也。二子日前想亦未免 此病,今方不然。如人病后,始愿不病,故有此言。如 夫子,则更无惩创,不假修为,此其所以异也。”
颜渊子路只是要克去“骄吝”二字。如谢氏对伊 川云,知矜之为害而改之,然谢氏终有矜底意。如解“ 孟之反不伐”,便着意去解。人杰。
旧或说“老者安之”一段,谓老者安于我,朋友 信于我,少者怀于我。此说较好。盖老者安于我,则我 之安之必尽其至;朋友信于我,则我之为信必无不尽; 少者怀于我,则我之所以怀之必极其抚爱之道。却是见 得圣人说得自然处。义刚。集注。
或问:“集注云‘安于我,怀于我,信于我’,
何也?”曰:“
如大学‘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
’一般,盖无一物不得其所也。老者,我去安他,他便
安于我;少者,我去怀他,他便怀于我;朋友,我去信
他,他便信于我。”又问颜子子路所答。曰:“此只是
各说身己上病痛处。子路想平日不能与朋友共裘马,颜
子平日未能忘伐善施劳,故各如此言之。如新病安来说
方病时事,如说我今日病较轻得些,便是病未曾尽去,
犹有些根脚,更服药始得。彼云愿,则犹有未尽脱然底
意思。又如病起时说愿得不病,便是曾病来。然二子如
此说时,便是去得此病了,但尚未能如天子自然而已。
如夫子则无此等了,旷然如太空,更无些滞碍。其所志
但如此耳,更不消着力。”又曰:“古人拣己偏重处去
克治。子路是去得个‘吝’字,颜子是去得个‘骄’字
。”祖道。夔孙录云:“‘二子言志,
恰似新病起人,虽去得此病了,但着服药堤防,愿得不
再发作。若圣人之志,则旷然太虚,了无一物。’又曰
:‘古人为学,大率体察病痛,就上面克治将去。’”
问:“‘老者安之’云云,一说:‘安者,安我 也。’恭父谓两说只一意。”先生曰:“语意向背自不 同。”贺孙云:“若作安老者说,方是做去。老者安我 说,则是自然如此了。”曰:“然。”因举史记鲁世家 及汉书地理志云:“‘鲁道之衰,洙泗之间龂龂如也。 ’谓先鲁盛时,少者代老者负荷,老者即安之。到后来 少者亦知代老者之劳,但老者自不安于役少者,故道路 之间只见逊让,故曰‘龂龂如也’。注云:‘分辩之意 也。’”贺孙。
问:“仲由何以见其求仁?”曰:“他人于微小 物事,尚恋恋不肯舍。仲由能如此,其心广大而不私己 矣,非其意在于求仁乎?”升卿。
叔蒙问“夫子安仁,颜子不违仁,子路求仁”。 曰:“就子路颜子圣人,只是见处有浅深大小耳,皆只 是尽我这里底。子路常要得车马轻裘与朋友共,据他煞 是有工夫了。轻财重义,有得些小泼物事,与朋友共, 多少是好!今人计较财物,这个是我底,那个是你底, 如此见得子路是高了。颜子常要得无伐善施劳,颜子工 夫是大段缜密。就颜子分上,正恰好了,也只得如此。 到圣人是安仁地位。大抵颜子‘无伐善,无施劳’,也 只与愿车马轻裘与朋友共敝相似;夫子安老、怀少、信 朋友,也与‘无伐善,无施劳’相似,但有浅深大小不 同。就子路地位更收敛近里,便会到‘无伐善,无施劳 ’处;就颜子地位更极其精微广大,便到安老、怀少、 信朋友尔。”宇。
问“夫子安仁,颜渊不违仁,子路求仁”。曰: “伊川云:‘孔子二子之志,皆与物共者也,有浅深小 大之间耳。’子路底浅,颜子底深;二子底小,圣人底 大。子路底较粗,颜子底较细腻。子路必待有车马轻裘 ,方与物共,若无此物,又作么生。颜子便将那好底物 事与人共之,见得那子路底又低了,不足为,只就日用 间无非是与人共之事。颜子底尽细腻,子路底只是较粗 。然都是去得个私意了,只是有粗细。子路譬如脱得上 面两件鏖糟底衣服了,颜子又脱得那近里面底衣服了, 圣人则和那里面贴肉底汗衫都脱得赤骨立了。”僩 。
问:“观子路颜子孔子之志,皆是与物共者也。
才与物共,便是仁。然有小大之别:子路,求仁者也;
颜子,不违仁者也;孔子,安仁者也。求仁者是有志于
此理,故其气象高远,可以入道,然犹自车马轻裘上做
工夫。颜子则就性分上做工夫,能不私其己,可谓仁矣
。然未免于有意,只是不违仁气象。若孔子,则不言而
行,不为而成,浑然天理流行而不见其迹,此安仁者也
。”曰:“说得也稳。大凡人有己则有私。子路‘愿车
马,衣轻裘,与朋友共’,其志可谓高远,然犹未离这
躯壳里。颜子不伐其善,不张大其功,则高于子路。然‘
愿无伐善,无施劳’,便是犹有此心,但愿无之而已
,是一半出于躯壳里。孔子则离了躯壳,不知那个是己
,那个是物。凡学,学此而已。”南升
。时举录云:“文振问此章。先生曰:‘子路是不以外
物累其心,方剥得外面一重粗皮子去。颜渊却又高一等
,便是又剥得一重细底皮去,犹在躯壳子里。若圣人,
则超然与天地同体矣!’”
问:“孔子安仁,固无可言。颜子不违仁,乃是 已得之,故不违,便是‘克己复礼’底事。子路方有与 物共之志,故曰求仁。”曰:“然。”又曰:“这般事 ,如今都难说。他当时只因子路说出那一段,故颜子就 子路所说上说,便见得颜子是个已得底意思。孔子又就 颜子所说上说,皆是将己与物对说。子路便是个舍己忘 私底意思。今若守定他这说,曰此便是求仁,不成子路 每日都无事,只是如此!当时只因子路偶然如此说出, 故颜子孔子各就上面说去,其意思各自不同。使子路若 别说出一般事,则颜子孔子又自就他那一般事上说,然 意思却只如此。”文蔚。
子路颜渊孔子言志,须要知他未言时如何。读书
须迎前看,不得随后看。所谓“考迹以观其用,察言以
求其心”。且如公说从仁心上发出,所以忘物我,言语
也无病,也说得去,只是尚在外边。程先生言“不私己
而与物共”,是三段骨体。须知义理不能已之处,方是
用得。大抵道理都是合当恁地,不是过当。若到是处,
只得个恰好。“
事亲若曾子可也。”从周。
颜子之志,不以己之长方人之短,不以己之能愧 人之不能,是与物共。道夫。
问:“伊川言:‘子路勇于义者,观其志,岂可 以势利拘之哉!’”曰:“能轻己之所有以与人共,势 利之人岂肯如此!子路志愿,正学者事。”宇 。
问:“车马轻裘与朋友共,亦常人所能为之事。 子路举此而言,却似有车马衣裘为重之意,莫与气象煞 辽绝否?”曰:“固则是。只是如今人自有一等鄙吝者 ,直是计较及于父子骨肉之间,或有外面勉强而中心不 然者,岂可与子路同日而语!子路气象,非富贵所能动 矣。程子谓:‘岂可以势利拘之哉!’”木 之。
问:“浴沂地位恁高。程子称‘子路言志,亚于 浴沂’,何也?”曰:“子路学虽粗,然他资质也高。 如‘人告以有过则喜’,‘有闻未之能行,惟恐有闻’ ,见善必迁,闻义必徙,皆是资质高;车马轻裘都不做 事看,所以亚于浴沂。故程子曰:‘子路只为不达“为 国以礼”道理;若达,便是这气象也。’”淳 。
问:“‘亚于浴沂者也’,浴沂是自得于中,而 外物不能以累之。子路虽未至自得,然亦不为外物所动 矣。”曰:“是。”义刚。
问:“车马轻裘与朋友共,此是子路有志求仁, 能与物共底意思,但其心不为车马衣裘所累耳,而程子 谓其‘亚于浴沂’。据先生解,曾点事煞高,子路只此 一事,如何便亚得他?”曰:“子路是个资质高底人, 要不做底事,便不做。虽是做工夫处粗,不如颜子之细 密,然其资质却自甚高。若见得透,便不干事。”广 。
问:“‘愿闻子之志’,虽曰比子路颜子分明气 象不同,然观曾点言志一段,集注盛赞其虽答言志之问 ,而初实未尝言其志之所欲为。以为曾点但知乐所乐, 而无一毫好慕之心,作为之想。然则圣人殆不及曾点邪 ?”曰:“圣人所言,虽有及物之意,然亦莫非循其理 之自然,使物各得其所,而己不劳焉,又何害于天理之 流行哉!盖曾点所言,却是意思;圣人所言,尽是事实 。”
问:“‘不自私己,故无伐善;知同于人,故无
施劳’,恐是互举。”曰:“他先是作劳事之‘劳’说
。所以有那‘知同于人’一句。某后来作功劳之‘劳’
,皆只是不自矜之意。‘无伐善’。是不矜己能;‘无
施劳’,是不矜己功。”至之云:“‘无施劳’,但作‘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意思解,也好。”曰:“易有
‘劳而不伐’,与‘劳谦,君子有终’,皆是以劳为功
。”义刚。
问:“施劳与伐善,意思相类。”曰:“是相类 。”问:“看来善自其平生之所能言,劳以其一时之功 劳言。”曰:“亦是。劳是就事业上说。”问:“程子 言:‘不自私己,故无伐善;知同于人,故无施劳。’ 看来‘不自私己’与‘知同于人’,亦有些相似。”曰 :“不要如此疑。以善者己之所有,不自有于己,故无 伐善;以劳事人之所惮,知同于人,故无施劳。”宇 。
问:“集注云:‘羁靮以御马,而不以制牛。’
这个只是天理,圣人顺之而已。”曰:“这只是天理自
合如此。炎录云:“天下事合恁地处,
便是自然之理。”如‘老者安之’,是他自带得安
之理来;‘朋友信之’,是他自带得信之理来;‘少者
怀之’,是他自带得怀之理来。圣人为之,初无形迹。
季路颜渊便先有自身了,方做去。如穿牛鼻,络马首,
都是天理如此,恰似他生下便自带得此理来。又如放龙
蛇,驱虎豹,也是他自带得驱除之理来。如剪灭蝮虺,
也是他自带得剪灭之理来。若不驱除剪灭,便不是天理
。所以说道‘有物必有则’。不问好恶底物事,都自有
个则子。”又云:“子路更修教细密,便是颜子地位;
颜子若展拓教开,便是孔子地位。子路只缘粗了。”又
问:“集注云:‘皆与物共者也,但有小大之差耳。’
”曰:“
这道理只为人不见得全体,所以都自狭小了。最患如
此。圣人如何得恁地大!人都不见道理,形骸之隔,而
物我判为二。”又云:“‘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若见得‘万物皆备于我’,如何不会开展。”又问:“
颜子恐不是强恕意思。子路却是强恕否?”曰:“颜子
固不是强恕,然学者须是强恕始得。且如今人有些小物
事,有个好恶,自定去把了好底,却把不好底与人。这
般意思如何得开阔?这般在学者,正宜用工。渐渐克去
,便是求仁工夫。”贺孙。
“伊川令学者看圣贤气象”。曰:“要看圣贤气 象则甚?且如看子路气象,见其轻财重义如此,则其胸 中鄙吝消了几多。看颜子气象,见其‘无伐善,无施劳 ’如此,则其胸中好施之心消了几多。此二事,谁人胸 中无。虽颜子亦只愿无,则其胸中亦尚有之。圣人气象 虽非常人之所可能,然其如天底气象,亦须知常以是涵 养于胸中。”又云:“亦须看子路所以不及颜子处,颜 子所以不及圣人处,吾所以不及贤者处,却好做工夫。 ”
叔器问:“先识圣人气象,如何?”曰:“也不 要如此理会。圣贤等级自分明了,如子路定不如颜子, 颜子定不如夫子。只要看如何做得到这里。且如‘愿车 马,衣轻裘,敝之无憾’,自家真能如此否?有善真能 无伐否?有劳真能无施否?今不理会圣贤做起处,义 刚录作:“今不将他做处去切己理会,体认分明着。” 却只去想他气象,则精神却只在外,自家不曾做得 着实工夫。须是‘切问而近思’。向时朋友只管爱说曾 点漆雕开优劣,亦何必如此。但当思量我何缘得到漆雕 开田地,何缘得到曾点田地。若不去学他做,只管较他 优劣,义刚录作:“如此去做,将久便 解似他。他那优劣自是不同,何必计较。”便较得 分明,亦不干自己事。如祖公年纪自是大如爷,爷年纪 自是大如我,只计较得来也无益。”叔器云:“希颜录 曾子书,莫亦要如此下工夫否?”曰:“曾子事杂见他 书,他只是要聚做一处看。颜子事亦只要在眼前,也不 须恁地起模画样。而今紧要且看圣人是如何,常人是如 何,自家因甚便不似圣人,因甚便只似常人。就此理会 得,自是超凡入圣!”淳。义刚同。
或问:“有人于此,与朋友共,实无所憾。但贫 乏不能复有所置,则于所敝未能恝然忘情,则如之何? ”曰:“虽无憾于朋友,而眷眷不能忘情于己敝之物, 亦非贤达之心也。”道夫。附。
问:“谢氏解‘颜渊季路侍’章,或问谓其以有 志为至道之病,因及其所论浴沂御风,何思何虑之属, 每每如此。窃谓谢氏论学,每有不屑卑近之意,其圣门 狂简之徒欤?集注云:‘狂简,志大而略于事也。’” 曰:“上蔡有此等病,不是小,分明是释老意思。向见 其杂文一编,皆不帖帖地。如观复堂记,如谢人启事数 篇,皆然。其启内有云:‘志在天下,岂若陈孺子之云 乎?身寄人间,得如马少游而足矣。’”必 大。或问。
时可问:“伊川云:‘自讼不置,能无改乎!’ 譬如人争讼,一讼未决,必至于再,必至于三,必至于 胜而后已。有过,则亦必当攻责不已,必至于改而后已 。”曰:“伊川怕人有过只恁地讼了便休,故说教着力 。看来世上也自有人徒恁地讼,讼了便休。只看有多少 事来,今日又恁地自讼,明日又恁地自讼,今年又恁地 自讼,明年又恁地自讼。看来依旧不曾改变,只是旧时 人。他也只知个自讼是好事,只是不诚于自讼。”贺 孙。
义刚说:“‘忠信如圣人生质之美者也’。此是
表里粹然好底资质。”曰:“是。”义
刚。
问:“‘雍也可使南面’,伊川曰:‘仲弓才德 可使为政也。’尹氏曰:‘南面,谓可使为政也。’第 一章凡五说,今从伊川尹氏之说。范氏曰‘仲弓可以为 诸侯’,似不必指诸侯为南面,不如为政却浑全。谢氏 曰:‘“仁而不佞”,其才宜如此。’杨氏亦曰:‘雍 也仁矣。’据‘仁而不佞’,乃或人之问。夫子曰‘不 知其仁’,则与‘未知,焉得仁’之语同,谓仲弓为仁 矣。不知两说何所据,恐‘仁’字圣人未尝轻许人。” 曰:“南面者,人君听政之位,言仲弓德度简严,宜居 位。不知其仁,故未以仁许之。然谓仲弓未仁,即下语 太重矣。”干。
仲弓为人简重,见夫子许其可以南面,故以子桑 伯子亦是一个简底人来问孔子,看如何。夫子云此人亦 可者,以其简也。然可乃仅可而有未尽之辞。故仲弓乃 言“居敬行简”,夫子以为然。南。
行夫问子桑伯子。曰:“行简,只就临民上说。 此段若不得仲弓下面更问一问,人只道‘可也简’,便 道了也是利害。故夫子复之曰:‘雍之言然。’这亦见 仲弓地步煞高,是有可使南面之基,亦见得他深沉详密 处。论来简已是好资禀,较之繁苛琐细,使人难事,亦 煞不同。然是居敬以行之,方好。”贺 孙。
问:“‘居敬行简’之‘居’,如居室之‘居’ ?”先生应。复问:“何谓简?”曰:“简是凡事据见 定。”又曰:“简静。”复问:“‘简者不烦之谓’, 何谓烦?”曰:“烦是烦扰。”又曰:“居敬是所守正 而行之以简。”节。
居敬、行简,是两件工夫。若谓“居敬则所行自 简”,则有偏于居敬之意。人杰。
问“居敬而行简”。曰:“这个是两件工夫。如 公所言,则只是居敬了,自然心虚理明,所行自简,这 个只说得一边。居敬固是心虚,心虚固能理明。推着去 ,固是如此。然如何会居敬了,便自得他理明?更有几 多工夫在。若如此说,则居敬行简底,又那里得来?如 此,则子桑伯子大故是个居敬之人矣。世间有那居敬而 所行不简。如上蔡说,吕进伯是个好人,极至诚,只是 烦扰。便是请客,也须临时两三番换食次,又自有这般 人。又有不能居敬,而所行却简易者,每事不能劳攘得 ,只从简径处行。如曹参之治齐,专尚清静,及至为相 ,每日酣饮不事事,隔墙小吏酣歌叫呼,参亦酣饮歌呼 以应之,何有于居敬耶!据仲弓之言,自是两事,须子 细看始得。”又曰:“须是两头尽,不只偏做一头。如 云内外,不只是尽其内而不用尽其外;如云本末,不只 是致力于本而不务乎其末。居敬了,又要行简。圣人教 人为学皆如此,不只偏说一边。”僩。
问:“注言:‘自处以敬,则中有所主而自治严
。’程子曰:“
居敬则心中无物,故所行自简。’二说不相碍否?”
先生问:“如何?”曰:“看集注是就本文说,伊川就
居简处发意。”曰:“伊川说有未尽。”宇
。集注。
胡问:“何谓行简?”曰:“所行处简要,不恁 烦碎,居上烦碎,则在下者如何奉承得!故曰‘临下以 简’,须是简。程子谓敬则自然简,只说得敬中有简底 人。亦有人自处以敬,而所行不简,却说不及。圣人所 以曰居敬,曰行简,二者须要周尽。”淳 。
居敬行简,是有本领底简;居简行简,是无本领 底简。程子曰:“居敬则所行自简。”此是程子之意, 非仲弓本意也。人杰。
胡叔器问:“‘居敬则心中无物,而所行自简’
,此说如何?”曰:“据某看,‘居敬而行简,以临其
民’,它说‘而行简以临民’,则行简自是一项,这‘
而’字是别唤起。今固有居敬底人,把得忒重,却反行
得烦碎底。今说道‘居敬则所行自简’,恐却无此意。‘
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简自别是一项,只是拣那紧
要底来行。”又问:“看‘简’字,也有两样。”曰:
“只是这个简,岂有两样!”又曰:“看它诸公所论,
只是争个‘敬’字。”义刚。
叔器问:“集注何不全用程说?”曰:“程子只 说得一边,只是说得敬中有简底意思,也是如此。但亦 有敬而不简者,某所以不敢全依它说。不简底自是烦碎 ,下面人难为奉承。‘御众以宽,临下以简。’便是简 时,下面人也易为奉承,自不烦扰。圣人所以说‘居敬 行简’,二者须是两尽。”义刚问:“敬是就心上说, 简是就事上说否?”曰:“简也是就心上做出来。而今 行简,须是心里安排后去行,岂有不是心做出来!”义 刚。
问:“居敬则内直,内直则外自方。居敬而行简 ,亦犹内直而外方欤?若居简而行简,则是喜静恶动、 怕事苟安之人矣。”曰:“程子说‘居敬而行简’,只 作一事。今看将来,恐是两事。居敬是自处以敬,行简 是所行得要。”广。
问:“伊川说:‘居敬则心中无物而自简。’意 觉不同。”曰:“是有些子差,但此说自不相害。若果 能居敬,则理明心定,自是简。这说如一个物相似,内 外都贯通。行简是外面说。居敬自简,又就里面说。看 这般所在,固要知得与本文少异,又要知得与本文全不 相妨。”贺孙。
问:“‘仲弓问子桑伯子’章,伊川曰:‘内主
于敬而简,则为要直;内存乎简,则为疏略。仲弓可谓
知旨者。’但下文曰:‘子桑伯子之简,虽可取而未尽
善,故夫子云可也。’恐未必如此。‘可也简’,止以
其简为可尔。想其他有未尽善,特有简可取,故曰可也
。游氏曰:‘子桑伯子之可也,以其简。若主之以敬而
行之,则简为善。’杨氏曰:‘子桑伯子为圣人之所可
者,以其简也。’夫主一之谓敬,居敬则其行自简,但
下文‘简而廉’一句,举不甚切。今从伊川游氏杨氏之
说。伊川第二第三说皆曰,居简行简,乃所以不简。先
有心于简,则多却一简,恐推说太过。既曰疏略,则太
简可知,不必云‘多却一简’。如所谓‘乃所以不简’
,皆太过。范氏曰:‘敬以直内,简以临人,故尧舜修
己以敬,而临下以简。’恐敬、简不可太分说。‘居’
字只训‘主’字,若以为主之敬而行之简,则可;以为
居则敬而行则简,则不可。若云修己,临下,则恐分了
。仲弓不应下文又总说‘以临其民也’。”又曰:“子
桑伯子其处己亦若待人。据夫子所谓‘可也简’,乃指
子桑伯子说。仲弓之言乃发明‘简’字,恐非以子桑伯
子为居简行简也。尹氏亦曰:‘以其居简,故曰可也。
’亦范氏之意。吕氏以为引此章以证前章之说,谢氏以
为因前章以发此章之问,皆是旁说。然于正说亦无妨。
谢氏又曰:‘居敬而行简,举其大而略其细。’于‘敬
’字上不甚切,不如杨氏作‘主一而简自见’。”曰:
“‘可也简’,当从伊川说。‘剩却一“简”字’,正
是解太简之意。‘乃所以不简’之说,若解文义,则诚
有剩语;若以理观之,恐亦不为过也。范固有不密处,
然敬、简自是两事,以伊川语思之可见。据此文及家语
所载,伯子为人,亦诚有太简之病。谢氏‘
因上章而发明’之说是。”干。
徒务行简,老子是也,乃所以为不简。子桑伯子 ,或以为子桑户。升卿。
颜子自无怒。因物之可怒而怒之,又安得迁!
问:“‘不迁怒’,此是颜子与圣人同处否?” 曰:“圣人固是‘不迁怒’,然‘不迁’字在圣人分上 说便小,在颜子分上说便大。盖圣人合下自是无那迁了 ,不着说不迁。才说,似犹有商量在。若尧舜则无商量 了。是无了,何迁之有,何不迁之有!”焘 。
内有私意,而至于迁怒者,志动气也;有为怒气 所动而迁者,气动志也。伯恭谓:“不独迁于他人为迁 ,就其人而益之,便是迁。”此却是不中节,非迁也。 道夫。
“不迁怒,不贰过”。据此之语,怒与过自不同 。怒,却在那不迁上。过,才说是过,便是不好矣。僩 。
或问颜子“不贰过”。曰:“过只是过。不要问 他是念虑之过与形见之过,只消看他不贰处。既能不贰 ,便有甚大底罪过也自消磨了。”时举 。
问“不迁怒,不贰过”。曰:“重处不在怒与过 上,只在不迁不贰上。今不必问过之大小,怒之深浅。 只不迁,不贰,是甚力量!便见工夫。佛家所谓‘放下 屠刀,立地成佛’,若有过能不贰,直是难。贰,如贰 官之‘贰’,已有一个,又添一个也。”又问“守之也 ,非化之也”。曰:“圣人则都无这个。颜子则疑于迁 贰与不迁贰之间。”赐。祖道录云:“ 贰不是一二,是长贰之‘贰’。”余同。
寻常解“不贰过”,多只说“过”字,不曾说“ 不贰”字。所谓不贰者,“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 复行也”。如颜子之克己,既克己私,便更不萌作矣。 人杰。
“‘不迁怒,不贰过’,一以为克己之初,一以 为用功之处。”曰:“自非礼勿视听言动,积习之久, 自见这个意思。”夔孙。
问:“学颜子,当自‘不迁怒,不贰过’起?” 曰:“不然。此是学已成处。”又问:“如此,当自四 勿起?”曰:“是。程子云:‘颜子事斯语,所以至于 圣人,后之学者宜服膺而勿失也。’”过 。
不迁不贰,非言用功处,言颜子到此地位,有是 效验耳。若夫所以不迁不贰之功,不出于非礼勿视勿听 勿言勿动四句耳。伯羽。谟录云:“此 平日克己工夫持养纯熟,故有此效。”
行夫问“不迁怒,不贰过”。曰:“此是颜子好 学之符验如此,却不是只学此二件事。颜子学处,专在 非礼勿视听言动上。至此纯熟,乃能如此。”时 举。贺孙录云:“行夫问云云,曰:‘“不迁怒,不贰 过”不是学,自是说颜子一个证验如此。’恭父云:‘ 颜子工夫尽在“克己复礼”上。’曰:‘“回虽不敏, 请事斯语矣”,是他终身受用只在这上。’”
问:“不迁怒、贰过,是颜子克己工夫到后,方 如此,却不是以此方为克己工夫也。”曰:“夫子说时 ,也只从他克己效验上说。但克己工夫未到时,也须照 管。不成道我工夫未到那田地,而迁怒、贰过只听之耶 !”义刚。
或问:“颜子工夫只在克己上,不迁不贰乃是克
己效验。”或曰:“不迁不贰,亦见得克己工夫即在其
中。”曰:“固是。然克己亦非一端,如喜怒哀乐,皆
当克,但怒是粗而易见者耳。”或曰:“颜子平日但知
克己而已。不迁不贰,是圣人见得他效验如此。”曰:“
但看‘克己复礼’,自见得。”
问:“‘不迁怒’是见得理明,‘不贰过’是诚
意否?”曰:“
此二者拆开不得,须是横看。他这个是层层趱上去,
一层了,又一层。‘不迁怒,不贰过’,是工夫到处。
”又曰:“颜子只是得孔子说‘克己复礼’,终身受用
只是这四个字。‘不违仁’,也只是这个;‘不迁怒,
不贰过’,也只是这个;‘不改其乐’,也只是这个。‘
克己复礼’,到得人欲尽,天理明,无些渣滓,一齐
透彻,日用之间,都是这道理。”贺孙
。
问:“不迁不贰,此是颜子十分熟了,如此否? ”曰:“这是夫子称他,是他终身到处。”问:“若非 礼勿视听言动,这是克己工夫。这工夫在前,分外着力 ,与不迁不贰意思不同。”曰:“非礼勿视听言动,是 夫子告颜子,教他做工夫。要知紧要工夫却只在这上。 如‘无伐善,无施劳’,是他到处;‘不迁怒,不贰过 ’,也是他到处。”问:“就不迁不贰上看,也似有些 浅深。”曰:“这如何浅深?”曰:“‘不迁怒’是自 然如此,‘不贰过’是略有过差,警觉了方会不复行。 ”曰:“这不必如此看。只看他‘不迁怒,不贰过’时 心下如何。”贺孙。
又云:“看文字,且须平帖看他意,缘他意思本
自平帖。如夜来说‘不迁怒,不贰过’,且看不迁不贰
是如何。颜子到这里,直是浑然更无些子渣滓。‘不迁
怒’,如镜悬水止;‘不贰过’,如冰消冻释。如‘三
月不违’,又是已前事。到这里,已自浑沦,都是道理
,是甚次第!”问:“过,容是指已前底说否?”曰:
“然。”问:“
过是逐事上见得,如何?”曰:“固是逐事上见。也
不是今日有这一件不是,此后更不做;明日又是那一件
不是,此后更不做。只颜子地位高,才见一不善不为,
这一番改时,其余是这一套须顿消了。当那时须顿进一
番。他闻一知十,触处贯通。他觉得这一件过,其余若
有千头万绪,是这一番一齐打并扫断了。”曰:“如此
看‘不贰过’,方始见得是‘三月不违’以后事。”曰
:“只这工夫原头,却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
勿言,非礼勿动’上面。若是‘不迁怒’时,更无形迹
。但初学如何须要教他‘不迁怒,不贰过’得?这也便
要如此不得,只是克己工夫。孔子不以告其他门人,却
独以告颜子,可见是难事,不是颜子担当不得这事。其
他人也只逐处教理会。道无古今,且只将克己事时时就
身己检察,下梢也便会到‘不迁怒,不贰过’地位,是
亦颜子而已。须是子细体认他工夫是如何,然后看他气
象是如何,方看他所到地位是如何。如今要紧只是个分
别是非。一心之中,便有是有非;言语,便有是有非;
动作,便有是有非;以至于应接宾朋,看文字,都有是
有非,须着分别教无些子不分晓,始得。心中思虑才起
,便须是见得那个是是,那个是非。才去动作行事,也
须便见得那个是是,那个是非。应接朋友交游,也须便
见得那个是是,那个是非。看文字,须便见得那个是是
,那个是非。日用之间,若此等类,须是分别教尽,毫
厘必计始得。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
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且如今见人行事,听人
言语,便须着分别个是非。若是他做不是,说不是,虽
不可诵言之,自家是非,须先明诸心始得。若只管恁地
鹘突不分别,少间一齐都滚做不好处去,都不解知。孟
子亦说道:‘我知言: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
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这不是分别得分明,
如何得胸次恁地了然!天下只是个分别是非。若见得这
个分明,任你千方百计,胡说乱道,都着退听,缘这个
是道理端的着如此。如一段文字,才看,也便要知是非
。若是七分是,还他七分是;三分不是,还他三分不是
。如公乡里议论,只是要酌中,这只是自家不曾见得道
理分明。这个似是,那个也似是,且捏合做一片,且恁
地过。若是自家见得是非分明,看他千度万态,都无遯
形。如天下分裂之时,东边称王,西边称帝,似若不复
可一。若有个真主出来,一齐即见退听,不朝者来朝,
不服者归服,不贡者入贡。如太祖之兴,所谓刘李孟钱
,终皆受并,天下混一。如今道理个个说一样,各家自
守以为是,只是未得见这公共道理是非。前日曾说见道
理不明,如‘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
大道’,是大丈夫;若后车千乘,传食诸侯,唤做大丈
夫也得。”问:“是非本吾心之固有,而万物万事是非
之理莫不各具。所以是非不明者,只缘本心先蔽了。”
曰:“固是。若知得事物上是非分明,便是自家心下是
非分明。程先生所以说‘才明彼,即晓此’。自家心下
合有许多道理,事物上面各各也有许多道理,无古今,
无先后。所以说‘先圣后圣,其揆则一’下,又说道:‘
若合符节。’如何得恁地?只缘道理只是一个道理。
一念之初,千事万事,究竟于此。若能先明诸心,看事
物如何来,只应副将去。如尺度,如权衡,设在这里,
看什么物事来,长底短底,小底大底,只称量将去,可
使不差毫厘。世上许多要说道理,各家理会得是非分明
,少间事迹虽不一一相合,于道理却无差错。一齐都得
如此,岂不甚好!这个便是真同。只如今诸公都不识所
谓真同,各家只理会得半截,便道是了。做事都不敢尽
,且只消做四五分。这边也不说那边不是,那边也不说
这边不是。且得人情不相恶,且得相和同,这如何会好
!此乃所以为不同。只是要得各家道理分明,也不是易
。须是常常检点,事事物物,要分别教十分分明。是非
之间,有些子鹘突也不得。只管会恁地,这道理自然分
明。分别愈精,则处事愈当。故书曰:‘惟精惟一,允
执厥中。’尧舜禹数圣人出治天下,是多多少少事!到
末后相传之要,却只在这里。只是这个精一直是难!”
贺孙。
问:“前夜承教,以‘不迁怒,不贰过’,乃颜 子极至处,又在‘三月不违仁’之后。据贺孙看,若不 贰,是逐事不贰,不是体统说。而‘三月不违’,乃是 统说。前后浅深,殊有未晓。”曰:“不须泥这般所在 。某那夜是偶然说如此,实亦不见得甚浅深,只一个是 死后说,一个是在生时说。读书且要理会要紧处。如某 旧时,专拣切身要紧处理会。若偏旁有窒碍处,只恁地 且放下。如看这一章,只认取‘不迁怒,不贰过’意思 是如何,自家合如何,便是会做工夫。如射箭,要中红 心,他贴上面煞有许多圈子,善射者不须问他外面圈子 是白底,是黑底,是朱底,只是一心直要中红心始得。 ‘不贰过’,不须看他已前,只看他不贰后气象。颜子 固是于念虑处少差辄改。而今学者未到颜子地位,只须 逐事上检点。过也不论显微,如大雷雨也是雨,些子雨 也是雨,无大小都唤做过。只是晴明时节,青天白日, 便无些子云翳,这是什么气象!”贺孙 。
问:“颜子能克己,不贰过,何为三月之外有违
仁处?”曰:“
孔子言其‘有不善未尝不知’,便须亦有不善时。”
又问:“颜子之过如何?”曰:“伊川复卦所言自好。
未到‘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犹常用力,便是心有未
顺处。只但有纤毫用意处,便是颜子之过。”
敬之问:“颜子‘不迁怒,不贰过’,莫只是静 后能如此否?”曰:“圣贤之意不如此。如今卒然有个 可怒底事在眼前,不成说且教我去静!盖颜子只是见得 个道理透,故怒于甲时,虽欲迁于乙,亦不可得而迁也 。见得道理透,则既知有过,自不复然。如人错吃乌喙 ,才觉了,自不复吃。若专守虚静,此乃释老之谬学, 将来和怒也无了,此成甚道理?圣贤当怒自怒,但不迁 耳。见得道理透,自不迁不贰。所以伊川谓颜子之学, ‘必先明诸心,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盖欲见得 此道理透也。”立之因问:“明道云:‘能于怒时遽忘 其怒,而观理之是非。’又是怎生?”曰:“此是明道 为学者理未甚明底说,言于怒时且权停阁这怒,而观理 之是非,少间自然见得当怒不当怒。盖怒气易发难制, 如水之澎涨,能权停阁这怒,则如水渐渐归港。若颜子 分上,不消恁地说,只见得理明,自不迁不贰矣。”时 举。贺孙录别出。
敬之问:“‘不迁怒,不贰过’,颜子多是静处 做工夫。”曰:“不然。此正是交滚头。颜子此处无他 ,只是看得道理分明。且如当怒而怒,到不当怒处,要 迁自不得。不是处便见得,自是不会贰。”敬之又问: “颜子深潜纯粹,所谓不迁不贰,特其应事之陈迹。” 曰:“若如此说,当这时节,此心须别有一处安顿着。 看公意,只道是不应事接物,方存得此心。不知圣人教 人,多是于动处说,如云‘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 祭’,又如告颜子‘克己复礼为仁’,正是于视听言动 处理会。公意思只是要静,将心顿于黑卒卒地,说道只 于此处做工夫。这不成道理,此却是佛家之说。佛家高 底也不如此,此是一等低下底如此。这道理不是如此。 人固有初学未有执守,应事纷杂,暂于静处少息,也只 是略如此。然做个人,事至便着应,如何事至,且说道 待自家去静处!当怒即怒,当喜即喜,更无定时。只当 于此警省,如何是合理,如何是不合理。如何要将心顿 放在闲处得?事父母,便有事父母许多酬酢;出外应接 ,便有出外许多酬酢。”贺孙。
问颜子不迁怒。先生因语余先生宋杰云:“怒是 个难克治底。所谓‘怒,逆德也’。虽圣人之怒,亦是 个不好底事物,盖是恶气感得恁地。某寻常怒多,极长 。如公性宽怒少,亦是资质好处。”寿 。
问:“‘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觉语意上句重 ,下句宽,恐有引进后人意否?”曰:“看文字,且要 将他正意平直看去,只要见得正道理贯通,不须滞在这 般所在。这两句意只同。与哀公言,亦未有引进后学意 ,要紧只在‘不迁怒,不贰过’六字上。看道理要得他 如水相似,只要他平直滔滔流去。若去看偏旁处,如水 流时,这边壅一堆泥,那边壅一堆沙,这水便不得条直 流去。看文字,且把着要紧处平直看教通彻,十分纯熟 。见得道理,如人一身从前面直望见背后,从背直望见 前面,更无些子遮蔽,方好。”贺孙。
问:“集注‘怒不在血气则不迁’,只是不为血 气所动否?”曰:“固是。”因举公厅断人,而自家元 不动。又曰:“只是心平。”植。集注 。
问:“‘不贰过’,乃是略有便止。如韩退之说 ‘不二之于言行’,却粗了。”曰:“自是文义不如此 。”又问:“‘不贰过’,却有过在。‘不迁怒’,已 至圣人,只此一事到。”曰:“才云不迁,则于圣人之 怒,亦有些异。”曰:“如此,则程先生引舜,且借而 言。”曰:“然。”可学。
问:“伊川谓:‘颜子地位,岂有不善!所谓不 善,只是微有差失。’”曰:“如今学者且理会不迁、 不贰。便大过,不贰也难。”儒用。
问:“‘不贰过’,集注云‘过于前者,不复于 后’,则是言形见之过。伊川乃云:‘如颜子地位,岂 有不善!所谓“不善”,只是微有差失。才差失,便能 知之;才知之,便更不萌作。’又似言念虑之过。不知 当如何看。”先生曰:“不必问是念虑之过与形见之过 ,但过不可贰耳。”时举。
陈后之问:“颜子‘不迁怒’,伊川说得太高, 浑沦是个无怒了。‘不贰过’,又却低。”曰:“‘喜 怒哀乐发而皆中节’,‘天下之达道’,那里有无怒底 圣人!只圣人分上着‘不迁’字不得。颜子‘不迁怒’ ,便尚在夹界处,如曰‘不改其乐’然。”曰:“‘不 贰过’,只是此过不会再生否?”曰:“只是不萌于再 。”淳。
问:“黎兄疑张子谓‘慊于己者,不使萌于再’ ,云:‘夫子只说“知之未尝复行”,不是说其过再萌 于心。’广疑张子之言尤加精密。至程子说‘更不萌作 ’,则兼说‘行’字矣。”曰:“萌作亦只是萌动。盖 孔子且恁大体说。至程子张子又要人会得分晓,故复如 此说到精极处。只管如此分别,便是他不会看,枉了心 力。”广。士毅录云:“程子张子怕后 人小看了,故复说到精极处,其实则一。”
问颜子“不迁怒,不贰过”。曰:“看程先生颜
子所好何学论说得条理,只依此学,便可以终其身也。
”立之因问:“先生前此云:‘不迁、怒贰过,是“克
己复礼”底效验。’今又以为学即在此,何也?”曰:
“为学是总说,‘克己复礼’又是所学之目也。”又云
:“天理人欲,相为消长。克得人欲,乃能复礼。颜子
之学,只在这上理会。仲弓从庄敬持养处做去,到透彻
时,也则一般。”时举问:“
曾子为学工夫,比之颜子如何?”曰:“曾子只是个
守。大抵人若能守得定,不令走作,必须透彻。”时举
云:“看来曾子所守极是至约。只如守一个‘孝’字,
便后来无往而不通,所谓‘推而放诸四海而准’;与夫
居敬、战阵,无不见得是这道理。”曰:“孝者,百行
之源,只为他包得阔故也。”时举。
蔡元思问好学论似多头项。曰:“伊川文字都如 此多头项,不恁缠去,其实只是一意。如易传包荒便用 冯河,不遐遗便朋亡,意只是如此。他成四项起,不恁 缠说,此论须做一意缠看。‘其本也真而静’,是说未 发。真,便是不杂,无人伪;静,便是未感。‘觉者约 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方是大纲说。学 之道‘必先明诸心,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便是 详此意。一本作‘知所养’,恐‘往’字为是,‘往’ 与‘行’字相应。”淳。
问:“‘天地储精’,如何是储精?”曰:“储 ,谓储蓄。天地储蓄得二气之精聚,故能生出万物。” 广。
问:“何为储精?”曰:“储,储蓄;精,精气
。精气流通,若生物时阑定。本,是本体,真,是不杂
人伪;静,是未发。”复问:“上既言静,下文又言未
发,何也?”曰:“叠这一句。”复问:“
下文‘明诸心,知所养’,一本作‘知所往’,孰是
?”曰:“‘知所往’是,应得力行求至。”节
。
气散则不生,惟能住便生。消息,是消住了,息 便生。因说“天地储精”及此。士毅。
“‘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只说五行而不言阴阳 者,盖做这人,须是五行方做得成。然阴阳便在五行中 ,所以周子云:‘五行一阴阳也。’舍五行无别讨阴阳 处。如甲乙属木,甲便是阳,乙便是阴;丙丁属火,丙 便是阳,丁便是阴。不须更说阴阳,而阴阳在其中矣。 ”或曰:“如言四时而不言寒暑耳。”曰:“然。”僩 。
“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五性便 是真,未发时便是静,只是叠说。僩。
问:“程子云:‘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 性上如何说凿?”曰:“性固不可凿。但人不循此理, 任意妄作,去伤了他耳。凿,与孟子所谓凿一般,故孟 子只说‘养其性’。养,谓顺之而不害。”广 。
问:“颜子之所学者,盖人之有生,五常之性, 浑然一心之中。未感物之时,寂然不动而已,而不能不 感于物,于是喜怒哀乐七情出焉。既发而易纵,其性始 凿。故颜子之学见得此理分明,必欲约其情以合于中, 刚决以克其私。私欲既去,天理自明,故此心虚静,随 感而应。或有所怒,因彼之可怒而怒之,而己无与焉。 怒才过,而此心又复寂然,何迁移之有!所谓过者,只 是微有差失。张子谓之‘慊于己’,只是略有些子不足 于心,便自知之,即随手消除,更不复萌作。为学工夫 如此,可谓真好学矣。”曰:“所谓学者,只是学此而 已。伊川所谓‘性其情’,大学所谓‘明明德’,中庸 所谓‘天命之谓性’,皆是此理”。南 升。
“‘明诸心,知所往’,穷理之事也。‘力行求 至’,践履之事也。穷理,非是专要明在外之理。如何 而为孝弟,如何而为忠信,推此类通之,求处至当,即 穷理之事也。”人杰。
圣人无怒,何待于不迁?圣人无过,何待于不贰 ?所以不迁不贰者,犹有意存焉,与“愿无伐善,无施 劳”之意同。犹今人所谓愿得不如此。是固尝如此,而 今且得其不如此也。此所谓“守之,非化之也”。人 杰。
文振再说“颜子好学”一章。因说程先生所作好 学论,曰:“此是程子二十岁时已做得这文好。这个说 话,便是所以为学之本。惟知所本,然后可以为学。若 不去大本上理会,只恁地茫茫然,却要去文字上求,恐 也未得。”时举。
伊川文字,多有句相倚处,如颜子好学论。可 学。
问:“颜子短命,是气使然。刘质夫所录一段又 别。”曰:“大纲如此说。”可学。按 :此条集义在先进篇章。
问:“吕与叔引横渠说解迁怒事,又以‘三月不 违’为气不能守。恐是张子吕氏皆是以己之气质论圣人 之言。”曰:“不须如此说。如说这一段,且只就这一 段平看。若更生枝节,又外面讨一个意思横看,都是病 。”人杰因曰:“须是这里过一番,既闻教诲,可造平 淡。”曰:“此说又是剩了。”人杰。
“伊川曰:‘颜子之怒,在物不在己,故不迁。
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不贰过也。’游氏曰
:‘不迁怒者,怒适其可而止,无溢怒之气也。传所谓
‘怒于室而色于市’者,迁其怒之甚也。不迁怒,则发
而中节矣。喜怒哀乐不能无也,要之,每发皆中节之为
难耳。不贰过者,一念少差而觉之早,不复见之行事也
。盖惟圣人能寂然不动,故无过。颜子能非礼勿动而已
,故或有不善始萌于中,而不及复行,是其过在心,而
行不贰焉。’但其间正心、修身之说,若以不贰过作正
心,不迁怒作修身,亦可。恐不必如此。右第三章,凡
八说,今从伊川游氏之说。伊川外五说大率相类,其说
皆正,故不尽录,然亦不出第一说之意。横渠第一第二
说皆曰:‘怒于人者,不使迁乎其身。’吕氏亦曰:‘
不使可怒之恶反迁诸己,而为人之所怒。’此说恐未安
。如此,只是不贰过之意。圣人何以既曰‘不迁怒’,
又曰‘不贰过’?若使恶不迁诸己,则只说得‘不贰过
’。又,横渠曰:‘慊于己者,不使萌于再。’萌字说
太深,不如游氏作‘行不贰’,伊川作‘未尝复行’,
乃正。范氏曰:‘不迁怒者,性不移于怒也。’此说不
可晓。若谓性不移于怒而后能不迁怒,却稳,与伊川‘
怒不在己’之说同。若谓不迁怒,则性不移于怒,恐未
当。以‘移’字训‘迁’字,则说太深。余说亦宽。谢
氏曰:‘不患有过,盖不害其为改。’其说又太浅。颜
子不应有过而后改,特知之未尝复行尔。又与横渠不萌
之说相反,皆为未当。杨氏不放心之说无甚差,但稍宽
尔。其他皆解得,何止不放心而已。又说‘今也则亡’
一句,作‘无’字说。不知合训‘无’字,合作死亡之
亡?若训无字,则与下句重;若作死亡之亡,则与上句
重,未知孰是。尹氏用伊川说,故不录。”先生曰:“
游说不贰过,乃韩退之之意,与伊川不同。伊川意却与
横渠同。外书第五卷有一段正如此,可更思之。须见游
氏说病处。横渠迁怒之说固未然,然与贰过殊不相似。
亡,即无也,或当读作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