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书难得分晓。赵岐孟子,拙而不明;王弼周易 ,巧而不明。
说义利处,曰:“圣贤之言,所以要辨别教分明 。但只要向义边一直去,更不通思量第二着。才说义, 乃所以为利。固是义有大利存焉,若行义时便说道有利 ,则此心只邪向那边去。固是“未有仁而遗其亲,未有 义而后其君。”。才于为仁时,便说要不遗其亲;为义 时,便说要不后其君,则是先有心于为利。圣贤要人止 向一路做去,不要做这一边,又思量那一边。仲舒所以 分明说“不谋其利,不计其功”。贺孙 。
孟子大纲都剖析得分明。如说义利等处,如答宋 牼处,见得事只有个是非,不通去说利害。看来惟是孟 子说得斩钉截铁。贺孙。
正淳问:“‘仁者,心之德,爱之理。义者,心 之制,事之宜。’德与理俱以体言,制与宜俱以用言否 ?”曰:“‘心之德’是浑沦说,‘爱之理’方说到亲 切处。‘心之制’却是说义之体,程子所谓‘处物为义 ’是也。扬雄言‘义以宜之’,韩愈言‘行而宜之之谓 义’。若只以义为宜,则义有在外意。须如程子言‘处 物为义’,则是处物者在心,而非外也。”又云:“大 概说道理只浑沦说,又使人无捉摸处;若要说得亲切, 又却局促有病。如伊川说‘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 ’,说得浑沦开阔无病。知言说理是要亲切,所以多病 。”贺孙。
或问:“‘心之德,爱之理’,以体言;‘心之 制,事之宜’,以用言?”曰:“也不是如此。义亦只 得如此说。‘事之宜’虽若在外,然所以制其义,则在 心也。程子曰:‘处物为义。’非此一句,则后人恐未 免有义外之见。如‘义者事之宜’,‘事得其宜之谓义 ’,皆说得未分晓。盖物之宜虽在外,而所以处之使得 其宜者,则在内也。”曰:“仁言‘心之德’,便见得 可包四者。义言‘心之制’,却只是说义而已。”曰: “然。程子说‘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固是好。 然说得太浑沦,只恐人理会不得。大抵说得宽广,自然 不受指点。若说得亲切,又觉得意思局促,不免有病。 知言则是要说得亲切,而不免有病者也。”又曰:“也 须说教亲切。”因言:“汉唐诸人说义理,只与说梦相 似,至程先生兄弟方始说得分明。唐人只有退之说得近 旁,然也只似说梦。但不知所谓刘迅者如何。”曰:“ 迅是知几之子。据本传说,迅尝注释六经,以为举世无 可语者,故尽焚之。”曰:“想只是他理会不得。若是 理会得,自是着说与人。”广。
至问:“‘心之德’,是就专言之统体上说;‘ 爱之理’,是就偏言之一体上说,虽言其体,而用未尝 不包在其中。‘心之制’,是说义之主于中;‘事之宜 ’,是说义之形于外,合内外而言之也。”曰:“‘心 之制’,亦是就义之全体处说。‘事之宜’,是就千条 万绪各有所宜处说。‘事之宜’,亦非是就在外之事说 。看什么事来,这里面便有个宜处,这便是义。”又举 伊川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又曰:“义似一柄 利刀,看甚物来,皆割得去。非是刀之割物处是义,只 这刀便是义。”时举录略,别出。
至之问“义者,心之制,事之宜”。曰:“‘事 之宜’,也是说在外底‘事之宜’。但我才见个事来, 便知这个事合恁地处,此便是‘事之宜’也。义如刀相 似,其锋可以割制他物,才到面前,便割将去。然锋与 刀,则初未尝相离也。”时举。
“义者,心之制,事之宜”。所谓事之宜,方是 指那事物当然之理,未说到处置合宜处也。僩 。
问:“‘心之制’,是裁制?”曰:“是裁制。 ”问:“莫是以制其心?”曰:“心自有这制。心 自是有制。制如快利刀斧,事来劈将去,可底从这 一边去,不可底从那一边去。”节。
梁惠王问利国,便是为己,只管自家国,不管他 人国。义利之分,其争毫厘。范氏只为说不到圣贤地位 上,盖“义者,利之和也”。谟。集义 。
孟子亦是作为底人。如云:“彼陷溺其民,王往 而征之,夫谁与王敌!”非不用兵也,特其用兵,不若 当时战国之无义理耳。如“五亩之宅树之以桑”而下, 为政之实行之既至,则视当时无道之国,岂可但已哉! 人杰。
或问:“‘仁术’字当何训?”曰:“此是齐王 见牛觳觫,而不忍之心萌,故以羊易之。孟子所谓‘无 伤’,盖能获得齐王仁心发见处。‘术’,犹方便也。 ”履孙。
“仁术”,谓已将牛去杀,是其仁心无可为处了 ;却令以羊易之,又却存得那仁心,此是为其仁之术也 。振。
陈晞周问“仁术”。曰:“术未必便是全不好。 且如仁术,见牛之觳觫,是仁心到这里;处置不得,无 术以处之,是自家这仁心抑遏不得流行。故以羊易之, 这是用术处。有此术,方得自家仁心流行。”植 。时举录详。
陈晞周问“仁术”。曰:“‘术’字,本非不好 底事。只缘后来把做变诈看了,便道是不好。却不知天 下事有难处处,须着有个巧底道理始得。当齐王见牛之 时,恻隐之心已发乎中。又见衅钟事大似住不得,只得 以所不见者而易之,乃是他既用旋得那事,又不抑遏了 这不忍之心,此心乃得流行。若当时无个措置,便抑遏 了这不忍之心,遂不得而流行矣。此乃所谓术也。”时 举。
“见牛未见羊也”。“未”字有意味。盖言其体 ,则无限量;言其用,则无终穷。充扩得去,有甚尽时 ?要都尽,是有限量。”方。
问:“先生解‘物皆然,心为甚’,曰:‘人心 应物,其轻重长短之难齐,而不可不度以本然之权度, 又有甚于物者。’不知如何是本然之权度?”曰:“本 然之权度,亦只是此心。此心本然,万理皆具。应物之 时,须是子细看合如何,便是本然之权度也。如齐宣王 见牛而不忍之心见,此是合权度处。及至‘兴甲兵,危 士臣,构怨于诸侯’,又却忍为之,便是不合权度,失 其本心。”又问:“莫只是无所为而发者便是本心?” 曰:“固是。然人又多是忘了。”问:“如何忘了?” 曰:“当恻隐时,却不恻隐,是也。”问:“此莫是养 之未至否?”曰:“亦是察之未精。”广 。
黄先之问“物皆然,心为甚”。曰:“物之轻重 长短之差易见,心之轻重长短之差难见;物之差无害, 心之差有害,故曰‘心为甚’。”又曰:“物易见,心 无形。度物之轻重长短易,度心之轻重长短难。度物差 了,只是一事差;心差了时,万事差,所以‘心为甚’ 。”又曰:“以本然之权度度心。”又曰:“爱物宜轻 ,仁民宜重,此是权度。以此去度。”节 。
问:“孟子论齐王事,考之史记,后来无一不效 。”曰:“虽是如此,已是见得迟了。须看他一部书, 见得句句的确有必然之效,方是。”德 明。
至云:“看孟子,已看到七八章。见孟子于义利
之辨,王霸之辨,其剖判为甚严。至于顾鸿雁麋鹿之乐
,与好世俗之乐,此亦是人情之常,故孟子顺而导之以
与民同乐之意。至于误认移民移粟以为尽心,而不能制
民之产以行仁政;徒有爱牛之心,而不能推广以行仁政
,以开导诱掖以先王之政,可谓详明。至皆未见所疑处
。只伊川说:‘
孟子说齐梁之君行王政。王者,天下之义主也。圣贤
亦何心哉?视天命之改与未改尔。’于此数句,未甚见
得明。”先生却问至云:“天命之改与未改,如何见得
?”曰:“莫是周末时礼乐征伐皆不出于天子,生民涂
炭,而天王不能正其权以救之否?”曰:“如何三晋犹
尚请命于周?”曰:“三晋请命既不是,而周王与之亦
不是。如温公所云云,便是天王已不能正其权。”曰:
“如何周王与之不是,便以为天命之改?”曰:“至见
得未甚明。旧曾记得程先生说,譬如一株花,可以栽培
,则须栽培。莫是那时已是栽培不得否?”曰:“大势
已去了。三晋请命于周,亦不是知尊周,谩假其虚声耳
,大抵人心已不复有爱戴之实。自入春秋以来,二百四
十年间,那时犹自可整顿。不知周之子孙,何故都无一
人能明目张胆出来整顿?到孟子时,人心都已去。”曰
:“程子说‘天命之改’,莫是大势已去?”曰:“然
。”至。集义。
问:“‘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仁者之心宽洪 恻怛,便是小国不恭,亦挠他不动。‘智者为能以小事 大’,盖智者见得利害甚明,故祇得事大。”曰:“也 不特是见得利害明,道理自合恁地。小之事大,弱之事 强,皆是道理合恁地。”至问“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 保其国”。曰:“只是说其规模气象如此。”时 举录作:“有大小耳”。至。
问“乐天畏天者”。曰:“乐天是圣人气象,畏 天是贤人气象,孟子只是说大概圣贤气象如此。使智者 当以大事小时,也必以大事小;使仁者当以小事大处, 也必以小事大。不可将太王文王交互立说,便失了圣贤 气象。此自是两层事。孟子之说是前面一层,又须是看 得后面一层。所以贵乎‘不以文害辞’者,正是此类。 人须见得言外意好。”去伪。
问:“孟子语好货、好色事,使孔子肯如此答否 ?”曰:“孔子不如此答,但不知作如何答。”问:“ 孟子答梁王问利,直扫除之,此处又却如此引导之。” 曰:“此处亦自分义利,特人不察耳。”可 学。
先生举“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问何 以别。近思云:“贼仁,是害心之理;贼义,是见于所 行处伤其理。”曰:“以义为见于所行,便是告子义外 矣。义在内,不在外。义所以度事,亦是心度之。然此 果何以别?盖贼之罪重,残之罪轻。仁义皆是心。仁是 天理根本处,贼仁,则大伦大法亏灭了,便是杀人底人 一般。义是就一节一事上言,一事上不合宜,便是伤义 。似手足上损伤一般,所伤者小,尚可以补。”淳 。寓录同。
问:“孟子言‘贼仁、贼义’,如何?”力行曰 :“譬之伐木,贼仁乃是伐其本根,贼义只是残害其一 枝一叶。人而贼仁,则害了本心。”曰:“贼仁便是将 三纲五常,天叙之典,天秩之理,一齐坏了。义随事制 宜。贼义,只是于此一事不是,更有他事在。”力 行。
问:“贼仁是‘绝灭天理’,贼义是‘伤败彝伦 ’。如臣弑君,子弑父,及齐襄公鸟兽之行等事,皆人 伦大恶,不审是绝灭天理?是伤败彝伦?”曰:“伤败 彝伦只是小小伤败常理。若此等,乃是绝害天理了。义 刚录云:“伤败彝伦,只是小小伤败常理,如‘不以礼 食’、‘不亲迎’之类。若‘紾兄之臂’,‘逾东家墙 ’底,便是绝灭天理。”丹书‘怠胜敬者灭’,即 ‘贼仁者谓之贼’意;‘欲胜义者凶’,即‘贼义者谓 之残’意。贼义是就一事上说,贼仁是就心上说。其实 贼义,便即是贼那仁底,但分而言之则如此。”淳 。义刚录同。
居之问:“‘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至‘文
王是也’。窃疑文王岂有革商之念?”曰:“此等难说
。孔子谓‘可与立,未可与权’。到那时事势,自是要
住不得。后人把文王说得忒恁地,却做一个道行看着,
不做声,不做气。如此形容文王,都没情理。以诗书考
之,全不是如此。如诗自从太王王季说来,如云:‘至
于太王,实始翦商。’如下武之诗,文王有声之诗,都
说文王做事。且如伐崇一事,是做什么?又不是一项小
小侵掠,乃是大征伐。‘询尔仇方,同尔兄弟,以尔钩
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此见大段动众。岐山之下
与崇相去自是多少,因甚如此?这般处要做文王无意取
天下,他录作“
出做事”。都不得。又如说‘
侵自阮疆,陟我高冈。无矢我陵,我陵我阿;无饮我泉
,我泉我池’。这里见都自据有其土地,自是大段施张
了。”或曰:“纣命文王得专征伐。纣不得已命之,文
王不得已受之。横渠云:‘不以声色为政,不以革命有
中国。默顺帝则,而天下归焉,其惟文王乎!’若如此
说,恰似内无纯臣之义,外亦不属于商,这也未必如此
。只是事势自是不可已。只当商之季,七颠八倒,上下
崩颓,忽于岐山下突出许多人,也是谁当得?文王之事
,惟孟子识之。故七篇之中,所以告列国之君,莫非勉
之以王道。”贺孙。
公孙丑问孟子“动心否乎”,非谓以卿相当富贵 动其心;谓伯王事大,恐孟子担当不过,有所疑惧而动 其心也。闳祖。
孟子之不动心,非如扬雄之说。“霸王不异矣” ,盖言由此可以行伯王之事。公孙丑见其重大,恐孟子 或惧而动心。德明。
德修问:“公孙丑说不动心,是以富贵而动其心
?”先生曰:“
公孙丑虽不知孟子,必不谓以富贵动其心。但谓霸王
事大,恐孟子了这事不得,便谓孟子动心,不知霸王当
甚闲事!”因论“知言、养气”。德修谓:“养气为急
,知言为缓。”曰:“孟子须先说‘我知言’,然后说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公孙丑先问浩然之气,次问知
言者,因上面说气来,故接续如此问。不知言,如何养
得气?”德修云:“先须养。有尺,便量见天下长短。
”曰:“须要识这尺。”文蔚。
先生问赵丞:“看‘不动心’章,如何?”曰:
“已略见得分明。”曰:“公孔丑初问不动心,只道加
以卿相重任,怕孟子心下怯慑了,故有动心之问。其意
谓必有勇力担当得起,方敢不动其心,故孟子下历言所
以不动心之故。公道那处是一章紧要处?”赵举“持其
志无暴其气”为对。曰:“不如此。”赵举“集义所生
”以为对。曰:“然。”因言:“欲养浩然之气,则在
于直;要得直,则在于集义。集义者,事事要得合义也
。事事合义,则仰不愧,俯不怍。”赵又问:“‘夫有
所受之也’,是如何?”曰:“公如此看文字不得。且
须逐项理会,理会这一项时,全不知有那一项,始得。
读大学时,心只在大学上;读论语时,心只在论语上,
更不可又去思量别项。这里一字理会未得,且理会这一
字;一句理会未得,且理会这一句。如‘不动心’一段
,更着仔细去看,看着方知更有未晓处。须待十分晓得
,无一句一字窒碍,方可看别处去。”因云:“横渠语
录有一段说:‘
读书,须是成诵。不成诵,则思不起。’直须成诵,
少间思量起,便要晓得,这方是浃洽。”贺
孙。
先生问周看“公孙丑不动心”章。答云云。先生 曰:“公孙丑初间谓任此重事,还动心不动心?孟子答 以不动心极容易底事,我从四十已不动了。告子又先我 不动心。公孙丑又问不动心有道理,无道理,孟子又告 以有。于是又举北宫黝孟施舍之勇也是不动。然彼之所 以不动者,皆强制于外,不是存养之功。故又举曾子之 言云,自反缩与不缩。所以不动只在方寸之间。若仰不 愧,俯不怍,看如何大利害,皆不足以易之。若有一毫 不直,则此心便索然。公孙丑又问孟子所以不动者如何 ,孟子遂答以‘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若依序 问,当先问知言。公孙丑只承孟子之言,便且问浩然之 气。”贺孙。
器之问“不动心”一条。曰:“此一段为被他转 换问,所以答得亦周匝。然止就前段看语脉气象,虽无 后截,亦自可见。前一截已自见得后面许多意足。”贺 孙。
问:“告子之不动心,是否?”曰:“告子之不 动心,是粗法。或强制不动,金录作“ 脩身不能不动”。不可知;或临大事而金 录作“不”。能不动,亦未可知,非若孟子酬酢万 变而不动也。”又问:“正如北宫黝之勇作 “养勇”。否?”曰:“然。”谟 。去伪同。
告子不动心,是硬把定:闳祖。
北宫黝孟施舍只是粗勇,不动心。德 明。
孟施舍北宫黝是不畏死而不动心,告子是不认义 理而不动心。告子惟恐动着他心。德明 。
问:“集注云‘施,是发语声’,何也?”曰: “此是古注说。后面只称‘舍’字,可见。”问:“有 何例可按?”曰:“如孟之反舟之侨尹公之他之类。” 德明。
问:“集注云:‘子夏笃信圣人。’何以言之? ”曰:“这个虽无事实,儒用录云:“ 此因孟子说处文义推究,亦无事实可指。”但看他 言语。如‘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博学而笃 志,切问而近思’,看他此处。闳祖录 云:“便见得他有个紧把定底意思。”又把孟子北 宫黝来比,便见他笃信圣人处。”夔孙 。儒用录云:“详味之,有笃信圣人气象。”闳祖略。
问:“孟施舍量敌虑胜,似有惧也,孟子乃曰‘ 能无惧’,如何?”曰:“此孟施舍讥他人之言。舍自 云:‘我则能无惧而已。’”问:“那是孟施舍守约处 ?”曰:“孟施舍本与北宫黝皆只是勇夫,比曾子不同 。如北宫黝孟施舍孟贲,只是就勇上言;如子襄曾子告 子,就义理上言。”去伪。
问:“如何是孟施舍守约处?”曰:“北宫黝便 胜人,孟施舍却只是能无惧而已矣。如曰‘视不胜,犹 胜也’,此是孟施舍自言其勇如此。若他人,则‘量敌 而进,虑胜而会,是畏三军者’尔。‘岂能为必胜哉? 能无惧而已矣’。”去伪。
引曾子谓子襄之言,以明不动心之由,在于自反 而缩。下文详之。闳祖。
曾子守约,不是守那约,言所守者约耳。僩 。
今人把“守气不如守约”做题目,此不成题目。 气是实物,“约”是半虚半实字,对不得。守约,只是 所守之约,言北宫黝之守气,不似孟施舍守气之约;孟 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所守之约也。孟施舍就气上做 工夫,曾子就理上做工夫。淳。
寻常人说“守约”二字极未稳。如云“守气不如 守约”,分明将“约”字做一物,遂以“约”字对“气 ”字。所谓“守约”者,所守者约耳。谟 。去伪同。
孟子说“曾子谓子襄”一段,已自尽了。只为公 孙丑问得无了期,故有后面许多说话。自 修。
“不得于言”,只是不晓这说话。“言”,只似 “道理”字。淳。
“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 ,此告子不动心之法。告子只就心上理会,坚持其心, 言与气皆不理会。“不得”,谓失也。有失于其言,则 曰无害于心。但心不动,言虽失,不必问也。惟先之于 心,则就心上整理,不复更求于气。德 明。
“不得于言,勿求于心”,此正孟子告子不动心 之差别处。当看上文云:“敢问夫子之不动心,与告子 之不动心。”孟子却如此答,便见得告子只是硬做去, 更不问言之是非,便错说了,也不省。如与孟子论性, 说“性犹杞柳也”,既而转“性犹湍水也”。他只不问 是非,信口说出,定要硬把得心定。“不得于言”,谓 言之失也;“勿求于心”,谓言之失非干心事也。此其 学所以与孟子异。故孟子章末云:“我故曰:‘告子未 尝知义,以其外之也。’”端蒙。
“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 。“不得”,犹曰失也。谓言有所不知者,则不可求之 于心;心有不得其正者,则不可求之于气。孟子谓言有 所不能知,正以心有所不明,故“不得于言,勿求于心 ,不可”。其不得于心者,固当求之心。然气不得所养 ,亦反能动其心,故“不得于心,勿求于气”,虽可而 未尽也。盖知言只是知理。告子既不务知言,亦不务养 气,但只硬把定中间个心,要他不动。孟子则是能知言 ,又能养气,自然心不动。盖知言本也,养气助也。三 者恰如行军,知言则其先锋,知虚识实者;心恰如主帅 ,气则卒徒也。孟子则前有引导,后有推助,自然无恐 惧纷扰,而有以自胜。告子则前后无引助,只恁孤立硬 做去,所以与孟子不动心异也。“不得于言”以下,但 作如此看,则此一章血脉贯通,而于知言养气,诐、淫 、邪、遁之辞,方为有下落也。至于集义工夫,乃在知 言之后。不能知言,则亦不能集义。言 ,如观古圣贤之言,与听今人之言,皆是。端蒙。
“不得于心,勿求于气”者,不失其本,则犹可 也。不得于言,而不求于心以考其所失,则其中顽然无 所知觉,无以择其义之所安,故断之以“不可”。端 蒙。
“不得于言,勿求于心”,是心与言不相干。“ 不得于心,勿求于气”,是心与气不相贯。此告子说也 。告子只去守个心得定,都不管外面事。外面是亦得, 不是亦得。孟子之意,是心有所失,则见于言,如肝病 见于目相似。陆子静说:“告子亦有好处,今人非但不 识孟子,亦不识告子,只去言语上讨不着。”陆子静却 说告子只靠外面语言,更不去管内面。以某看,告子只 是守着内面,更不管外面。泳。
问:“告子谓:‘不得于言,勿求于心。’是自
己之言耶,是他人之言耶?若要得后面知言处相贯,则
是他人之言。”曰:“这一段,前后都相贯,即是一样
言语。告子于此不达,则不复反求其理于心。尝见陆子
静说这一段,大段称告子所见高。告子固是高,亦是陆
子之学与告子相似,故主张他。然陆氏之学更鹘突似告
子。”至云:“
陆氏之学不甚教人读书看文字,与告子相似否?”先
生曰:“便是。”先生又谓:“养气一段,紧要处是‘
自反而缩’,‘以直养而无害’,‘是集义所生者’。
紧要处在此三句上看。”至。
林问“不得于言,勿求于心”。曰:“此章文义 节节相承,须逐节次第理会。此一节只言告子所以‘先 我不动心者’,皆是以义为外,故就告子所言以辩其是 非尔。”又问:“浩然之气,便是西铭意思否?”曰: “考论文义,且只据所读本文,逐句逐字理会教分明。 不须旁引外说,枝蔓游衍,反为无益。如论浩然之气, 便直看公孙丑所问意思如何,孟子所答如何,一径理会 去。使当时问答之意,一一明白了,然后却更理会四旁 余意未晚。今于孟子之意未能晓得,又却转从别处去, 末梢都只恁休去。”又问:“诐、淫、邪、遁之意,如 何辨别?”曰:“诐、淫、邪、遁虽是四般,然才有一 般,则其余牵连而生,大概多从诐上起。诐只是偏,才 偏,便自是一边高一边低,不得其正。如杨氏为我,则 蔽于仁;墨氏兼爱,则蔽于义。由其蔽,故多为蔓衍, 推之愈阔。如烂物相似,只管浸淫,陷在一处,都转动 不得。如墨者夷之所谓‘爱无差等,施由亲始’。‘爱 无差等’是其本说,又却假托‘施由亲始’之言,栽接 以文其说是也。淫辞如此,自不知其为邪。如列子达生 之论,反以好色饮酒为善事,而不觉其离于道也。及其 说不行,又走作逃遁,转从别处去。释氏毁人伦,去四 大。人谓其不可行,则曰:‘虽不毁弃人伦,亦可以行 吾说。’此其所以必穷也。”又问:“性善之论与浩然 之气如何?”曰:“性善自是性善,何与于此?方理会 浩然之气,未有一些涯际,又却说性善,又如适来西铭 之问也。譬如往一处所,在路留连濡滞,正所要往之地 愈不能达。何如且一径直截去,到此处了,却往他所, 何害?此为学者之大病!”谟。
问“气,体之充”。曰:“都是这一点母子上生 出。如人之五脏,皆是从这上生出来。”夔 孙。
问:“血气之气与浩然之气不同?”曰:“气便 只是这个气,所谓‘体之充也’便是。”炎 。
志干,气坤。升卿。
问“志至焉,气次焉”。曰:“志最紧,气亦不 可缓。‘志至焉’,则气便在这里,是气亦至了。”卓 。
李问:“‘志至焉,气次焉’,此是说志气之大 小,抑志气之先后?”曰:“也不是先后,也不是以大 小,只是一个缓急底意思。志虽为至,然气亦次那志, 所争亦不多。盖为告子将气忒放低说了,故说出此话。 ”淳。
郑太锡问“志至焉,气次焉”。曰:“志最紧要 ,气亦不可缓,故曰:‘志至焉,气次焉。’‘持其志 ,无暴其气’,是两边做工夫。志,只是心之所向。而 今欲做一件事,这便是志。持其志,便是养心,不是持 志外别有个养心。”问:“志与气如何分别?”曰:“ 且以喜怒言之:有一件事,这里便合当审处,是当喜, 是当怒?若当喜,也须喜;若当怒,也须怒,这便持其 志。若喜得过分,一向喜;怒得过分,一向怒,则气便 粗暴了,便是‘暴其气’,志却反为所动。‘今夫蹶者 趋者是气也。’他心本不曾动,只是忽然吃一跌,气才 一暴,则其心志便动了。”贺孙。
或问:“‘志至焉,气次焉’,此是说养气次第 。志是第一件,气是第二件。又云‘持其志,无暴其气 ’,此是言养气工夫,内外须是交尽,不可靠自己自守 其志,便谓无事。气才不得其平,志亦不得其安,故孟 子以蹶趋形容之。告子所谓‘不得于心,勿求于气’, 虽是未为全论,程子所以言‘气动志者什一’,正谓是 尔。”曰:“然。两者相夹着,方始‘德不孤’。”胡 泳。
“‘志至气次’,只是先后。志在此,气亦随之
。公孙丑疑只就志理会,理会得志,气自随之,不必更
问气也,故云。”又曰:“‘
持其志,无暴其气’,何也?孟子下文专说气,云蹶
趋之气,亦能动心。”德明。
“持其志,无暴其气”,内外交相养。盖既要持 志,又须无暴其气。持志养气二者,工夫不可偏废。以 “气一则动志,志一则动气”观之,则见交相为养之理 矣。端蒙。
既持其志,不必言“无暴其气”可也。然所以言 者,圣贤有这物,便做这事。公孙丑犹疑而问曰:“既 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者 ,何也?”持其志,只是轻轻地做得去;无暴其气,只 是不纵喜怒哀乐。凡人纵之。节。
问:“‘持其志,无暴其气’处,古人在车闻鸾
和,行则鸣佩玉,凡此皆所以无暴其气。今人既无此,
不知如何而为无暴?”曰:“
凡人多动作,多语笑,做力所不及底事,皆是暴其气
。且如只行得五十里,却硬要行百里;只举得五十斤重
,却硬要举百斤,凡此类皆能动其气。今学者要须事事
节约,莫教过当,此便是养气之道也。”时
举。
先生问:“公每读‘无暴其气’,如何?”郑云 :“只是喜怒哀乐之时,持之不使暴戾。”曰:“此乃 是‘持其志’。志者,心之所向。持志却是养心,也不 是持志之外别有个养心。持者,把提教定。当喜时,也 须喜;当怒时,也须怒;当哀时,也须哀;当乐时,也 须乐。审教定后,发必中节,这是持志。若无暴其气, 又是下面一截事。若不当喜而喜,与喜之过分,不当怒 而怒,与怒之过分,不当哀乐而哀乐,与哀乐之过其节 者,皆是暴其气。暴其气者,乃大段粗也。”卓 。
或问:“人之气有清明时,有昏塞时,如何?” 曰:“人当持其志。能持其志,则气当自清矣。然孟子 既说‘持其志’,又说‘无暴其气’,圣贤之言不偏于 一类,如此。盖恐人专于志,而略于气故也。正如说‘ 必有事焉’,又说‘勿正心’;说‘勿忘’,又说‘勿 助长’,皆此意也。”问:“伊川论持其志曰:‘只这 个也是私,然学者不恁地不得。’”先生曰:“此亦似 涉于人为。然程子之意,恐人走作,故又救之,曰:‘ 学者不恁地不得。’”因举程子云:“学者为习所夺, 气所胜,只可责志。”又问:“既得后,须放开。不然 ,却只是守。”曰:“如‘从心所欲,不逾矩’,是也 。然此理既熟,自是放出,但未能得如此耳。”人 杰。
或疑气何以能动志。曰:“志动气,是源头浊者 ,故下流亦浊也。气动志者,却是下流壅而不泄,反浊 了上面也。”盖卿。
气若并在一处,自然引动着志,古人所以动息有 养也。升卿。
“遗书曰:‘志一动,则动气;气一动,则动志
。’外书曰:‘
志专一,则动气;气专一,则动志。’二者孰是?”
曰:“此必一日之语,学者同听之,而所记各有浅深,
类多如此。‘志一动则动气,气一动则动志’,此言未
说‘动气动志’,而先言‘志动气动’,又添入一‘动
’字,不若后说所记得其本旨。盖曰志专一,则固可以
动气;而气专一,亦可以动其志也。”谟
。
“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今人奔走 而来,偶吃一跌,其气必逆而心不定,是气之能动其心 。如人于忙急之中,理会甚事,亦是气未定也。卓 。
问:“蹶趋反动其心。若是志养得坚定,莫须蹶 趋亦不能动得否?”曰:“蹶趋自是动其心。人之奔走 ,如何心不动得?”曰:“蹶趋多遇于猝然不可支吾之 际,所以易动得心。”曰:“便是。”淳 。
知言,知理也。节。
知言,然后能养气。闳祖。
孟子说养气,先说知言。先知得许多说话,是非
邪正人杰录作“
得失”。都无疑后,方能养此
气也。□。人杰同。
孟子论浩然之气一段,紧要全在“知言”上。所 以大学许多工夫,全在格物、致知。僩 。
知言养气,虽是两事,其实相关,正如致知、格 物、正心、诚意之类。若知言,便见得是非邪正。义理 昭然,则浩然之气自生。人杰。去伪同 。
问:“养气要做工夫,知言似无工夫得做?”曰 :“岂不做工夫!知言便是穷理。不先穷理见得是非, 如何养得气。须是道理一一审处得是,其气方充大。” 德明。
知言,则有以明夫道义,而于天下之事无所疑; 养气,则有以配夫道义,而于天下之事无所惧。焘 。
“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
浩然之气。”公孙丑既知告子之失,而未知孟子之所以
得,敢问焉,而孟子告之。“
我知言”者,能识群言之是非也。浩然,盛大流行之
貌,盖天地之气,而吾之所得以充其体者也。孟子能知
人言之是非,告子乃自以其言为外,而不复考其得失;
孟子善养其气,而告子乃以为末而不求,其得失可见矣
。端蒙。
胡文定说:“知言,知至也;养气,诚意也。” 亦自说得好。木之。
胡氏云:“格物,则能知言;诚意,则能养气。 ”闳祖。
问:“知言在养气之先,如何?”曰:“知是知
得此理。告子便不理会,故以义为外。如云‘不得于言
,勿求于心’,虽言亦谓是在外事,更不管着,只强制
其心。”问:“向看此段,以告子‘不得于言’,是偶
然失言,非谓他人言也。”曰:“某向来亦如此说,然
与知言之义不同。此是告子闻他人之言,不得其义理,
又如读古人之书,有不得其言之义,皆以为无害事,但
心不动足矣。不知言,便不知义,所以外义也。如诐、
淫、邪、遁,亦只是他人言,故曰‘生于其心’;‘其
’字,便是谓他人也。”又言:“圣门以言语次于德行
,言语亦大难。若非烛理洞彻,胸次坦然,即酬酢应对
,蹉失多矣!”因论奏事而言。问
:“此须要记问熟,方临时一一举得出?”曰:“
亦未说记问。如沙中之事,张良只云:‘陛下不知乎
?此乃谋反耳!’何尝别有援引?至借箸发八难,方是
援引古今。”问:“伊川龟山皆言张良有儒者气象,先
生却以良为任数。”曰:“全是术数。”问:“养虎自
遗患等事,窃谓机不可失。”曰:“此时便了却项羽,
却较容易。然项羽已是无能为,终必就擒也。”德
明。今按:“闻他人言”之说,与集注异。
有问“知言”。先生曰:“言之所发,便是道理 。人只将做言看,做外面看。且如而今对人说话,人说 许多,自家对他,便是自家己事,如何说是外面事!” 坐中有聂尉,亦建昌人,与谦言:“先生向日说:‘傅 子□是天理战罢,人欲宅眷。’又云:‘傅子□是担着 官纲担子,到处胡撞人,胡把竞人。’”谦 。
气,一气。浩然之气,义理之所发也。闳 祖。
浩然之气,是养得如此。方子。
浩然之气,清明不足以言之。才说浩然,便有个 广大刚果意思,如长江大河,浩浩而来也。富贵、贫贱 、威武不能移屈之类,皆低,不可以语此。公孙丑本意 ,只是设问孟子能担当得此样大事否,故孟子所答,只 说许多刚勇,故说出浩然之气。只就问答本文看之,便 见得仔细。谟。
气,只是一个气,但从义理中出来者,即浩然之 气;从血肉身中出来者,为血气之气耳。闳 祖。
问:“浩然之气,是禀得底否?”曰:“只是这 个气。若不曾养得,刚底便粗暴,弱底便衰怯。”又曰 :“气魄大底,虽金石也透过了!”夔 孙。
或问:“孟子说浩然之气,却不分禀赋清浊说。 ”曰:“文字须逐项看。此章孟子之意,不是说气禀, 只因说不动心,滚说到这处,似今人说气魄相似。有这 气魄便做得这事,无气魄便做不得。”
文振说浩然之气。曰:“不须多言,这只是个有 气魄、无气魄而已。人若有气魄,方做得事成,于世间 祸福得丧利害方敌得去,不被他恐动。若无气魄,便做 人衰飒慑怯,于世间祸福利害易得恐动。只是如此。他 本只是答公孙丑‘不动心’,缠来缠去,说出许多‘养 气’、‘知言’、‘集义’,其实只是个‘不动心’。 人若能不动心,何事不可为?然其所谓‘不动心’,不 在他求,只在自家知言集义,则此气自然发生于中。不 是只行一两事合义,便谓可以掩袭于外而得之也。孔子 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看来这道理, 须是刚硬,立得脚住,方能有所成。只观孔子晚年方得 个曾子,曾子得子思,子思得孟子,此诸圣贤都是如此 刚果决烈,方能传得这个道理。若慈善柔弱底,终不济 事。如曾子之为人,语孟中诸语可见。子思亦是如此。 如云:‘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又云:‘以德,则子 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孟子亦是如此,所以皆做 得成。学圣人之道者,须是有胆志。其决烈勇猛,于世 间祸福利害得丧不足以动其心,方能立得脚住。若不如 此,都靠不得。况当世衰道微之时,尤用硬着脊梁,无 所屈挠方得。然其工夫只在自反常直,仰不愧天,俯不 怍人,则自然如此,不在他求也。”又曰:“如今人多 将颜子做个柔善底人看。殊不知颜子乃是大勇,反是他 刚果得来细密,不发露。如个有大气力底人,都不使出 ,只是无人抵得他。孟子则攘臂扼腕,尽发于外。论其 气象,则孟子粗似颜子,颜子较小如孔子。孔子则浑然 无迹,颜子微有迹,孟子,其迹尽见。然学者则须自粗 以入细,须见刚硬有所卓立,然后渐渐加工,如颜子、 圣人也。”僩。
问:“浩然之气,即是人所受于天地之正气否? ”曰:“然。”又问:“与血气如何?”曰:“只是一 气。义理附于其中,则为浩然之气。若不由义而发,则 只是血气。然人所禀气亦自不同:有禀得盛者,则为人 强壮,随分亦有立作,使之做事,亦随分做得出。若禀 得弱者,则委靡巽懦,都不解有所立作。唯是养成浩然 之气,则却与天地为一,更无限量!”广 。
或问:“浩然之气,是天地正气,不是粗厉底气 。”曰:“孟子正意,只说人生在这里,便有这气,能 集义以养之,便可以充塞宇宙,不是论其粗与细、正与 不正。如所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只是理如此。 若论盗跖,便几于无此心矣。不成孟子又说个‘有恻隐 之心,无恻隐之心’。”
问“浩然之气”。曰:“这个,孟子本说得来粗 。只看他一章本意,是说个不动心。所谓‘浩然之气’ ,只似个粗豪之气。他做工夫处虽细腻,然其成也却只 似个粗豪之气,但非世俗所谓粗豪者耳。”僩 。
“浩然之气”一章说得稍粗。大意只是要“仰不 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气便浩然。如“彼以其富,我 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如“在 彼者皆我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 !自家有道理,对着他没道理,何畏之有!闳 祖。
“孟子‘养气’一章,大纲是说个‘仰不愧于天
,俯不怍于人’。上面从北宫黝孟施舍说将来,只是个
不怕。但二子不怕得粗,孟子不怕得细。”或问:“‘
合而有助’,‘助’字之训如何?”曰:“
道义是虚底物,本自孤单;得这气帖起来,便自张主
皆去声。无所不达。如今人非不
为善,亦有合于道义者。若无此气,便只是一个衰底人
。李先生曰:‘“配”,是衬帖起来。’又曰:‘若说
道“衬贴”,却是两物。气与道义,只是一滚发出来,
思之。’‘一滚发出来’,说得道理好。‘衬帖’字,
说‘配’字极亲切。”从周。盖卿录云
:“先生因举延平之言曰:‘“配”是衬帖起来。若道
个“衬帖”,却是两物。道义与气,只是一滚发出来,
思之。’‘“一滚发出来”,说得道理好。“衬帖”字
,却说得“配”字亲切。孟子分明说“配义与道”,只
是衬帖。不是两物相衬贴,只是一滚发出来。但道理得
此浩然之气衬贴起,方有力量,事可担当。若无是,则
馁矣。’又曰:‘义与道,若无浩然之气衬帖起,纵有
一二合于道义,未免孤单。’”后盖卿录、震录记黎季
成所问两条,疑同闻,而有详略。
“浩然之气”一章,孔子两句尽之,曰:“内省 不疚,夫何惧忧何!”僩。
问:“他书不说养气,只孟子言之,何故?”曰 :“这源流便在那‘心广体胖’,‘内省不疚,夫何忧 何惧’处来。大抵只是这一个气,又不是别将个甚底去 养他。但集义便是养气,知言便是知得这义。人能仰不 愧,俯不怍时,看这气自是浩然塞乎天地之间!”干 。
问:“‘养气’一章,皆自大学‘诚意’一章来 。”曰:“不必说自那里来,只是此一个道理,说来说 去,自相凑着。”道夫。
问:“向看‘诚意’章或问云:‘孟子所论浩然 之气,其原盖出于此。’道夫因诵其所谓浩然之说。先 生谓:‘也是恁地,只是不要忙。’不知此语是为始学 者言养气之理如此?”曰:“不是恁地。这工夫是忙不 得,他所以有‘勿忘、勿助长’之论。”道 夫。
问:“浩然之气如何看?”曰:“仁义礼智充溢 于中,睟然见面盎背,心广体胖,便自有一般浩然气象 。”曰:“此说甚细腻,然非孟子本意。此段须从头看 来,方见得孟子本意。孟子当初如何便当大任而不动心 ?如何便‘过孟贲远矣’?如何便‘自反而缩,千万人 吾往矣’?只此勇为不惧,便是有浩然之气。此说似粗 而实精。以程子说细考之,当初不是说不及此,只门人 记录紧要处脱一两字,便和全意失了。浩然之气,只是 这血气之‘气’,不可分作两气。人之言语动作所以充 满于一身之中者,即是此气。只集义积累到充盛处,仰 不傀,俯不怍,这气便能浩然。”问:“‘配义’之‘ 配’,何谓‘合而有助’之意?”曰:“此语已精。如 有正将,又立个副将以配他,乃所以助他。天下莫强于 理义。当然是义,总名是道。以道义为主,有此浩然之 气去助他,方勇敢果决以进。如这一事合当恁地做,是 义也。自家勇敢果决去做,便是有这浩然之气去助他。 有人分明知得合当恁地做,又恧缩不敢去做,便是馁了 ,无此浩然之气。如君有过,臣谏之,是义也。有到冒 死而不顾者,便是浩然之气去助此义。如合说此话,却 恧缩不对,便是气馁,便是欿然之气。只是一气馁了, 便成欿然之气;不调和,便成忿厉之气。所以古人车则 有和鸾,行则有佩玉,贵于养其气。”问:“‘气一则 动志’,这‘气’字是厉气否?”曰:“亦不必把作厉 气。但动志,则已是不好底气了。‘志动气者什九,气 动志者什一’,须是以志为主,无暴其气。孟子当初乃 剩说此一句,所以公孙丑复辩。”问:“集义到成此浩 然之气,则气与义为一矣。及配助义道,则又恐成二物 否?”曰:“气与义自是二物。只集义到充盛处,则能 强壮,此气便自浩然,所以又反来助这道义。无是气, 便馁而不充了。”问:“配者,助也。是气助道义而行 。又曰‘集义所生’,是气又因义集而后生。莫是气与 道义两相为用否?”曰:“是两相助底意。初下工夫时 ,便自集义,然后生那浩然之气。及气已养成,又却助 道义而行。”淳。
厚之问:“浩然之气,迫于患难方失。”曰:“ 是气先歉,故临事不能支吾。浩然之气与清明之气自不 同。浩然,犹江海浩浩。”可学。
浩然之气乃是于刚果处见。以前诸儒于此却不甚 说,只上蔡云:“浩然,是无亏欠处。”因举屏山喜孙 宝一段。可学。
问:“上蔡尝曰:‘浩然之气,须于心得其正时
识取。’又曰:‘浩然,是无亏欠时。’窃谓夜气清明
,以至平旦,此气无亏欠而得其正,即加‘勿忘、勿助
长’之功以存养之,如何?”曰:“夜气者,乃清明自
然之气。孟子示人要切处,固当存养。若浩然之气,却
当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之语看之,至‘配义与道,
无是馁也。’于此得其正而无亏欠,则其气浩然,天下
大事何所做不得!”又问:“
浩然之气,原本在于至大至刚。若用工处,只在‘必
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否?”曰:“‘勿
忘、勿助长’,亦只是涵泳底意思。用工全在集义。”
佐。
信州刊李复潏水集有一段说:“浩然之气,只是 要仰不愧,俯不怍,便自然无怯惧。”其言虽粗,却尽 此章之意。前辈说得太高,如龟山为某人作养浩堂记, 都说从别处去。闳祖。
孟子“养气”一段,某说得字字甚仔细,请子细 看。
浩然之气,须是识得分明,自会养得成。若不见 得直是是,直是非,欲说不说,只恁地含含胡胡,依违 鹘突,要说又怕不是,这如何得会浩然!人自从生时受 天地许多气,自恁地周足。只缘少间见得没分晓,渐渐 衰飒了。又不然,便是“行有不慊于心”,气便馁了。 若见得道理明白,遇事打并净洁,又仰不愧,俯不怍, 这气自浩然。如猪胞相似,有许多气在里面,便恁地饱 满周遍;若无许多气,便厌了,只有许多筋膜。这气只 论个浩然与馁,又不然,只是骄吝。有些善,只是我自 会,更不肯向人说。恁地包含,这也只会馁。天地吾身 之气非二。贺孙。
两个“其为气也”,前个是说气之体段如此,后 个是说这气可将如此用。僩。
问:“伊川以‘至大至刚以直’为绝句,如何? ”曰:“此是赵岐说,伊川从之。以某观之,只将‘至 大至刚’为绝句,亦自意义分明。”辉曰:“如此却不 费力。”曰:“未可如此说,更宜将伊川之说思之。” 辉。
问:“程子以‘直’字为句,先生以‘以直’字 属下句。”曰:“文势当如此说。若以‘直’字为句, 当言‘至大至刚至直’。又此章前后相应,皆是此意。 先言‘自反而缩’,后言‘配义与道’。所谓‘以直养 而无害’,乃‘自反而缩’之意。大抵某之解经,只是 顺圣贤语意,看其血脉通贯处为之解释,不敢自以己意 说道理也。”人杰。
“古注及程氏皆将‘至大至刚以直’做一句。据
某所见,欲将‘
至大至刚’为一句,‘以直养而无害’为一句。今人
说养气,皆谓在‘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
’四句上。要紧未必在此。药头只在那‘以直养而无害
’及‘集义’上。这四句却是个炮炙锻炼之法。直,只
是无私曲,集义,只是事事皆直,‘仰不愧于天,俯不
怍于人’,便是浩然之气。而今只将自家心体验到那无
私曲处,自然有此气象。”文蔚云:“所以上蔡说:‘
于心得其正时识取。’”曰:“是。”文蔚问:“塞天
地莫只是一个无亏欠否?”曰:“他本自无亏欠,只为
人有私曲,便欠却他底。且如‘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
诚,乐莫大焉’,亦只是个无亏欠。君仁臣忠,父慈子
孝,自家欠却他底,便不快活。‘反身而诚,乐莫大焉
’,无欠阙也。以此见浩然之气只是一个‘仰不愧于天
,俯不怍于人’。”王德修云:“伊川却将‘至大至刚
以直’,与坤卦‘直方大’同说。”曰:“便是不必如
此。且只将孟子自看,便见孟子说得甚粗,易却说得细
。”文蔚。
伯丰问“至大至刚以直”字自绝句。曰:“古注
如此,程氏从之。然自上下文推之,故知‘以直’字属
下句,不是言气体,正是说用工处。若只作‘养而无害
’,却似秃笔写字,其话没头。观此语脉自前章‘缩、
不缩’来。下章又云‘是集义所生’,义亦是直意。若‘
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故知是道用功夫处。‘必
有事焉,而勿正心’,‘心’字连上句,亦得。但避大
学‘正心’,故将‘心’字连下句。然初不相干,各自
取义。古注‘正’字作‘望’字解。如将‘
心勿忘’属上文,‘勿助长’属下文,亦不须如此。
只是浩然之气养之未至,而望有之,便是正。如其正时
,只是望之而已。至于助长,则是强探力取,气未能养
,遽欲加人力之私,是为揠苗而已。”□。
饶录云:“至于期望不得浩然时,却未能养。遽欲强加
力作弄,要教浩然,便是助长也。”
黎季成问:“伊川于‘以直’处点句,先生却于 ‘刚’字下点句。”曰:“若于‘直’字断句,则‘养 ’字全无骨肋。只是‘自反而缩’,是‘以直养而无害 ’也。”又问“配义与道”。曰:“道义在人。须是将 浩然之气衬贴起,则道义自然张主,所谓‘配合而助之 ’者,乃是贴起来也。”先生作而言曰:“此语若与孟 子不合者,天厌之!天厌之!”盖卿。
黎季成问:“‘至大,至刚,以直’,三者乃气
之本体,阙一不可。三者之中,‘直’字尤切,今集注
却似以直来养此气。”曰:“
不用直,却着甚底来养?”黎云:“集义工夫是养。
”曰:“义便是直。此‘直’字,从曾子‘闻大勇于夫
子,自反而缩’处说起。后来又说‘集义’,与此‘以
直养而无害’,皆一章紧切处。所谓浩然之气,粗说是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无所疑畏。故上面从北
官黝孟施舍说来,只是说个不怕。但二子不怕得粗,曾
子不怕得细腻。”黎又问:“‘配义与道’,集注云‘
配者,合而有助’之意。窃疑‘配’字,罕有以助为释
者。”曰:“公如何说?正好商量。”曰:“浩然之气
,集义而成者,其用则无非义,其体则道也。”曰:“
却如何是合?”曰:“浩然之气,与道义无间异。”曰
:“如此则是无分别,此一段都缓慢了。公归去仰卧思
量,心必不安。”黎又云:“
先生之意甚明切。某所疑,‘配’字非助。”曰:“
此谓道义得浩然之气助之,方有张主。如以一碗水搀一
碗水,则刚果勇决,无所疑惮,有以任重做得去。若个
人做得一件半件事合道义,而无浩然之气来配助,则易
颓堕了,未必不为威武所屈,贫贱所移,做大丈夫不得
。”又云:“‘助’字,释‘配’字乃得之。”李先生
云:“助,是陪贴底字。”先生又曰:“某解此段,若
有一字不是孟子意,天厌之!”又曰:“无此气之扶持
之,仁或见困于不仁,义或见陵于不义。”震
。
“遗书以李端伯所录最精,故冠之篇首。然端伯 载明道所言,以‘至大至刚’为句,以‘直养’二字属 下句。及杨遵道录伊川之言,则曰:‘先生无此说,断 然以“至大至刚以直”为一句。’二说正相抵牾。”曰 :“‘至大至刚以直’,赵台卿如此解。‘直养’之说 ,伊川嫌其以一物养一物,故从赵注。旧尝用之,后来 反覆推究,却是‘至大至刚’作一句,‘以直养而无害 ’作一句,为得孟子之意。盖圣贤立言,首尾必相应。 如云‘自反而缩’,便有直养意思。集义之说亦然。端 伯所记明道语未必不亲切,但恐伊川又自主张得别,故 有此议论。今欲只从明道之说也。”谟 。
问:“明道以‘以直养而无害’为句,伊川云: ‘先兄无此说。’何也?”曰:“看那一段意思,明道 说得似乎有理。孟子所谓‘以直’者,但欲其无私意耳 。以前头说‘自反而缩,自反而不缩’处,都是以直养 底意思。气之体段,本自刚大,自是能塞天地,被人私 意妄作,一向蔽了他一个大底体段。故孟子要人自反而 直,不得妄有作为,以害其本体。如明道所说,真个见 得孟子本意。”又云:“伊川为人执,便道是‘先兄无 此言’也。”
问:“伊川作‘以直’点如何?”曰:“气之体 段,若自刚大外更着一二字形容也得,然工夫却不在上 面。须要自家自反而直,然后能养而无害也。”又问: “诐、淫、邪、遁”。曰:“诐,只是偏。诐,如人足 跛相似,断行不得。且杨墨说‘为我’‘兼爱’,岂有 人在天地间孑然自立,都不涉着外人得!又岂有视人如 亲,一例兼爱得!此二者皆偏而不正,断行不得,便是 蔽于此了。至淫辞,则是说得愈泛滥,陷溺于中,只知 有此而不知有他也。邪辞,则是陷溺愈深,便一向离了 正道。遁辞,则是说得穷后,其理既屈,自知去不得, 便别换一个话头。如夷之说‘施由亲始’之类,这一句 本非他本意,只临时撰出来也。”先生又云:“‘生于 其心,害于其政’者,是才有此心,便大纲已坏了。至 ‘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则是小底节目都以次第而坏 矣。”因云:“孟子是什么底资质!什么底力量!却纤 悉委曲,都去理会,直是要这道理无些子亏欠。以此知 学问岂是执一个小小底见识便了得!直是要无不周匝, 方是道理。要须整顿精神,硬着脊骨与他做将去,始得 。”时举。植同。
王德修说:“浩然之气,大、刚、直,是气之体
段;实养处是‘
必有事焉’以下。”曰:“孟子浩然之气,要处只在
集义。集义是浩然之气生处。大、刚与直,伊川须要说
是三个,何也?”大雅云:“
欲配‘直、方、大’三德。”曰:“坤‘直方’,自
是要‘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大’,自是‘敬义立
而德不孤’。孔子说或三或五,岂有定例。据某看得,
孟子只说浩然之气‘至大至刚’,养此刚大,须是直。
‘行有不慊于心’,是不直也,便非所以集义,浩然从
何而生?曾子说‘自反而缩,自反而不缩’,亦此类也
。如‘必有事焉’,是事此集义也。‘而勿正’,是勿
必此浩然之生也。正,待也,有期必之意。公羊曰:‘
师出不正反,战不正胜。’古语有然。‘心勿忘’,是
勿忘此义也。‘勿助长’,是勿助此气也。四句是笼头
说。若论浩然之气,只是刚大,养之须是直。盖‘以直
’只是无私曲之心,仰不愧,俯不怍。如此养,则成刚
大之实,而充塞天地之间不难也。所以必要集义,方能
直也。龟山谓‘嫌以一物养一物’,及他说,又自作‘
直养’。某所以不敢从伊川之说。”大
雅。
气虽有清浊厚薄之不齐,然论其本,则未尝异也 。所谓“至大至刚”者,气之本体如此。但人不能养之 ,而反害之,故其大者小,刚者弱耳。闳 祖。
“以直养而无害”,谓“自反而缩”,俯仰不愧 ,故能养此气也,与大学“自慊”之意不同。自慊者, “如好好色,如恶恶臭”,皆要自己慊足,非为人也。 谟。
“以直养”是“自反而缩”,“集义”是“直养 ”。然此工夫须积渐集义,自能生此浩然之气;不是行 一二件合义底事,能博取浩然之气也。集义是岁月之功 ,袭取是一朝一夕之事。从而掩取,终非己有也。德 明。
“养而无害”。要养,又要无害。助长是害处。 又曰:“‘必有事焉’,只是‘集义’。”炎 。
“‘至大至刚’气之本体,‘以直养而无害’是 用功处,‘塞乎天地’乃其效也。”问:“塞乎天地, 气之体段本如此。充养到浩然处,然后全得个体段,故 曰:‘塞乎天地。’如但能之,恐有误 字。所谓‘推之天地之间,无往而不利’,恐不然 。”曰:“至塞乎天地,便无往不可。”德 明。
问:“浩然之气如何塞乎天地?”曰:“塞乎天 地之间,是天地之正气。人之血气有限,能养之,则与 天地正气亦同。”又问:“塞,莫是充塞否?”曰:“ 是遍满之意也。”去伪。
问“塞乎天地之间”。曰:“天地之气无所不到
,无处不透,是他气刚,虽金石也透过。人便是禀得这
个气无欠阙,所以程子曰:‘
天人一也,更不分别。浩然之气,乃吾气也,养而无
害,则塞乎天地。一为私意所蔽,则慊然而馁,却甚小
也。’”又曰:“浩然之气,只是气大敢做。而今一样
人,畏避退缩,事事不敢做,只是气小。有一样人未必
识道理,然事事敢做,是他气大。如项羽‘力拔山兮气
盖世’,便是这样气。人须是有盖世之气方得。”文
蔚录云:“塞天地,只是气魄大,如所谓‘气盖世’。
”又曰:“如古人临之以死生祸福而不变,敢去骂
贼,敢去徇国,是他养得这气大了,不怕他。又也是他
识道理,故能如此。”
问:“‘塞乎天地之间’,是元气体段合下如此
。或又言:‘只是不疑其行,无往不利。’何也?”曰
:“只为有此体段,所以无往不利。不然,须有碍处。
”问:“程子:‘有物始言养,无物养个甚?’此只要
识得浩气体段否?”曰:“只是说个大意如此。”问:“
先生解西铭‘天地之塞’作‘窒塞’之‘塞’,如何
?”曰:“后来改了,只作‘充塞’。横渠不妄下字,
各有来处。其曰‘天地之塞’,是用孟子‘塞乎天地’
;其曰‘天地之帅’,是用‘志,气之帅也’。”德
明。
气,只是这个气。才存此心在,此气便塞乎天地 之间。泳。
问:“人能仰不愧,俯不怍,便有充塞天地底气
象否?”曰:“
然。才有不慊于心,便是馁了。”广
。
上章既说浩然如此,又言“其为气也,配义与道 ”,谓养成浩然之气以配道义,方衬贴得起。不然,虽 有道义,其气慑怯,安能有为!“无是,馁也”,谓无 浩气,即如饥人之不饮食而馁者也。德 明。
气配道义,有此气,道义便做得有力。淳 。
郑问:“‘配义与道’,‘配’是合否?”曰: “‘配’亦是合底意。须思是养得这气,做得出,方合 得道义。盖人之气当于平时存养有素,故遇事之际,以 气助其道义而行之。配,合也,助也。若于气上存养有 所不足,遇事之际,便有十分道理,亦畏怯而不敢为。 ”郑云:“莫是‘见义而不为,无勇也’底意思否?” 曰:“亦是这个道理。”又曰:“所谓‘气’者,非干 他事。只是自家平时仰不愧,俯不怍,存养于中,其气 已充足饱满,以之遇事,自然敢为而无畏怯。若平时存 养少有不足,则遇事之际,自是索然而无余矣。”卓 。贺孙同。
或问“浩然之气,配义与道”。曰:“如今说得 大错,不肯从近处说。且如‘配’字,是将一物合一物 。义与道得此浩然之气来贴助配合,自然充实张主。若 无此气,便是馁了。‘至大至刚’,读断。‘以直养而 无害’,以直,方能养得,便是前面说‘自反而缩’道 理。‘是集义所生’,是气是积集许多义理而生,非是 将义去外面袭取掩扑此气来。粗说,只是中有主,见得 道理分明,直前不畏尔。孟施舍北宫黝便粗糙,曾子便 细腻尔。”谦。
“配义与道”,配从而合之也。气须是随那道义 。如云地配天,地须在天后,随而合之。妇配夫亦然。 毕竟道义是本,道义是形而上者,气是形而下者。若道 义别而言,则道是体,义是用。体是举他体统而言,义 是就此一事所处而言。如父当慈,子当孝,君当仁,臣 当敬,此义也。所以慈孝,所以仁敬,则道也。故孟子 后面只说“集义”。端蒙。
问“配义与道”。曰:“道义是公共无形影底物 事,气是自家身上底物。道义无情,若自家无这气,则 道义自道义,气自气,如何能助得他。”又曰:“只有 气魄,便做得出。”问:“气是合下有否?”曰:“是 合下有。若不善养,则无理会,无主宰,或消灭不可知 。或使从他处去,亦不可知。”夔孙。
“养气”章,道义与气,不可偏废。虽有此道义 ,苟气不足以充其体,则歉然自馁,道气亦不可行矣。 如人能勇于有为,莫非此气。苟非道义,则亦强猛悍戾 而已。道义而非此气以行之,又如人要举事,而终于委 靡不振者,皆气之馁也。“必有事焉而勿正”,赵氏以 希望之意解“正”字,看来正是如此,但说得不甚分明 。今以为期待之意,则文理不重复。盖必有事于此,然 后心不忘于此。正之不已,然后有助长之患。言意先后 ,各有重轻。“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数子 所为,本不相侔;只论养勇,借彼喻此,明其所养之不 同尔。正如公孙丑谓“夫子过孟贲远矣”!孟贲岂孟子 之流!只是言其勇尔。谟。
方集义以生此气,则须要勉强。及到气去配义与 道,则道义之行愈觉刚果,更无凝滞,尚何恐惧之有! 谟。
问“配义与道”。曰:“此为理会得道理底,也 须养得气,才助得它。”夔孙。
“配义与道”,只是说气会来助道义。若轻易开 口,胡使性气,却只助得客气。人才养得纯粹,便助从 道义好处去。赐。
“配义与道”。道是体。一事有一理,是体;到 随事区处,便是义。士毅。
问:“气之所配者广矣,何故只说义与道?”曰 :“道是体,义是用。程子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 。’道则是物我公共自然之理;义则吾心之能断制者, 所用以处此理者也。”广。
“配义与道”,如云“人能弘道”。可 学。
气、义互相资。可学。
问:“浩然之气,人人有之,但不养则不浩然尔 。”曰:“是。”又问:“‘配’字,从前只训‘合’ ,先生以‘助’意释之,有据否?”曰:“非谓配便是 助,但养得那气充,便不馁。气充,方合得那道义,所 以说有助之意。”义刚。
“‘配义与道’,集注云‘配者,合而有助’之
谓。”炎谓:“
此一句,从来说不分晓。先生作‘合而有助’,便觉
得宾主分晓,工夫亦自有径捷。”曰:“语意是如此。
气只是助得道义。”炎。
问“合而有助”之意。曰:“若无气以配之,则 道义无助。”辉。
问“合而有助”之意。曰:“气自气,道义自道 义。若无此气,则道义亦不可见。世之理直而不能自明 者,正为无其气耳。譬如利刀不可斩割,须有力者乃能 用之。若自无力,利刀何为?”力行。
“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有一样 人,非不知道理,但为气怯,更帖衬义理不起。闳 祖。
“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配,合 也。义者,人心节制之用;道者,人事当然之理。馁, 不饱也。气由道义而有,而道义复乘气以行,无异体也 。得其所养,则气与道义初不相离,而道义之行,得以 沛然无所疑惮者。若其无此,则如食之不饱,虽欲勉于 道义,而亦无以行矣。气者,道义之成质,故必集义乃 能生之。集义,犹言“积善”。端蒙。
“配义与道,无是,馁也。”将这气去助道义, 方能行得去。若平时不得养,此气衰飒了,合当做底事 ,也畏缩不敢去做。如朝廷欲去这一小人,我道理直了 ,有甚怕他不敢动着。知他是小人不敢去他,只是有这 气自衰了。其气如此,便是合下无工夫。所谓“是集义 所生者”,须是平时有集义工夫,始得。到行这道义时 ,气自去助他。集义是平时积累工夫,“配义与道”, 是卒然临事,气配道义行将去。此两项,各自有顿放处 。但将粗处去看,便分晓。春秋时欲攻这敌国,须先遣 问罪之词。我这里直了,将这个去摧他势,他虽有些小 势力,亦且消沮去了。汉高祖为义帝发丧,用董公言: “明其为贼,敌乃可服。”我这个直了,行去自不怕得 它。宇。
或问:“‘配义与道’,盖人之能养是气,本无 形声可验。惟于事物当然之理上有所裁制,方始得见其 行之勇,断之决。缘这道义与那气冢合出来,所以‘无 是,馁也’。”曰:“更须仔细。是如此,其间但有一 两字转换费力,便说意不出。”又问:“后面说‘集义 所生’。这个养气底规模,如何下手?都由酬酢应接, 举皆合义。人既如此俯仰无愧,所以其气自然盛大流行 。”焘录云:“问养气。曰:‘酬酢应 接,举皆合义,则俯仰并无愧怍。故其气自然盛大流行 。’”曰:“这后方可说配义。集义与配义,是相 向说。初间其气由集义而生,后来道义却须那气相助, 是以无所疑惮。”胡泳。
李问:“‘无是,馁也’,是指义,是指气?” 曰:“这是说气。”曰:“下面如何便说‘集义所生’ ?”曰:“上截说须养这气,下再起说所以生此气。每 一件事做得合义,便会生这气;生得这气,便自会行这 义。伊川云:‘既生得此气,语其体,则与道合;语其 用,则莫不是义。譬之以金为器,及其器成,方命得此 是金器。’‘生’字与‘取’字相对说,生是自里面生 出,取是自外面取来。且如今人有气魄,合做事,便做 得去。若无气魄,虽自见得合做事,却做不去。气只是 身中底气,道义是众人公共底。天地浩然之气,到人得 之,便自有不全了,所以须着将道理养到浩然处。”贺 孙。
问:“前贤云:‘譬如以金为器,器成方得命为 金器。’旧闻此说,遂谓‘无是,馁也’,‘是’字指 道义而言。”先生曰:“不知当时如何作如此说。”力 行。
孟子做义上工夫,多大小大!养气只是一个集义 。
孟子许多论气处,只在“集义所生”一句上。去 伪。
或问“集义”。曰:“只是无一事不求个是而已 矣。”恪。
或问“集义”。曰:“集义,只是件件事要合宜 ,自然积得多。”盖卿。
或问“集义”。曰:“事事都要合道理,才有些 子不合道理,心下便不足。才事事合道理,便仰不愧, 俯不怍。”因云:“如此一章,初看道,如何得许多头 绪,恁地多?后来看得无些子窒碍。”贺 孙。
问“集义”。曰:“集,犹聚也。‘处物为义’ ,须是事事要合义。且如初一件合义了,第二、第三件 都要合义,此谓之‘集义’。或问伊川:‘义莫是中理 否?此理如何?’曰:‘如此说,却是义在外也。’盖 有是有非,而我有以处之,故为义。”端 蒙。
“集义”,谓如十事有一事不合义,则便有愧。 须是集聚众义,然后是气乃生。“非义袭而取之”,非 是于外求得是义,而抟出此气也。震。
“养浩然之气”,只在“集义所生”一句上。气 ,不是平常之气,集义以生之者。义者,宜也。凡日用 所为所行,一合于宜,今日合宜,明日合宜,集得宜多 ,自觉胸中慊足,无不满之意。不然,则馁矣。“非义 袭而取之”,非是外取其义以养气也。“配义与道”者 ,大抵以坤配干,必以干为主;以妻配夫,必以夫为主 。配,作随底意思。以气配道义,必竟以道义为主,而 气随之,是气常随着道义。谟。
或问“是集义所生者”一句。曰:“‘是集义’ 者,言是此心中分别这是义了,方做出来,使配合得道 义而行之,非是自外而袭得来也。‘生’字便是对‘取 ’字而言。”卓。
或问:“人有生之初,理与气本俱有。后来欲动 情流,既失其理,而遂丧其气。集义,则可以复其性而 气自全。”曰:“人只怕人说气不是本来有底,须要说 人生有此气。孟子只说‘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 而无害’,又说‘是集义所生者’,自不必添头上一截 说。吕子约亦是如此数摺价说不了。某直敢说,人生时 无浩然之气,只是有那气质昏浊颓塌之气。这浩然之气 ,方是养得恁地。孟子只谓此是‘集义所生’,未须别 说。若只管谓气与道义,皆是我本来有底;少间要行一 步,既怕失了道义,又怕失了气。恰似两只脚并着一只 □,要东又牵了西,要西又牵了东,更行不得。”胡 泳。
问:“此气是当初禀得天地底来,便自浩然,抑
是后来集义方生?”曰:“本是浩然,被人自少时坏了
,今当集义方能生。”曰:“
有人不因集义,合下来便恁地刚勇,如何?”曰:“
此只是粗气,便是北宫黝孟施舍之勇底,亦终有馁时。
此章须从头节节看来看去,首尾贯通,见得活方是,不
可只略猎涉说得去便是了。”淳。
问:“孟子养浩然之气,如所谓‘集义’,‘勿 忘勿助’,‘持其志,无暴其气’,似乎皆是等级。” 曰:“他祇是集义。合当做底便做将去,自然塞乎天地 之间。今若谓我要养气,便是正,便是助长。大抵看圣 贤文字,须要会得他这意。若陷在言语中,便做病来。 ”道夫。
“集义,故能生浩然之气”。问:“何以不言仁 ?”曰:“浩然之气无他,只是仰不愧,俯不怍,无一 毫不快于心,自生浩然之气。只合说得义。义,便事事 合宜。”德明。
问一之:“看浩然之气处如何?”曰:“见集义 意思,是要得安稳。如讲究书中道理,便也要见得安稳 。”曰:“此又是穷理,不是集义。集义是行底工夫, 只是事事都要合义。穷理则在知言之前。穷理,是做知 言工夫,能穷理,然后能知言。”淳。
问:“浩然之气,集义是用功夫处否?”曰:“ 须是先知言。知言,则义精而理明,所以能养浩然之气 。知言正是格物、致知。苟不知言,则不能辨天下许多 淫、邪、诐、遁。将以为仁,不知其非仁;将以为义, 不知其非义,则将何以集义而生此浩然之气。气只是充 乎体之气,元与天地相流通。只是仰不愧,俯不怍,自 然无恐无惧,塞乎天地。今人心中才有歉愧,则此气自 然消馁,作事更无勇锐。‘配义与道’者,配是相合而 有助。譬如与人斗敌,又得一人在后相助,自然愈觉气 胜。告子‘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 ’,只是一味勃然不顾义理。如此养气,则应事接物皆 去不得。孟子是活底不动心,告子是死底不动心。如孟 子自是沉潜积养,自反而缩,只是理会得道理是当。虽 加齐卿相,是甚做不得?此章正要反覆子细看:公孙丑 如何问?孟子如何答?孟子才说‘志至焉,气次焉,持 其志,无暴其气’,公孙丑便以志为至,以气为第二等 事,故又问何故又要无暴其气?孟子方告之以不特志能 动气,而气亦能动志也。气能动志,须是寻常体察。如 饮酒固能动志,然苟能持其志,则亦不能动矣。”侍坐 者有于此便问:“直、方、大如何?”曰:“议论一事 未分明,如何隔向别处去。下梢此处未明,彼又不晓, 一切泛然无入头处。读书理会义理,须是勇猛径直理会 将去。正如关羽擒颜良,只知有此人,更不知有别人, 直取其头而归。若使既要砍此人,又要砍那人,非惟力 不给,而其所得者不可得矣。又如行路,欲往一处所, 却在道边闲处留滞,则所欲到处,何缘便达。看此一章 ,便须反覆读诵,逐句逐节互相发明。如此三二十过而 曰不晓其义者,吾不信也。”谟。
“养气”一段,紧要只在“以直养而无害”,“ 是集义所生”,“自反而缩”等处。又曰:“‘非义袭 而取之’,其语势如‘人之有是四端,犹其有四体’, 却不是说有无四体底人。言此气须是集义方生得,不是 一旦向义外面袭取得那气来,教恁地浩然。”植 。
问:“浩然之气是‘集义所生,非义袭而取之也 ’,如何?”曰:“此是反覆说,正如所谓‘仁义礼智 ,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是积集众义所生,非 是行一事偶然合义,便可掩袭于外而得之。浩然之气, 我所固有者也。”广。
问:“‘集义’,是以义为内,‘义袭’,是以 义为外否?”曰:“不必如此说。此两句是掉转说,如 云:‘我固有之也,非由外铄我也。’盖义本于心,不 自外至。积集此义而生此气,则此气实生于中。如北宫 黝孟施舍之勇,亦自心生。”又问:“集注云:‘非由 只行一事,偶合于义,便可以掩袭于外而得之。’”曰 :“集义是集众义,故与只行一事相对说。袭,犹兵家 掩袭之‘袭’,出其不意,如劫寨相似,非顺理而行, 有积集工夫者也。”人杰。
“非义袭而取之”,谓积集于义,自然生得此气 ,非以浩然为一物,可以义袭取之也。德 明。
“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须是积习 持养,则气自然生,非谓一事合宜,便可掩取其气以归 于己也。闳祖。
问“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曰:“ 今说‘集义’,如学者工夫,须是于平日所为之事,求 其合于义者而行之。积集既久,浩然气自生。若说‘义 袭’,则于一事之义勇而为之,以壮吾气耳。袭,如用 兵掩袭之‘袭’,犹曰于一事一行之义,勇而为之,以 袭取其气也。”人杰。
正淳问:“‘非义袭而取之’,如何?”曰:“ 所谓‘义袭而取之’者,袭,如用兵之袭,有袭夺之意 ,如掩人不备而攻袭之。谓如才得行一件事合义,便将 来壮吾气,以为浩然之气可以攫拏而来,夫是之谓袭。 若集义者,自非生知,须是一一见得合义而行。若是本 初清明,自然行之无非是义,此舜‘由仁义行’者。其 他须用学知。凡事有义,有不义,便于义行之。今日行 一义,明日行一义,积累既久,行之事事合义,然后浩 然之气自然而生。如金溪之学,向来包子只管说‘集义 ,袭义’。某尝谓之曰:‘如此说孟子,孟子初无‘袭 义’。今言‘袭义’,却是包子矣!其徒如今只是将行 得一事合义,便指准将来长得多少精神,乃是告子之意 。但其徒禁锢着,不说出来。”□。
“非义袭而取之”,见江西人只爱说“义袭”, 不知如何袭?只是说非以义掩取是气。盖气自内而生, 非由外而入。盖卿。
问:“无浩然之气,固是衬贴他义不起。然义有
欠阙,即气亦馁,故曰:‘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窃谓气与义必相须。”曰:“
无义则做浩然之气不成。须是集义,方成得浩然之气
。”德明。
浩然,要事事合义。一事馁,便行不得。可 学。
问:“明道说浩然之气,曰:‘一为私意所蔽, 则欿然而馁,知其小矣。’据孟子后面说:‘行有不慊 于心,则馁矣。’先生解曰:‘所行一有不合于义,而 自反不直,则不足于心,而体自有所不充。’只是说所 行不义,则欿然而馁。今说‘蔽’字,则是说知之意, 不知何如?”曰:“蔽,是遮隔之意。气自流通不息, 一为私意所遮隔,则便去不得。今且以粗言之:如项羽 一个意气如此,才被汉王数其罪十,便觉沮去不得了。 ”广。
问:“集注云:‘告子外义,盖外之而不求,非 欲求之于外也。’”曰:“告子直是将义屏除去,只就 心上理会。”因说:“陆子静云:‘读书讲求义理,正 是告子义外工夫。’某以为不然。如子静不读书,不求 义理,只静坐澄心,却似告子外义。”德 明。集注非定本。
养气二项:“敬以直内,必有事 。义以方外。”集义。方。
孟子论养气,只全就已发处说;程子论养志,自 当就未发处说,养志莫如“敬以直内” 。各是一义,自不妨内外交养。不可说孟子救告子 义外之失,而姑为此言也。
“必有事焉”,是须把做事做。如主敬,也须是 把做事去主;如求放心,也须是把做事去求;如穷理, 也须是把做事去穷。僩。
郑天禧问:“‘必有事焉而勿正’,当作绝句否 ?”曰:“元旧是恁地读。”卓。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此言“正心”,自与 大学语脉不同。此“正”字是期待其效之意。“仁者先 难而后获”。正心是先获意思,先获是先有求获之心。 古人自有这般语。公羊传云:“师出不正反,战不正胜 。”此“正”字,与孟子说“正心”之“正”一般。言 师出不可必期其反,战不可必期其胜也。贺 孙。
问“必有事焉而勿正”之义。曰:“正,犹等待 之意。赵岐解云:‘不可望其福。’虽说意粗了,其文 义却不错。此正如‘师出不正反,战不正胜’之‘正’ 。古人用字之意如此,言但当从事于此,而勿便等待其 效之意。”或问:“此便是助长否?”曰:“‘正’, 未是助长,待其效而不得,则渐渐助之长矣。譬之栽木 ,初栽即是望其长,望之之久而不如意,则揠苗矣!明 道曰‘下言之渐重’,此言却是。”后因论“仁者先难 而后获”,洽曰:“先解‘勿正’字,颇有后获之意。 ”曰:“颇有此意。”曰:“如此解,则于用工处尽有 条理。”曰:“圣贤之言,条理精密,往往如此。但看 得不切,错认了他文义,则并与其意而失之耳。”洽 。
“必有事焉,而勿正”,有事,有所事也;正, 预期也。言人之养气,须是集义。苟有未充,不可预期 其效,而必强为以助其长也。端蒙。
“必有事焉,而勿正”,这里是天命流行处。谟 。
“‘勿正’所以为预期者,亦犹程子所谓‘思而 曰善,然后为之,是正之之意’欤?”曰:“程子此言 稍宽。今以正为预期者,却有引据,所谓‘战不正胜’ ,是也。”谟。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是养 气中一节目,饶本作:“集义中小节目 。”不要等待,不要催促。淳。
事、正、忘、助相因。无所事,必忘;正,必助 长。闳祖。
“集义”,如药头;“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 忘,勿助长”,如制度。闳祖。
“必有事焉”,谓有所事,只是集义也。正则有 所待,盖必之之意。“勿忘,勿助长”,但勿忘,则自 然长。助长,则速之如揠苗者也。德明 。
或问“必有事焉,而勿正”。曰:“正便是期必 。集义多,则浩然之气自生。若着一个意在这里等待他 生,便为害。今日集得多少义,又等他气生;明日集得 多少义,又等他气生,这都是私意,只成得一个助长。 恁地,则不惟气终不会生,这所集之义已不得为是了。 ”
或问“必有事焉而勿正”。曰:“正是等待之意 。如一边集义,一边在此等待那气生。今日等不见,明 日又等不见,等来等去,便却去助长。”恪 。
“勿正心”,勿期其浩然也。“勿忘”者。勿忘
其下工夫也。“
助长”者,无不畏之心,而强为不畏之形。节
。
“勿忘,勿助长”,本连上文“集义”而言,故 勿忘,谓勿忘集义也。一言一动之间,皆要合义,故勿 忘。助长,谓不待其充,而强作之使充也。如今人未能 无惧,却强作之,道我不惧;未能无惑,却强作之,道 我不惑,是助长也。有事,有事于集义也。勿正,谓勿 预等待他,听其自充也。升卿。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下 两句,非是覆解上两句,此自有浅深。勿正,是勿期必 其如此;勿助长,是不到那地位了,不可硬要充去。如 未能集义,不可硬要浩然。才助长,在我便有那欺伪之 心,施于事,末梢必不胜任,譬如十钧之力而负千钧。 故助长之害最大!端蒙。
“必有事焉”,谓集义。正,是期望;忘,是不 把做事;助长,是作弄意思。世自有此等人。孟子之意 ,只是如此粗言之。要之,四者初无与养气事。只是立 此界至,如东至某,西至某,其中间一段方是浩然处也 。”必大。
问:“预期其效如何?”曰:“集义于此,自生 浩然之气,不必期待他。如种木焉,自是生长,不必日 日看觑他。若助长,直是拔起令长。如今说不怕鬼,本 有惧心,强云不惧。又如言不畏三军者,出门闻金鼓之 声,乃震怖而死。事见孟子注。须 积习之功至,则自然长,不可助长也。”德 明。
“养气”一章在不动心,不动心在勇,勇在气, 气在集义。勿忘、勿助长,又是那集义底节度。若告子 ,则更不理会言之得失,事之是非,气之有平不平,只 是硬制压那心使不动,恰如说打硬修行一般。端 蒙。
问“必有事焉而勿正”章。曰:“‘必有事焉’ ,孟子正说工夫处。且从上面集义处看来,便见得‘必 有事焉’者,言养气当必以集义为事;‘勿正’者,勿 待也;‘勿忘’者,勿忘其以集义为事也;‘助长’者 ,是待之不得,而拔之使长也。言人能集义以养其浩然 之气,故事物之来,自有以应之,不可萌一期待之心。 少间待之不得,则必出于私意有所作为,而逆其天理矣 ,是助之长也。今人之于物,苟施种植之功,至于日至 之时,则自然成熟。若方种而待其必长,不长则从而拔 之,其逆天害物也甚矣。”又云:“集养是养气底丹头 ,必有事便是集义底火法。言必有事者,是义气之法度 也。养得这气在此,便见得这个自重,那个自轻。如公 孙丑言‘加齐卿相,得行道焉’,以为孟子动心于此。 不知孟子所养在此,见于外者,皆由这里做出来。”又 曰:“孔子与颜渊‘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 是夫’。这‘有是夫’,言我有这个道理在,不是言有 用舍、行藏也。”又云:“心有所主宰,则气之所向者 无前,所谓‘气盖世’之类是也。有其心而无其气,则 虽十分道理底事,亦有不敢为者,气不充也。”卓 。
看助长说,曰:“孟子‘必有事焉’,‘勿忘’ 是论集义工夫,‘勿正’与‘勿助长’是论气之本体上 添一件物事不得。若是集义,便过用些力亦不妨,却如 何不着力得?苗固不可揠,若灌溉耘治,岂可不尽力。 今谓克治则用严,养气则不可助长,如此,则二事相妨 ,如何用功!”□。
“勿忘,勿助长”,自是孟子论养气到这里,不 得不恁地说。如今学者先要把个“勿忘,勿助长”来安 排在肚里了做工夫,却不得。
明道云:“‘勿忘,勿助长’之间,正当处也。 ”此等语,更宜玩味。大凡观书从东头直筑着西头,南 头筑着北头,七穿八透,皆是一理,方是贯通。古人所 以贵一贯也。必大。
“‘必有事焉’,只消此一句,这事都了。下面 ‘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恰似剩语。却被这三句 撑拄夹持得不活转,不自在。然活转自在人,却因此三 句而生。只是才唤醒,这物事便在这里,点着便动。只 此便是天命流行处,便是‘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 ,便是仁义之心,便是‘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谢氏 所谓‘活泼泼地’,只是这些子,更不待想像寻求,分 明在这里,触着便应。通书中‘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 复’一章,便是这意思。见得这个物事了,动也如此, 静也如此,自然虚静纯一;不待更去求虚静,不待体认 ,只唤着便在这里。”或曰:“吾儒所以与佛氏异者, 吾儒则有条理,有准则,佛氏则无此尔。”曰:“吾儒 见得个道理如此了,又要事事都如此。佛氏则说:‘便 如此做,也不妨。’其失正在此。”僩 。
侯师圣说“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伊川举禅语
为说曰:“事则不无,拟心则差。”当时于此言下有省
,某甚疑此语引得不相似。“
必有事”是须有事于此,“勿正心”是不须恁地等待
。今说“拟心则差”,是如何?言须拟之而后言,行须
拟之而后动,方可中节。不成不拟不议,只恁地去。此
语似禅,某不敢编入精义。义刚。可学
录云:“拟心则差,是借语。”
问:“‘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 。疑孟子只是养气节次。近世诸儒之语,把来作一段工 夫,莫无妨否?”曰:“无妨。只看大意如何。”曰: “诸儒如此说,虽无害,只是孟子意已走作。先生解此 却好。”曰:“此一段,赵岐注乃是就孟子说,只是颇 缓慢。”可学。
“‘必有事焉,而勿正’,却似‘鸢飞鱼跃’之 言。此莫是顺天理自然之意否?”曰:“孟子之说,只 是就养气上说。程子说得又高。须是看孟子了,又看程 先生说,便见得孟子只说‘勿忘,勿助长’;程先生之 言,于其中却有一个自然底气象。”去 伪。
问“鸢飞鱼跃”与“必有事焉”之意。曰:“说 着相似,又不甚相似;说不相似,又却相似。‘必有事 焉’,是才举这事理,便在里了。如说话未断,理便在 此了。”夔孙。
韩退之诗云:“强怀张不满,弱念阙易盈。”“ 无是,馁也”,虽强支撑起来,亦支撑不得,所谓“揠 苗”者也。闳祖。雉录见语类。
或问“知言养气”一章。曰:“此一章专以知言 为主。若不知言,则自以为义,而未必是义;自以为直 ,而未必是直,是非且莫辨矣。然说知言,又只说知诐 、淫、邪、遁之四者。盖天下事,只有一个是与不是而 已。若辨得那不是底,则便识得那是底了。谓如人说十 句话,有四句不是,有六句是;若辨得那四句不是,则 那六句便是是底了。然非见得道理十分分明,则不能辨 得亲切。且如集义,皆是见得道理分明,则动静出处, 皆循道理,无非集义也。而今人多见理不明,于当为者 反以为不当为,于不当为者反以为当为,则如何能集义 也!惟见理明,则义可集;义既集,则那‘自反而缩’ ,便不必说,自是在了。”又曰:“孟子先说知言,后 说养气,而公孙丑便问养气。某向来只以为是他承上文 方论气而问,今看得不然,乃是公孙丑会问处。留得知 言在后面问者,盖知言是末后合尖上事。如大学说‘正 心修身’,只合杀在‘致知在格物’一句,盖是用工夫 起头处。”焘。
“诐辞知其所蔽”。诐是偏诐,只见得一边。此 理本平正,他只说得一边,那一边看不见,便是如物蔽 了。字凡从“皮”,皆是一边意,如跛是脚一长一短, 坡是山一边斜。淳。
“淫辞知其所陷”。陷,是身溺在那里。如陷溺 于水,只是见水而不见岸也。夔孙。
陈正己问:“‘诐、淫、邪、遁’,如何是遁底
模样?”曰:“
如墨者夷之之说穷,遂又牵引‘古之人若保赤子’之
说为问。如佛家初说剃除髭发,绝灭世事;后其说穷,
又道置生产业自无妨碍。”贺孙。
孟子说“知言”处,只有诐、淫、邪、遁四者。 知言是几多工夫?何故只说此四字?盖天地之理不过是 与非而已。既知得个非,便识个是矣。且如十句言语, 四句是有诐、淫、邪、遁之病,那六句便是矣。僩 。
或问“诐、淫、邪、遁”。曰:“诐辞,偏诐之 辞也。见诐辞,则知其人之蔽于一偏,如杨氏蔽于‘为 我’,墨氏蔽于‘兼爱’,皆偏也。淫辞,放荡之辞也 。见淫辞,则知其人之陷于不正,而莫知省悟也。见邪 辞,则知其人之离于道;见遁辞,则知其人之说穷而走 也。”去伪。
问:“此四辞如何分别?”曰:“诐辞,乃是偏 放一边,如杨氏之仁,墨氏之义。蔽者,蔽于一而不见 其二。淫者,广大无涯,陷于其中而不自知。邪,则已 离于正道,而自立一个门庭。遁辞,辞穷无可说,又却 自为一说。如佛家言治产业皆实相。既如此说,怎生不 出来治产业?如杨朱云:‘一毫何以利天下?’此是且 分解其说。你且不拔一毫,况其他乎?大抵吾儒一句言 语,佛家只管说不休。如庄周末篇说话亦此类。今入与 佛辨,最不得便宜,他却知吾说而用之。如横渠正蒙乃 是将无头事与人作言语。”可学。
“诐辞知其所蔽”,诐是偏诐之“诐”。偏于一 边,不见一边,只是蔽耳,如遮蔽相似。到得就偏说中 说得淫,辞便广阔。至有所陷溺,如陷在水中,不见四 旁矣,遂成一家邪说,离于正道。到得后来说不通时, 便作走路,所谓“遁辞”也。如释氏论理,其初既偏, 反复譬喻,其辞非不广矣。然毕竟离于正道,去人伦, 把世事为幻妄。后来亦自行不得,到得穷处,便说走路 。如云治生产业,皆与实相不相违背,岂非遁辞乎?孟 子知言,只是从知其偏处始。璘
诐,是偏诐,说得来一边长,一边短。其辞如此 ,则知其心有所蔽矣。淫,是放荡,既有所蔽,说得来 渐次夸张。其辞如此,则知其心有所陷矣。邪辞是既陷 后,一向邪僻离叛将去。遁词是既离后走脚底话。如杨 氏本自不“拔一毛而利天下”,却说天下非一毛所能利 ;夷子本说“爱无差等”,却说“施由亲始”;佛氏本 无父母,却说父母经,皆是遁辞。人杰 。赐录云:“诐辞是一边长,一边短,如人之跛倚。缘 它只见这一边,都不见那一边,是以蔽。少间说得这一 边阔大了,其辞放荡,便知他心陷在这里。邪说是一向 远了。遁辞是走脚底话,如墨者夷之”云云。
诐是险诐不可行,故蔽塞。淫是说得虚大,故有 陷溺。邪则离正道。遁则穷;惟穷,故遁。如仪秦杨墨 庄列之说,皆具四者。德明。
诐、淫、邪、遁,蔽、陷、离、穷,四者相因。 心有所蔽,只见一边,不见一边,如“杨氏为我,墨氏 兼爱”,各只见一边,故其辞诐而不平。蔽则陷溺深入 之义也,故其辞放荡而过。陷则离,离是开去愈远也, 故其辞邪。离则穷,穷是说不去也,故其辞遁。遁,如 夷之之言是也。闳祖。
先之问:“诐、淫、邪、遁‘四者相因’之说如 何?”曰:“诐辞,初间只是偏了。所以偏者,止缘他 蔽了一边,如被物隔了,只见一边。初间是如此,后来 只管陷入里面去,渐渐只管说得阔了,支蔓淫溢,才恁 地陷入深了。于是一向背却正路,遂与正路相离了。既 离了正路,他那物事不成物事,毕竟用不得,其说必至 于穷。为是他说穷了,又为一说以自遁,如佛家之说。 ”贺孙。
或问诐、淫、邪、遁“四者相因”之说。曰:“ ‘诐’字,是遮了一边,只见一边。如‘陂’字,亦是 一边高,一边低;‘跛’字,亦是脚一边长,一边短, 皆是只有一边之意。‘淫辞知其所陷’。淫,便是就所 诐处多了,被他只看得这一边,都盖了那一边。如人□在 水里,只见得那水,更不见有平正底道理。诐是少了那 一边,淫是添了这一边。然诐与淫,只是见偏了,犹自 是道理在。然只管淫而不止,便失了那道理。既是不正 ,无缘立得住,便至于遁。遁则多讨物理前来遮盖。”
沈庄仲问诐、淫、邪、遁之辞。文蔚曰:“如庄 周放浪之言,所谓‘淫辞’。”曰:“如此分不得。只 是心术不正,便自节次生此四者。如杨墨自有杨墨底诐 、淫、邪、遁,佛老自有佛老底诐、淫、邪、遁,申韩 自有申韩底诐、淫、邪、遁。如近世言功利者,又自有 一种诐、淫、邪、遁。不特是如此,有一样苟且底人, 议论不正,亦能使是非反覆。张安道说:‘本朝风俗淳 厚,自范文正公一变,遂为崖异刻薄。’后来安道门人 和其言者甚众,至今士大夫莫能辨明,岂不可畏!”文 蔚。
问:“诐、淫、邪,遁之辞,杨墨似诐,庄列似 淫,仪秦似邪,佛似遁。”曰:“不必如此分别,有则 四者俱有,其序自如此。诐,是偏诐不平,譬似路一边 高,一边低,便不可行,便是蔽塞了一边。既蔽塞,则 其势必至于放荡而陷溺。淫而陷溺,必至于邪僻而叛道 。才问着,便遁而穷。且如杨墨‘为我’‘兼爱’之说 ,可谓是偏颇。至于‘摩顶放踵’,‘拔一毛利天下不 为’,便是不可行。夷之云:‘爱无差等,施由亲始’ ,不是他本意。只为被孟子勘破,其词穷,遂为此说, 是遁也。如佛学者初有‘桑下一宿’之说,及行不得, 乃云‘种种营生,无非善法’,皆是遁也。”德 明。
淫、邪辞相互。可学。
孟子离此四病,所以知人言有四病。方 。
问:“程子说:‘孟子知言,譬如人在堂上,方 能辨堂下人曲直。’所谓‘在堂上’者,莫只是喻心通 于道者否?”曰:“此只是言见识高似他,方能辨他是 非得失;若见识与他一般,如何解辨得他!”广 。士毅录云:“才高于众人了,方见得。与众人一般低 ,立在堂下,如何辨得人长短!”
问:“孟子知言处,‘生于其心,害于其政’, 先政而后事;辟杨墨处说‘作于其心,害于其事’,先 事而后政。”曰:“先事而后政,是自微而至着;先政 而后事,是自大纲而至节目。”雉。
“孟子说知言、养气处,止是到‘圣人复起必从 吾言矣’住。公孙丑疑孟子说知言、养气忒担当得大, 故引‘我于辞命则不能’以诘孟子。孟子对以‘恶,是 何言也’!丑又问:‘昔者子夏子游子张皆得圣人之一 体’,意欲以孟子比圣人。故孟子推尊圣人,以为己不 敢当,遂云‘姑舍是’。”去伪。
问:“颜子‘具体而微’,微是‘微小’或‘隐 微’之‘微’?”曰:“微,只是小。然文意不在‘小 ’字上,只是说体全与不全。”宇。
“颜子所知所行,事事只与圣人争些子,所以曰 ‘具体而微’。”焘。
“具体而微”,伊川言“合下小”,是言气禀。 如“三月不违”,则有乏处。因五峰与 张说。方。
问“浩然之气”后面说伯夷伊尹孔子“是则同” 处。曰:“后面自是散说出去,不须更回引前头。这里 地位极高,浩然之气又不足言,不须更说气了。有百里 之地,则足以有天下,然‘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则 有所不为,此是什么样气象!大段是极至处了。虽使可 以得天下,然定不肯将一毫之私来坏了这全体。古之圣 人其大根脚同处,皆在此。如伊尹‘非其义也,非其道 也,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系马千驷,禄之 以天下弗视弗顾’,与此所论一般。圣人同处大概皆在 此,于此而不同,则不足以言圣人矣。某旧说,孟子先 说知言,而公孙丑先问养气者,承上文方论志气而言也 。今看来,他问得却自有意思。盖知言是那后面合尖末 梢头处,合当留在后面问,如大学所论,自修身、正心 却说到致知、格物。盖致知、格物是末梢尖处,须用自 上说下来,方为有序也。”又曰:“公孙丑善问,问得 愈密,盛水不漏。若论他会恁地问,则不当云‘轲之死 不得其传’。不知后来怎生不可晓。或是孟子自作此书 ,润饰过,不可知。”僩。
“得百里皆能朝诸侯”,是德之盛;“行一不义 ,杀一不辜不为”,是心之正,不肯将那小处害了那大 处。亦如伊尹虽“禄之天下不顾,千驷弗视”,到那一 介处亦不轻取予。焘。
根本节目,不容不同。“得百里之地而朝诸侯, 有天下”,此是甚次第!又,“行一不义,杀一不辜, 而得天下,不为”,直是守得定!闳祖 。
问:“夷尹得百里之地,果能朝诸侯,有天下否 ?”曰:“孟子如此说,想是如此。然二子必不肯为。 ”问:“孟子比颜子如何?”曰:“孟子不如颜子,颜 子较细。”问:“孟子亦有恁底意否?”曰:“然。孟 子似伊尹。”僩。
问夷惠。曰:“伯夷格局更高似柳下惠。”道夫 曰:“看他伯夷有壁立万仞之气!”曰:“然。”道 夫。
或问“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污不至阿其
所好”。曰:“
污,是污下不平处,或当时方言未可知,当属上文读
。”去伪。
古人之政不可得而见,只是当时所制之礼,便知 得当时所施之政。淳。
伯丰问:“‘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而知其德
’,是谓夫子,是谓他人?”曰:“只是大概如此说。
子贡之意,盖言见人之礼便可知其政,闻人之乐便可知
其德。所以‘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有能违我
之见者,所以断然谓‘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此子
贡以其所见而知夫子之圣如此也。一说夫子见人之礼而
知其政,闻人之乐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
王’,莫有能逃夫子之见者,此子贡所以知其为生民以
来未有也。然不如前说之顺。”
问“以力假仁”,“以德行仁”。曰:“‘以力 假仁’,仁与力是两个;‘以德行仁’,仁便是德,德 便是仁。”问“霸”字之义。曰:“霸即伯也,汉书引 ‘哉生魄’作‘哉生霸’,古者‘霸、伯、魄’三字通 用。”夔孙。
“以德行仁者王”。所谓德者,非止谓有救民于 水火之诚心。这“德”字又说得阔,是自己身上事都做 得是,无一不备了,所以行出去便是仁。僩 。
问“以德行仁者王”。曰:“且如成汤‘不迩声 色,不殖货利;德懋懋官,功懋懋赏;用人惟己,改过 不吝;克宽克仁,彰信兆民’。是先有前面底,方能‘ 彰信兆民’,‘救民于水火之中’。若无前面底,虽欲 ‘救民于水火之中’,不可得也。武王‘□聪明,作元 后’,是□聪明,方能作元后,‘救民于水火之中’。 若无这□聪明,虽欲救民,其道何由?”焘 。
或问:“‘法而不廛’,谓治以市官之法,如何 是市官之法?”曰:“周礼自有,如司市之属平价,治 争讼,谨权量等事,皆其法也。”又问:“市,廛而不 征,法而不廛。”曰:“‘市,廛而不征’,谓使居市 之廛者,各出廛赋若干,如今人赁铺面相似,更不征税 其所货之物。‘法而不廛’,则但治之以市官之法而已 ,虽廛赋亦不取之也。”又问:“‘古之为市者,以其 所有,易其所无者,有司者治之耳。’此便是市官之法 否?”曰:“然。如汉之狱市、军市之类,皆是古之遗 制。盖自有一个所在以为市,其中自有许多事。”广 。
“‘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伊川之说如何 ?”曰:“伊川之说不可晓。横渠作二法,其说却似分 明。”谟。
问:“‘廛无夫里之布’。周礼:‘宅不毛者有
里布,民无职事,出夫家之征。’郑氏谓宅不种桑麻者
,罚之,使出一里二十五家之布。不知一里二十五家之
布是如何?”曰:“亦不可考。”又问:“
郑氏谓民无常业者,罚之,使出一夫百亩之税,一家
力役之征。如何罚得恁地重?”曰:“后世之法与此正
相反,农民赋税丁钱却重,而游手浮浪之民,泰然都不
管他。”因说:“浙间农民丁钱之重,民之雕困,不可
开眼!”至。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人皆自和气中生。天地 生人物,须是和气方生。要生这人,便是气和,然后能 生。人自和气中生,所以有不忍人之心。
“天地以生物为心”。天包着地,别无所作为, 只是生物而已。□古□今,生生不穷。人物则得此生物 之心以为心,所以个个肖他,本不须说以生物为心。缘 做个语句难做,着个以生物为心。僩。
问:“天地以生物为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夫 天地之心以为心,所以‘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曰: “天地生物,自是温暖和煦,这个便是仁。所以人物得 之,无不有慈爱恻怛之心。”又曰:“人物皆得此理, 只缘他上面一个母子如此,所以生物无不肖他。”又曰 :“心如界方,一面青,一面赤,一面白,一面黑。青 属东方,仁也;赤属南方,礼也;白属西方,义也;黑 属北方,智也。又如寅卯辰属东方,为春;巳午未属南 方,为夏;申酉戌属西方,为秋;亥子丑属北方,为冬 。寅卯辰是万物初生时,是那生气方发,这便是仁。至 巳午未,则万物长茂,只是那生气发得来盛。及至申酉 戌,则那生气到此生得来充足无余,那物事只有许多限 量,生满了更生去不得,须用收敛。所以秋训揪。揪, 敛也,揪敛个什么?只是生气到这里都揪敛耳。若更生 去,则无合杀矣。及至亥子丑属冬。冬,终也;终,藏 也。生气到此都终藏了,然那生底气早是在里面发动了 ,可以见生气之不息也,所以说‘复,见天地之心’也 。”胡泳。
“‘天地以生物为心’。譬如甄蒸饭,气从下面 滚到上面,又滚下,只管在里面滚,便蒸得熟。天地只 是包许多气在这里无出处,滚一番,便生一番物。他别 无勾当,只是生物,不似人便有许多应接。所谓为心者 ,岂是切切然去做,如云‘天命之,岂谆谆然命之’也 ?但如磨子相似,只管磨出这物事。人便是小胞,天地 是大胞。人首圆象天,足方象地,中间虚包许多生气, 自是恻隐;不是为见人我一理后,方有此恻隐。而今便 教单独只有一个人,也自有这恻隐。若谓见人我一理而 后有之,便是两人相夹在这里,方有恻隐,则是仁在外 ,非由内也。且如乍见孺子入井时有恻隐,若见他人入 井时,也须自有恻隐在。”池录作:“ 若未见孺子入井,亦自是恻隐。”问:“怵惕,莫 是动处?因怵惕而后恻隐否?”曰:“不知孟子怎生寻 得这四个字恁地好!”夔孙。
孟子“赤子入井”章,间架阔,须恁地看。夔 孙。
说仁,只看孺子将入井时,尤好体认。季 札。
问:“如何是‘发之人心而不可已’?”曰:“ 见孺子将入井,恻隐之心便发出来,如何已得!此样说 话,孟子说得极分明。世间事若出于人力安排底,便已 得;若已不得底,便是自然底。”祖道 。
方其乍见孺子入井时,也着脚手不得。纵有许多 私意,要誉乡党之类,也未暇思量到。但更迟霎时,则 了不得也。是非、辞逊、羞恶,虽是与恻隐并说,但此 三者皆自恻隐中发出来。因有恻隐后,方有此三者。恻 隐比三者又较大得些子。义刚。
“非恶其声”,非恶其有不救孺子之恶声也。升 卿。
问:“恶其声而然,何为不可?”曰:“恶其声 ,已是有些计较。乍见而恻隐,天理之所发见,而无所 计较也。恶其声之念一形,则出于人欲矣。人欲隐于天 理之中,其几甚微,学者所宜体察。”焘 。
或问:“非内交、要誉、恶其声,而怵惕恻隐形 焉,是其中心不忍之实也。若内交、要誉、恶其声之类 一毫萌焉,则为私欲蔽其本心矣。据南轩如此说,集注 却不如此说。”曰:“这当作两截看。初且将大界限看 ,且分别一个义利了,却细看。初看,恻隐便是仁,若 恁地残贼,便是不仁;羞恶是义,若无廉耻便是不义; 辞逊是礼,若恁地争夺,便是无礼;是非是知,若恁地 颠颠倒倒,便是不知。且恁地看了,又却于恻隐、羞恶 上面看。有是出于至诚如此底,有不是出于本来善心底 。”贺孙。
先生问节曰:“孺子入井,如何不推得羞恶之类 出来,只推得恻隐出来?”节应曰:“节以为当他出来 。”曰:“是从这一路子去感得他出来。”节 。
如孺子入井,如何不推得其他底出来,只推得恻 隐之心出来?盖理各有路。如做得穿窬底事,如何令人 不羞恶!偶遇一人衣冠而揖我,我便亦揖他,如何不恭 敬!事有是非,必辨别其是非。试看是什么去感得他何 处,一般出来。节。
孟子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怵惕恻隐”一段,
如何说得如此好?只是平平地说去,自是好。而今人做
作说一片,只是不如他。又曰:“怵惕、恻隐、羞恶,
都是道理自然如此,不是安排。合下制这‘
仁’字,才是那伤害底事,便自然恻隐。合下制这‘
义’字,才见那不好底事,便自然羞恶。这仁与义,都
在那恻隐、羞恶之先。未有那恻隐底事时,已先有那爱
底心了;未有那羞恶底事时,已先有那断制裁割底心了
。”又曰:“日用应接动静之间,这个道理从这里迸将
出去。如个宝塔,那毫光都从四面迸出去。”僩
。
或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曰:“此身躯壳谓 之腔子。而今人满身知痛处可见。”铢 。池录作:“疾痛痾痒,举切吾身,何处不有!”
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曰:“此身躯壳谓之 腔子。能于此身知有痛,便见于应接,方知有个是与不 是。”季札。
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只是此心常存, 才有一分私意,便阙了他一分。”曰:“只是满这个躯 壳,都是恻隐之心。才筑着,便是这个物事出来,大感 则大应,小感则小应。恰似大段痛伤固是痛,只如针子 略挑些血出,也便痛。故日用所当应接,更无些子间隔 。痒痾疾痛,莫不相关。才是有些子不通,便是被些私 意隔了。”贺孙。
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或以为京师市语 :‘食饱时心动。’”吕子约云。曰 :“不然,此是为‘动’字所拘。腔子,身里也,言满 身里皆恻隐之心。心在腔子里,亦如云心只是在身里。 ”问:“心所发处不一,便说恻隐,如何?”曰:“恻 隐之心,浑身皆是,无处不发。如见赤子有恻隐之心, 见一蚁子亦岂无此心!”可学。
问:“如何是‘满腔子皆恻隐之心’?”曰:“ 腔,只是此身里虚处。”问:“莫是人生来恻隐之心具 足否?”曰:“如今也恁地看。事有个不稳处,便自觉 不稳,这便是恻隐之心。林择之尝说:‘人七尺之躯, 一个针札着便痛。’”问:“吾身固如此,处事物亦然 否?”曰:“此心应物不穷。若事事物物常是这个心, 便是仁。若有一事不如此,便是这一处不仁了。”问: “本心依旧在否?”曰:“如今未要理会在不在。论着 理来,他自是在那里。只是这一处不恁地,便是这一处 不在了。如‘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忽然有一乡人自 不服化,称王称伯,便是这一处无君,君也只在那里, 然而他靠不得。不可道是天理只在那里,自家这私欲放 行不妨。王信伯在馆中,范伯达问:‘人须是天下物物 皆归吾仁?’王指□棂问范曰:‘此□还归仁否?’范 默然。某见之,当答曰:‘此□不归仁,何故不打坏了 ?’如人处事,但个个处得是,便是事事归仁。且如□ 也要糊得在那里教好,不成没巴鼻打坏了!”问:“‘ 仁者以万物为一体’,如事至物来,皆有以处之。如事 物未至,不可得而体者,如何?”曰:“只是不在这里 。然此理也在这里,若来时,便以此处之。”干 。
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如何是满腔子? ”曰:“满腔子,是只在这躯壳里,‘腔子’乃洛中俗 语。”又问:“恻隐之心,固是人心之懿,因物感而发 见处。前辈令以此操而存之,充而达之。不知如何要常 存得此心?”曰:“此心因物方感得出来,如何强要寻 讨出?此心常存在这里,只是因感时识得此体。平时敬 以存之,久久会熟。善端发处,益见得分晓,则存养之 功益有所施矣。”又问:“要恻隐之心常存,莫只是要 得此心常有发生意否?”曰:“四端中,羞恶、辞让、 是非亦因事而发尔。此心未当起羞恶之时,而强要憎恶 那人,便不可。如恻隐,亦因有感而始见,欲强安排教 如此,也不得。如天之四时,亦因发见处见得。欲于冬 时要寻讨个春出来,不知如何寻。到那阳气发生万物处 ,方见得是春耳。学者但要识得此心,存主在敬,四端 渐会扩充矣。”宇。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不特是恻隐之心,满腔
子是羞恶之心,满腔子是辞逊之心,满腔子是是非之心
。弥满充实,都无空阙处。“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如将刀割着固是痛,若将针札
着也痛,如烂打一顿,固是痛,便轻掐一下,也痛,此
类可见。僩。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腔子,犹言●郭,此 是方言,指盈于人身而言。”因论“方言难晓,如横渠 语录是吕与叔诸公随日编者,多陕西方言,全有不可晓 者。”□。
恻隐之心,头尾都是恻隐。三者则头是恻隐,尾 是羞恶、辞逊、是非。若不是恻隐,则三者都是死物。 盖恻隐是个头子,羞恶、辞逊、是非便从这里发来。夔 孙。
既仁矣,合恻隐则恻隐,合羞恶则羞恶。节 。
不成只管恻隐,须有断制。德明 。
恻隐羞恶,也有中节、不中节。若不当恻隐而恻 隐,不当羞恶而羞恶,便是不中节。淳 。
仁义礼智,性也,且言有此理。至恻隐、羞恶、 辞逊、是非,始谓之心。德明。
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仁义礼智,性 也。心,统情性者也。端,绪也。因情之发露,而后性 之本然者可得而见。季札。
四端本诸人心,皆因所寓而后发见。季 札。
王丈说:“孟子‘恻隐之心’一段,论心不论性 。”曰:“心性只是一个物事,离不得。孟子说四端处 最好看。恻隐是情,恻隐之心是心,仁是性,三者相因 。横渠云‘心统性情’,此说极好。”闳 祖。
王德修解四端,谓和靖言:“此只言心,不言性
。如‘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亦只
是言心。”曰:“固是言心。毕竟那仁义礼智是甚物?
仁义礼智是性,端便是情。才说一个‘心’字,便是着
性情。果判然是二截如何?”此处疑有
阙误。德修曰:“
固是‘心统性情’,孟子于此只是说心。”文
蔚。
问:“‘四端’之‘端’,集解以为端绪。向见 季通说‘端乃尾’,如何?”曰:“以体、用言之,有 体而后有用,故端亦可谓之尾。若以始终言之,则四端 是始发处,故亦可以端绪言之。二说各有所指,自不相 碍也。”广。
“四端未是尽,所以只谓之端。然四端八个字, 每字是一意:恻,是恻然有此念起;隐,是恻然之后隐 痛,比恻是深;羞者,羞己之非;恶者,恶人之恶;辞 者,辞己之物;让者,让与他人;是、非自是两样分明 。但仁是总名。若说仁义,便如阴阳;若说四端,便如 四时;若分四端八字,便如八节。”又曰:“天地只是 一气,便自分阴阳,缘有阴阳二气相感,化生万物,故 事物未尝无对。天便对地,生便对死,语默动静皆然, 以其种如此故也。所以四端只举仁义言,亦如阴阳。故 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明作。
四端皆是自人心发出。恻隐本是说爱,爱则是说 仁。如见孺子将入井而救之,此心只是爱这孺子。恻隐 元在这心里面,被外面事触起。羞恶、辞逊、是非亦然 。格物便是从此四者推将去,要见里面是甚底物事。赐 。
仁言恻隐之端,如水之动处。盖水平静而流,则 不见其动。流到滩石之地,有以触之,则其势必动,动 则有可见之端。如仁之体存之于心,若爱亲敬兄,皆是 此心本然,初无可见。及其发而接物,有所感动,此心 恻然,所以可见,如怵惕于孺子入井之类是也。卓 。
或问“四端”。曰:“看道理也有两般,看得细 时,却见得义理精处;看得粗时,却且见得大概处。四 端未见精细时,且见得恻隐便是仁,不恻隐而残忍便是 不仁;羞恶便是义,贪利无廉耻便是不义;辞逊便是礼 ,攘夺便是非礼;是非便是智,大段无知颠倒错谬,便 是不智。若见得细时,虽有恻隐之心,而意在于内交、 要誉,亦是不仁了。然孟子之意,本初不如此,只是言 此四端皆是心中本有之物,随触而发。方孺子将入于井 之时,而怵惕恻隐之心便形于外,初无许多涯涘。”卓 。
“恻隐、羞恶,是仁义之端。恻隐自是情,仁自 是性,性即是这道理。仁本难说,中间却是爱之理,发 出来方有恻隐;义却是羞恶之理,发出来方有羞恶;礼 却是辞逊之理,发出来方有辞逊;智却是是非之理,发 出来方有是非。仁义礼智,是未发底道理,恻隐、羞恶 、辞逊、是非,是已发底端倪。如桃仁、杏仁是仁,到 得萌芽,却是恻隐。”又曰:“分别得界限了,更须日 用常自体认,看仁义礼智意思是如何。”又曰:“如今 因孟子所说恻隐之端,可以识得仁意思;因说羞恶之端 ,可以识得义意思;因说恭敬之端,可以识得礼意思; 因说是非之端,可以识得智意思。缘是仁义礼智本体自 无形影,要捉模不着,一作“得”。只 得将他发动处看,却自见得。恰如有这般儿子,便知得 是这样母。程子云‘以其恻隐,知其有仁’,此八字说 得最亲切分明。也不道恻隐便是仁,又不道掉了恻隐, 别取一个物事说仁。譬如草木之萌芽,可以因萌芽知得 他下面有根。也不道萌芽便是根,又不道掉了萌芽别取 一个根。”又曰:“孟子说性,不曾说着性,只说‘乃 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看得情善,则性之善可知。” 又曰:“恻隐羞恶,多是因逆其理而见。惟有所可伤, 这里恻隐之端便动;惟有所可恶,这里羞恶之端便动。 若是事亲从兄,又是自然顺处见之。”又曰:“人须扩 而充之。人谁无恻隐,只是不能常如此。能常如此,便 似孟子说‘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 海’。若不能常如此,恰似火相似,自去打灭了;水相 似,自去淤塞了;如草木之萌芽相似,自去踏折了,便 死了,更无生意。”又曰:“孟子云:‘仁义礼智根于 心。’‘心统性情’,故说心亦得。”贺 孙。
问喜怒哀乐未发、已发之别。曰:“未发时无形 影可见,但于已发时照见。谓如见孺子入井,而有怵惕 恻隐之心,便照见得有仁在里面;见穿窬之类,而有羞 恶之心,便照见得有义在里面。盖这恻隐之心属仁,必 有这仁在里面,故发出来做恻隐之心;羞恶之心属义, 必有这义在里面,故发出来做羞恶之心。譬如目属肝, 耳属肾。若视不明,听不聪,必是肝肾有病;若视之明 ,听之聪,必是肝肾之气无亏,方能如此。然而仁未有 恻隐之心,只是个爱底心;义未有羞恶之心,只是个断 制底心。惟是先有这物事在里面,但随所感触,便自是 发出来。故见孺子入井,便是恻隐之心;见穿窬之类, 便有羞恶之心;见尊长之属,便有恭敬之心;见得是, 便有是之之心;见得非,便有非之之心,从那缝罅里迸 将出来,恰似宝塔里面四面毫光放出来。”又云:“孟 子此一章,其初只是匹自闲容易说出来。然说得来连那 本末内外,体用精粗,都包在里面,无些欠阙处。如孔 子许多门弟,都不曾恁地说得分晓。想是曾子子思后来 讲来讲去讲得精,所以孟子说得来恁地。若子思亦只说 得个大体分晓而已。”焘。
问:“前面专说不忍之心,后面兼说四端,亦是 仁包四者否?”曰:“然。”道夫。
问:“恻隐之心,如何包得四端?”曰:“恻隐 便是初动时,羞恶、是非、恭敬,亦须是这个先动一动 了,方会恁地只于动处便见。譬如四时,若不是有春生 之气,夏来长个什么?秋时又把甚收?冬时又把甚藏? ”时举。
恻隐是个脑子,羞恶、辞逊、是非须从这里发来 。若非恻隐,三者俱是死物了。恻隐之心,通贯此三者 。赐。
因说仁义礼智之别,曰:“譬如一个物,自然有 四界,而仁则又周贯其中。以四端言之,其间又自有小 界限,各各是两件事。恻是恻然发动处,隐是渐渐及着 隐痛处,羞是羞己之非,恶是恶人之恶,辞是辞之于己 ,逊是逊之于人,是、非固是两端。”雉 。
问:“四端之根于心,觉得一者才动,三者亦自 次第而见。”曰:“这四个界限自分明,然亦有随事相 连而见者:如事亲孝是爱之理;才孝,便能敬兄,便是 义。”问:“有节文便是礼,知其所以然便是智。”曰 :“然。”问:“据看来多是相连而至者:如恻隐于所 伤,便恶于其所以伤,这是仁带义意思;恶于其所以伤 ,便须惜其本来之未尝伤,这是义带仁意思。”曰:“ 也是如此。尝思之:孟子发明四端,乃孔子所未发。人 只道孟子有辟杨墨之功,殊不知他就人心上发明大功如 此。看来此说那时若行,杨墨亦不攻而自退。辟杨墨, 是扞边境之功;发明四端,是安社稷之功。若常体认得 来,所谓活泼泼地,真个是活泼泼地!”贺 孙。
“伊川常说:‘如今人说,力行是浅近事,惟知 为上,知最为要紧。’中庸说‘知仁勇’,把知做擗初 头说,可见知是要紧。”贺孙问:“孟子四端,何为以 知为后?”曰:“孟子只循环说。智本来是藏仁义礼, 惟是知恁地了,方恁地,是仁礼义都藏在智里面。如元 亨利贞,贞是智,贞却藏元亨利意思在里面。如春夏秋 冬,冬是智,冬却藏春生、夏长、秋成意思在里面。且 如冬伏藏,都似不见,到一阳初动,这生意方从中出, 也未发露,十二月也未尽发露。只管养在这里,到春方 发生,到夏一齐都长,秋渐成,渐藏,冬依旧都收藏了 。只是‘大明终始’亦见得,无终安得有始!所以易言 ‘先生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贺 孙。
孟子四端处极好思索玩味,只反身而自验其明昧 深浅如何。升卿。
着意读孟子四端之类切要处,其他论事处,且缓 不妨。
仔细看孟子说四端处两段,未发明一段处,意思 便与发明底同。又不是安排,须是本源有,方发得出来 ,着实见得皆是当为底道理。又不是外面事如此。知得 果性善,便有宾有主,有轻有重。又要心为主,心把得 定,人欲自然没安顿处。孟子言“仁人心也”一段,两 句下只说心。祖道。
至问:“‘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 ’莫是知得了,方能扩而充之否?”曰:“‘知皆扩而 充之’,即是苟能知去扩充,则此道渐渐生长,‘如火 之始然,泉之始达’。中间‘矣’字,文意不断。充, 是满其本然之量,却就上有‘扩’字,则是方知去推扩 ,要充满他,所以‘如火之始然,泉之始达’。”
问:“‘知皆扩而充之矣’,‘知’字是重字? 还是轻字?”曰:“不能扩充者,正为不知,都只是冷 过了。若能知而扩充,其势甚顺,如乘快马、放下水船 相似。”文蔚。
刘居之问:“‘知皆扩而充之’章两说‘充’字 ,宽夫未晓。”曰:“上只说‘知皆扩而充之’,只说 知得了,要推广以充满此心之量;下云‘苟能充之,足 以保四海’,是能充满此心之量。上带‘知皆扩’字说 ,下就能充满说。推扩而后能充,能充则不必说扩也。 ”贺孙。
刘居之问“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一节。曰:“‘ 隐之心,仁之端也。’乍见孺子入井,此只是一件事。 仁之端,只是仁萌芽处。如羞恶、辞逊、是非,方是义 、礼、智之萌芽处。要推广充满得自家本然之量,不特 是孺子入井便恁地,其他事皆恁地。如羞恶、辞逊、是 非,不特于一件事上恁地,要事事皆然,方是充满慊足 ,无少欠阙也。‘知皆扩而充之矣。’知,方且是知得 如此。至说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即掉了‘扩 ’字,只说‘充’字。盖‘知’字与‘始然、始达’字 相应;‘充’字与‘保四海’相应。才知得,便自不能 已。若火始然,便不可遏;泉才达,便涓涓流而不绝。 ”时举。
问“知皆扩而充之”。曰:“上面言‘扩而充之 ’,是方知要扩充。到下面‘苟能充之’,便掉了个‘ 扩’字。盖‘充’字是充满得了,知已到地头相似;‘ 扩’字是方在个路里相似。”时举。
“知皆扩而充之”,南轩把知做重,文势未有此 意。“知”字只带“扩充”说。“知皆扩而充之”,与 “苟能充之”句相应。上句是方知去充,下句是真能恁 地充。淳。
问“知皆扩而充之”。曰:“这处与‘于止,知 其所止’语意略同。上面在‘知’字上,下在‘能’字 上。既知得,则皆当扩而充之。如恻隐之心是仁,则每 事皆当扩而为仁;羞恶之心是义,则每事皆当扩而为义 。为礼为知,亦各如此。今有一种人,虽然知得,又道 是这个也无妨。而今未能理会得,又且恁地。如知这事 做得不是,到人憎,面前也自皇恐,识得可羞,又却不 能改。如今人受人之物,既知是不当受,便不受可也; 心里又要,却说是我且受去莫管,这便是不能充。但当 于知之之初,便一向从这里充将去,便广大‘如火之始 然,泉之始达’。始然始达,能有几多。于这里便当扩 开放出,使四散流出去,便是能扩。如怵惕孺子入井之 心,这一些子能做得甚事。若不能充,今日这些子发了 ,又过却,明日这些子发了,又过却,都只是闲。若能 扩充,于这一事发见,知得这是恻隐之心,是仁;于别 底事便当将此心充去,使事事是仁。如不欲害人,这是 本心,这是不忍处。若能充之于每事上,有害人之处便 不可做,这也是充其恻隐。如齐宣王有爱牛之心,孟子 谓‘是乃仁术也’。若宣王能充着这心,看甚事不可做 !只是面前见这一牛,这心便动,那不曾见底,便不如 此了。至于‘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这是多 少伤害!只为利心一蔽,见得土地之美,却忘了这心。 故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 不爱;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且如土地无情之 物,自是不当爱,自家不必爱之,爱他作甚。梁惠王其 始者爱心一萌,縻烂其民以战,已自不是了;又恐不胜 ,尽驱所爱子弟以徇之。这是由其不爱之心,反之以至 害其所爱处,这又是反着那心处。”子 蒙。
“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只是要扩 而充之。而今四端之发,甚有不整齐处。有恻隐处,有 合恻隐而不恻隐处;有羞恶处,又有合羞恶而不羞恶处 。且如齐宣不忍于一牛,而却不爱百姓。呼尔之食,则 知恶而弗受;至于万钟之禄,则不辨礼义而受之。而今 则要就这处理会。夔孙。
人于仁义礼智,恻隐、羞恶、辞逊、是非此四者 ,须当日夕体究,令分晓精确。此四者皆我所固有,其 初发时毫毛如也。及推广将去,充满其量,则广大无穷 ,故孟子曰:“知皆扩而充之。”且如人有当恻隐而不 恻隐,当羞而不羞,当恶而不恶,当辞而不辞,当逊而 不逊,是其所非,非其所是者,皆是失其本心。此处皆 当体察,必有所以然也。只此便是日用间做工夫处。广 。
人只有个仁义礼智四者,是此身纲纽,其他更无 当。于其发处,体验扩充将去。恻隐、羞恶、是非、辞 逊,日间时时发动,特人自不能扩充耳。又言,四者时 时发动,特有正不正耳。如暴戾愚狠,便是发错了羞恶 之心;含糊不分晓,便是发错了是非之心;如一种不逊 ;便是发错了辞逊之心。日间一正一反,无往而非四端 之发。方子。
子武问:“四端须着逐处扩充之?”曰:“固是 。才常常如此推广,少间便自会密,自会阔。到得无间 断,少问却自打合作一片去。”木之。
问:“如何扩而充之?”曰:“这事恭敬,那事 也恭敬,事事恭敬,方是。”节。
问:“推四端而行,亦无欠阙。”曰:“无欠阙 ,只恐交加了:合恻隐底不恻隐,合羞恶底不羞恶,是 是非非交加了。四端本是对着,他后流出来,恐不对窠 臼子。”问:“不对窠臼子,莫是为私意隔了?”曰: “也是私意,也是不晓。”节又问:“恭敬却无当不当 ?”曰:“此人不当拜他,自家也去拜他,便不是。” 节。
问“推”字与“充”字。曰:“推,是从这里推 将去,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到得此,充则填得来满了。注水相似,推是注下水去, 充则注得这一器满了。盖仁义之性,本自充塞天地。若 自家不能扩充,则无缘得这个壳子满,只是个空壳子。 ”又曰:“充是占得这地位满,推是推吐 雷反。向前去。”僩。
问:“推四端,无出乎守。”曰:“学者须见得 守底是甚底物事。人只是一个心,识得个心,卓然在这 里无走作,虽不守,亦自在,学者且恁守将去。”赐 。
问“知皆扩而充之,若火之始然”,至“以事父 母”。曰:“此心之量,本足以包括天地,兼利万物。 只是人自不能充满其量,所以推不去。或能推之于一家 ,而不能推之于一国;或能推之于一国,而不足以及天 下,此皆是未尽其本然之量。须是充满其量,自然足以 保四海。”僩。
胡问扩充之义。曰:“扩是张开,充是放满。恻 隐之心,不是只见孺子时有,事事都如此。今日就第一 件事上推将去,明日又就第二件事上推将去,渐渐放开 ,自家及国,自国及天下,至足以保四海处,便是充得 尽。”问:“扩充亦是尽己、推己否?”曰:“只是扩 而充之,那曾有界限处!如手把笔落纸,便自成字,不 可道手是一样,字又是一样。孺子入井在彼,恻隐之心 在我,只是一个物事,不可道孺子入井是他底,恻隐之 心是我底。”义刚。
问:“前日承教,令于日用间体认仁义礼知意思
。且如朋友皆异乡人,一日会聚,思意便自相亲,这可
见得爱之理形见处。同门中或有做不好底事,或有不好
底人,便使人恶之,这可见得羞恶之理形见处。每时升
堂,尊卑序齿,秩然有序而不乱,这可见得恭敬之理形
见处。听先生教诲而能辨别得真是真非,这可见得是非
之理形见处。凡此四端,时时体认,不使少有间断,便
是所谓扩充之意否?”曰:“
如此看得好,这便是寻得路,踏着了。”贺
孙。
问:“体认四端扩充之意,如朋友相亲,充之而 无间断,则贫病必相恤,患难必相死,至于仁民爱物莫 不皆然,则仁之理得矣。如朋友责善,充之而无间断, 则见恶必如恶恶臭,以至于除残去秽,戢暴禁乱,莫不 皆然,则义之理得矣。如尊卑秩序,充之而无间断,则 不肯一时安于不正,以至于正天下之大伦,定天下之大 分,莫不皆然,则礼之理得矣。如是是非非充之而无间 断,则善恶义利公私之别,截然而不可乱,以至于分别 忠佞,亲君子,远小人,莫不皆然,则智之理得矣。” 曰:“只要常常恁地体认。若常常恁地体认,则日用之 间,匝匝都满,密拶拶地。”问:“人心陷溺之久,四 端蔽于利欲之私,初用工亦未免间断。”曰:“固是。 然义理之心才胜,则利欲之念便消。且如恻隐之心胜, 则残虐之意自消;羞恶之心胜,则贪冒无耻之意自消; 恭敬之心胜,则骄惰之意自消;是非之心胜,则含糊苟 且顽冥昏谬之意自消。”贺孙。
杨至之云:“看孟子,见得一个大意,是性之本 体,仁义之良心,到战国时,君臣上下都一齐埋没了。 孟子所以推明发见之端绪,教人去体认扩充。”曰:“ 孟子高,他都未有许多意思。今说得一‘体认’字,蚤 是迟钝了孟子。孟子大段见得敏,见到快,他说话,恰 似个狮子跳跃相似。且如他说个恻隐之心,便是仁之端 ;羞恶之心,便是义之端;只他说在那里底便是。似他 说时,见得圣贤大段易做,全无许多等级,所以程子云 :‘孟子才高,学之无可依据。’”道 夫。
周季俨云:“在兴化摄学事,因与诸生说得一部 孟子。”先生因问:“孟子里面大纲目是如何?”答云 :“要得人充扩。恻隐、羞恶、许多固要充扩,如说无 欲害人,无穿窬之心,亦要充扩。”先生曰:“人生本 来合有许多好底,到得被物遮蔽了,却把不好处做合着 做底事。”周云:“看孟子说性,只是道顺底是,才逆 便不是。”曰:“止缘今人做不好事却顺。”因问:“ 孟子以下诸人言性,谁说得庶几?”周云:“似乎荀子 以为恶,却索性。只荀子有意于救世,故为此说。”先 生久之曰:“韩公之意,人多看不出。他初便说:‘所 以为性者五,曰仁义礼智信;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怒哀 惧爱恶欲。’下方说‘三品’。看其初语,岂不知得性 善?他只欠数字,便说得出。”黄嵩老云:“韩子欠说 一个气禀不同。”曰:“然。他道仁义礼知信,自是了 。只说到‘三品’,不知是气禀使然,所以说得不尽。 ”贺孙因云:“自孟子说,已是欠了下意,所以费无限 言语。”先生即举程子之言:“论性不论气,不备;论 气不论性,不明。”“若如说‘性恶’,‘性善恶混’ ,都只说得气。如孟子韩子之言,便是不论气,所以不 全。”贺孙。
或问:“性中只有四端,信是如何?”曰:“且 如恻隐羞恶,实是恻隐羞恶,便信在其中。”祖 道。
问:“四端不言信,周子谓‘五性动而善恶分’ 。如信之未发时如何,已发时如何?”曰:“如恻隐真 个恻隐,羞恶真个羞恶,此便是信。”曰:“此却是已 发时,方有这信。”曰:“其中真个有此理。”赐 。
问:“四端不言信,如何?”曰:“公泼了碗中 饭,却去碗背拾!”振。
问:“四端便是明德?”曰:“此是大者。”节 问:“‘明明德’,只是扩充得他去?”曰:“不昏着 他。”节。
“四端是理之发,七情是气之发。”问:“看得 来如喜怒爱恶欲,却似近仁义。”曰:“固有相似处。 ”广。
或问:“孟子言四端处有二,大抵皆以心为言。 明道却云:‘恻隐之类,皆情也。’伊川亦云:‘人性 所以善者,于四端之情可见。’一以四端属诸心,一以 四端属诸情,何也?”曰:“心,包情性者也,自其动 者言之,虽谓之情亦可也。”去伪。集 义。
黄景申嵩老问:“仁兼四端意思,理会不透。” 曰:“谢上蔡见明道先生,举史文成诵,明道谓其‘玩 物丧志’。上蔡汗流浃背,面发赤色,明道云:‘此便 见得恻隐之心。’公且道上蔡闻得过失,恁地惭皇,自 是羞恶之心,如何却说道‘见得恻隐之心’?公试思。 ”久之,先生曰:“惟是有恻隐之心,方会动;若无恻 隐之心,却不会动。惟是先动了,方始有羞恶,方始有 恭敬,方始有是非。动处便是恻隐。若不会动,却不成 人。若不从动处发出,所谓羞恶者非羞恶,所谓恭敬者 非恭敬,所谓是非者非是非。天地生生之理,这些动意 未尝止息,看如何梏亡,亦未尝尽消灭,自是有时而动 ,学者只怕间断了。”贺孙。
问:“何谓恻隐?”曰:“恻,恻然也;隐,痛
也。”又问:“
明道先生以上蔡面赤为恻隐之心,何也?”曰:“指
其动处而言之,只是羞恶之心。然恻隐之心必须动,则
方有羞恶之心。如肃然恭敬,其中必动。羞恶、恭敬、
是非之心,皆自仁中出。故仁,专言则包四者,是个带
子。无仁则麻痹死了,安有羞恶恭敬是非之心!仁则有
知觉,痒则觉得痒,痛则觉得痛,痒痛虽不同,其觉则
一也。”又问:“若指动言仁,则近禅。”曰:“这个
如何占得断!是天下公共底。释氏也窥见些子,只是他
只知得这个,合恻隐底不恻隐,合羞恶底不羞恶,合恭
敬底不恭敬。”又问:“他却无恻隐、羞恶、恭敬、是
非?”曰:“然。”节。
仁言恻隐之端,程云:“端如水之动处。”盖水 平静则不见其动流。爱亲敬兄,皆是此心本然,初无可 见。及其发而接物,有所感动,此心恻然,所以可见, 如怵惕于孺子入井之类是也。卓。按集 义不见程说。
四端,伊川云:“圣人无端,故不见其心。”今
按:遗书中止云:“复非天地心,复则见天地心。圣人
无复,故未尝见其心。今云‘
无端’,义亦不通,恐误。”闳祖
。
龟山答人问赤子入井,令求所以然一段,好。方 。
“仁者如射”,但那发时毫厘不可差!
问:“‘是与人为善’,当其取人之际,莫未有 助之之意否?”曰:“然。”曰:“三者本意,似只是 取人,但有浅深。而‘与人为善’,乃是孟子再叠一意 以发明之否?”曰:“然。”道夫。
大舜“乐取诸人以为善”,是成己之善,是与人 为善,也是着人之善。端蒙。
“与人为善”,盖舜不私己,如为人为此善一般 。升卿。
至问:“集注云:‘“进不隐贤”,不枉道也。 ’似少字。”曰:“‘进不隐贤’,便是‘必以其道’ 。人有所见,不肯尽发出,尚有所藏,便是枉道。”至 云:“寻常看此二句,只云进虽不敢自隐其贤,凡有所 蕴,皆乐于发用,然而却不妄进,二句做两意看。”曰 :“恁地看也得。”
伯夷“不屑就已”,注云:“屑,洁也。洁,犹 美也。苟以其辞命礼意之美而就之,是切切于是也。” 然伯夷“虽有善其辞命而至者”,亦不肯就,而况不道 而无礼者,固速去之矣。世之所谓清者,不就恶人耳; 若善辞令而来者,固有时而就之。惟伯夷不然,此其所 以为圣之清也。柳下惠不屑之意亦然。夷隘,惠不恭, 不必言效之而不至者,其弊乃如此。只二子所为,已有 此弊矣。僩。
“不屑去”,说文说“屑”字云:“动作切切也 。”只是不汲汲于就,不汲汲于去。“屑”字却是重。 必大录云:“不以就为重,而切切急于 就;不以去为重,而切切急于去。”□。
问:“‘伯夷隘,柳下惠不恭’,莫是后来之弊 至此否?”曰:“伯夷自是有隘处,柳下惠自是有不恭 处。且如‘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分明是不将人做人看 了!”去伪。
问:“‘柳下惠不恭’,是待人不恭否?”曰: “是他玩世,不把人做人看,如‘袒裼裸裎于我侧’, 是已。邵尧夫正是这意思,如皇极经世书成,封做一卷 ,题云:‘文字上呈尧夫。’”□。
或问:“明道云:‘此非瑕疵夷惠之语,言其弊
必至于此。’今观伯夷与恶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
涂炭’,则伯夷果似隘者。柳下惠‘虽袒裼裸裎于我侧
,尔焉能浼我哉’!柳下惠果似不恭者,岂得谓其弊必
至于此哉?”曰:“伯夷既清,必有隘处;柳下惠既和
,必有不恭处。道理自是如此。孟子恐后人以隘为清,
以不恭为和,故曰:‘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去
伪。
或问“孟子将朝王”一段。曰:“贤者在异国, 诸侯可以使币聘之。若既在本国,贤者可以自去相见, 诸侯却不当去召他了。盖异国则诸侯不能亲往,故可以 聘。在国,则君自当去相见,又岂可以召哉!要见孟子 出处之义,更兼陈代与公孙丑问不见诸侯处,及天子不 召师,并之齐不见平陆事一道看,方见得孟子自有一个 方法在。”问:“孟子不去,亦兼恶其托疾不真实否? ”曰:“观其终篇,不如此说。”又问:“平陆大夫既 以币交得不是,何故又受他底?”曰:“又恐他忽地自 来。”
“夫岂不义而曾子言之”!文势似“使管子而愚 人也,则可”。若是义理不是,则曾子岂肯恁地说!
“劝齐伐燕如何?”曰:“孟子言伐燕处有四, 须合而观之。燕之父子君臣如此,固有可伐之理。然孟 子不曾教齐不伐,亦不曾教齐必伐,但曰:‘为天吏, 则可以伐之。’又曰‘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则 非孟子意也。”去伪。
性善,故人皆可为尧舜。“必称尧舜”者,所以 验性善之实。德明。
孔子罕言性。孟子见滕文公便道性善,必称尧舜 ,恰似孟子告人躐等相似。然他亦欲人先知得一个本原 ,则为善必力,去恶必勇。今于义理须是见得了,自然 循理,有不得不然。若说我要做好事,所谓这些意,能 得几时子!端蒙。
刘栋问:“人未能便至尧舜,而孟子言必称之,
何也?”曰:“
‘道性善’与‘称尧舜’,二句正相表里。盖人之所
以不至于尧舜者,是他力量不至,固无可奈何。然人须
当以尧舜为法,如射者之于的,箭箭皆欲其中。其不中
者,其技艺未精也。人到得尧舜地位,方做得一个人,
无所欠阙,然也只是本分事,这便是‘止于至善’。”
道夫。
问:“孟子言性,何必于其已发处言之?”曰: “未发是性,已发是善。”可学。
“孟子道性善”,其发于外也,必善无恶。恶, 非性也;性,不恶矣。节。
问:“‘孟子道性善’,不曾说气禀。”曰:“ 是孟子不曾思量到这里,但说本性善,失却这一节。” 问:“气禀是偶然否?”曰:“是偶然相值着,非是有 安排等待。”问:“天生聪明,又似不偶然。”曰:“ 便是先来说主宰底一般。忽生得个人恁地,便是要他出 来作君、作师。书中多说‘聪明’,盖一个说白,一个 说黑,若不是聪明底,如何遏伏得他众人?所以中庸亦 云:‘惟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且莫说 圣贤,只如汉高祖光武唐宪宗武宗,他更自了得。某尝 说,韩退之可怜。宪宗也自知他,只因佛骨一事忤意, 未一年而宪宗死,亦便休了,盖只有宪宗会用得他。” 池录作:“宪宗也会用人。”或 曰:“用李绛亦如此。”曰:“宪宗初年许多伎俩,是 李绛教他,绛本传说得详。然绛自有一书,名论事记, 记得更详,如李德裕献替录之类。”夔 孙。
李仲实问:“注云:‘惟尧舜为能无物欲之蔽, 而充其性。’人盖有恬于嗜欲而不能充其性者,何故? ”曰:“不蔽于彼,则蔽于此;不蔽于此,则蔽于彼, 毕竟须有蔽处。物欲亦有多少般。如白日,须是云遮, 方不见;若无云,岂应不见耶!此等处,紧要在‘性’ 字上,今且合思量如何是性?在我为何物?反求吾心, 有蔽无蔽?能充不能充?不必论尧如何,舜又如何,如 此方是读书。”闳祖。
或问:“‘孟子道性善’章,看来孟子言赤子将 入井,有怵惕恻隐之心,此只就情上见,亦只说得时暂 发见处。如言‘孩提之童,无不亲其亲’,亦只是就情 上说得他人事,初无预于己。若要看得自己日用工夫, 惟程子所谓:‘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嘉怒 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发而中节,即无往而不善;发不 中节,然后不善。’此语最为亲切。学者知此,当于喜 怒哀乐未发,加持敬工夫;于喜怒哀乐已发,加省察工 夫,方为切己。”曰:“不消分这个是亲切,那个是不 亲切,如此则成两截了。盖是四者未发时,那怵惕恻隐 与孩提爱亲之心,皆在里面了。少间发出来,即是未发 底物事。静也只是这物事,动也只是这物事。如孟子所 说,正要人于发动处见得是这物事。盖静中有动者存, 动中有静者存。人但要动中见得静,静中见得动。若说 动时见得是一般物事,静时又见得别是一般物事;静时 见得是这般物事,动时又见得不是这般物事,没这说话 。盖动时见得是这物事,即是静时所养底物事。静时若 存守得这物事,则日用流行即是这物事。而今学者且要 识得动静只是一个物事。”焘。
性图。
恶。恶不可谓从善中直下来 ,只是不能善,则偏于一边,为恶。
性善。性无不善。善。发 而中节,无往不善。
孟子初见滕世子,想是见其资质好,遂即其本原 一切为他启迪了。世子若是负荷得时,便只是如此了。 及其复见孟子,孟子见其领略未得,更不说了。只是发 他志,但得于此勉之,亦可以至彼。若更说,便漏逗了 。当时启迪之言想见甚好,惜其不全记,不得一观!” 扬。
问集注云云。曰:“大概是如此。孟子七篇论性 处,只此一处,已说得尽。须是日日认一过,只是要熟 。”又曰:“程子说才,与孟子说才自不同,然不相妨 。须是子细看,始得。”贺孙。
问:“三子之事,成□则若参较彼己,颜子则知
圣人学之必可至,公明仪则笃信好学者也。三者虽有浅
深,要之皆是尚志。”曰:“
也略有个浅深。恁地看文字,且须看他大意。”又曰
:“大抵看文字,不恁地子细分别出来,又却鹘突;到
恁地细碎分别得出来,不曾看得大节目处,又只是在落
草处寻。”道夫曰:“这般紧要节目,其初在‘道性善
’,其中在‘夫道一而已矣’,其终在‘若药不瞑眩,
厥疾弗瘳’。”曰:“然。”道夫。
符舜功问:“滕世子从孟子言,何故后来不济事 ?”曰:“亦是信不笃。如自楚反,复问孟子,孟子已 知之,曰:‘世子疑吾言乎?’则是知性不的。他当时 地步狭,本难做;又识见卑,未尝立定得志。且如许行 之术至浅下,且延之,举此可见。”可 学。
或问:“孟子初教滕文公如此,似好。后来只恁 休了,是如何?”曰:“滕,国小,绝长补短,止五十 里,不过如今一乡。然孟子与他说时,也只说‘犹可以 为善国’而已。终不成以所告齐梁之君者告之。兼又不 多时,便为宋所灭。”因言:“程先生说:‘孔子为乘 田则为乘田,为委吏则为委吏,为司寇则为司寇,无不 可者。至孟子,则必得宾师之位,方能行道,此便是他 能大而不能小处。惟圣人则无不遍,大小方圆,无所不 可。’”又曰:“如孟子说:‘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 。’此亦是讲学之有阙。盖他心量不及圣人之大,故于 天下事有包括不尽处。天下道理尽无穷,人要去做,又 做不办;极力做得一两件,又困了。唯是圣人,便事事 穷到彻底,包括净尽,无有或遗。”正淳曰:“如夏商 之礼,孔子皆能言之,却是当时杞宋之国文献不足,不 足取以证圣人之言耳。至孟子,则曰‘吾未之学也’而 已,‘尝闻其略也’而已。”广。
古宗法,如周公兄弟之为诸侯者,则皆以鲁国为 宗。至战国时,滕犹称鲁为“宗国”也。广 。
孟子说“夏后氏五十而贡,商人七十而助,周人 百亩而彻”,恐亦难如此移改。礼记正义引刘氏皇氏之 说,正是呆人说话。盖田地一方,沟洫庐舍,成之亦难 。自五十里而改为七十里,既是七十里,却改为百里, 便都着那趱动,此扰乱之道。如此则非三代田制,乃王 莽之制矣!必大。
孟子说贡、助、彻,亦有可疑者。若夏后氏既定 “五十而贡”之制,不成商周再分其田,递相增补,岂 不大扰!圣人举事,恐不如此。如王莽之封国,割某地 属某国,至于淮阳太守无民可治,来归京师,此尤可笑 !正义引刘氏皇氏熊氏说,皆是臆度,迂僻之甚!人 杰。
孟子说制度,皆举其纲而已。如田之十一,丧之 “自天子达”之类。方。
“世禄,是食公田之人。”问:“邻长、比长之
属有禄否?”曰:“恐未必有。”问:“士者之学如何
?”曰:“亦农隙而学。”“
孰与教之?”曰:“乡池录作“卿
”。大夫有德行而致其仕者,俾教之。”德
明。
“孟子只把‘雨我公田’证周亦有公田,读书亦 不须究尽细微。”因论“永嘉之学,于制度名物上致详 。”方子。
问:“滕文公为善,如何行王道不得,只可为后 法?”曰:“他当时大故展拓不去,只有五十里,如何 做得事?看得来渠国亦不甚久便亡。”问:“所谓‘小 国七年’者,非是封建小国,恐是燕韩之类。”曰:“ 然。”可学。
“‘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如古注 之说如何?”曰:“若将周礼一一求合其说,亦难。此 二句,大率有周礼制度。野,谓甸、稍、县、都,行九 一法。国中什一,以在王城,丰凶易察。”去 伪。
或问“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曰: “国中行乡、遂之法,如‘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四闾 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又如‘五人为伍,五伍 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 皆是五五相连属,所以行不得那九一之法,故只得什一 使自赋。如乡、遂却行井牧之法,次第是一家出一人兵 。且如‘五家为比’,比便有一个长了。井牧之法,次 第是三十家方出得士十人,徒十人。井田之法,孟子说 ‘夏五十而贡,殷七十而助,周百亩而彻’,此都是孟 子拗处。先是五十,后是七十,又是一百,便是一番打 碎一番,想圣人处事必不如是劳扰。又如先儒说封建, 古者‘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至周公则 斥大疆界,始大封侯国:公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 里,子男百里。如此,则是将那小底移动,添封为大国 ,岂有此理!禹涂山之会,‘执玉帛者万国’。当时所 谓国者,如今溪、洞之类。如五六十家,或百十家,各 立个长,自为一处,都来朝王,想得礼数大段藞苴。后 来到夏商衰时,皆相吞并,渐渐大了。至周时只有千八 百国,便是万国吞并为千八百国,不及五分之一矣,可 见其又大了。周毕竟是因而封之,岂有移去许多小国, 却封为大国!然圣人立法,亦自有低昂,不如此截然。 谓如封五百里国,这一段四面大山,如太行,却有六百 里,不成是又挑出那百里外,加封四百里。这一段却有 三百五十里,不成又去别处讨一段子五十里来添,都不 如此杀定。盖孟子时去周已七八百年,如今去隋时,既 无人记得,又无载籍可考,所以难见得端的。又周封齐 鲁之地,是‘诛纣伐奄,灭国者五十’,所以封齐鲁之 地极广。如鲁地方千里,如齐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 陵,北至无棣,是多少广阔!”焘。
问:“圭田,余夫之田,是在公田私田之外否? ”曰:“卿受田六十邑,乃当二百四十井,此外又有‘ 圭田五十亩’也。‘余夫二十五亩’,乃十六岁以前所 受,在一夫百亩之外也。孟子亦只是言大概耳,未必曾 见周礼也。”时举。
“排淮泗而注之江”。淮自不与江通,大纲如此 说去。谟。
问:“‘振德’是施惠之意否?”曰:“是。然 不是财惠之惠,只是施之以教化,上文匡、直、辅、翼 等事是也。彼既自得之,复从而教之。‘放勋曰’,‘ 曰’字不当音驿。”□。
亚夫问:“‘爱无差等,施由亲始’,与‘亲亲 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相类否?”曰:“既是‘爱无差 等’,何故又‘施由亲始’?这便是有差等。又如‘施 由亲始’一句,乃是夷之临时撰出来凑孟子意,却不知 ‘爱无差等’一句,已不是了。他所谓‘施由亲始’, 便是把‘爱无差等’之心施之。然把爱人之心推来爱亲 ,是甚道理!”时举。
问:“爱有差等,此所谓一本,盖亲亲、仁民、 爱物具有本末也。所谓‘二本’是如何?”曰:“‘爱 无差等’,何止二本?盖千万本也。”退与彦忠论此。 彦忠云:“爱吾亲,又兼爱他人之亲,是二爱并立,故 曰‘二本’。”德明。
或问“一本”。曰:“事他人之亲,如己之亲, 则是两个一样重了,如一本有两根也。”焘 。
问:“人只是一父母所生,如木只是一根株。夷 子却视他人之亲犹己之亲,如牵彼树根,强合此树根。 ”曰:“‘爱无差等’,便是二本。”至曰:“‘命之 矣’,‘之’字作夷子名看,方成句法。若作虚字看, 则不成句法。”曰:“是。”至。
尹氏曰:“何以有是差等,一本故也,无伪也。 ”既是一本,其中便自然有许多差等。二本,则二者并 立,无差等矣。墨子是也。僩。
“招虞人以旌,不至将杀之。”刀锯在前而不避 ,非其气不馁,如何强得!闳祖。
“诡遇”,是做人不当做底;“行险”,是做人 不敢做底。方子。
子路,则“范我驰驱”而不获者也。管仲之功, 诡遇而获禽耳。焘。
射者御者都合法度,方中。嬖奚不能正射,王良 以诡御就之,故良不贵之。御法而今尚可寻,但是今人 寻得,亦无用处,故不肯。侯景反时,士大夫无人会骑 ,此时御法尚存。今射亦有法,一学时,便要合其法度 。若只是胡乱射将来,又学其法不得。某旧学琴,且乱 弹,谓待会了,却依法。原来不然,其后遂学不得,知 学问安可不谨厥始!扬。
居之问“广居、正位、大道”。曰:“广居,是
廓然大公,无私欲之蔽;正位,是所立处都无差过;大
道,是事事做得合宜。‘居’字是就心上说,择
之云:“广居就存心上说。”先生曰:“是。”‘
立’字是就身上说,‘行’字是就施为上说。贺
孙。
居之问“广居、正位、大道”。曰:“广居是不 狭隘,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何广如之!正位、 大道,只是不僻曲。正位就处身上说,大道就处事上说 。”植。
居者,心之所存;广居,无私意也。才有私意, 则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只见分小着。立者 ,身之所处。正位者,当为此官,则为此官,当在此, 则在此。行者,事之所由;大道者,非偏旁之径,荆棘 之场。人生只是此三事。节。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 ”,唯集义、养气,方到此地位。“富贵不能淫,贫贱 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以浩然之气对着他,便能如此 。“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 在彼者,皆我之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 畏彼哉!”闳祖。
问:“‘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是浩然之
气否?”曰:“
然。浩然之气须是养,有下工夫处。‘居广居’以下
,是既有浩然之气,方能如此。”大雅
。
问:“‘居天下之广居’云云,如欲‘授孟子室 ,养弟子以万钟’,孟子若去那里立,便不是正位。” 林择之云:“如‘不与欢言’之事,亦是正位。”曰: “然。”
孟子之时,时君重士,为士者不得不自重,故必 待时君致敬尽礼而后见。自是当时做得个规模如此定了 ,如史记中列国之君拥彗先迎之类。却非是当世轻士, 而孟子有意于矫之以自高也。因说孟子 不见诸侯及此。僩。
至云:“看得孟子于辞受取舍进退去就,莫非天 理时中之妙,无一毫人欲之私,无一毫过不及之病。如 谓‘段干木逾垣而避之,泄柳闭门而不纳,是皆已甚, 迫斯可以见矣’。‘充仲子之操,则蚓而后可’。‘谓 非其有而取之者盗也,充类至义之尽’。辞曰‘闻戒’ ,‘馈赆’,可受则受之,皆无一毫过不及,无一毫私 意。”曰:“道理固是恁地。而今有此事到面前,这道 理又却那里安顿?”至。
尧晚年方遭水。尧之水最可疑,禹治之,尤不可 晓。胡安定说不可信。掘地注海之事,亦不知如何掘。 盖尧甚以为儆,必不是未有江河而然。滔天之水,如何 掘以注海?只是不曾见中原如何,此中江河皆有路通, 常疑恐只是治黄河费许多力。黄河今由梁山泊入清河楚 州。振。
问:“孔子作春秋,空言无补,乱臣贼子何缘便 惧?且何足为春秋之一治?”曰:“非说当时便一治, 只是存得个治法,使这道理光明灿烂,有能举而行之, 为治不难。当时史书掌于史官,想人不得见,及孔子取 而笔削之,而其义大明。孔子亦何尝有意说用某字,使 人知劝;用某字,使人知惧;用某字,有甚微词奥义, 使人晓不得,足以褒贬荣辱人来?不过如今之史书直书 其事,善者恶者了然在目,观之者知所惩劝,故乱臣贼 子有所畏惧而不犯耳。近世说春秋者太巧,皆失圣人之 意。又立为凡例,加某字,其例为如何;去某字,其例 为如何,尽是胡说!”问:“孔子所书辞严义简,若非 三传详着事迹,也晓得笔削不得。”曰:“想得孔子作 书时,事迹皆在,门人弟子皆晓他圣人笔削之意。三家 惧其久而泯没也,始皆笔之于书。流传既久,是以不无 讹谬。然孔子已自直书在其中。如云:‘夫人姜氏会齐 侯于某’,‘公与夫人姜氏会齐侯于某’,‘公薨于齐 ’,‘公之丧至自齐’,‘夫人孙于齐’,此等显然在 目,虽无传亦可晓。且如楚子侵中国,得齐桓公与之做 头抵拦,遏住他,使之不得侵。齐桓公死,又得晋文公 拦遏住,如横流泛滥,硬做堤防。不然,中国为渰浸必 矣。此等义,何难晓?”问读春秋之法。曰:“无它法 ,只是据经所书之事迹,准折之以先王之道,某是某非 ,某人是底犹有未是处,不是底又有彼善于此处,自将 道理折衷便见。如看史记,秦之所以失如何?汉之所以 得如何?楚汉交争,楚何以亡?汉何以兴?其所以为是 非得失成败盛衰者何故?只将自家平日讲明底道理去折 衷看,便见。看春秋亦如此。只是圣人言语细密,要人 子细斟量考索耳。”问:“胡文定春秋解如何?”曰: “说得太深。苏子由教人看左传,不过只是看他事之本 末,而以义理折衷去取之耳。”僩。
孟子苦死要与杨墨辩,是如何?与他有甚冤恶, 所以辟之如不共戴天之雠?“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 也。”才说道要距杨墨,便是圣人之徒。如人逐贼,有 人见了自不与捉,这便唤做是贼之党。贼是人情之所当 恶。若说道贼当捉,当诛,这便是主人边人。若说道贼 也可捉,可恕,这只唤做贼边人!贺孙 。
问孟子“好辩”一节。曰:“当时如纵横刑名之 徒,孟子却不管他,盖他只坏得个粗底。若杨墨则害了 人心,须着与之辩。”时举谓:“当时人心不正,趋向 不一,非孟子力起而辟之,则圣人之道无自而明。是时 真个少孟子不得!”曰:“孟子于当时只在私下恁地说 ,所谓杨墨之徒也未怕他。到后世却因其言而知圣人之 道为是,知异端之学为非,乃是孟子有功于后世耳。” 时举。
因居之看“好辩”一章,曰:“墨氏‘爱无差等 ’,故视其父如路人。杨氏只理会自己,所谓‘修其身 而外天下国家’者,故至于无君。要之,杨墨即是逆理 ,不循理耳。如一株木,顺生向上去,是顺理。今一枝 乃逆下生来,是逆理也。如水本润下,今洪水乃横流, 是逆理也。禹掘地而注之海,乃顺水之性,使之润下而 已。暴君‘坏宫室以为污池,弃田以为园囿’,民有屋 可居,有地可种桑麻,今乃坏而弃之,是逆理也。汤武 之举,乃是顺理。如杨墨逆理,无父无君,邪说诬民, 仁义充塞,便至于‘率兽食人,人相食’。此孟子极力 辟之,亦只是顺理而已。”此一段多推 本先生意,非全语。植。
敬之问杨墨。曰:“杨墨只是差了些子,其末流 遂至于无父无君。盖杨氏见世间人营营于名利,埋没其 身而不自知,故独洁其身以自高,如荷蒉接舆之徒是也 。然使人皆如此洁身而自为,则天下事教谁理会?此便 是无君也。墨氏见世间人自私自利,不能及人,故欲兼 天下之人人而尽爱之。然不知或有一患难,在君亲则当 先救,在他人则后救之。若君亲与他人不分先后,则是 待君亲犹他人也,便是无父。此二者之所以为禽兽也。 孟子之辩,只缘是放过不得。今人见佛老家之说者,或 以为其说似胜吾儒之说;或又以为彼虽说得不是,不用 管他。此皆是看他不破,故不能与之辩。若真个见得是 害人心,乱吾道,岂容不与之辩!所谓孟子好辩者,非 好辩也,自是住不得也。”南升。
问:“墨氏兼爱,何遽至于无父?”曰:“人也 只孝得一个父母,那有七手八脚,爱得许多!能养其父 无阙,则已难矣。想得他之所以养父母者,粗衣粝食, 必不能堪。盖他既欲兼爱,则其爱父母也必疏,其孝也 不周至,非无父而何。墨子尚俭恶乐,所以说‘里号朝 歌,墨子回车’。想得是个淡泊枯槁底人,其事父母也 可想见。”又问:“‘率兽食人’,亦深其弊而极言之 ,非真有此事也。”曰:“不然。即它之道,便能如此 。杨氏自是个退步爱身,不理会事底人。墨氏兼爱,又 弄得没合杀。使天下伥伥然,必至于大乱而后已,非‘ 率兽食人’而何?如东晋之尚清谈,此便是杨氏之学。 杨氏即老庄之道,少间百事废弛,遂启夷狄乱华,其祸 岂不惨于洪水猛兽之害!又如梁武帝事佛,至于社稷丘 墟,亦其验也。如近世王介甫,其学问高妙,出入于老 佛之间,其政事欲与尧舜三代争衡。然所用者尽是小人 ,聚天下轻薄无赖小人作一处,以至遗祸至今。他初间 也何尝有启狄乱华,‘率兽食人’之意?只是本原不正 ,义理不明,其终必至于是耳。”或云:“若论其修身 行己,人所不及。”曰:“此亦是他一节好。其他狠厉 偏僻,招合小人,皆其资质学问之差。亦安得以一节之 好,而盖其大节之恶哉!吁,可畏!可畏!”僩 。
问:“墨氏兼爱,疑于仁,此易见。杨氏为我, 何以疑于义?”曰:“杨朱看来不似义,他全是老子之 学。只是个逍遥物外,仅足其身,不屑世务之人。只是 他自要其身界限齐整,不相侵越,微似义耳,然终不似 也。”僩。论杨墨及异端类,余见尽心 上。
孟子言:“我欲正人心。”盖人心正,然后可以
有所为。今人心都不正了,如何可以理会!
“上无礼,下无学”,此学谓国之俊秀者。前面 “工”,是百官守法度者;此“学”字,是责学者之事 。惟上无教,下无学,所以不好之人并起而居高位,执 进退黜陟之权,尽做出不好事来,则国之丧亡无日矣, 所以谓之“贼民”。蠹国害民,非贼而何!然其要只在 于“仁者宜在高位”,所谓“一正君而国定”也。僩 。
问:“责难之恭,陈善闭邪之敬,何以别?”曰
:“大概也一般,只恭意思较阔大,敬意思较细密。如
以尧舜三代望其君,不敢谓其不能,便是责难于君,便
是恭。陈善闭邪,是就事上说。盖不徒责之以难,凡事
有善则陈之,邪则闭之,使其君不陷于恶,便是敬。责
难之恭,是尊君之词,先立个大志,以先王之道为可必
信,可必行。陈善闭邪是子细着工夫去照管,务引其君
于当道。陈善闭邪,便是做那责难底工夫。不特事君为
然,为学之道亦如此。大立志向,而细密着工夫。如立
志以古圣贤远大自期,便是责难。然圣贤为法于天下,‘
我犹未免为乡人’,其何以到?须是择其善者而从之
,其非者而去之。如日用间,凡一事,须有个是,有个
非,去其非便为是,克去己私便复礼。如此,虽未便到
圣贤地位,已是入圣贤路了。”淳。
“‘责难于君谓之恭’,以尧舜责之,而不敢以
中才常主望之,非尊之而何。‘陈善闭邪谓之敬’,此
是尊君中细密工夫。”问:“
人臣固当望君以尧舜。若度其君不足以为善而不之谏
,或谓君为中才,可以致小康而不足以致大治,或导之
以功利,而不辅之以仁义,此皆是贼其君否?”曰:“
然。人臣之道,但当以极等之事望其君。责他十分事,
临了只做得二三分;若只责他二三分,少间做不得一分
矣。若论才质之优劣,志趣之高下,固有不同。然吾之
所以导之者,则不可问其才志之高下优劣,但当以尧舜
之道望他。如饭必用吃,衣必用着,脾胃壮者吃得来多
,弱者吃得来少,然不可不吃那饭也。人君资质,纵说
卑近不足与有为,然不修身得否?不讲学得否?不明德
得否?此皆是必用做底。到得随他资质做得出来,自有
高下大小,然不可不如此做也。孔子曰:‘敬事而信,
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这般言语是铁定底条法,更
改易不得。如此做则成,不如此做则败。岂可谓吾君不
能,而遂不以此望之也!”僩。
问“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曰: “恭是就人君分上理会,把他做个大底人看,致恭之谓 也。敬只是就自家身上做,如陈善闭邪,是在己当如此 做。”焘。
宾师不以趋走承顺为恭,而以责难陈善为敬;人 君不以崇高富贵为重,而以贵德尊士为贤,则上下交而 德业成矣。焘。
问:“‘欲为君’至‘尧舜而已矣’。昨因看近 思录,如看二典,便当‘求尧所以治民,舜所以事君’ 。某谓尧所以治民,修己而已;舜所以事君,诚身以获 乎上而已。”曰:“便是不如此看。此只是大概说读书 之法而已,如何恁地硬要桩定一句去包括他得!若论尧 所以治民,舜所以事君,是事事做得尽。且如看尧典, 自‘钦明文思安安’以至终篇,都是治民底事。自‘钦 明文思’至‘格于上下’是一段,自‘克明俊德’至‘ 于变时雍’又是一段,自‘乃命羲、和’至‘庶绩咸熙 ’又是一段,后面又说禅舜事,无非是治民之事。舜典 自‘浚哲文明’以至终篇,无非事君之事,然亦是治民 之事,不成说只是事君了便了!只是大概言观书之法如 此。”或曰:“若论尧所以治民,舜所以事君,二典亦 不足以尽之。”曰:“也大概可见。”僩 。
或问:“‘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不仁何以 亦曰道?”曰:“此譬如说,有小路,有大路,何疑之 有!”去伪。
“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犹言好底道理,不 好底道理也。若论正当道理,只有一个,更无第二个, 所谓“夫道一而已矣”者也。因言“胡季随主其家学” 云云。已下见胡仁仲类。僩。
郑问:“‘小役大,弱役强’,亦曰‘天’,何 也?”曰:“到那时不得不然,亦是理当如此。”淳 。
“仁不可为众。”为,犹言“难为弟,难为兄” 之“为”。言兄贤,难做他弟;弟贤,难做他兄。仁者 无敌,难做众去抵当他。端蒙。
“仁不可为众也”,毛公注亦云:“盛德不可为 众也。”“鸢飞戾天”,注亦曰:“言其上下察也。” 此语必别有个同出处。如“金声玉振”,儿宽云:“天 子建中和之极,兼总条贯,金声而玉振之。”亦必是古 语。□。
“不能自强,则听天所命;修德行仁,则天命在 我。”今之为国者,论为治则曰,不消做十分底事,只 随风俗做便得;不必须欲如尧舜三代,只恁地做天下也 治。为士者则曰,做人也不须做到孔孟十分事,且做得 一二分也得。尽是这样苟且见识,所谓“听天所命”者 也。僩。
自暴,是非毁道理底;自弃,是自放弃底。赐 。
“言非礼义”,以礼义为非而拒之以不信;“自 暴”,自贼害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自谓不能, 而绝之以不为;“自弃”,自弃绝也。闳 祖。
先生问梁:“自暴、自弃如何?”梁未答。先生 曰:“‘言非礼义’,非,如‘非先生之道’之‘非’ ,谓所言必非诋礼义之说为非道,是失之暴戾。我虽言 而彼必不肯听,是不足与有言也。自弃者,谓其意气卑 弱,志趣凡陋,甘心自绝以为不能。我虽言其仁义之美 ,而彼以为我必不能‘居仁由义’,是不足有为也。故 自暴者强,自弃者弱。伊川云:‘自暴者,拒之以不信 ;自弃者,绝之以不为。’”梁云平日大为科举累。曰 :“便是科举不能为累。”卓。
问:“向所说‘自暴’,作‘自粗暴’,与今集 注‘暴,害也’不同。”曰:“也只是害底是。如‘暴 其民甚’,‘言非礼义谓之自暴’,要去非议这礼义。 如今人要骂道学一般,只说道这许多做好事之人,自做 许多模样。不知这道理是人人合有底,他自恁地非议, 是他自害了这道理。”贺孙。
“仁,人之安宅;义,人之正路。”自人身言之 ,则有动静;自理言之,则是仁义。祖 道。
敬之问:“‘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 也。’思诚,莫须是明善否?”曰:“明善自是明善, 思诚自是思诚。明善是格物、致知,思诚是毋自欺、慎 独。明善固所以思诚,而思诚上面又自有工夫在。诚者 ,都是实理了;思诚者,恐有不实处,便思去实它。‘ 诚者,天之道’,天无不实,寒便是寒,暑便是暑,更 不待使它恁地。圣人仁便真个是仁,义便真个是义,更 无不实处。在常人说仁时,恐犹有不仁处;说义时,恐 犹有不义处,便着思有以实之,始得。”时 举。
问:“‘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 能动者也。’此是以实理见之于用,故便有感通底道理 ?”曰:“不是以实理去见之于用,只是既有其实,便 自能感动得人也。”因言:“孟子于义利间辩得毫厘不 差,见一事来,便劈做两片,便分个是与不是,这便是 集义处。义是一柄刀相似,才见事到面前,便与他割制 了。”时举。
“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如李悝尽地力, 商鞅开阡陌”。他欲致富强而已,无教化仁爱之本,所 以为可罪也。僩。
“人不足与适”,至“格君心之非”,三句当作 一句读。某尝说,此处与“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 所在”,皆须急忙连下句读。若偶然脱去下句,岂不害 事?方子。
“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此 数句,某煞曾入思虑来。尝与伯恭说,“实”字,有对 名而言者,谓名实之实;有对理而言者,谓事实之实; 有对华而言者,谓华实之实。今这实字不是名实、事实 之实,正是华实之实。仁之实,本只是事亲,推广之, 爱人利物,无非是仁。义之实,本只是从兄,推广之, 忠君弟长,无非是义。事亲从兄,便是仁义之实;推广 出去者,乃是仁义底华采。文蔚。
问仁义之实。曰:“须是理会得个实字,方晓得 此章意思。这实字便是对华字。且如爱亲、仁民、爱物 ,无非仁也,但是爱亲乃是切近而真实者,乃是仁最先 发去处;于仁民、爱物,乃远而大了。义之实亦然。” 夔孙。
“事亲是孝,从兄是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 。’今人将孝弟低看了。‘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光于 四海’,直是如此。”窦问:“‘仁之实,事亲是也。 ’窃谓,实者,是事亲得其欢心,当此时,直是和悦, 此是实否?”曰:“不然,此乃‘乐之实,乐斯二者’ 之事。但事亲、从兄是仁义之根实处,最初发得来分晓 。向亦曾理会此实字,却对得一个华字。亲亲,仁也; 仁民、爱物,亦仁也。事亲是实,仁民、爱物乃华也。 ”德明。
问:“事亲、从兄有何分别?”曰:“事亲有爱 底意思,事兄有严底意思。”又曰:“有敬底意思。” 问:“从兄如何为义之实?”曰:“言从兄,则有可否 。”问:“所以同处如何?”曰:“不当论同。”问: “伊川以为须自一理中别出,此意如何?”曰:“只是 一个道理,发出来偏于爱底些子,便是仁;偏于严底些 子,便是义。”又曰:“某怕人便说‘理一’。”节 。
问:“事之当为者,皆义也,如何专以从兄言之 ?”曰:“从兄乃事之当为而最先者。”又问:“事亲 岂非事之当为,而不归之义,何也?”曰:“己与亲乃 是一体,岂可论当为不当为!”柄。
问“义之实,从兄是也”。曰:“义是那良知良 能底发端处。虽小儿子莫不爱父母,到长大方理会得从 兄。所谓‘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此义发端处。 ”植。
问:“孟子言‘义之实,从兄是也’,中庸却言 ‘义者,宜也,尊贤为大’,甚不同,如何?”曰:“ 义谓得宜,‘尊贤之等’,道理宜如此。”曰:“父子 兄弟皆是恩合,今以从兄为义,何也?”曰:“以兄弟 比父子,已是争得些。”问:“五典之常,义主于君臣 。今曰‘从兄’,又曰‘尊贤’,岂以随事立言不同, 其实则一否?”曰:“然。”德明。
问:“孟子言:‘羞恶之心,义之端也。’又曰 :‘义之实,从兄是也。’不知羞恶与从兄之意,如何 相似?”曰:“不要如此看。且理会一处上义理教通透 了,方可别看。如今理会一处未得,却又牵一处来滚同 说,少间愈无理会处。圣贤说话,各有旨归,且与他就 逐句逐字上理会去。”木之。
问:“性中虽具四端五常,其实只是一理。故孟
子独以仁义二者为主,而以礼为‘节文斯二者’,智为
‘知斯二者’。柄谓仁义二者之中又当以仁为主。盖仁
者爱之理,爱之得其当,则义也。”曰:“
义却是当爱不当爱。”柄。
问:“‘仁之实,事亲是也’一段,似无四者, 只有两个。以礼为‘节文斯二者’,智是‘知斯二者’ ,只是两个生出礼智来。”曰:“太极初生,亦只生阴 阳,然后方有其他底。”节。
问:“孟子言:‘礼之实,节文斯二者;知之实 ,知斯二者。’礼、知似无专位。今以四德言,却成有 四个物事?”曰:“也只是一处如此说。有言四个底, 有言两个底,有言三个底。不成说道他只说得三个,遗 了一个,不说四个。言两个,如扇一面青,一面白,一 个说这一边,谓之青扇,一个说那一边,谓之白扇。不 成道说青扇底是,说白扇底不是。”节 。
专言仁则包三者,言仁义则又管摄礼智二者,如 “智之实,知斯二者;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德 明。
问“节文”之“文”。曰:“文是装裹得好,如 升降揖逊。”节。
节者,等级也;文,不直,回互之貌。节 。
朱蜚卿问“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曰:“ 如今恁地勉强安排,如何得乐 到得常常做得熟,自然浃 洽通快,周流不息,油然而生,不能自已。只是要到这 乐处,实是难在。若只恁地把捉安排,才忘记,又断了 ,这如何得乐,如何得生。”问:“如今也且着恁地把 捉。”曰:“固是且着恁地,须知道未是到处。须知道 ‘乐则生’处,是当到这地头。恰似春月,草木许多芽 蘖一齐爆出来,更止遏不得。”贺孙问:“如‘孩提之 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这个 不是旋安排,这只就他初发上说。”曰:“只如今不能 常会如此。孩提知爱其亲,如今自失了爱其亲意思;及 其长也知敬其兄,如今自失了敬其兄意思,须着理会。 孟子所以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须要常常恁 地。要之,须是知得这二者,使常常见这意思,方会到 得‘乐则生矣’处。要紧却在‘知斯二者,弗去是也’ 二句上。须是知得二者是自家合有底,不可暂时失了。 到得‘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既知了,又须着检点教 详密子细,节节应拍,方始会不间断,方始乐,方始生 。孟子又云:‘知皆扩而充之,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 ,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与‘知斯二者,节文斯二者’一段,语势有不同,一 则说得紧急,一则说得有许多节次,次序详密。”又曰 :“‘乐则生’,如水之流,拨尽许多拥塞之物,只恁 地滔滔流将去。”贺孙。
恭父问:“‘不得乎亲’,以心言,‘不顺乎亲 ’,以道言,道谓喻父母于道。恐如此看得‘不可为人 ,不可为子’两字出。”曰:“‘人’字只说大纲,‘ 子’字却说得重。不得乎亲之心,固有人承亲顺色,看 父母做什么事,不问是非,一向不逆其志。这也是得亲 之心,然犹是浅事。惟顺乎亲,则亲之心皆顺乎理,必 如此而后可以为子。所以又说‘烝烝乂,不格奸’;‘ 瞽瞍厎豫而天下化,瞽瞍厎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 ”贺孙。
“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是无一事不是处, 和亲之心也顺了,下面所以说“瞽瞍厎豫”。
“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厎豫,瞽瞍厎豫而天下化
,瞽瞍厎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尽性”。
人杰。
问:“子产之事,以左传考之,类非不知为政者
。孟子之言,姑以其乘舆济人一事而议之耳。而夫子亦
止以‘惠人’目之,又谓其‘
犹众人之母,知食而不知教’,岂非子产所为终以惠
胜欤?”曰:“
致堂于‘惠人也’,论此一段甚详。东坡云‘有及人
之近利,无经世之远图’,亦说得尽。‘都鄙有章’,
只是行惠人底规模。若后世所谓政者,便只是惠。”必
大。
问:“‘仲尼不为已甚’,此言本分之外无所增 加尔。”曰“已训太。”又问:“‘非其君不仕,非其 民不使’;‘治亦进,乱亦进,不羞污君,不辞小官’ ,气象可谓已甚矣,而目之曰圣人之清、和,似颇难会 。”顷之,乃曰:“虽是圣,终有过当处。”又问:“ 伯夷‘不念旧恶,求仁得仁’,似是清中之和;下惠‘ 不以三公易其介’,似亦是和中之清。”曰:“然。凡 所谓圣者,以其浑然天理,无一毫私意。若所谓‘得百 里之地而君之,皆能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 不辜,而得天下者,皆不为也’,这便是圣人同处,便 是无私意处。但只是气质有偏比之失,故终有不中节处 。所以易说‘中正’,伊川谓:‘中重于正,正不必中 也。’言中,则正已在其中。盖无正,则做中不出来; 而单言正,则未必能中也。夷惠诸子,其正与夫子同, 而夫子之中,则非诸子所及也。”又问:“夷惠皆言‘ 风’,而不以言伊尹,何哉?”曰:“或者以伊尹为得 行其道,而夷惠不得施其志,故有此论。似不必然,亦 偶然尔。”道夫曰:“以意揣之,窃恐伊尹胜似夷惠得 些。”曰:“也是伊尹体用较全。”顷之。复曰:“夷 惠高似伊尹,伊尹大似夷惠。”道夫。
敬之问“大人不失赤子之心”。曰:“这须着两 头看,大人无不知,无不能;赤子无所知,无所能。大 人者,是不失其无所知、无所能之心。若失了此心,使 些子机关,计些子利害,便成个小底人,不成个大底人 了。大人心下没许多事。”时举。
大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赤子无所知,无所能 。此两句相拗,如何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却是不失其 无所知、无所能做出?盖赤子之心,纯一无伪,而大人 之心,亦纯一无伪。但赤子是无知觉底纯一无伪,大人 是有知觉底纯一无伪。贺孙。夔孙录云 :“大人之所以为大人者,却缘是它存得那赤子之心。 而今不可将大人之心只作通达万变,赤子只作纯一无伪 说。盖大人之心,通达万变而纯一无伪;赤子之心,未 有所知而纯一无伪。”
厚之问“赤子之心”。曰:“止取纯一无伪,未 发时虽与圣人同,然亦无知。但众人既发时多邪僻,而 赤子尚未然耳。”可学。
问:“赤子之心,指已发而言,然亦有未发时。 ”曰:“亦有本发时,但孟子所论,乃指其已发者耳。 ”良久,笑曰:“今之大人,也无那赤子时心。”义 刚。
问:“赤子之心,莫是发而未远乎中,不可作未 发时看否?”曰:“赤子之心,也有未发时,也有已发 时。今欲将赤子之心专作已发看,也不得。赤子之心, 方其未发时,亦与老稚贤愚一同,但其已发未有私欲, 故未远乎中耳。”铢。
施问“赤子之心”。曰:“程子道是‘已发而未 远’。如赤子饥则啼,渴则饮,便是已发。”宇 。
问:“‘道者,进为之方’,如何?”曰:“此 句未甚安,却只是循道以进耳。‘道’字在上。”可 学。
敬之问“道者,进为之方”。曰:“是事事皆要 得合道理。‘取之左右逢其原’,到得熟了,自然日用 之间只见许多道理在眼前。东边去也是道理,西边去也 是道理,都自凑合得着,故曰‘逢其原’。如水之源。 流出来,这边也撞着水,那边也撞着水。”贺 孙。
“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曰:“只深造以 道,便是要自得之,此政与浅迫相对。所谓‘深造’者 ,当知非浅迫所可致。若欲浅迫求之,便是强探力取。 只是既下功夫,又下工夫,直是深造,便有自得处在其 中。”又曰:“优游餍饫,都只是深造后自如此,非是 深造之外又别欲自得也。与下章‘博学而详说之,将以 反说约’之意同。”□。
“君子深造之以道。”道,只是道理恁地做,恁 地做。深造,是日日恁地做。而今人造之不以其道,无 缘得自得。“深造之以道”,方始欲其自得。看那“欲 ”字,不是深造以道,便解自得。而今说得多,又剩了 ;说得少,又说不出,皆是不自得。夔 孙。
“‘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如何? ”曰:“‘深造’云者,非是急迫遽至,要舒徐涵养, 期于自得而已。‘自得之’,则自信不疑,而‘居之安 ’;‘居之安’,则资之于道也深;‘资之深’,则凡 动静语默,一事一物,无非是理,所谓‘取之左右逢其 原’也。”又问:“‘资’字如何说?”曰:“取也。 资,有资藉之意。‘资之深’,谓其所资藉者深,言深 得其力也。”谟。去伪略。
或问“君子深造之以道”一章。曰:“‘深造之
以道’,语似倒了。‘以道’字在‘深造’字上,方是
。盖道是造道之方法,循此进进不已,便是深造之,犹
言以这方法去深造之也。今曰‘深造之以道’,是深造
之以其方法也。‘以道’是工夫,‘深造’是做工夫。
如‘博学、审问、慎思、明辨、力行’之次序,即是造
道之方法。若人为学依次序,便是以道;不依次序,便
是不以道。如为仁而‘克己复礼’,便是以道;若不‘
克己复礼’,别做一般样,便是不以道。能以道而为之
不已,造之愈深,则自然而得之。既自得之而为我有,‘
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这一句
,又要人看。盖是自家既自得之,则所以资藉之者深,
取之无穷,用之不竭,只管取,只管有,滚滚地出来无
穷。自家资他,他又资给自家。如掘地在下,藉上面源
头水来注满。若源头深,则源源来不竭;若浅时,则易
竭矣。又如富人大宝藏,里面只管取,只管有。‘取之
左右逢其原’,盖这件事也撞着这本来底道理,那件事
也撞着这本来底道理,事事物物,头头件件,皆撞着这
道理。如‘资之深’,那源头水只是一路来,到得左右
逢原,四方八面都来。然这个只在自得上,才自得,则
下面节次自是如此。”又云:“‘资’字如‘万物之资
始’,‘资于事父以事君’之‘资’,皆训‘取’字。
”焘。
子善问“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一节 。曰:“大要在‘深造之以道’,此是做工夫处。资, 是他资助我,资给我,不是我资他。他那个都是资助我 底物事,头头撞着,左边也是,右边也是,都凑着他道 理源头处。源头便是那天之明命,滔滔汨汨底,似那一 池有源底水。他那源头只管来得不绝,取之不尽,用之 不竭,来供自家用。似那鱼凑活水相似,却似都凑着他 源头。且如为人君,便有那仁从那边来;为人臣,便有 那个敬从那边来;子之孝,有那孝从那边来;父之慈, 有那慈从那边来,只是那道理源头处。庄子说‘将原而 往’,便是说这个。自家靠着他原头底这个道理,左右 前后都见是这道理。庄子说‘在谷满谷,在坑满坑’, 他那资给我底物事深远,自家这里头头凑着他原头。” 植。贺孙录疑同,见下。
子善问:“‘君子深造之以道’,造是造道,欲 造道,又着‘以道’,语意似‘以道深造’。”曰:“ 此只是进为不已,亦无可疑。公将两个‘道’字来说, 却不分晓。”贺孙问:“‘深造’之‘造’字,不可便 做已到说。但言进进做将去,又必以其方。”曰:“然 。”又问:“‘取之左右逢其原’,是既资之深,则道 理充足,取之至近之处,莫非道理。”曰:“‘资’字 恰似资给、资助一般。资助既深,看是甚事来,无不凑 着这道理。不待自家将道理去应他,只取之左右,便撞 着这道理。如有源之水滚滚流出,只管撞着他。若是所 资者浅,略用出便枯竭了。庄子说‘庖丁手之所触,肩 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 莫不中音’,正是此意。为人君,便是撞着个仁道理; 为人臣,便自撞着个敬道理;为人子,便自撞着个孝道 理;为人父,便自撞着个慈道理;与国人交,便自撞着 个信道理,无适而不然。”贺孙。
“居之安”,只是如人之居住得那里安稳。只是 从初本原如此,到熟处,左右皆逢之。谦 。
或问:“‘自得’章,文义莫有节次否?”曰:
“此章重处只在自得后,其势自然顺下来,才恁地,便
恁地,但其间自不无节次。若是全无节次,孟子何不说
‘自得之,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曰:“
尹先生却正如此说。”曰:“看他说意思自别。孟子
之意,是欲见其曲折而详言之;尹先生之言,是姑举其
首尾而略言之。自孟子后,更无人会下这般言语。”
或问:“程子之说如何?”曰:“必须以道,方 可‘潜心积虑,优游厌饫’。若不以道,则‘潜心积虑 ,优游厌饫’做甚底!”焘。
问:“‘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如何 ?”曰:“约自博中来。既博学,又详说,讲贯得直是 精确,将来临事自有个头绪。才有头绪,便见简约。若 是平日讲贯得不详悉,及至临事只觉得千头万绪,更理 会不下,如此则岂得为约?”去伪。
问“博学详说,将以反说约也”。曰:“贯通处 便是约,不是贯通了,又去里面寻讨个约。公说约处, 却是通贯了,又别去寻讨个约,岂有此理!伊川说格物 处云:‘但积累多后,自然脱然有贯通处。’‘积累多 后’,便是学之博;‘脱然有贯通处’,便是约。”杨 楫通老问:“世间博学之人非不博,却又不知个约处者 ,何故?”曰:“他合下博得来便不是了,如何会约。 他便不穷究这道理是如何,都见不透彻,只是搜求隐僻 之事,钩摘奇异之说,以为博,如此岂能得约!今世博 学之士大率类此。不读正当底书,不看正当注疏,偏拣 人所不读底去读,欲乘人之所不知以夸人。不问义理如 何,只认前人所未说,今人所未道者,则取之以为博。 如此,如何望到约处!”又曰:“某尝不喜扬子云‘多 闻则守之以约,多见则守之以卓’。多闻,欲其约也; 多见,欲其卓也。说多闻了,又更要一个约去守他,正 如公说。这个是所守者约,不是守之以约也。”僩 。
徐元昭问:“‘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如何是
存之?”曰:“
存,是存所以异于禽兽者。何故至‘存之’方问?”
因问元昭:“存何物?”元昭云:“有所见。”曰:“
不离日用之间。”曰:“何谓日用之间?”曰:“凡周
旋运用。”曰:“此乃禽兽所以与人同,须求其所以与
人异者。僧问佛:‘如何是性?’曰:‘耳能闻,目能
见。’他便把这个作性,不知这个禽兽皆知。人所以异
者,以其有仁义礼智,若为子而孝,为弟而悌,禽兽岂
能之哉!”元昭又云:“‘万物皆备于我’,此言人能
备禽兽之不备。”曰:“观贤此言,元未尝究竟。”可
学。璘录别出。
元昭问“君子存之”。曰:“存是存其所以异于 禽兽之道理,今自谓能存,只是存其与禽兽同者耳。饥 食渴饮之类,皆其与禽兽同者也。释氏云:‘作用是性 。’或问:‘如何是作用?’云:‘在眼曰见,在耳曰 闻,在鼻辨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遍现 俱该沙界,收摄在一微尘。’此是说其与禽兽同者耳。 人之异于禽兽,是‘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 长幼有序,朋友有信’。释氏元不曾存得。”璘 。
知而不存者有矣,未有不知而能存者也。“ 君子存之。”僩。
“明于庶物”,如物格。闳祖。
或问:“‘明于庶物,察于人伦’,明、察之义 有浅深否?”曰:“察深于明。明只是大概明得这个道 理尔。”又问:“与孝经‘事天明,事地察’之义如何 ?”曰:“这个‘明、察’又别。此‘察’字,却训‘ 着’字;‘明’字训‘昭’字。事父孝,则事天之道昭 明;事母孝,则事地之道察着。孟子所谓‘明、察’, 与易系‘明于天之道,察于人之故’同。”去 伪。
子善问:“舜‘明庶物,察人伦’。文势自上看 来,此‘物’字,恐合作禽兽说。”曰:“不然。‘明 于庶物’,岂止是说禽兽?禽兽乃一物。凡天地之间眼 前所接之事,皆是物。然有多少不甚要紧底事,舜看来 ,惟是于人伦最紧要。”贺孙。
“明于庶物,察于人伦。”明、察是见得事事物 物之理,无一毫之未尽。所谓仁义者,皆不待求之于外 ,此身此心,浑然都是仁义。贺孙。
守约问:“孟子何以只说‘舜明于庶物,察于人 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曰:“尧自是浑然。 舜却是就事物上经历,一一理会过。”贺 孙。
问:“‘舜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若学者, 须是行仁义方得。”曰:“这便如适来说‘三月不违’ 意。他是平日身常在仁义内,即恁地行出。学者身在外 了,且须去求仁义就上行;然又须以‘由仁义行’为准 的,方得。”贺孙。
符舜功言:“只是‘由仁义行’,好行仁义,便 有善利之分。”曰:“此是江西之学。岂不见上面分明 有个‘舜’字?惟舜便由仁义行,他人须穷理,知其为 仁为义,从而行之。且如‘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既 未能安仁,亦须是利仁。利仁岂是不好底!知仁之为利 而行之。不然,则以人欲为利矣!”德 明。
问:“‘汤执中,立贤无方’,莫是执中道以立 贤否?”曰“不然。执中自是执中,立贤自是立贤。只 这‘执中’,却与子莫之‘执中’不同。故集注下谓: ‘执,谓守而不失。’汤只是要事事恰好,无过不及而 已。”时举。
问:“‘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上文既是 各举一事言,四圣人之事亦多,周公如何施之?”曰: “此必是周公曾如此说。大抵所举四事极好,此一处自 舜推之至于孔子。”可学。
“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此不可考,恐是 周公自有此语。如“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此 直是周公曾如此语,公明仪但举之耳。四事极说得好。 “泄”字有狎底意思。谟。
因论“泄迩、忘远”,老苏说乖,曰:“圣人心 如潮水上来,湾坳浦溆,一时皆得,无有远迩。”方 。
庄仲问:“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 。先儒谓自东迁之后,黍离降为国风而雅亡矣。恐是孔 子删诗之时降之。”曰:“亦是他当时自如此。要识此 诗,便如周南召南当初在镐丰之时,其诗为二南;后来 在洛邑之时,其诗为黍离。只是自二南进而为二雅,自 二雅退而为王风。二南之于二雅,便如登山;到得黍离 时节,便是下坡了。”文蔚。
正卿问:“‘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廉’,亦 是二联之义?”曰:“看来‘可以取’,是其初略见得 如此;‘可以无取’,是子细审察见得如此,如夫子言 ‘再思’一般。下二联放此,庶几不碍。不然,则不取 却是过厚,而不与、不死,却是过薄也。”壮 祖。
“可以取,可以无取”,此段正与孔子曰“再斯 可矣”相似。凡事初看尚未定,再察则已审矣,便用决 断始得。若更加之思焉,则私意起,而非义理之本然。 僩。
“可以取,可以无取”云云。夫取为伤廉,固也 。若与者本惠,死者本勇,而乃云“伤惠、伤勇”者, 谓其过予与无益之死耳。且学者知所当予而不至于吝啬 ,知所当死而不至于偷生,则几矣。人 杰。
孟子言:“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廉。可以与 ,可以无与,与伤惠。”他主意只在“取伤廉”上,且 将那“与伤惠”来相对说。其实与之过厚些子,不害其 为厚;若才过取,便伤廉,便是不好。过与,毕竟当时 是好意思;与了再看之。方见得伤惠,与伤廉不同。所 以子华使于齐,“冉子与之粟五秉”,圣人虽说他不是 ,然亦不大故责他。只是才过取,便深恶之,如冉求为 之聚敛而欲攻之,是也。僩。
问“则故而已矣”。曰:“性是个糊涂不分明底
物事,且只就那故上说,故却是实有痕迹底。故有两件
,如水之有顺利者,又有逆行者。毕竟顺利底是善,逆
行底是恶,所以说‘行其所无事’,又说‘
恶于凿’,凿则是那逆行底。又说‘乃若其情,则可
以为善’。性是糊涂底物事,情却便似实也。如恻隐、
羞恶、辞逊、是非,这便是情。”相。
敬之问:“故,是已然之迹,如水之润下,火之 炎上。‘以利为本’,是顺而不拂之意。”曰:“利是 不假人为而自然者。如水之就下,是其性本就下,只得 顺他。若激之在山,是不顺其性,而以人为之也。如‘ 无恻隐之心非人,无羞恶之心非人’,皆是自然而然。 惟智者知得此理,不假人为,顺之而行。”南 升。时举录别出。
敬之问:“‘故者,以利为本。’如火之炎上, 水之润下,此是故;人不拂他润下炎上之性,是利。” 曰:“故是本然底,利是他自然底。如水之润下,火之 炎上,固是他本然之性如此。然水自然润下,火自然炎 上,便是利。到智者行其所无事,方是人之得自然底, 从而顺他。”时举。倪同。
“故,是已然之迹,如水之下,火之上,父子之 必有亲,孟子说‘四端’,皆是。然虽有恻隐,亦有残 忍,故当以顺为本。如星辰亦有逆行,大要循躔度者是 顺。”问:“南轩说故作‘本然’。”曰:“如此则善 外别有本然。孟子说性,乃是于发处见其善,荀扬亦于 发处说,只是道不着。”问:“既云‘于发处见’,伊 川云‘孟子说性,乃极本穷原之理’,莫因发以见其原 ?”曰:“然。”可学。
器之说:“‘故者以利为本’,如流水相似,有 向下,无向上,是顺他去。”曰:“故是本来底,以顺 为本。许多恻隐、羞恶,自是顺出来,其理自是如此。 孟子怕人将不好底做出去,故说此。若将恶者为利之本 ,如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这便是将不利者为 本。如伊川说,楚子越椒之生,必灭若敖氏,自是出来 便恶了。荀子因此便道人性本恶。据他说,‘涂之人皆 可为禹’,便是性善了。他只说得气质之性,自是不觉 。”宇。
故,只是已然之迹,如水之润下,火之炎上。润 下炎上便是故也。父子之所以亲,君臣之所以义,夫妇 之别,长幼之序,然皆有个已然之迹。但只顺利处,便 是故之本。如水之性固下也,然搏之过颡,激之在山, 亦岂不是水哉!但非其性尔。仁义礼智,是为性也。仁 之恻隐,义之羞恶,礼之辞逊,智之是非,此即性之故 也。若四端,则无不顺利。然四端皆有相反者,如残忍 饶录作“忮害”。之非仁,不耻 之非义,不逊之非礼,昏惑之非智,即故之不利者也。 伊川发明此意最亲切,谓此一章专主“智”言。凿于智 者,非所谓以利为本也。其初只是性上泛说起,不是专 说性。但谓天下之说性者,只说得故而已。后世如荀卿 言“性恶”,扬雄言“善恶混”,但皆说得下面一截, 皆不知其所以谓之故者如何,遂不能“以利为本”而然 也。荀卿之言,只是横说如此,到底灭这道理不得。只 就性恶篇谓“涂之人皆可如禹”,只此自可见。“故” 字,若不将已然之迹言之,则下文“苟求其故”之言, 如何可推?历家自今日推算而上,极于太古开辟之时, 更无差错,只为有此已然之迹可以推测耳。天与星辰间 ,或躔度有少差错,久之自复其常。“以利为本”,亦 犹天与星辰循常度而行。苟不如此,皆凿之谓也。谟 。
“‘天下之言性,则故而已矣。’故,犹云所为 也。言凡人说性,只说到性之故,盖故却‘以利为本’ 。利顺者,从道理上顺发出来是也,是所谓善也。若不 利顺,则是凿,故下面以禹行水言之。‘苟求其故’, 此‘故’与‘则故’却同,故,犹所以然之意。”直卿 云:“先生言,刘公度说此段意云,孟子专为智而言, 甚好。”端蒙。
问“天下之言性,则故而已”。先生引程子之言 曰:“此章意在‘知’字。此章言性,只是从头说下。 性者,浑然不可言也,惟顺之则是,逆之则非。天下之 事,逆理者如何行得!便是凿也。凿则非其本然之理。 禹之行水,亦只端的见得须是如此,顺而行之而已。鲧 绩之不成,正为不顺耳。”力行。
问:“伊川谓:‘则,语助也;故者,本如是者 也。今言天下万物之性必求其故者,只是欲顺而不害之 也。’伊川之说如何?”曰:“‘则’字不可做助语看 了,则有不足之意。性最难名状。天下之言性者,止说 得故而已矣。‘故’字外,难为别下字。如故,有所以 然之意。利,顺也;顺其所以然,则不失其本性矣。水 性就下,顺而导之,水之性也。‘搏而跃之’,固可使 之在山矣,然非水之本性。”或问:“天下之言性,伊 川以为言天下万物之性,是否?”曰:“此倒了。他文 势只是云‘天下之言性者,止可说故而已矣’。如此, 则天下万物之性在其间矣。”又问:“后面‘苟求其故 ’,此‘故’字与前面‘故’字一般否?”曰:“然。 ”去伪。
问:“先生注下文,言‘存仁、存礼’,何也?
”曰:“这个‘
存心’,与‘存其心,养其性’底‘存心’不同,只
是处心。”又问:“如此,则是君子之所以异于人者,
以其处心也。”曰:“以其处心与人不同。”又问:“
何谓处心?”曰:“以仁处于心,以礼处于心。”集
注非定本。节。
蔡问:“‘以仁存心’,如何下‘以’字?”曰 :“不下‘以’字也不得。吕氏云‘以此心应万事之变 ’,亦下一‘以’字。不是以此心,是如何?”问:“ 程子谓‘以敬直内,则不直矣’,何也?”曰:“此处 又是解‘直方’二字。从上说下来,‘敬以直内’,方 顺;以敬,则不顺矣。”淳。
“我必不忠”,恐所以爱敬人者,或有不出于诚 实也。人杰。
问“自反而忠”之“忠”。曰:“忠者,尽己也 。尽己者,仁礼无一毫不尽。”节。
“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 后世,我犹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此便是知耻 。知耻,则进学安得不勇!闳祖。
林子渊说舜事亲处,曰:“自古及今,何故众人 都不会恁地,独有舜恁地?是何故?须就这里剔抉看出 来,始得。”默然久之,曰:“圣人做出,纯是道理, 更无些子隔碍。是他合下浑全,都无欠阙。众人却是已 亏损了,须加修治之功。如小学前面许多,恰似勉强使 人为之,又须是恁地勉强。到大学工夫,方知个天理当 然之则。如世上固是无限事,然大要也只是几项大头项 ,如‘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 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须看见 定是着如此,不可不如此,自家何故却不如此?意思如 何便是天理?意思如何便是私欲?天理发见处,是如何 却被私欲障蔽了?”贺孙。
叔器问:“舜不能掩父母之恶,如何是大孝?” 曰:“公要如何与他掩?他那个顽嚚,已是天知地闻了 ,如何地掩?公须与他思量得个道理始得。如此,便可 以责舜。”义刚。
问“象忧亦忧,象喜亦喜”事。曰:“象谋害舜 者,舜随即化了,更无一毫在心,但有爱象之心。常有 今人被弟激恼,便常以为恨,而爱弟之心减少矣。”
舜诚信而喜象,周公诚信而任管叔,此天理人伦 之至,其用心一也。焘。
“仁与义相拗,礼与智相拗。”问云:“须是‘ 仁之至,义之尽’,方无一偏之病。”曰:“虽然如此 ,仁之至自是仁之至,义之尽自是义之尽。舜之于象, 便能如此。‘封之有庳,富贵之也’,便是仁之至;‘ 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赋’,便是义之尽。后世如景帝之 于梁王,始则纵之太过,不得谓之仁;后又窘治之甚峻 ,义又失之,皆不足道。唐明皇于诸王为长枕大衾,虽 甚亲爱,亦是无以限制之,无足观者。”
舜之于象,是平日见其不肖,故处之得道。封之 有庳,但富贵之而已。周公于管蔡,又别。盖管蔡初无 不好底心,后来被武庚煽惑至此。使先有此心,周公必 不使之也。焘。
董仁叔问“以意逆志”。曰:“此是教人读书之 法:自家虚心在这里,看他书道理如何来,自家便迎接 将来。而今人读书,都是去捉他,不是逆志。”学 蒙。
董仁叔问“以意逆志”。曰:“是以自家意去张 等他。譬如有一客来,自家去迎他。他来,则接之;不 来,则已。若必去捉他来,则不可。”盖 卿。
问“百神享之”。云:“如祈晴得晴,祈雨得雨 之类。”盖卿。
问:“‘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如比干之死,以 理论之,亦可谓之正命。若以气论之,恐非正命。”曰 :“如何恁地说得!‘尽其道而死者’,皆正命也。当 死而不死,却是失其正命。此等处当活看。如孟子说‘ 桎梏而死者非正命’,须是看得孟子之意如何。且如公 冶长‘虽在缧绁,非其罪也’。若当时公冶长死于缧绁 ,不成说他不是正命。有罪无罪,在我而已。古人所以 杀身以成仁。且身已死矣,又成个甚底?直是要看此处 。孟子谓‘舍生取义’,又云:‘志士不忘在沟壑,勇 士不忘丧其元。’学者须是于此处见得定,临利害时, 便将自家斩锉了,也须壁立万仞始得。而今人有小利害 ,便生计较,说道恁地死非正命,如何得!”赐 。夔孙录云:“问:‘人或死于干戈,或死于患难,如 比干之类,亦是正命乎?’曰:‘固是正命。’问:‘ 以理论之,则谓之正命;以死生论之,则非正命。’曰 :‘如何恁地说!’”下同。
问:“‘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先生两存赵氏 程氏之说,则康节之说亦未可据耶?”曰:“也怎生便 信得他?”又问:“如此,则尧即位于甲辰,亦未可据 也。”曰:“此却据诸历书如此说,恐或有之。然亦未 可必。”问:“若如此,则二年、四年,亦可推矣。” 曰:“却为中间年代不可纪,自共和以后方可纪,则汤 时自无由可推。此类且当阙之,不必深考。”广 。
问:“‘外丙二年,仲壬四年’,二说孰是?” 曰:“今亦如何知得?然观外丙、仲壬,必是立二年、 四年,不曾不立。如今人都被书序误。书序云‘成汤既 没,太甲元年’,故以为外丙、仲壬不曾立。殊不知书 序是后人所作,岂可凭也!”子蒙。
问:“‘伊尹乐尧舜之道’,集注作‘诵其诗, 读其书’,乃是指其实事而言。”曰:“然。或谓耕田 凿井,便是尧舜之道,此皆不实。不然,何以有‘岂若 吾身亲见之哉’一句?若是不着实,只是脱空。今人有 一等杜撰学问,皆是脱空狂妄,不济一钱事。如‘天下 归仁’,只管自说‘天下归仁’,须是天下说归仁,方 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只管去说。到念虑起处,却又是非礼,此皆是妄论。子 韶之学正如此。须是‘居处恭,执事敬’,‘坐如尸, 立如齐’,方是礼,不然,便不是礼。”履 孙。
龟山说“伊尹乐尧舜之道”云:“日用饮食,出
作入息,便是‘
乐尧舜之道’。”这个似说得浑全。却不思他下面说
:“岂若吾身亲见之哉!”这个便是真尧舜,却不是泛
说底。道,皆尧舜之道。如论“文武之道未坠于地”,
此亦真个指文武之道。而或者便说日用间皆是文武之道
。殊不知圣贤之言自实。后来如庄子便说“在坑满坑,
在谷满谷”。及佛家出来,又不当说底都说了。佐
。
理不外物,若以物便为道,则不可。如龟山云: “寒衣饥食,出作入息,无非道。‘伊尹耕于有莘之野 ,以乐尧舜之道。’夫尧舜之道,岂有物可玩哉?即‘ 耕于有莘之野’是已。”恁地说,却有病。物只是物, 所以为物之理,乃道也。闳祖。
龟山以饥食渴饮便是道,是言器而遗道,言物而 遗则也。焘。
伊尹是二截人,方其耕于莘野,若将终身焉,是 一截人;及汤三聘,翻然而往,便以天下之重为己任, 是一截人。焘。
伊尹之耕于莘也,傅说之筑于傅岩也,太公之钓 于渭滨也,其于天下,非事事而究其利病也,非人人而 访其贤否也,明其在己者而已矣。及其得志行乎天下, 举而措之而已。镐。
伊尹孔明必待三聘三顾而起者,践坤顺也。
先知者,因事而知;先觉者,因理而觉。知者, 因事因物皆可以知。觉,则是自心中有所觉悟。敬 仲。
“先觉后觉”之“觉”,是自悟之觉,似大学说 格物、致知豁然贯通处。今人知得此事,讲解得这个道 理,皆知之之事。及其自悟,则又自有个见解处。“先 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中央两个“觉”字,皆训唤 醒,是我唤醒他。僩。
行夫问“觉”。曰:“程子云:‘知是知此事, 觉是觉此理。’盖知是知此一事,觉是忽然自理会得。 ”又问“思曰睿”。曰“‘视曰明’,是视而便见之谓 明;‘听曰聪’,是听而便闻之谓聪;‘思曰睿’,是 思而便通谓之睿。”道夫。
论“进以礼,退以义”,曰:“三揖而进,一辞 而退。”道夫。
问:“伯夷下惠伊尹,谓之‘清、和、任’。孟 子云‘皆古圣人’,如何?”曰:“清、和、任,已合 于圣人。”问:“如孟子言,只是得一节。”曰:“此 言其所得之极耳。”可学。
夷清惠和,皆得一偏,他人学之,便有隘、不恭 处。使懦夫学和,愈不恭;鄙夫学清,愈隘也。“可为 百世师”,谓能使薄者敦,鄙者宽,懦者立。“君子不 由”,不由其隘与不恭。谟。
或问:“如伯夷之清而‘不念旧恶’,柳下惠之 和而‘不以三公易其介’,此其所以为圣之清、圣之和 也,但其流弊则有隘与不恭之失。”曰:“这也是诸先 生恐伤触二子,所以说流弊。今以圣人观二子,则二子 多有欠阙处;才有欠阙处,便有弊。所以孟子直说他‘ 隘与不恭’,不曾说其末流如此。如‘不念旧恶’,‘ 不以三公易其介’,固是清和处。然十分只救得一分, 救不得那九分清和之偏处了;如何避嫌,只要回互不说 得?大率前辈之论多是如此。尧舜之禅授,汤武之放伐 ,分明有优劣不同,却要都回护教一般,少间便说不行 。且如孔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武尽美矣,未尽 善也’,分明是武王不及舜。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 以服事殷’,武王胜殷杀纣,分明是不及文王。泰伯‘ 三以天下让,其可谓至德也矣’!分明太王有翦商之志 ,是太王不及泰伯。盖天下有万世不易之常理,又有权 一时之变者。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常理 也;有不得已处,即是变也。然毕竟还那常理底是。今 却要以变来压着那常底说,少间只见说不行,说不通了 。若是以常人去比圣贤,则说是与不是不得;若以圣贤 比圣贤,则自有是与不是处,须与他分个优劣。今若隐 避回互不说,亦不可。”又云:“如‘可与立,可与权 ’,若能‘可与立’时,固是好。然有不得已处,只得 用权。盖用权是圣人不得已处,那里是圣人要如此!” 又问:“尧舜揖逊虽是盛德,亦是不得已否?”曰:“ 然。”
敬之问伊尹之任。曰:“伊尹之任,是‘自任以 天下之重’,虽云‘禄以天下弗顾,系马千驷弗视’, 然终是任处多。如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固是介 ,然终是和处多。”恪。
敬之问:“‘伊尹圣之任’,非独于‘自任以天
下之重’处看,如所谓‘禄之以天下弗顾,系马千驷弗
视,非其义,非其道,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
’,这般也见得任处。”曰:“不要恁底看。所谓任,
只说他‘治亦进,乱亦进’处,看其‘自任以天下之重
’如此。若如公说,却又与伯夷之清相类。”问:“圣
人若处伊尹之地如何?”曰:“夫子若处此地,自是不
同,不如此着意。”或问:“
伊尹‘治亦进,乱亦进’,‘无可无不可’,似亦可
以为圣之时?”曰:“伊尹终是有任底意思在。”贺
孙。
问:“伊川云‘伊尹终有任底意思在’,谓他有 担当作为底意思,只这些意思,便非夫子气象否?”曰 :“然。然此处极难看,且放那里,久之看道理熟,自 见,强说不得。若谓伊尹有这些意思在,为非圣人之至 ,则孔孟皇皇汲汲,去齐去鲁,之梁之魏,非无意者, 其所以异伊尹者何也?”僩。
问:“孔子时中,所谓随时而中否?”曰:“然 。”问:“三子之德,各偏于一,亦各尽其一德之中否 ?”曰:“非也。既云偏,则不得谓之中矣。三子之德 ,但各至于一偏之极,不可谓之中。如伯夷‘虽有善其 辞命而至者,不受也’,此便是偏处。若善其辞命而至 ,受之亦何妨?只观孔子,便不然。”问:“既云一偏 ,何以谓之圣?”曰:“圣只是做到极至处,自然安行 ,不待勉强,故谓之圣。圣,非中之谓也。所谓‘智譬 则巧,圣譬则力。犹射于百步之外,其至,尔力也;其 中,非尔力也’。中,便是中处。如颜子之学,则已知 夫中处,但力未到。且若更加之功,则必中矣,盖渠所 知已不差也。如人学射,发矢已直而未中者,人谓之‘ 箭苗’,言其已善发箭,虽未至的,而必能中的;若更 开拓,则必能中也。”僩云:“颜子则已知中处而力未 至,三子力有余而不知中处否?”曰:“然。”僩 。
问孔子集大成。曰:“孔子无所不该,无所不备 ,非特兼三子之所长而已。但与三子比并说时,亦皆兼 其所长。”问:“始终条理,如所谓‘始作,翕如也; 皦如也,绎如也,以成’之类否?言‘八音克谐,不相 夺伦’,各有条理脉络也。”曰:“不然。条理脉络如 一把草,从中缚之,上截为始条理,下截为终条理。若 上截少一茎,则下截亦少一茎;上截不少,则下截亦不 少,此之谓始终条理。”又问:“‘始条理者智之事, 终条理者圣之事。’功夫紧要处,全在‘智’字上。三 子所以各极于一偏,缘他合下少却致知工夫,看得道理 有偏,故其终之成也亦各至于一偏之极。孔子合下尽得 致知工夫,看得道理周遍精切,无所不尽,故其德之成 也亦兼该毕备,而无一德一行之或阙。故集注云:‘所 以偏者,由其蔽于始,是以阙于终;所以全者,由其知 之至,是以行之尽。’‘智譬则巧,圣譬则力。’‘三 子则力有余而巧不足’,何以见之?只观其清和之德, 行之便到其极,无所勉强,所以谓之圣。使其合下工夫 不倚于一偏,安知不如孔子也?”曰:“然。更子细看 。”僩。
问:“‘孔子之谓集大成’,此一节在‘知行’ 两字上面。源头若见得偏了,便彻底是偏;源头若知得 周匝,便下来十全而无亏。所谓始终条理者,集注谓‘ 条理犹言脉络’,莫是犹一条路相似,初间下步时才差 ,便行得虽力,终久是差否?”曰:“‘始条理’,犹 个丝线头相似。孔子是挈得个丝头,故许多条丝都在这 里;三子者,则是各拈得一边耳。”问:“孟子又以射 譬喻,最亲切。孔子是望得那准的正了,又发得正,又 射得到,故能中、能至。三子者是望得个的不正,又发 得不正,故虽射得到,只是不中耳。然不知有望得正, 发得正,而射不至者否?”曰:“亦有之。如所谓‘遵 道而行,半涂而废’者是也。如颜子却是会恁地去,只 是天不与之以年,故亦不能到也。”时 举。
问:“‘金声玉振’,旧说三子之偏,在其初不 曾理会得许多洪纤高下,而遽以玉振之。今又却以‘金 声玉振’尽为孔子事,而三子无与,如何?”曰:“孟 子此一句,只是专指孔子而言。若就三子身上说,则三 子自是失于其始,所以亏于其终。所谓‘圣之清’,只 是就清上圣;所谓‘圣之和’,只是就和上圣;‘圣之 任’亦然。盖合下便就这上面径行将去,更不回头,不 自觉其为偏也。所以偏处,亦只是有些私意,却是一种 义理上私意。见得这清、和、任是个好道理,只管主张 这一边重了,亦是私意。”谟。
问:“三子之清、和、任,于金声亦得其一,而 玉振亦得其一否?”曰:“金声玉振,只是解集大成。 声,犹‘声其罪’之‘声’。古人作乐,击一声钟,众 音遂作,又击一声钟,众音又齐作,金所以发众音,末 则以玉振之,所以收合众音在里面。三子亦有金声玉振 ,但少尔,不能管摄众音。盖伯夷合下只见得清底,其 终成就,亦只成就得清底;伊尹合下只见得任底,其终 成就,亦只成就得任底;下惠合下只见得和底,其终成 就,亦只成就得和底。”淳。
至之问“金声玉振”。先生因说及乐:“金声初 打声高,其后渐低,于众乐之作,必以此声之。玉声先 后一般,初打恁地响,到作时也恁地响。但玉声住时, 截然便住,于众乐之终,必以此振之。”贺 孙。
“金声玉振。”金声有洪杀,始震终细;玉声则 始终如一,叩之其声诎然而止。僩。
“金声玉振”一章甚好。然某亦不见作乐时如何 ,亦只是想象说。儿宽:“金声者,考其条贯之是非; 玉振者,断而归一。”节。
或问“始终条理”章。曰:“集义一段便紧要。 如这一段未理会,也未害。如今乐之始作,先撞钟,是 金声之也;乐终击磬,是玉振之也。始终如此,而中间 乃大合乐,六律、五声、八音,一齐莫不备举。孟子以 此譬孔子。如‘伯夷圣之清,伊尹圣之任,柳下惠圣之 和’,都如乐器有一件相似。是金声底,从头到尾只是 金声;是玉声底,从头到尾只是玉声;是丝竹声底,从 头到尾只是丝竹之声。”贺孙。
问“始终条理”。曰:“条理,条目件项也。始 终条理本是一件事,但是上一截为始,下一截为终;始 是知,终是行。”节。
始条理是致知,终条理是力行。如中庸说“博学 、审问、慎思、明辨”,与大学“物格、知至”,这是 始条理;如“笃行”与“诚意、正心、修身”以下,这 是终条理。贺孙。
敬之问:“‘智譬则巧,圣譬则力。’此一章, 智却重。”曰:“以缓急论,则智居先;若把轻重论, 则圣为重。且如今有一等资质好底人,忠信笃实,却于 道理上未甚通晓;又有一样资质浅薄底人,却自会晓得 道理,这须是还资质忠厚底人做重始得。”贺 孙。
问“圣智”。曰:“智是知得到,圣是行得到。 ”盖卿。
问“巧力”。曰:“伯夷伊尹柳下惠力已至,但 射不巧。孔子则既圣且智,巧力兼全。故孔子箭箭中的 ,三子者皆中垛也。”大雅。
黄子功问:“‘其至尔力,其中非尔力’,还是 三子只有力无智否?”曰:“不是无智。知处偏,故至 处亦偏。如孔子则箭箭中红心,三子则每人各中一边。 缘他当初见得偏,故至处亦偏。”子功曰:“如此,则 三子不可谓之圣。”曰:“不可谓之圣之大成,毕竟那 清是圣之清,和是圣之和,虽使圣人清和,亦不过如此 。颜子则巧处功夫已至,点点皆可中,但只是力不至耳 。使颜子力至,便与孔子一般。”文蔚 。
问:“‘集大成’章,以智比圣,智固未可以言 圣。然孟子以智譬巧,以圣譬力,力既不及于巧,则是 圣必由于智也,明矣。而尹和靖乃曰:‘“始条理者” ,犹可以用智;“终条理”,则智不容于其间矣。’则 是以圣智浅深而言,与孟子之意似相戾。惟伊川引易‘ 知至至之,知终终之’,其意若曰,夫子所以能集三子 而大成者,由其始焉知之之深也。盖知之至,行之必至 。三子之智,始焉知之未尽,故其后行之虽各极其至, 终未免各失于一偏。非终条理者未到,以其始条理者已 差之矣。不知伊川之意是如此否?”曰:“甚好。金声 者,洪纤高下有许多节目;玉振者,其始末如一。儿宽 亦引金声、玉振,欲天子自致其知。是时未有孟子之书 ,此必古曲中有此语。非孟子知德之奥,焉能语此!” 去伪。
或问:“‘玉振金声’,伊川以喻始终。或者之 意,以此有变有不变。其说孰是?”曰:“二说相关, 不可偏废。金声固是喻其始,然始则有变;玉振固是喻 其终,至终则无变也。”去伪。
问:“百亩之田,可食九人,其次八人、七人,
又其次六人、五人。此等差别,是地有肥瘠耶,抑粪灌
之不同耶?”曰:“皆人力之不同耳,然亦大约如此。
缘有此五等之禄,故百亩所食有此五等。”问:“府、
史、胥、徒,不知皆民为之,抑别募游手为之?”曰:“
不可晓。想只是民为之。然府、史、胥、徒,各自有
禄以代耕,则又似别募游手矣。以周礼考之,人数极多
,亦安得许多闲禄给之?某尝疑周礼一书,亦是起草,
未曾得行。盖左氏所纪,当时官号职位甚详,而未尝及
于府、史、胥、徒,则疑其方出于周公草定之本,而未
经施行也。使其有之,人数极多,何不略见于他书?如
至没要紧职事,亦设人甚多,不知何故。但尝观自汉以
来,及前代题名碑所带人从胥吏亦甚多,又不知如何。
皆不可晓。”僩。
孟子论三代制度,多与周礼不合。盖孟子后出, 不及见王制之详,只是大纲约度而说。广 。
“为之兆也。”兆,是事之端,犹缝罅也。僩 。
问:“孔子‘于季桓子,见行可之仕’。孔子仕 于定公,而言桓子,何也?”曰:“当时桓子执国柄, 定公亦自做主不起。孔子之相,皆由桓子。受女乐,孔 子便行矣。”如陈常弑齐君,孔子沐浴 而告鲁公,又告桓子,事势可见。问:“堕三都, 季氏何以不怨?”曰:“季氏是时自不柰陪臣何,故假 孔子之力以去之。及既堕三都,而三桓之势遂衰。所以 桓子甚悔,临死谓康子曰:‘使仲尼之去,而鲁不终治 者,由我故也。’正如五代罗绍威,不柰魏博牙军何, 假朱温之势以除之。既除牙军,而魏博之势大弱,绍威 大悔,正此类也。孔子是时也失了这机会,不曾做得成 。”僩。
子升问孔子仕季氏之义。曰:“此亦自可疑,有 难说处。”因言:“三家后来亦被陪臣挠,也要得夫子 来整顿,孔子却因其机而为之。如堕邑之事,若渐渐埽 除得去,其势亦自削弱,可复正也。孟氏不肯堕成,遂 不能成功。”因说:“如今且据史传所载,亦多可疑处 。如鲁国司徒、司马、司空之官,乃是三家世为之,不 知圣人如何得做司寇。”又问:“群弟子皆仕家臣,圣 人亦不甚责之。”曰:“当时列国诸臣,皆世其官,无 插手处,故诸子不择地而为之耳。”木 之。
“‘位卑而言高,罪也。’以君臣之分言之,固 是如此。然时可以言而言,亦岂得谓之出位?”曰:“ 前世固有草茅韦布之士献言者,然皆有所因,皆有次第 ,未有无故忽然犯分而言者。纵言之,亦不见听,徒取 辱耳!若是明君,自无壅蔽之患,有言亦见听。不然, 岂可不循分而徒取失言之辱哉!如史记说商鞅范雎之事 ,彼虽小人,然言皆有序,不肯妄发。商鞅初说孝公以 帝道,次以王道,而后及伯道。彼非能为帝王之事也, 特借是为渐进之媒,而后吐露其胸中之所欲言。先说得 孝公动了,然后方深说。范雎欲夺穣侯之位以擅权,未 敢便深说穣侯之恶,先言外事以探其君,曰:‘穣侯越 韩魏而取齐之刚寿,非计也。’昭王信之,然后渐渐深 说。彼小人之言,尚有次序如此,君子之言,岂可妄发 也!某尝说,贾谊固有才,文章亦雄伟,只是言语急迫 ,失进言之序,看有甚事,都一齐说了,宜绛灌之徒不 说,而文帝谦让未遑也。且如一间破屋,教自家修,须 有先后缓急之序;不成一齐拆下,杂然并修。看他会做 事底人便别,如韩信邓禹诸葛孔明辈,无不有一定之规 模,渐渐做将去,所以所为皆卓然有成。这样人方是有 定力,会做事。如贾谊胸次终是闹,着事不得,有些子 在心中,尽要迸出来。只管跳踯爆趠不已,如乘生驹相 似,制御他未下。所以言语无序,而不能有所为也。易 曰:‘艮其辅,言有序,悔亡。’圣人之意可见矣。” 僩。
孟子与告子论杞柳处,大概只是言杞柳杯棬不可 比性与仁义。杞柳必矫揉而为杯棬,性非矫揉而为仁义 。孟子辩告子数处,皆是辩倒着告子便休,不曾说尽道 理。节。
杯棬,想如今卷杉台子模样。杞柳,只是而今做 合箱底柳。北人以此为箭,谓之柳箭,即蒲柳也。义 刚。
性,孟子所言理,告子所言气。同 。
问“生之谓性”。曰:“告子只说那生来底便是 性,手足运行,耳目视听,与夫心有知觉之类。他却不 知生便属气禀,自气禀而言,人物便有不同处。若说‘ 理之谓性’,则可。然理之在人在物,亦不可做一等说 。”植。
问“生之谓性”。曰:“他合下便错了。他只是
说生处,精神魂魄,凡动用处是也。正如禅家说:‘如
何是佛?’曰:‘见性成佛。’‘如何是性?’曰:‘
作用是性。’盖谓目之视,耳之听,手之捉执,足之运
奔,皆性也。说来说去,只说得个形而下者。故孟子辟
之曰:‘“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又辟之曰
:‘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三节
谓犹戏谑。然只得告子不知所答,便休了,竟亦不曾说
得性之本体是如何。”或问:“董仲舒:‘
性者生之质也。’”曰:“其言亦然。”大
雅。
蜚卿问:“‘生之谓性’,莫止是以知觉运动为
性否?”曰:“
便是。此正与‘食色性也’同意。孟子当时辨得不恁
地平铺,就他蔽处拨启他;却一向穷诘他,止从那一角
头攻将去,所以如今难理会。若要解,煞用添言语。犬
、牛、人,谓其得于天者未尝不同。惟人得是理之全,
至于物,止得其偏。今欲去犬牛身上全讨仁义,便不得
。告子止是不曾分晓道这子细,到这里说不得。却道天
下是有许多般性,牛自是牛之性,马自是马之性,犬自
是犬之性,则又不是。”又曰:“所以谓‘性即理’,
便见得惟人得是理之全,物得是理之偏。告子止把生为
性,更不说及理。孟子却以理言性,所以见人物之辨。
”贺孙。
“‘生之谓性’,只是就气上说得。盖谓人也有
许多知觉运动,物也有许多知觉运动,人、物只一般。
却不知人之所以异于物者,以其得正气,故具得许多道
理;如物,则气昏而理亦昏了。”或问:“
如蝼蚁之有君臣,桥梓之有父子,此亦是理。”曰:
“他只有这些子,不似人具得全,然亦不知如何只是这
几般物具得些子。”或曰:“
恐是元初受得气如此,所以后来一直是如此。”曰:
“是气之融结如此。”焘。
“告子说‘生之谓性’,二程都说他说得是,只 下面接得不是。若如此说,却如释氏言‘作用是性’, 乃是说气质之性,非性善之性。”文蔚问:“‘形色天 性’如何?”曰:“此主下文‘惟圣人可以践形’而言 。”因问:“孔子言‘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亦是言 气质之性?”王德修曰:“据某所见,此是孔子为阳货 而说。人读论语,多被‘子曰’字隔,上下便不接续。 ”曰:“若如此说,亦是说气质之性。”文 蔚。
犬牛禀气不同,其性亦不同。节 。
问:“犬牛之性与人之性不同,天下如何解有许
多性?”曰:“
人则有孝悌忠信,犬牛还能事亲孝、事君忠也无?”
问:“濂溪作太极图,自太极以至万物化生,只是一个
圈子,何尝有异?”曰:“人、物本同,气禀有异,故
不同。”又问:“‘是万为一,一实万分’,又如何说
?”曰:“只是一个,只是气质不同。”问:“中庸说
:‘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
之性。’何故却将人、物滚作一片说?”曰:“他说‘
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重
声言两“则”字。能尽物之性’,初未尝一片说。
”节。
或说告子“生之谓性”章。曰:“说得也是,不 须别更去讨说,只是子细看,子细认分数,各有队伍, 齐整不紊,始得。今只是恁地说过去,被人诘难,便说 不得。知觉运动,人物皆异,而其中却有同处。仁义礼 智是同,而其中却有异处。须是子细与看,梳理教有条 理。”又曰:“物也有这性,只是禀得来偏了,这性便 也随气转了。”又曰:“畜兽禀得昏塞底气。然间或禀 得些小清气,便也有明处,只是不多。”义 刚。
因说“生之谓性”,曰:“既知此说非是,便当 曳翻看何者为是,即道理易见也。”闳 祖。
孟子辟告子“生之谓性”处,亦伤急。要他倒, 只就他言语上拶将去,己意却不曾详说。非特当时告子 未必服,后世亦未能便理会得孟子意也。□。
孟子答告子“生之谓性”与孟季子“敬叔父乎, 敬弟乎”两段语,终觉得未尽。却是少些子直指人心, 见性成佛底语,空如许劳攘重复,不足以折之也。只有 “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此二语折得他亲切。僩 。
问:“告子已不知性,如何知得仁为内?”曰: “他便以其主于爱者为仁,故曰内;以其制是非者为义 ,故曰外。”又问:“他说义,固不是;说仁,莫亦不 是?”曰:“固然。”可学。
“告子谓仁爱之心自我而出,故谓之内;食色之 可甘可悦,由彼有此,而后甘之悦之,故谓之外。”又 云:“上面‘食色性也’自是一截,下面‘仁内义外’ 自是一截。故孟子辨告子,只谓:‘何以谓仁内义外也 ?’爱便是仁之心,宜处便是义。”又云:“‘彼白而 我白之’,言彼是白马,我道这是白马。如着白衣服底 人,我道这人是着白,言之则一。若长马、长人则不同 。长马,则是口头道个老大底马。若长人,则是诚敬之 心发自于中,推诚而敬之,所以谓内也。”子 蒙。
“白马之白也,无以异于白人之白也。”看来孟 子此语,答之亦未尽。谓白马、白人不异,亦岂可也! 毕竟“彼白而我白之”,我以为白,则亦出于吾心之分 别矣。僩
李时可问“仁内义外”。曰:“告子此说固不是
。然近年有欲破其说者,又更不是。谓义专在内,只发
于我之先见者便是。如‘夏日饮水,冬日饮汤’之类是
已。若在外面商量,如此便不是义,乃是‘
义袭’。其说如此。然不知饮水饮汤固是内也。如先
酌乡人与敬弟之类,若不问人,怎生得知?今固有人素
知敬父兄,而不知乡人之在所当先者;亦有人平日知弟
之为卑,而不知其为尸之时,乃祖宗神灵之所依,不可
不敬者。若不因讲问商量,何缘会自从里面发出?其说
乃与佛氏‘不得拟议,不得思量,直下便是’之说相似
,此大害理。又说‘义袭’二字全不是如此,都把文义
说错了。只细看孟子之说,便自可见。”时
举。
告子说“性无善无不善”,非惟无善,并不善亦 无之。谓性中无恶则可,谓无善则性是何物?节 。
“性无善无不善”,告子之意,谓这性是不受善 ,不受恶底物事。“受”字,饶本作“ 管”。他说“食色性也”,便见得他只道是手能持 ,足能履,目能视,耳能听,便是性。释氏说“在目曰 视,在耳曰闻,在手执捉,在足运奔”,便是他意思。 植。
“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性无定形,不可言
。孟子亦说:“
天下之言性者,则故而已矣。”情者,性之所发。节
。
问“乃若其情”。曰:“性不可说,情却可说。 所以告子问性,孟子却答他情。盖谓情可为善,则性无 有不善。所谓‘四端’者,皆情也。仁是性,恻隐是情 。恻隐是仁发出来底端芽,如一个谷种相似,谷之生是 性,发为萌芽是情。所谓性,只是那仁义礼知四者而已 。四件无不善,发出来则有不善,何故?残忍便是那恻 隐反底,冒昧便是那羞恶反底。”植。
问“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曰:“孟子道
性善,性无形容处,故说其发出来底,曰‘乃若其情,
可以为善’,则性善可知。‘
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是人自要为不善耳,非
才之不善也。情本不是不好底。李翱灭情之论,乃释老
之言。程子‘情其性,性其情’之说,亦非全说情不好
也。”璘。
德粹问:“‘孟子道性善’,又曰‘若其情,可
以为善’,是如何?”曰:“且道性、情、才三者是一
物,是三物?”德粹云:“性是性善,情是反于性,才
是才料。”曰:“情不是反于性,乃性之发处。性如水
,情如水之流。情既发,则有善有不善,在人如何耳。
才,则可为善者也。彼其性既善,则其才亦可以为善。
今乃至于为不善,是非才如此,乃自家使得才如此,故
曰‘非才之罪’。”某问:“
下云恻隐、羞恶、辞逊、是非之心,亦是情否?”曰
:“是情。”舜功问:“才是能为此者,如今人曰才能
?”曰:“然。李翱复性则是,云‘灭情以复性’,则
非。情如何可灭!此乃释氏之说,陷于其中不自知。不
知当时曾把与韩退之看否?”可学。
问:“孟子言情、才皆善,如何?”曰:“情本 自善,其发也未有染污,何尝不善。才只是资质,亦无 不善。譬物之白者,未染时只是白也。”德 明。
孟子论才亦善者,是说本来善底才。淳 。
孟子言才,不以为不善。盖其意谓善,性也,只 发出来者是才。若夫就气质上言,才如何无善恶!端 蒙。
问:“孟子论才专言善,何也?”曰:“才本是 善,但为气所染,故有善、不善,亦是人不能尽其才。 人皆有许多才,圣人却做许多事,我不能做得些子出。 故孟子谓:‘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 ”砥。
或问:“‘不能尽其才’之意如何?”曰:“才 是能去恁地做底。性本是好,发于情也只是好,到得动 用去做也只是好。‘不能尽其才’,是发得略好,便自 阻隔了,不顺他道理做去。若尽其才,如尽恻隐之才, 必当至于‘博施济众’;尽羞恶之才,则必当至于‘一 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禄之千乘弗顾,系马千 驷弗视’。这是本来自合恁地滔滔做去,止缘人为私意 阻隔,多是略有些发动后,便遏折了。天,便似天子; 命,便似将告敕付与自家;性,便似自家所受之职事, 如县尉职事便在捕盗,主簿职事便在掌簿书;情,便似 去亲临这职事;才,便似去动作行移,做许多工夫。邵 康节击壤集序云:‘性者,道之形体也;心者,性之郛 郭也;身者,心之区宇也;物者,身之舟车也。’”贺 孙。
“天生蒸民,有物有则。”盖视有当视之则,听 有当听之则,如是而视,如是而听,便是;不如是而视 ,不如是而听,便不是。谓如“视远惟明,听德惟聪” 。能视远谓之明,所视不远,不谓之明;能听德谓之聪 ,所听非德,不谓之聪。视听是物,聪明是则。推至于 口之于味,鼻之于臭,莫不各有当然之则。所谓穷理者 ,穷此而已。
又举“天生烝民”云云。孔子曰:“为此诗者, 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彝’也,故‘好是 懿德’。”圣人所谓道者是如此,何尝说物便是则!
或问:“集注言:‘才,犹材质。’‘才’与‘
材’字之别如何?”曰:“‘才’字是就理义上说,‘
材’字是就用上说。孟子上说‘人见其濯濯也,则以为
未尝有材’,是用‘木’旁‘材’字,便是指适用底说
,‘非天之降才尔殊’,便是就理义上说。”又问:“‘
才’字是以其能解作用底说,材质是合形体说否?”
曰:“是兼形体说,便是说那好底材。”又问:“如说
材料相似否?”曰:“是。”义刚。
孟子言人之才本无不善,伊川言人才所遇之有善 、有不善也。道夫。
问:“孟子言才与程子异,莫是孟子只将元本好
处说否?”曰:“孟子言才,正如言性,不曾说得杀,
故引出荀扬来。到程张说出‘
气’字,然后说杀了。”士毅。
先生言:“孟子论才,是本然者,不如程子之备
。”蜚卿曰:“
然则才亦禀于天乎?”曰:“皆天所为,但理与气分
为两路。”又问:“程子谓‘才禀于气’,如何?”曰
:“气亦天也。”道夫曰:“
理纯而气则杂。”曰:“然。理精一,故纯;气粗,
故杂。”道夫。
问孟、程所论才同异。曰:“才只一般能为之谓 才。”问:“集注说‘孟子专指其出于性者言之,程子 兼指其禀于气者言之’,又是如何?”曰:“固是。要 之,才只是一个才,才之初,亦无不善。缘他气禀有善 恶,故其才亦有善恶。孟子自其同者言之,故以为出于 性;程子自其异者言之,故以为禀于气。大抵孟子多是 专以性言,故以为性善,才亦无不善。到周子程子张子 ,方始说到气上。要之,须兼是二者言之方备。只缘孟 子不曾说到气上,觉得此段话无结杀,故有后来荀扬许 多议论出。韩文公亦见得人有不同处,然亦不知是气禀 之异,不妨有百千般样不同,故不敢大段说开,只说‘ 性有三品’。不知气禀不同,岂三品所能尽耶!”广 。
孟子说才,皆是指其资质可以为善处。伊川所谓 “才禀于气,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此与孟子说 才小异,而语意尤密,不可不考。“乃若其情”,“非 才之罪也”,以“若”训顺者,未是。犹言如论其情, 非才之罪也。盖谓情之发有不中节处,不必以为才之罪 尔。退之论才之品有三,性之品有五,其说胜荀扬诸公 多矣。说性之品,便以仁义礼智言之,此尤当理。说才 之品,若如此推究,则有千百种之多,姑言其大概如此 ,正是气质之说,但少一个气字耳。伊川谓“论气不论 性,不明;论性不论气,不备”,正谓如此。如性习远 近之类,不以气质言之不可,正是二程先生发出此理, 濂溪论太极便有此意。汉魏以来,忽生文中子,已不多 得。至唐有退之,所至尤高。大抵义理之在天地间,初 无泯灭。今世无人晓此道理,他时必有晓得底人。
金问:“公都子问性,首以情对,如曰‘乃若其
情,则可以为善矣’,是也。次又以才对,如曰‘若夫
为不善,非才之罪’,是也。继又以心对,如曰‘恻隐
羞恶’之类,是也。其终又结之曰:‘或相倍蓰而无算
者,不能尽其才者也。’所问者性,而所对者曰才、曰
情、曰心,更无一语及性,何也?明道曰:‘禀于天为
性,感为情,动为心。’伊川则又曰:‘自性之有形者
谓之心,自性之动者谓之情。’如二先生之说,则情与
心皆自夫一性之所发。彼问性而对以情与心,则不可谓
不切所问者。然明道以动为心,伊川以动为情,自不相
侔。不知今以动为心是耶,以动为情是耶?或曰:‘情
对性言,静者为性,动者为情。’是说固然也。今若以
动为情是,则明道何得却云‘
感为情,动为心’哉?横渠云:‘心统性情者也。’
既是‘心统性情’,伊川何得却云‘自性之有形者谓之
心,自性之有动者谓之情耶’?如伊川所言,却是性统
心情者也。不知以心统性情为是耶,性统心情为是耶?
此性、情、心,道者未有至当之论也。至若伊川论才,
则与孟子立意不同。孟子此章言才处,有曰:‘非才之
罪也。’又曰:‘不能尽其才者也。’又曰:‘非天之
降才尔殊也。’又曰:‘以为未尝有才焉。’如孟子之
意,未尝以才为不善。而伊川却说才有善有不善,其言
曰:‘气清则才善,气浊则才恶。’又曰:‘气清则才
清,气浊则才浊。’意者,以气质为才也。以气质为才
,则才固有善不善之分也。而孟子却止以才为善者,何
也?伊川又曰:‘孟子言“非才之罪”者,盖公都子正
问性善,孟子且答他正意,不暇一一辨之也。’审如是
说,则孟子云‘非天之降才尔殊’,与夫‘以为未尝有
才焉’者,岂皆答公都子之正问哉?其后伊川又引万章
之问为证,谓万章尝问象杀舜事,孟子且答他这下意,
未暇与他辨完廪、浚井之非。夫完廪、浚井,自是万章
不能烛理,轻信如此。孟子且答正问,未暇与他言,此
犹可言也。如此篇论才处,尽是孟子自家说得如此,即
非公都子之言。其曰未暇一一辨之,却是孟子自错了,
未暇辨也。岂其然乎?又说:‘孟子既又答他正意,亦
岂容有一字之错?若曰错了一字,不惟启公都子之诘难
,传之后世,岂不惑乱学者哉?’此又‘才’之一字,
未有至当之论也。”曰:“近思录中一段云:‘心一也
,有指体而言者。’注云:‘“寂然不动”是也。’‘
有指用而言者。’注云:‘“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
。’夫‘寂然不动’是性,‘
感而遂通’是情。故横渠云:‘心统性情者也。’此
说最为稳当。如前二先生说话,恐是记录者误耳。如明
道‘感为情,动为心’,感与动如何分得?若伊川云:
‘自性而有形者谓之心。’某直理会他说不得!以此知
是门人记录之误也。若孟子与伊川论才,则皆是。孟子
所谓才,止是指本性而言。性之发用无有不善处。如人
之有才,事事做得出来。一性之中,万善完备,发将出
来便是才也。”又云:“恻隐、羞恶,是心也。能恻隐
、羞恶者,才也。如伊川论才,却是指气质而言也。气
质之性,古人虽不曾说着,考之经典,却有此意。如书
云‘惟人万物之灵,□聪明,作元后’,与夫‘天乃锡
王勇智’之说,皆此意也。孔子谓‘性相近也,习相远
也’。孟子辨告子‘生之谓性’,亦是说气质之性。近
世被濂溪拈掇出来,而横渠二程始有‘气质之性’之说
。此伊川论才,所以云有善不善者,盖主此而言也。如
韩愈所引越椒等事,若不着个气质说,后如何说得他!
韩愈论性比之荀扬最好。将性分三品,此亦是论气质之
性,但欠一个‘气’字耳。”谟。此下
去伪人杰录皆云:“又问:‘既是孟子指本性而言,则
孟子谓才无不善,乃为至论。至伊川却云未暇与公都子
一一辨者,何也?’曰:‘此伊川一时被他们逼,且如
此说了。伊川如此等处亦多,不必泥也。’”
杨尹叔问:“伊川曰‘语其才则有下愚之不移’ ,与孟子‘非天之降才尔殊’语意似不同?”曰:“孟 子之说自是与程子之说小异。孟子只见得是性善,便把 才都做善,不知有所谓气禀各不同。如后稷岐嶷,越椒 知其必灭若敖,是气禀如此。若都把做善,又有此等处 ,须说到气禀方得。孟子已见得性善,只就大本处理会 ,更不思量这下面善恶所由起处,有所谓气禀各不同。 后人看不出,所以惹得许多善恶混底说来相炒。程子说 得较密。”因举“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 明,二之则不是”。“须如此兼性与气说,方尽此论。 盖自濂溪太极言阴阳、五行有不齐处,二程因其说推出 气质之性来。使程子生在周子之前,未必能发明到此。 ”又曰:“才固是善。若能尽其才,可知是善是好。所 以不能尽其才处,只缘是气禀恁地。”问:“才与情何 分别?情是才之动否?”曰:“情是这里以 手指心。发出,有个路脉曲折,随物恁地去。才是 能主张运用做事底。同这一事,有一人会发挥得,有不 会发挥得;同这一物,有人会做得,有人不会做,此可 见其才。”又问:“气出于天否?”曰:“性与气皆出 于天。性只是理,气则已属于形象。性之善,固人所同 ,气便有不齐处。”因指天气而言:“如天气晴明舒豁 ,便是好底气;禀得这般气,岂不好!到阴沉黯淡时, 便是不好底气;禀得这般气,如何会好!毕竟不好底气 常多,好底气常少。以一岁言之,一般天气晴和,不寒 不暖,却是好,能有几时如此!看来不是夏寒,便是冬 暖;不是愆阳,便是伏阴,所以昏愚凶狠底人常多。” 又曰:“人之贫富贵贱寿夭不齐处,都是被气滚乱了, 都没理会。有清而薄者,有浊而厚者。颜夭而跖寿,亦 是被气滚乱汨没了。尧舜自禀得清明纯粹底气,又禀得 极厚,所以为圣人,居天子之位,又做得许大事业,又 享许大福寿,又有许大名誉。如孔子之圣,亦是禀得清 明纯粹。然他是当气之衰,禀得来薄了,但有许多名誉 ,所以终身栖栖为旅人,又仅得中寿。到颜子,又自没 兴了。”淳。宇同。
伊川“性即理也”,自孔孟后,无人见得到此。 亦是从古无人敢如此道。骧。集注。
伊川“性即理也”四字,□扑不破,实自己上见 得出来。其后诸公只听得便说将去,实不曾就己上见得 ,故多有差处。道夫。
“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盖 本然之性,只是至善。然不以气质而论之,则莫知其有 昏明开塞,刚柔强弱,故有所不备。徒论气质之性,而 不自本原言之,则虽知有昏明开塞、刚柔强弱之不同, 而不知至善之源未尝有异,故其论有所不明。须是合性 与气观之,然后尽。盖性即气,气即性也。若孟子专于 性善,则有些是“论性不论气”;韩愈三品之说,则是 “论气不论性”。端蒙。
“程子:‘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
明。’如孟子‘
性善’,是论性不论气;荀扬异说,是论气则昧了性
。”曰:“程子只是立说,未指孟子。然孟子之言,却
是专论性。”过。
问:“气者性之所寄,故‘论性不论气,则不备 ’;性者气之所成,故‘论气不论性,则不明’。”曰 :“如孟子说性善,是‘论性不论气’也。但只认说性 善,虽说得好,终是欠了下面一截。自荀扬而下,便祇 ‘论气不论性’了。”道夫曰:“子云之说,虽兼善恶 ,终只论得气。”曰:“他不曾说着性。”道 夫。
“论气不论性”,荀子言性恶,扬子言善恶混是 也。“论性不论气”,孟子言性善是也。性只是善,气 有善不善。韩愈说生而便知其恶者,皆是合下禀得这恶 气。有气便有性,有性便有气。节。
“‘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 孟子终是未备,所以不能杜绝荀扬之口。”厚之问:“ 气禀如何?”曰:“禀得木气多,则少刚强;禀得金气 多,则少慈祥。推之皆然。”可学。
问“二之则不是”。曰:“不可分作两段说,性
自是性,气自是气。如何不可分作两段说?他所以说不
备、不明,须是两边都说,理方明备,故云‘二之则不
是’。二之者,正指上两句也。”□录
云:“‘论性不论气,论气不论性’,便是二之。”或
问:“明道说‘生之谓性’,云:‘性即气,气即性,
便是不可分两段说。’”曰:“
那个又是说性便在气禀上。禀得此气,理便搭附在上
面,故云‘性即气,气即性’。若只管说气便是性,性
便是气,更没分晓矣。”僩。
或问“二之则不是”。曰:“若只论性而不论气 ,则收拾不尽,孟子是也。若只论气而不论性,则不知 得那原头,荀扬以下是也。韩愈也说得好,只是少个‘ 气’字。若只说一个气而不说性,只说性而不说气,则 不是。”又曰:“须是去分别得他同中有异,异中有同 ,始得。其初那理未尝不同。才落到气上,便只是那粗 处相同。如饥食渴饮,趋利避害,人能之,禽兽亦能之 。若不识个义理,便与他一般也。”又曰:“‘惟皇上 帝降衷于下民’,‘民之秉彝’,这便是异处。‘庶民 去之,君子存之’,须是存得这异处,方能自别于禽兽 。不可道蠢动含灵皆有佛性,与自家都一般。”义 刚。
“性气”二字,兼言方备。孟子言性不及气,韩 子言气不及性。然韩不知为气,亦以为性然也。
横渠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 之性存焉。”如禀得气清明者,这道理只在里面;禀得 气昏浊者,这道理亦只在里面,只被这昏浊遮蔽了。譬 之水,清底,里面纤微皆可见;浑底,里面便见不得。 孟子说性善,只见得大本处,未说到气质之性细碎处。 程子谓:“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 之则不是。”孟子只论性,不知论气,便不全备。若三 子虽论性,却不论得性,都只论得气,性之本领处又不 透彻。荀子只见得不好人底性,便说做恶;扬子只见得 半善半恶人底性,便说做善恶混;韩子见得天下有许多 般人,故立为三品,说得较近。其言曰:“仁义礼智信 ,性也;喜怒哀乐爱恶欲,情也。”似又知得性善。荀 扬皆不及,只是过接处少一个“气”字。淳 。
问:“横渠言‘气质之性’,去伪终未晓。”曰 :“性是天赋与人,只一同;气质所禀,却有厚薄。人 只是一般人,厚于仁而薄于义,有余于礼而不足于智, 便自气质上来。”去伪。
问:“‘理义之悦我心’,理义是何物?心是何 物?”曰:“此说理义之在事者。”节 。
“理义之悦我心”章。云:“人之一身,如目之 于色,耳之于声,口之于味,莫不皆同,于心岂无所同 。‘心之所同然者,理也,义也。’且如人之为事,自 家处之当于义,人莫不以为然,无有不道好者。如子之 于父,臣之于君,其分至尊无加于此。人皆知君父之当 事,我能尽忠尽孝,天下莫不以为当然,此心之所同也 。今人割股救亲,其事虽不中节,其心发之甚善,人皆 以为美。又如临难赴死,其心本于爱君,人莫不悦之, 而皆以为不易。且如今处一件事苟当于理,则此心必安 ,人亦以为当然。如此,则其心悦乎,不悦乎?悦于心 ,必矣。”先生曰:“诸友而今听某这说话,可子细去 思量看。认得某这话,可以推得孟子意思。”子 蒙。
黄先之问:“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 。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先生问:“诸公且道是 如何?”所应皆不切。先生曰:“若恁地看文字,某决 定道都不会将身去体看。孟子这一段前面说许多,只是 引喻理义是人所同有。那许多既都相似,这个如何会不 相似。理,只是事物当然底道理;义,是事之合宜处。 程先生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这心下看什么道 理都有之,如此做,人人都道是好;才不恁地做,人人 都道不好。如割股以救母,固不是王道之中,然人人都 道是好,人人皆知爱其亲,这岂不是理义之心人皆有之 。诸公适来都说不切,当都是不曾体之于身,只略说得 通,便道是了。”贺孙。
器之问:“‘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 ’颜子‘欲罢不能’,便是此意否?”曰:“颜子固是 如此。然孟子所说,正是为众人说,当就人心同处看。 我恁地,他人也恁地,只就粗浅处看,自分晓,却有受 用。若必讨个颜子来证如此,只是颜子会恁地,多少年 来更无人会恁地。看得细了,却无受用。”宇 。
器之问:“理义人心之同然,以颜子之乐见悦意 。”曰:“不要高看,只就眼前看,便都是义理,都是 众人公共物事。且如某归家来,见说某人做得好,便欢 喜;某人做得不好,便意思不乐。见说人做官做得如何 ,见说好底,自是快活;见说不好底,自是使人意思不 好。岂独自家心下如此,别人都是如此。这只缘人心都 有这个义理,都好善,都恶不善。”贺 孙。
或问:“口耳目心皆官也。不知天所赋之气质, 不昏明清浊其口耳目,而独昏明清浊其心,何也?然夷 惠伊尹非拘于气禀者,处物之义,乃不若夫子之时,岂 独是非之心不若圣人乎?”曰:“口耳目等亦有昏明清 浊之异。如易牙师旷之徒,是其最清者也,心亦由是而 已。夷惠之徒,正是未免于气质之拘者,所以孟子以为 不同,而不愿学也。”
问“牛山之木”一章。曰:“‘日夜之所息’底 是良心,‘平旦之气’自是气,是两件物事。夜气如雨 露之润,良心如萌蘖之生。人之良心,虽是有梏亡,而 彼未尝不生。梏,如被他禁械在那里,更不容他转动。 亡,如将自家物失去了。”又曰:“‘日夜之所息’, 却是心。夜气清,不与物接,平旦之时,即此良心发处 。惟其所发者少,而旦昼之所梏亡者展转反覆,是以‘ 夜气不足以存’矣。如睡一觉起来,依前无状。”又曰 :“良心当初本有十分,被他展转梏亡,则他长一分, 自家止有九分;明日他又进一分,自家又退,止有八分 。他日会进,自家日会退。此章极精微,非孟子做不得 许多文章。别人纵有此意,亦形容不得。老苏们只就孟 子学作文,不理会他道理,然其文亦实是好。”贺 孙。
或问:“‘日夜之所息’,旧兼止息之义,今只 作生息之义,如何?”曰:“近看得只是此义。”问: “凡物日夜固有生长,若良心既放,而无操存之功,则 安得自能生长?”曰:“放之未远者,亦能生长。但夜 间长得三四分,日间所为又放了七八分,却摺转来,都 消磨了这些子意思,所以至于梏亡也。”
吴仁父问“平旦之气”。曰:“气清则能存固有 之良心。如旦昼之所为,有以汨乱其气,则良心为之不 存矣。然暮夜止息,稍不纷扰,则良心又复生长。譬如 一井水,终日搅动,便浑了那水。至夜稍歇,便有清水 出。所谓‘夜气不足以存’者,便是搅动得太甚。则虽 有止息时,此水亦不能清矣。”铢。节 录别出。
仁父问“平旦之气”。曰:“心之存不存,系乎 气之清不清。气清,则良心方存立得;良心既存立得, 则事物之来方不惑,如‘先立乎其大者,则小者弗能夺 也’。”又曰:“大者既立,则外物不能夺。”又问: “‘平旦之气’,何故如此?”曰:“歇得这些时后, 气便清,良心便长。及旦昼,则气便浊,良心便着不得 。如日月何尝不在天上?却被些云遮了,便不明”吴知 先问:“夜气如何存?”曰:“孟子不曾教人存夜气, 只是说歇得些时,气便清。”又曰:“他前面说许多, 这里只是教人操存其心。”又曰:“若存得此心,则气 常时清,不特平旦时清;若不存得此心,虽歇得此时, 气亦不清,良心亦不长。”又曰:“睡梦里亦七劳八攘 。如井水,不打他便清,只管去打便浊了。”节 。
“平旦之气”,只是夜间息得许多时节,不与事 物接,才醒来便有得这些自然清明之气,此心自恁地虚 静。少间才与物接,依旧又汨没了。只管汨没多,虽夜 间休息,是气亦不复存。所以有终身昏沉,展转流荡, 危而不复者。贺孙。
器之问:“‘平旦之气’,其初生甚微,如何道 理能养得长?”曰:“亦只逐日渐渐积累,工夫都在‘ 旦昼之所为’。今日长得一分,夜气便养得一分;明日 又长得一分,明夜又养得两分,便是两日事。日日积累 ,岁月既久,自是不可御。今若坏了一分,夜气渐薄, 明日又坏,便坏成两分,渐渐消,只管无。故曰:‘旦 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夜气不足以存。’ 到消得多,夜气益薄,虽息一夜,也存不得。又以爱惜 钱物为喻,逐日省节,积累自多。”贺 孙。寓录别出。
器之问:“孟子‘平旦之气’甚微小,如何会养 得完全?”曰:“不能存得夜气,皆是旦昼所为坏了。 所谓‘好恶与人相近者几希’,今只要得去这好恶上理 会。日用间于这上见得分晓,有得力处,夜气方与你存 。夜气上却未有工夫,只是去‘旦昼’理会,这两字是 个大关键,这里有工夫。日间进得一分道理,夜气便添 得一分;到第二日更进得一分道理,夜气便添得二分; 第三日更进得一分道理,夜气便添得三分。日间只管进 ,夜间只管添,添来添去,这气便盛。恰似使钱相似, 日间使百钱,使去九十钱,留得这十钱这里;第二日百 钱中使去九十钱,又积得二十钱;第三日如此,又积得 三十钱。积来积去,被自家积得多了,人家便从容。日 间悠悠地过,无工夫,不长进,夜间便减了一分气;第 二日无工夫,夜间又减了二分气;第三日如此,又减了 三分气。如此梏亡转深,夜气转亏损了。夜气既亏,愈 无根脚,日间愈见作坏。这处便是‘梏之反覆,其违禽 兽不远矣’。亦似使钱,一日使一百,却侵了一百十钱 ,所有底便自减了,只有九十;第二日侵了百二十,所 留底又减了,只有八十。使来使去转多,这里底日日都 消磨尽了。”因举老子言:“治人事天莫若啬。夫惟啬 ,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 ”“大意也与孟子意相似。但他是就养精神处说,其意 自别。平旦之气,便是旦昼做工夫底样子,日用间只要 此心在这里。”宇。
器远问:“‘平旦之气’,缘气弱,易为事物所 胜,如何?”曰:“这也别无道理,只是渐渐捱将去, 自有力。这么只是志不果。”复说第一义云:“如这个 ,只有个进步捱将去底道理,这只是有这一义。若于此 不见得,便又说今日做不得,且待来日;这事做不得, 且备员做些子,都是第二、第三义。”贺 孙。
问:“‘平旦之气’,少顷便为事物所夺。气禀 之弱,如何可以得存?”曰:“这个不容说。只是自去 照顾,久后自惯,便自然别。”卓。
敬子问:“旦昼不梏亡,则养得夜气清明?”曰 :“不是靠气为主,盖要此气去养那仁义之心。如水之 养鱼,水多则鱼鲜,水涸则鱼病。养得这气,则仁义之 心亦好,气少则仁义之心亦微矣。”僩 。
问:“‘夜气’一章,又说心,又说气,如何? ”曰:“本是多说心。若气清,则心得所养,自然存得 清气;浊,则心失所养,便自浊了。”贺 孙。
或问:“夜气、旦气如何?”曰:“孟子此段首 尾,止为良心设尔。人多将夜气便做良心说了,非也。 ‘夜气不足以存’,盖言夜气至清,足以存得此良心尔 。平旦之气亦清,亦足以存吾良心,故其好恶之公犹与 人相近,但此心存得不多时也。至‘旦昼之所为,则梏 亡之矣’。所谓梏者,人多谓梏亡其夜气,亦非也。谓 旦昼之为,能梏亡其良心也。”谟。
“夜气不足以存”,是存个甚?人多说只是夜气 ,非也。这正是说那本然底良心。且如气,不成夜间方 会清,日间都不会清。今人日用间,良心亦何尝不发见 ,为他又梏亡了。若存得这个心,则气自清,气清,则 养得这个心常存。到“夜气不足以存”,则此心陷溺之 甚,虽是夜气清时,亦不足以存之矣。此章前面譬喻甚 切,到得后面归宿处极有力。今之学者最当于此用功。
问“夜气”一节。曰:“今人只说夜气,不知道 这是因说良心来。得这夜气来涵养自家良心,又便被他 旦昼所为梏亡之。旦昼所为,交羇得没理会。到那夜气 涵养得好时,清明如一个宝珠相似,在清水里,转明彻 ;若顿在浊水中,寻不见了。”又曰:“旦昼所为,坏 了清明之气。夜气微了,旦昼之气越盛。一个会盛,一 个会微。消磨得尽了,便与禽兽不远。”植 。
景绍问“夜气、平旦之气。”曰:“这一段,其
所主却在心。某尝谓,只有伊川说:‘夜气之所存者,
良知也,良能也。’诸家解注,惟此说为当。仁义之心
,人所固有,但放而不知求,则天之所以与我者始有所
汨没矣。是虽如此,然其日夜之所休息,至于平旦,其
气清明,不为利欲所昏,则本心好恶,犹有与人相近处
。至‘其旦昼之所为,又有以梏亡之。梏之反覆’,则
虽有这些夜气,亦不足以存养其良心。反覆,只是循环
。‘夜气不足以存’,则虽有人之形,其实与禽兽不远
。故下文复云:‘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
物不消。’良心之消长,只在得其养与失其养尔。‘牛
山之木尝美矣’,是喻人仁义之心。‘郊于大国,斧斤
伐之’,犹人之放其良心。‘
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便是‘
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处。旦昼之梏亡,则又所
谓‘牛羊又从而牧之’,虽芽蘖之萌,亦且戕贼无余矣
。”道夫问:“此莫是心为气所动否?”曰:“然。”
章末所问,疑有未尽。道夫。
问“夜气”。曰:“夜气静。人心每日梏于事物 ,斫丧戕贼,所余无几,须夜气静,庶可以少存耳。至 夜气之静而犹不足以存,则去禽兽不远,言人理都丧也 。前辈皆无明说。某因将孟子反覆熟读,每一段三五十 过,至此方看得出。后看程子却说:‘夜气之所存者, 良知良能也。’与臆见合。以此知观书不可苟,须熟读 深思,道理自见。”大雅。
问“夜气”一章。曰:“气只是这个气,日里也 生,夜间也生。只是日间生底,为物欲梏之,随手又耗 散了。夜间生底,则聚得在那里,不曾耗散,所以养得 那良心。且如日间目视耳听,口里说话,手足运动,若 不曾操存得,无非是耗散底时节。夜间则停留得在那里 。如水之流,夜间则闸得许多水住在这里,这一池水便 满,次日又放干了;到夜里,又聚得些小。若从平旦起 时,便接续操存而不放,则此气常生而不已。若日间不 存得此心,夜间虽聚得些小,又不足以胜其旦昼之梏亡 ,少间这气都干耗了,便不足以存其仁义之心。如个船 合在干燥处,转动不得了。心如个宝珠,气如水。若水 清,则宝珠在那里也莹彻光明;若水浊,则和那宝珠也 昏浊了。”又曰:“‘夜气不足以存’,非如公说心不 存与气不存,是此气不足以存其仁义之心。伊川云:‘ 夜气所存,良知良能也。’这‘存’字,是个保养护卫 底意。”又曰:“此段专是主仁义之心说,所以‘此岂 山之性也哉’下,便接云:‘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 心哉?’”又曰:“此章不消论其他,紧要处只在‘操 则存’上。”僩。
问:“两日作工夫如何?”某答略如旧所对。曰 :“‘夜气’章如何?”答以:“萌蘖生上,便见得无 止息本初之理。若完全底人,此气无时不清明。却有一 等日间营管梏亡了,至夜中静时犹可收拾。若于此更不 清明,则是真禽兽也。”曰:“今用何时气?”曰:“ 总是一气。若就孟子所说,用平旦气。”曰:“‘夜气 不足以存’,先儒解多未是。不足以存此心耳,非谓存 夜气也。此心虚明广大,却被他梏亡。日间梏亡既甚, 则夜一霎时静亦不存,可见其都坏了。”可 学。
盖卿问“夜气”一章。曰:“夜气是母,所息者 是子。盖所息者本自微了,旦昼只管梏亡。今日梏一分 ,明日梏一分,所谓‘梏之反覆’,而所息者泯,夜气 亦不足以存。若能存,便是息得仁义之良心。”又曰: “夜气只是不与物接时。”植。
问“夜气”之说。曰:“只是借夜气来滋养个仁 义之心。”炎。
夜气存,则清过这边来。闳祖。
子上问“夜气”。曰:“此段紧要,在‘苟得其 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璘 。
“牛山之木”,譬人之良心,句句相对,极分明 。天地生生之理,本自不息,惟旦昼之所为,有所梏亡 。然虽有所梏亡,而夜气之所息,平旦之气,自然有所 生长。自此渐能存养,则良心渐复。惟其于梏亡之余, 虽略略生长得些子,至日用间依旧汨于物欲,又依然坏 了,则是“梏之反覆”。虽夜间休息,其气只恁地昏, 亦不足以存此良心。故下面又说:“苟得其养,无物不 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见得虽梏亡之余,有以养 之,则仁义之心即存。缘是此心本不是外面取来,乃是 与生俱生。下又说存养之要,举孔子之言:“操则存, 舍则亡。”见此良心,其存亡只在眇忽之间,才操便在 这里,才舍便失去。若能知得常操之而勿放,则良心常 存,夜之所息,益有所养。夜之所养愈深,则旦昼之所 为,无非良心之发见矣。又云:“气与理本相依。旦昼 之所为不害其理,则夜气之所养益厚;夜之所息既有助 于理,则旦昼之所为益无不当矣。日间梏亡者寡,则夜 气自然清明虚静,至平旦亦然。至旦昼应事接物时,亦 莫不然。”贺孙。
“人心于应事时,只如那无事时方好。”又举孟 子“夜气”一章云:“气清,则心清。‘其日夜之所息 ’,是指善心滋长处言之。人之善心虽已放失,然其日 夜之间,亦必有所滋长。又得夜气澄静以存养之,故平 旦气清时,其好恶亦得其同然之理。‘旦昼之所为,有 梏亡之矣’,此言人才有此善心,便有不善底心来胜了 ,不容他那善底滋长耳。”又曰:“今且看那平旦之气 ,自别。”广云:“如童蒙诵书,到气昏时,虽读数百 遍,愈念不得;及到明早,又却自念得。此亦可见平旦 之气之清也。”曰:“此亦只就气上说,故孟子末后收 归心上去。”曰:“‘操则存,舍则亡。’盖人心能操 则常存,岂特夜半平旦?”又云:“恻隐、羞恶是已发 处。人须是于未发时有工夫,始得。”广 。
问:“良心与气,合下虽是相资而生,到得后来 或消或长,毕竟以心为主?”曰:“主渐盛则客渐衰, 主渐衰则客渐盛。客盛然后胜这主,故曰‘志动气者十 九,气动志者十一’。”贺孙云:“若是客胜得主,毕 竟主先有病。”贺孙。
再三说“夜气”一章,曰:“气清则心清。‘其 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盖是静时有这好处发见。缘 人有不好处多,所以才有好处,便被那不好处胜了,不 容他好处滋长。然孟子此说,只为常人言之。其实此理 日间亦有发见时,不止夜与平旦。所以孟子收拾在‘操 则存,舍则亡’上,盖为此心操之则存也。”人 杰。
刘用之问“夜气”之说。曰:“他大意只在‘操 则存,舍则亡’两句上。心一放时,便是斧斤之戕,牛 羊之牧;一收敛在此,便是日夜之息,雨露之润。他要 人于旦昼时,不为事物所汨。”文蔚。
问“夜气”一章。曰:“这病根只在放其良心上 。盖心既放,则气必昏,气既昏则心愈亡。两个互相牵 动,所谓‘梏之反覆’。如下文‘操则存,舍则亡’, 却是用功紧切处,是个生死路头。”又云:“‘梏之反 覆’,都不干别事,皆是人之所为有以致之。”焘 。
孟子言“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 ”,只是状人之心是个难把捉底物事,而人之不可不操 。出入,便是上面操存舍亡。入则是在这里,出则是亡 失了。此大约泛言人心如此,非指已放者而言,亦不必 要于此论心之本体也。端蒙。
“操则存,舍则亡”,只是人能持此心则心在, 若舍之便如去失了。求放心,不是别有一物在外,旋去 收拾回来。只是此心频要省察,才觉不在,便收之尔。 按先生他语:“只操,便存;只求,便 是不放。”如复卦所谓‘出入无疾’,出只是指外 而言,入只是指内而言,皆不出乎一卦。孟子谓‘出入 无时’,心岂有出入,只要人操而存之耳。明道云:‘ 圣贤千言万语,只要人收已放之心。’释氏谓‘一大藏 教,只是一个注脚’。所谓‘圣贤千言万语’,亦只是 一个注脚而已。”谟。
问“操则存”。曰:“心不是死物,须把做活物 看。不尔,则是释氏入定、坐禅。操存者,只是于应事 接物之时,事事中理,便是存。若处事不是当,便是心 不在。若只管兀然守在这里,蓦忽有事至于吾前,操底 便散了,却是‘舍则亡’也。”仲思问:“于未应接之 时如何?”曰:“未应接之时,只是戒慎恐惧而已。” 又问:“若戒慎恐惧,便是把持。”曰:“也须是持, 但不得硬捉在这里。只要提教他醒,便是操,不是块然 自守。”砥。
人心“操则存,舍则亡”,须是常存得,“造次 颠沛必于是”,不可有一息间断。于未发之前,须是得 这虚明之本体分晓。及至应事接物时,只以此处之,自 然有个界限节制,揍着那天然恰好处。广 。
“操则存,舍则亡。”非无也,逐于物而忘返耳 。
子上问“操则存,舍则亡”。曰:“若不先明得 性善,有兴起必为之志,恐其所谓操存之时,乃舍亡之 时也。”璘。
“操则存”,须于难易间验之。若见易为力,则 真能操也。难,则是别似一物,操之未真也。伯 羽。
某尝谓,这心若未正时,虽欲强教他正,也卒乍 未能得他正。若既正后,虽欲邪,也卒乍邪未得。虽曰 “操则存,舍则亡”,也不得恁地快,自是他势恁地。 伯羽。
“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人 更不知去操舍上做工夫,只去出入上做工夫。
孟子言操舍存亡,都不言所以操存求放之法,只 操之、求之便是。知言问“以放心求心如何”,问得来 好。他答不得,只举齐王见牛事。殊不知,只觉道我这 心放了底,便是心,何待见牛时方求得!伯 羽。
盖卿以为,“操则存”,便是心未尝放;“舍则 亡”,便是此心已放。曰:“是如此。”盖 卿。
求放、操存,皆兼动静而言,非块然默守之谓。 道夫。
操存舍亡,只在瞬息之间,不可不常常着精采也 。又曰:“孟子‘求放心’语已是宽。若‘居处恭,执 事敬’二语,更无余欠。”贺孙。
“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 之谓与!”“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这个只在我, 非他人所能与也。非礼勿视听言动,勿与不勿,在我而 已。今一个无状底人,忽然有觉,曰:“我做得无状了 !”便是此心存处。孟子言“求其放心”,亦说得慢了 。人杰。
问:“注云:‘出入无定时,亦无定处。’既云
操则常存,则疑若有一定之所矣。”曰:“此四句,但
言本心神明不测,不存即亡,不出即入,本无定所。如
今处处常要操存,安得有定所!某常说,‘
操则存’,‘克己复礼’,‘敬以直内’等语,不须
讲量,不须论辨,只去操存、克复便了。只今眼下便是
用功处,何待拟议思量!与辨论是非,讲究道理不同。
若此等处,只下着头做便是,不待问人。”僩
。
因操舍而有存亡出入。僩。
入,不是已放之心入来。升卿。
触物而放去是出;在此安坐,不知不觉被他放去 ,也是出。故学先求放心。升卿。
道夫言:“尝与子昂论心无出入。子昂论心大无 外,固无出入。道夫因思心之所以存亡者,以放下与操 之之故,非真有出入也。”曰:“言有出入,也是一个 意思;言无出入,也是一个意思。但今以夫子之言求之 ,他分明道‘出入无时’。且看自家今汨汨没没在这里 ,非出入而何?惟其神明不测,所以有出入;惟其能出 入,所以神明不测。”道夫。
或问:“‘出入无时’,非真有出入,只是以操
舍言。”曰:“
出入便是存亡。操便存,舍便亡。”又曰:“有人言
无出入,说得是好。某看来,只是他偶然天资粹美,不
曾大段流动走作,所以自不见得有出入。要之,心是有
出入。此亦只可以施于他一身,不可为众人言。众人是
有出入,圣贤立教通为众人言,不为一人言。”贺
孙。
“操则存,舍则亡”,程子以为操之之道,惟在 “敬以直内”而已。如今做工夫,却只是这一事最紧要 。这“主一无适”底道理,却是一个大底,其他道理总 包在里面。其他道理已具,所谓穷理,亦止是自此推之 ,不是从外面去寻讨。一似有个大底物事,包得百来个 小底物事;既存得这大底,其他小底只是逐一为他点过 ,看他如何模样,如何安顿。如今做工夫,只是这个最 紧要。若是闲时不能操而存之,这个道理自是间断。及 临事方要穷理,从那里捉起!惟是平时常操得存,自然 熟了,将这个去穷理,自是分明。事已,此心依前自在 。又云:“虽是识得个大底都包得,然中间小底,又须 着逐一点掇过。”贺孙。集义。
“‘夜气’之说,常在日间,旧看此不分明。后 来看伊川语有云‘夜气不足以存良知良能也’,方识得 破。”可学云:“此一段首末,自是论心。”曰:“然 。”可学。
人心缘境,出入无时。如看一物,心便在外,看 了即便在此。随物者是浮念;此是本心,浮念断,便在 此。其实不是出入,但欲人知出入之故耳。无出入是一 种人,有出入是一种人。所以云淳夫女知心而不知孟子 。此女当是完实,不劳攘,故云“无出入”;而不知人 有出入者多,犹无病者不知人之疾痛也。方 。
伯丰问:“淳夫女子‘虽不识孟子,却识心’,
如何?”曰:“
试且看程子当初如何说?”及再问,方曰:“人心自
是有出入,然亦有资禀好底,自然纯粹。想此女子自觉
得他个心常湛然无出入,故如此说,只是他一个如此。
然孟子之说却大,乃是为天下人说。盖心是个走作底物
。伊川之意,只谓女子识心,却不是孟子所引夫子之言
耳。”□。
范淳夫之女谓:“心岂有出入?”伊川曰:“此 女虽不识孟子,却能识心。”此一段说话,正要人看。 孟子举孔子之言曰“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此别有说 。伊川言淳夫女“却能识心”。心却易识,只是不识孟 子之意。去伪。
“义在于生,则舍死而取生;义在于死,则舍生 而取死。上蔡谓:‘义重于生,则舍生而取义;生重于 义,则当舍义而取生。’既曰‘义在于生’,又岂可言 ‘舍义取生’乎?”蜚卿问:“生,人心;义,道心乎 ?”曰:“欲生恶死,人心也;惟义所在,道心也。权 轻重却又是义。”明道云:“义无对。”或曰:“义与 利对。”道夫问:“若曰‘义者利之和’,则义依旧无 对。”曰:“正是恁地。”道夫。
上蔡谓:“义重于生,则舍生取义;生重于义, 则舍义取生。”此说不然。义无可舍之理,当死而死, 义在于死;不当死而死,义在于不死,无往而非义也。 闳祖。
因论夜气存养之说,曰:“某尝见一种人汲汲营 利求官职,不知是勾当甚事。后来思量孟子说:‘所欲 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 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他元来亦有此心,只是他自 失了,今却别是一种心,所以不见义理。”文蔚云:“ 他虽是如此,想羞恶之心亦须萌动,亦自见得不是,但 不能胜利欲之心耳。”曰:“只是如此,济甚事?今夜 愧耻,明日便不做,方是。若愧耻后,又却依旧自做, 何济于事!”文蔚。
或曰:“‘万钟于我何加焉?’他日或为利害所 昏,当反思其初,则不为所动矣。”曰:“此是克之之 方。然所以克之者,须是有本领后,临时方知克去得。 不然,临时比并,又却只是择利处之耳。”璘 。
问:“‘仁,人心;义,人路。’路是设譬喻, 仁却是直指人心否?”曰:“‘路’字非譬喻。恐人难 晓,故谓此为人之路,在所必行尔。”谟 。
或问“仁,人心;义,人路”。曰:“此犹人之
行路尔。心即人之有知识者,路即贤愚之所共由者。孟
子恐人不识仁义,故以此喻之。然极论要归,只是心尔
。若于此心常得其正,则仁在其中。故自‘
舍正路而不由,放其心而不知求’以下,一向说从心
上去。”大雅。
敬之问“仁,人心也”。曰:“仁是无形迹底物 事,孟子恐人理会不得,便说道只人心便是。却不是把 仁来形容人心,乃是把人心来指示仁也。所谓‘放其心 而不知求’,盖存得此心便是仁;若此心放了,又更理 会甚仁!今人之心静时昏,动时扰乱,便皆是放了。” 时举。
问:“杨氏谓:‘孟子言:“仁,人心也。”最 为亲切。’窃谓以心之德为仁,则可;指人心即是仁, 恐未安。”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此指 而示之近。缘人不识仁义,故语之以仁只在人心,非以 人心训仁;义,只是人之所行者是也。”必 大。
孟子说:“仁,人心也。”此语最亲切。心自是 仁底物事,若能保养存得此心,不患他不仁。孔门学者 问仁不一,圣人答之亦不一,亦各因其人而不同,然大 概不过要人保养得这物事。所以学者得一句去,便能就 这一句上用工。今人只说仁是如何,求仁是如何,待他 寻得那道理出来,却不知此心已自失了。程子“谷种” 之喻甚善。若有这种种在这里,何患生理不存!
“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 某以为,鸡犬放则有未必可求者,惟是心才求则便在, 未有求而不可得者。道夫。
孟子盖谓,鸡犬不见,尚知求之;至于心,则不 知求。鸡犬之出,或遭伤害,或有去失,且有求而不得 之时。至于此心,无有求而不得者。便求便在,更不用 去寻讨。那失底自是失了,这后底又在。节节求,节节 在。只恐段段恁地失去,便不得。今日这段失去了,明 日那段又失,一向失却,便不是。子蒙 。
或问“求放心”。曰:“此心非如鸡犬出外,又 着去捉他;但存之,只在此,不用去捉他。放心,不独 是走作唤做放,才昏睡去,也是放。只有些昏惰,便是 放。”恪录。
或问:“求放心,愈求则愈昏乱,如何?”曰: “即求者便是贤心也。知求,则心在矣。今以已在之心 复求心,即是有两心矣。虽曰譬之鸡犬,鸡犬却须寻求 乃得;此心不待宛转寻求,即觉其失,觉处即心,何更 求为?自此更求,自然愈失。此用力甚不多,但只要常 知提醒尔。醒则自然光明,不假把捉。今言‘操之则存 ’,又岂在用把捉!亦只是说欲常常醒觉,莫令放失, 便是。此事用力极不多,只是些子力尔。然功成后,却 应事接物,观书察理,事事赖他。如推车子,初推却用 些力,车既行后,自家却赖他以行。”大 雅。
放心,只是知得,便不放。如鸡犬之放,或有隔 一宿求不得底,或有被人杀,终身求不得底。如心,则 才知是放,则此心便在这里。五峰有一段说得甚长,然 说得不是。他说齐王见牛为求放心。如终身不见此牛, 不成此心便常不见!只消说知其为放而求之,则不放矣 。“而求之”三字,亦剩了。从周。
或问“求放心”。曰:“知得心放,此心便在这 里,更何用求?适见道人题壁云:‘苦海无边,回头是 岸。’说得极好!知言中或问‘求放心’,答语举齐王 见牛事。某谓不必如此说,不成不见牛时,此心便求不 得!若使某答之,只曰:‘知其放而求之,斯不放矣。 ’‘而求之’三字,亦自剩了。”学蒙 。
季成问:“为学当求放心?”曰:“若知放心而 求之,则心不放矣。知之则心已在此,但不要又放了可 也。然思之,尚多了‘而求之’三字。”盖卿从旁而言 曰:“盖卿尝以为,‘操则存’,便是心未尝放;‘舍 则亡’,便是此心已放。”曰:“是如此。”盖 卿。
人心才觉时便在。孟子说“求放心”,“求”字 早是迟了。夔孙。
“求放心”,只觉道:“我这心如何放了!”只 此念才起,此言未出口时,便在这里。不用拟议别去求 之,但常省之而勿失耳。伯羽。
“求放心”,也不是在外面求得个放心来,只是 求时便在。“我欲仁,斯仁至矣”,只是欲仁便是仁了 。义刚。
“求放心”,非以一心求一心,只求底便是已收 之心;“操则存”,非以一心操一心,只操底便是已存 之心。心虽放千百里之远,只一收便在此,他本无去来 也。伯羽。
季成问“放心”。曰:“如‘求其放心’,‘主 一之谓敬’之类,不待商量,便合做起。若放迟霎时, 则失之。如辨明是非,经书有疑之类,则当商量。”盖 卿。
孟子言“求放心”。你今只理会这物事常常在时 ,私欲自无着处。且须持敬。祖道。
收放心,只是收物欲之心。如理义之心,即良心 ,切不须收。须就这上看教熟,见得天理人欲分明。从 周。
叔重问:“所谓‘求放心’者,不是但低眉合眼 ,死守此心而已;要须常使此心顿放在义理上。”曰: “也须是有专静之功,始得。”时举因云:“自来见得 此理真无内外,外面有跬步不合道理,便觉此心慊然。 前日侍坐,深有得于先生‘醒’之一字。”曰:“若常 醒在这里,更须看恻隐、羞恶、是非、恭敬之心所发处 ,始得。当一念虑之发,不知是属恻隐耶,羞恶、是非 、恭敬耶?须是见得分明,方有受用处。”时 举。
心兼摄性情,则极好。然“出入无时,莫知其乡 ”,难制而易放,则又大不好。所谓“求其放心”,又 只是以心求其心。“心求心”说,易入谢氏“有物”之 说,要识得。端蒙。
“求放心”,初用求,后来不用求。所以病翁说 :“既复其初,无复之者。”文蔚。
“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不是学问之 道只有求放心一事,乃是学问之道皆所以求放心。如圣 贤一言一语,都是道理。贺孙。
“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诸公为学, 且须于此着切用工夫。且学问固亦多端矣,而孟子直以 为无他。盖身如一屋子,心如一家主。有此家主,然后 能洒扫门户,整顿事务。若是无主,则此屋不过一荒屋 尔,实何用焉?且如中庸言学、问、思、辨四者甚切, 然而放心不收,则以何者而学、问、思、辨哉!此事甚 要。诸公每日若有文字思量未透,即可存着此事。若无 文字思量,即收敛此心,不容一物,乃是用功也。壮 祖。
学问之道,孟子断然说在求放心。学者须先收拾 这放心,不然,此心放了,博学也是闲,审问也是闲, 如何而明辨!如何而笃行!铢。
学须先以求放心为本。致知是他去致,格物是他 去格,正心是他去正,无忿懥等事。诚意是他自省悟, 勿夹带虚伪;修身是他为之主,不使好恶有偏。伯 羽。
“‘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旧看此只 云但求其放心,心正则自定,近看尽有道理。须是看此 心果如何,须是心中明尽万理,方可;不然,只欲空守 此心,如何用得!如平常一件事,合放重,今乃放轻, 此心不乐;放重,则心乐。此可见此处乃与大学致知、 格物、正心、诚意相表里。”可学谓:“若不于穷理上 作工夫,遽谓心正,乃是告子不动心,如何守得?”曰 :“然。”又问:“旧看‘放心’一段,第一次看,谓 不过求放心而已。第二次看,谓放心既求,尽当穷理。 今闻此说,乃知前日第二说已是隔作两段。须是穷理而 后求得放心,不是求放心而后穷理。”曰:“然。”可 学。
问:“孟子只说学问之道,在求放心而已,不曾 欲他为。”曰:“上面煞有事在,注下说得分明,公但 去看。”又曰:“说得太紧切,则便有病。孟子此说太 紧切,便有病。”节。
上有“学问”二字在,不只是求放心便休。节 。
孟子曰:“求其放心而已矣。”当于未放之前看 如何,已放之后看如何,复得了又看是如何。作三节看 后,自然习熟,此心不至于放。季礼。
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可煞是说得切。子细看来,却反是说得宽了。孔子只云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出门如见大宾,使 民如承大祭。”若能如此,则此心自无去处,自不容不 存,此孟子所以不及孔子。
问:“先生向作仁说,大率以心具爱之理,故谓
之仁。今集注‘
仁,人心也’,只以为‘酬酢万变之主’,如何?”
曰:“不要如此看,且理会个‘仁,人心也’,须见得
是个‘酬酢万变之主’。若只管以彼较此,失了本意。
看书且逐段看,如吃物相似,只咀嚼看如何。向为人不
理会得仁,故做出此等文字,今却反为学者争论。”窦
云:“先生之文似药方,服食却在学者。”曰:“治病
不治病,却在药方;服食见效不见效,却在人。”窦问
:“心中湛然清明,与天地相流通,此是仁否?”曰:
“湛然清明时,此固是仁义礼智统会处。今人说仁,多
是把做空洞底物看,却不得。当此之时,仁义礼智之苗
脉已在里许,只是未发动。及有个合亲爱底事来,便发
出恻隐之心;有个可厌恶底事来,便发出羞恶之心。礼
本是文明之理,其发便知有辞逊;智本是明辨之理,其
发便知有是非。”又曰:“仁是恻隐之母,恻隐是仁之
子。又仁包义礼智三者,仁似长兄,管属得义礼智,故
曰‘仁者善之长。’”德明。集注。
蜚卿问:“孟子说‘求放心’,从‘仁,人心也 ’,说将来。莫是收此心便是仁,存得此心可以存此仁 否?”曰:“也只是存得此心,可以存此仁。若只收此 心,更无动用生意,又济得什么!所以明道又云:‘自 能寻向上去。’这是已得此心,方可做去;不是道只块 然守得这心便了。”问:“放心还当将放了底心重新收 来;还只存此心,便是不放?”曰:“看程先生所说, 文义自是如此,意却不然。只存此心,便是不放;不是 将已纵出了底,依旧收将转来。如‘七日来复’,终不 是已往之阳,重新将来复生。旧底已自过去了,这里自 然生出来。这一章意思最好,须将来日用之间常常体认 看。这个初无形影,忽然而存,忽然而亡。‘诚无为, 几善恶’,通书说此一段尤好。‘诚无为’,只是常存 得这个实理在这里。惟是常存得实理在这里,方始见得 几,方始识得善恶。若此心放而不存,一向反覆颠错了 ,如何别认得善恶?以此知这道理虽然说得有许多头项 ,看得熟了,都自相贯通。圣贤当初也不是有意说许多 头项,只因事而言。”贺孙。
明道说“圣贤千言万语”云云,只是大概说如此 。若“已放之心”,这个心已放去了,如何会收得转来 !只是莫令此心逐物去,则此心便在这里。不是如一件 物事,放去了又收回来。且如浑水自流过去了,如何会 收得转!后来自是新底水。周先生曰“诚心,复其不善 之动而已”,只是不善之动消于外,则善便实于内。“ 操则存,舍则亡。”只是操,则此心便存。孟子曰:“ 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可谓善喻 。然鸡犬犹有放失求而不得者。若心,则求着便在这里 。只是知求则心便在此,未有求而不可得者。池 本作“便是反复入身来”。贺孙。
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此最为学第一义也。故程子云:“圣贤千言万语,只是 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 ”某近因病中兀坐存息,遂觉有进步处。大抵人心流滥 四极,何有定止。一日十二时中有几时在躯壳内?与其 四散闲走,无所归着,何不收拾令在腔子中。且今纵其 营营思虑,假饶求有所得,譬如无家之商,四方营求, 得钱虽多,若无处安顿,亦是徒费心力耳。大 雅。
问:“明道云:‘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收放心。 ’”曰:“所谓讲学读书,固是。然要知所以讲学,所 以读书,所以致知,所以力行,以至习礼习乐,事亲从 兄,无非只是要收放心。孟子之意,亦是为学问者无他 ,皆是求放心尔。此政与‘思无邪’一般,所谓‘诗三 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使人知善而劝,知 恶而戒,亦只是一个‘思无邪’耳。”□。
明道云:“圣贤千言万语,只要人将已放之心,
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伊川云
:“人心本善,流而为恶,乃放也。”初看亦自疑此两
处。诸公道如何?须看得此两处自不相碍,乃可。二先
生之言本不相碍,只是一时语,体用未甚完备。大意以
为此心无不善,止缘放了。苟才自知其已放,则放底便
断,心便在此。心之善,如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
端,自然全得也。伊川所谓“
人心本善”,便正与明道相合。惟明道语未明白,故
或者错看,谓是收拾放心,遂如释氏守个空寂。不知其
意谓收放心只存得善端,渐能充广,非如释氏徒守空寂
,有体无用。且如一向纵他去,与事物相靡相刃,则所
谓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善端,何缘存得?贺
孙。
明道曰:“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教人将已放底心
,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池
本下云:“看下二句,必不至空守此心,无所用也。”
伊川曰:“心本善,流入于不善。”须理会伊川此
语。若不知心本善,只管去把定这个心教在里,只可静
坐,或如释氏有体无用,应事接物不得。流入不善,池
本云“四端备于吾心。心存,然后能扩而充之;心放,
则颠冥莫觉,流入不善”云云。是失其本心。如“
向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若此类是失其
本心。又如心有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则不得其正
。池本下云:“
心不在焉,亦是放。二说未尝相碍
。”贺孙。
问:“程子说,圣人千言万语云云,此下学上达 工夫也。窃谓心若已放了,恐未易收拾,不审其义如何 ?”曰:“孟子谓‘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心岂有出 入!出只指外而言,入只指内而言,只是要人操而存之 耳,非是如物之散失而后收之也。”辉 。
“文字极难理会。孟子要略内说放心处,又未是 。前夜方思量得出,学问之道,皆所以求放心;不是学 问只有求放心一事。程先生说得如此,自家自看不出。 ”问贺孙:“晓得否?”曰:“如程子说:‘吾作字甚 敬,只此便是学。’这也可以收放心,非是要字好也。 ”曰:“然。如洒扫应对,博学、审问、慎思、明辨, 皆所以求放心。”贺孙。
“福州陈烈少年读书不上,因见孟子‘求放心’
一段,遂闭门默坐半月出来,遂无书不读。亦是有力量
人,但失之怪耳。”因曰:“
今人有养生之具,一失之便知求之。心却是与我同生
者,因甚失而不求?”或云:“不知其失耳。”曰:“
今圣贤分明说向你,教你求,又不求,何也?孟子于此
段再三提起说,其谆谆之意,岂苟然哉?今初求,须猛
勇作力,如煎药,初用猛火;既沸之后,方用慢火养之
,久之须自熟也。”大雅。
耳目亦物也,不能思而交于外物,只管引将去。 心之官,固是主于思,然须是思方得。若不思,却倒把 不是做是,是底却做不是。心虽主于思,又须着思,方 得其所思。若不思,则邪思杂虑便顺他做去,却害事。 贺孙。
问:“‘不思而蔽于物。’蔽,是遮蔽否?”曰 :“然。”又问:“如目之视色,从他去时,便是为他 所蔽。若能思,则视其所当视,不视其所不当视,则不 为他所蔽矣。”曰:“然。若不思,则耳目亦只是一物 ,故曰:‘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广 。
问“物交物”。曰:“上个‘物’字主外物言, 下个‘物’字主耳目言。孟子说得此一段好,要子细看 。耳目谓之物者,以其不能思。心能思,所以谓之大体 。”问:“‘官’字如何?”曰:“官是主。心主思, 故曰‘先立乎其大者’。昔汪尚书见焦先生,问为学如 何,焦先生只说一句:‘先立乎其大者。’”祖 道。
“心之官则思”,固是元有此思。只恃其有此, 任他如何,却不得。须是去思,方得之,不思,则不得 也。此最要紧。下云“先立乎其大者”,即此思也。心 元有思,须是人自主张起来。贺孙。
“孟子说:‘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弗能夺也 。’此语最有力,且看他下一个‘立’字。昔汪尚书问 焦先生为学之道,焦只说一句曰:‘先立乎其大者。’ 以此观之,他之学亦自有要。卓然竖起自心,方 子录云:“立者,卓然竖起此心。”便是立,所谓 ‘敬以直内’也。故孟子又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 放心而已矣。’求放心,非是心放出去,又讨一个心去 求他。如人睡着觉来,睡是他自睡,觉是他自觉,只是 要常惺惺。”赵昌父云:“学者只缘断续处多。”曰: “只要学一个不断续。”文蔚。
“先立乎大者,则小者不能夺。”今忘前失后, 心不主宰,被物引将去,致得胶扰,所以穷他理不得。 德明。
“此天之所以与我者”,古本此皆作“比”,赵 岐注亦作“比方”。天之与我者则心为大,耳目为小, 其义则一般。但孟子文恐不如此。“比”字不似“此” 字较好。广。
问:“集注所载范浚心铭,不知范曾从谁学?”
曰:“不曾从人,但他自见得到,说得此件物事如此好
。向见吕伯恭甚忽之,问:‘
须取他铭则甚?’曰:‘但见他说得好,故取之。’
曰:‘似恁说话,人也多说得到。’曰:‘正为少见有
人能说得如此者,此意盖有在也。’”广
。
黄先之问此章。曰:“那般处也自分晓,但要自 去体认那个是内,那个是外?自家是向那边去?那边是 是,那边是不是?须要实见得如此。”贺孙问:“古人 尚修天爵以要人爵,今人皆废天爵以要人爵。”曰:“ 便是如此。”贺孙。
“苟为不熟,不如稊稗。”“君子之志于道也, 不成章不达。”如今学者要紧也成得一个坯模定了,出 冶工夫却在人。只是成得一个坯模了,到做出冶工夫, 却最难,正是天理人欲相胜之地。自家这里胜得一分, 他那个便退一分;自家这里退一分,他那个便进一分, 如汉楚相持于成皋荥阳间,只争这些子。贺 孙。
“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这只是对那不孝不 弟底说。孝弟便是尧舜之道,不孝不弟,便是桀纣。僩 。
“归而求之,有余师”,须是做工夫。若茫茫恁 地,只是如此。如前夜说读书,正是要自理会。如在这 里如此读书,若归去也须如此读书。看孟子此一段发意 如此大,却在疾行徐行上面。要知工夫须是自理会,不 是别人干预得底事。贺孙。
“古者制国,土地亦广,非如孟子百里之说。如 齐地‘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 土地尽阔。禹会涂山,‘执玉帛者万国’。后来更相吞 噬,到周初,只有千八百国,是不及五分之一矣,想得 并来尽大。周封新国,若只用百里之地介在其间,岂不 为大国所吞!亦缘‘诛纣代奄,灭国者五十’,得许多 土地,方封许多人。”问:“周礼所载诸公之国方五百 里,诸侯之国方四百里云云者,是否?”曰:“看来怕 是如此。孟子之时,去周初已六七百年,既无载籍可考 ,见不得端的。如‘五十而贡,七十而助’,此说自是 难行。”问:“王制疏载周初封建只是百里,后来灭国 渐广,方添至数百里。”曰:“此说非是。诸国分地先 来定了,若后来旋添,便须移动了几国徙去别处方得, 岂不劳扰!”僩。
“困心衡虑,征色发声”,谓人之有过而能改者 如此。“困心衡虑”者,心觉其有过;“征色发声”者 ,其过形于外。人杰。
明道曰:“自‘舜发于畎亩之中’云云,若要熟 ,也须从这里过。”只是要事事经历过。贺 孙。
问:“‘若要熟,也须从这里过。’人须从贫困 艰苦中做来,方坚牢。”曰:“若不从这里过,也不识 所以坚牢者,正缘不曾亲历了,不识。似一条路,须每 日从上面往来,行得熟了,方认得许多险阻去处。若素 不曾行,忽然一旦撞行将去,少间定堕坑落堑去也!” 僩。
李问“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曰:“此句文势 与‘得其民者,得其心也’相似。”雉 。
人往往说先尽其心而后知性,非也。心性本不可 分,况其语脉是“尽其心者,知其性”。心只是包着这 道理,尽知得其性之道理,便是尽其心。若只要理会尽 心,不知如何地尽。□。
或问“尽心、知性”。曰:“性者,吾心之实理 ,若不知得尽,却尽个什么?”
“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所以能尽其心者,由
先能知其性,知性则知天矣。知性知天,则能尽其心矣
。不知性,不能以尽其心。“
物格而后知至。”道夫。
尽其心者,由知其性也。先知得性之理,然后明 得此心。知性犹物格,尽心犹知至。德 明。
知性也,物格也;尽心者,知至也。“物”字对 “性”字,“知”字对“心”字。节。
知性,然后能尽心。先知,然后能尽;未有先尽 而后方能知者。盖先知得,然后见得尽。节 。
王德修问“尽心然后知性”。曰:“以某观之, 性情与心固是一理,然命之以心,却似包着这性情在里 面。故孟氏语意却似说尽其心者,以其知性故也。此意 横渠得知,故说‘心统性情者也’,看得精。邵尧夫亦 云:‘性者,道之形体;心者,性之郛郭;身者,心之 区宇;物者,身之舟车。’语极有理。”大雅云:“横 渠言‘心御见闻,不弘于性’,则又是心小性大也。” 曰:“‘御’字不可作‘止’字与‘当’字解,御有梏 之意。云心梏于见闻,反不弘于性耳。”大 雅。
问:“横渠谓:‘心能尽性,“人能弘道”也;
性不知检其心,“非道弘人”也。’如孟子:‘尽其心
者,知其性也。’先生谓:‘
尽其心者,必其能知性者也。知性是物格之事,尽心
是知至之事。’如何?”曰:“心与性只一般,知与尽
不同。所谓知,便是心了。”问:“知是心之神明,似
与四端所谓智不同?”曰:“此‘知’字义又大。然孔
子多说仁、智,如‘元亨利贞’,元便是仁,贞便是智
。四端,仁智最大。无贞,则元无起处;无智,则如何
是仁?易曰:‘
大明终始。’有终便有始。智之所以为大者,以其有
知也。”广。
问:“先生所解‘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正如 云‘得其民者,得其心也’语意同。”先生曰:“固自 分晓。寻此样子亦好。”“后见信州教授林德久未甚信 此说,过欲因以其易晓者譬之,如欲尽其为教授者,必 知其职业,乃能尽也。”先生云:“‘存其心’,恰如 教授在此,方理会得每日职业。”过。
问“尽心者知至也”。曰:“知得到时,必尽我 这心去做。如事君必要极于忠,为子必要极于孝,不是 备礼如此。既知得到这处,若于心有些子未尽处,便打 不过,便不足。”贺孙。专论“尽心” 。
问:“尽心,只是知得尽,未说及行否?”曰: “某初间亦把做只是知得尽,如大学‘知至’一般,未 说及行。后来子细看,如大学‘诚意’字模样,是真个 恁地尽。‘如恶恶臭,如好好色’,知至亦须兼诚意乃 尽。如知得七分,自家去做,只着得五分心力,便是未 尽。有时放缓,又不做了。如知得十分真切,自家须着 过二十分心力实去恁地做,便是尽。‘尽其心者,知其 性也。’知性,所以能尽心。”淳。此 段句意恐未真。
“某前以孟子‘尽心’为如大学‘知至’,今思 之,恐当作‘意诚’说。盖孟子当时特地说个‘尽心’ ,煞须用功。所谓尽心者,言心之所存,更无一毫不尽 ,好善便‘如好好色’,恶恶便‘如恶恶臭’,彻底如 此,没些虚伪不实。”童云:“如所谓尽心力为之之‘ 尽’否?”曰:“然。”砥。
黄先之问“尽心”。曰:“尽心,是竭尽此心。 今人做事,那曾做得尽,只尽得四五分心,便道了。若 是尽心,只是一心为之,更无偏旁底心。‘如恶恶臭, 如好好色’,必定是如此。如云尽心力为之。”贺 孙。
“尽心、知性、知天”,工夫在知性上。尽心只 是诚意,知性却是穷理。心有未尽,便有空阙。如十分 只尽得七分,便是空阙了二三分。须是‘如恶恶臭,如 好好色’,孝便极其孝,仁便极其仁。性即理,理即天 。我既知得此理,则所谓尽心者,自是不容已。如此说 ,却不重叠。既能尽心、知性,则胸中已是莹白净洁。 却只要时时省察,恐有污坏,故终之以存养之事。谟 。
尽心者,发必自慊,而无有外之心,即大学意诚 之事也。道夫。
问:“尽心,莫是见得心体尽?或只是如尽性池 录作“尽忠尽信”。之类否?”曰:“皆是。”明 。
尽心以见言,尽性以养言。德明 。
“尽心、尽性”之“尽”,不是做功夫之谓。盖 言上面功夫已至,至此方尽得耳。中庸言“唯天下至诚 为能尽其性”,孟子言“尽其心者知其性”是也。铢 。
尽心,就见处说,见理无所不尽,如格物、致知 之意。然心无限量,如何尽得?物有多少,亦如何穷得 尽?但到那贯通处,则才拈来便晓得,是为尽也。存心 ,却是就持守处说。端蒙。
说尽心,云:“这事理会得,那事又理会不得; 理会得东边,又不理会得西边。只是从来不曾尽这心, 但临事恁地胡乱挨将去。此心本来无有些子不备,无有 些子不该。须是尽识得许多道理,无些子窒碍,方是尽 心。如今人人有个心,只是不曾使得他尽,只恁地苟简 卤莽,便道是了。”贺孙。
问:“季通说‘尽心’,谓‘圣人此心才见得尽 ,则所行无有不尽。故程子曰:“圣人无俟于力行。” ’”曰:“固是圣人有这般所在。然所以为圣人,也只 说‘好问,默而识之;好古,敏以求之’;那曾说知了 便了!”又曰:“尽心如明镜,无些子蔽翳。只看镜子 若有些少照不见处,便是本身有些尘污。如今人做事, 有些子鹘突窒碍,便只是自家见不尽。此心本来虚灵, 万理具备,事事物物皆所当知。今人多是气质偏了,又 为物欲所蔽,故昏而不能尽知,圣贤所以贵于穷理。” 又曰:“万理虽具于吾心,还使教他知,始得。今人有 个心在这里,只是不曾使他去知许多道理。少间遇事做 得一边,又不知那一边;见得东,遗却西。少间只成私 意,皆不能尽道理。尽得此心者,洞然光明,事事物物 无有不合道理。”又曰:“学问之所以传不传者,亦是 能尽心与不能尽心。”问:“若曾子易箦之事,此时若 不能正,也只是不尽得心。”曰:“然。曾子既见得道 理,自然便改了。若不便改了,这心下便阙了些。当时 季孙之赐,曾子如何失点检去上睡?是不是了。童子既 说起,须着改始得。若不说,不及改也不妨;才说,便 着改。”贺孙。
问:“程子解‘尽心、知性’处云:‘心无体, 以性为体。’如何?”曰:“心是虚底物,性是里面穣 肚馅草。性之理包在心内,到发时,却是性底出来。性 ,不是有一个物事在里面唤做性,只是理所当然者便是 性,只是人合当如此做底便是性。惟是孟子‘恻隐之心 ,仁之端也’这四句,也有性,也有心,也有情,与横 渠‘心统性情’一语,好看。”震。
尽心,谓事物之理皆知之而无不尽;知性,谓知 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各循其理;知天,则知 此理之自然。人杰。
尽心,如何尽得?不可尽者心之事,可尽者心之 理。理既尽之后,谓如一物初不曾识,来到面前,便识 得此物,尽吾心之理。尽心之理,便是“知性,知天” 。去伪。末二句恐误。
黄敬之问“尽心、知性”。曰:“性是吾心之实
理,若不知得,却尽个什么?”又问“知其性则知天矣
”。曰:倪录云:“知天是知源头来处
。”“性,以赋于我之分而言;天,以公共道理倪
录作“公共之本原”。而言。天便脱模是一个大底
人,人便是一个小底天。吾之仁义礼智,即天之元亨利
贞。凡吾之所有者,皆自彼而来也。故知吾性,则自然
知天矣。”倪录此下云:“又问‘存心
养性’。曰:‘
存得父子之心尽,方养得仁之性;
存得君臣之心尽,方养得义之性。’”时举。
因看程子语录“心小性大,心不弘于性,滞于知
思”说,及上蔡云“心有止”说,遂云:“心有何穷尽
?只得此本然之体,推而应事接物皆是。故于此知性之
无所不有,知天亦以此。因省李先生云:‘
尽心者,如孟子见齐王问乐,则便对云云;言货色,
则便对云云,每遇一事,便有以处置将去,此是尽心。
’旧时之不晓,盖此乃尽心之效如此,得此本然之心,
则皆推得去无穷也。如‘见牛未见羊’说,苟见羊,则
亦便是此心矣。”方。
“尽心、知性、知天”,此是致知;“存心、养 性、事天”,此是力行。泳。尽知存养 。
“尽心、知性”,以前看得“知”字放轻。今观 之,却是“知”字重,“尽”字轻。知性,则心尽矣。 存养,有行底意思。可学。
问:“‘尽、知、存、养’四字如何分别?”曰 :“尽知是知底工夫,存养是守底工夫。”震 。
问“尽心、尽性”。曰:“尽心云者,知之至也 ;尽性云者,行之极也。尽心则知性、知天,以其知之 已至也。若存心、养性,则是致其尽性之功也。”人 杰。
孟子说“知性”,是知得性中物事。既知得,须 尽知得,方始是尽心。下面“存其心,养其性”,方始 是做工夫处。如大学说“物格而后知至”。物格者,物 理之极处无不到,知性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无不尽 ,尽心也。至于“知至而后意诚”,诚则“存其心,养 其性”也。圣人说知必说行,不可胜数。泳 。
蜚卿问:“‘尽心,存心’,尽,莫是极至地位 ;存,莫是初存得这心否?”曰:“尽心,也未说极至 ,只是凡事便须理会教十分周足,无少阙漏处,方是尽 。存,也非独是初工夫,初间固是操守存在这里,到存 得熟后,也只是存。这‘存’字无终始,只在这里。” 贺孙。
孟子说“存其心”,虽是紧切,却似添事。盖圣 人只为学者立下规矩,守得规矩定,便心也自定。如言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人能如是存守,则心有 不存者乎!今又说“存其心”,则与此为四矣。如此处 ,要人理会。升卿。
存之养之,便是事;心性,便是天,故曰“所以 事天也”。德明。
仲思问“存心、养性”先后。曰:“先存心而后 养性。养性云者,养而勿失之谓。性不可言存。”
问“存心养性以事天”。曰“天教你‘父子有亲 ’,你便用‘父子有亲’;天教你‘君臣有义’,你便 用‘君臣有义’。不然,便是违天矣。古人语言下得字 都不苟,如‘存其心,养其性’,若作‘养其心,存其 性’,便不得。”问:“如何是‘天者理之所从出’? ”曰:“天便是那太虚,但能尽心、知性,则天便不外 是矣。性便有那天。”问:“‘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 天命。’不惑,谓知事物当然之理;知天命,谓知事物 之所以然;便是‘知天、知性’之说否?”曰:“然。 他那里自看得个血脉相牵连,要自子细看。龟山之说极 好。龟山问学者曰:‘人何故有恻隐之心?’学者曰: ‘出于自然。’龟山曰:‘安得自然如此!若体究此理 ,知其所从来,则仁之道不远矣。’便是此说。”僩 。
“存其心”,则能“养其性”,正其情。“养其 性”,如不暴。方。
存心,便性得所养。季通说“存心”虽是,然语 性已疏,性有动静。盖孟子本文 甚切。方。
“夭寿不贰”,不以生死为吾心之悦戚也。人 杰。
问:“‘立命’,是竖立得这天之所命,不以私 意参杂,倒了天之正命否?”曰:“然。”问:“‘莫 非命也’,此一句是总说气禀之命,与‘天命谓性’之 ‘命’同否?”曰:“孟子之意,未说到气禀,孟子自 来不甚说气禀。看是此句只是说人物之生,吉凶祸福, 皆天所命,人但顺受其正。若桎梏而死,与立乎岩墙之 下而死,便是你自取,不干天事,未说到气禀在。”僩 。
敬之问“夭寿”至“命也”。曰:“既不以夭寿 贰其心,又须修身以俟,方始立得这命。自家有百年在 世,百年之中,须事事教是当;自家有一日在世,一日 之内,也须教事事是当始得。若既不以夭寿动其心,一 向胡乱做,又不可。如佛氏以绝灭为事,亦可谓之‘夭 寿不贰’;然‘修身以俟’一段,全不曾理会,所以做 底事皆无头脑,无君无父,乱人之大伦。”贺 孙。
敬之问:“‘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 也。’寿夭是天命,修身是顺天命。安于天理之正,无 一毫人欲计较之私,而天命在我,方始流行。”曰:“ ‘夭寿不贰’,是不疑他。若一日未死,一日要是当; 百年未死,百年要是当,这便是‘立命’。‘夭寿不贰 ’,便是知性知天之力;‘修身以俟’,便是存心养性 之功。‘立命’一句,更用通下章看。”又问:“‘莫 非命也,顺受其正。’若是人力所致者,如何是命?” 曰:“前面事都见不得。若出门吉凶祸福皆不可知,但 有正不正。自家只顺受他正底,自家身分无过,恁地死 了,便是正命。若立岩墙之下,与桎梏而死,便不是正 命。或如比干剖心,又不可不谓之正命。”直卿说:“ 先生向尝譬喻,一似受差遣,三年满罢,便是君命之正 。若岁月间以罪去,也是命,便不是正底命。”先生曰 :“若自家无罪,便岁月间去,又不可不谓之正命。” 子善问:“孟子谓‘知命者不立岩墙之下’,今人却道 我命若未死,纵立岩墙之下,也不到压死。”曰:“莫 非命者,是活络在这里,看他如何来。若先说道我自有 命,虽立岩墙之下也不妨,即是先指定一个命,便是纣 说‘我生不有命在天’!”因举横渠“行同报异”与“ 气遇”等语,“伊川却道他说遇处不是。”又曰:“这 一段文势直是紧,若精神钝底,真个赶他不上。如龙虎 变化,直是捉搦他不住!”倪。时举略 。
问“由太虚”云云。曰:“本只是一个太虚,渐
渐细分,说得密耳。且太虚便是这四者之总体,而不杂
乎四者而言。‘由气化有道之名’,气化是那阴阳造化
,寒暑昼夜,雨露霜雪,山川木石,金水火土,皆是只
这个,便是那太虚,只是便杂却气化说。虽杂气化,而
实不离乎太虚,未说到人物各具当然之理处。”问:“
太虚便是太极图上面底圆圈,气化便是圆圈里阴静阳动
否?”曰:“然。”又曰:“
‘合虚与气有性之名’,有这气,道理便随在里面,
无此气,则道理无安顿处。如水中月,须是有此水,方
映得那天上月;若无此水,终无此月也。心之知觉,又
是那气之虚灵底。聪明视听,作为运用,皆是有这知觉
,方运用得这道理。所以横渠说:‘“人能弘道”,是
心能尽性;“非道弘人”,是性不知检心。’又邵子曰
:‘心者,性之郛郭。’此等语,皆秦汉以下人道不到
。”又问:“人与鸟兽固有知觉,但知觉有通塞,草木
亦有知觉否?”曰:“亦有。如一盆花,得些水浇灌,
便敷荣;若摧抑他,便枯悴。谓之无知觉,可乎?周茂
叔窗前草不除去,云‘与自家意思一般’,便是有知觉
。只是鸟兽底知觉不如人底,草木底知觉又不如鸟兽底
。又如大黄吃着便会泻,附子吃着便会热。只是他知觉
只从这一路去。”又问:“腐败之物亦有否?”曰:“
亦有。如火烧成灰,将来泡汤吃,也□苦。”因笑曰:“
顷信州诸公正说草木无性,今夜又说草木无心矣。”
僩。集注。
先生问:“‘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如何看?” 广云:“虚只是理,有是理,斯有是气。”曰:“如何 说‘合’字?”广云:“恐是据人物而言。”曰:“有 是物则有是理与气,故有性之名;若无是物,则不见理 之所寓。‘由太虚有天之名’,只是据理而言。‘由气 化有道之名’,由气之化,各有生长消息底道理,故有 道之名。既已成物,则物各有理,故曰:‘合虚与气有 性之名。’”广。
“由太虚有天之名”,都是个自然底。“由气化 有道之名”,是虚底物在实上见,无形底物因有形而见 。所谓道者,如天道、地道、人道、父子之道、君臣之 道、“率性之谓道”是也。“合虚与气有性之名”,是 自然中包得许多物事。夔孙。
“由太虚有天之名”,这全说理。“由气化有道 之名”,这说着事物上。如“率性之谓道”,性只是理 ,率性方见得是道,这说着事物上。且如君臣父子之道 ,有那君臣父子,方见这个道理。“合虚与气有性之名 。”“虚”字便说理,理与气合,所以有人。植 。
问:“知觉是气之阳明否?”曰:“‘由太虚有 天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天命之谓性’,管此 两句。‘由气化有道之名’,‘率性之谓道’,管此一 句。‘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此又是天命谓性,这正 管此一句。”赐。
问:“当无事时,虚明不昧,此是气。其中自然 动处,莫是性否?”曰:“虚明不昧,此理具乎其中, 无少亏欠。感物而动,便是情。横渠说得好。‘由太虚 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此是总说。‘合虚与气 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此是就人上说。” 赐。
问:“‘由气化有道之名’,是自阴阳言?”曰 :“方见其有许多节次。”可学。
林问:“气化何以谓之道?”曰:“天地间岂有
一物不由其道者!”问:“合虚与气何以有性?”曰:
“此语详看,亦得其意,然亦有未尽处。当言‘虚即是
性,气即是人’。以气之虚明寓于中,故‘
合虚与气有性之名’。虽说略尽,而终有二意。”刘
问:“如此,则莫是性离于道邪?”曰:“非此之谓。
到这处则有是名,在人如何看,然岂有性离于道之理!
”宇。
问“合虚与气有性之名”。曰:“惟五峰发明得 两句好:‘非性无物,非气无形。’”焘 。
问“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 。曰:“虚,只是说理。横渠之言大率有未莹处。有心 则自有知觉,又何合性与知觉之有!”盖 卿。
“由太虚有天之名”,至“知觉有心之名”。横 渠如此议论,极精密。骧。
伊川云:“尽心然后知性。”此不然。“尽”字 大,“知”字零星。饶录无此七字。却 云:“尽心者,以其知性。”若未知性便要尽心, 则悬空无下手处。惟就知性上积累将去,自然尽心。学 蒙。集义。
问:“尽心、知性,不假存、养,其惟圣人乎!
佛本不假于存、养,岂窃希圣人之事乎?”曰:“尽、
知、存、养,吾儒、释氏相似而不同。只是他所存、所
养、所知、所尽处,道理皆不是。如吾儒尽心,只是尽
君臣父子等心,便见有是理。性即是理也。如释氏所谓‘
尽心、知性’,皆归于空虚。其所存、养,却是闭眉
合眼,全不理会道理。”去伪。
或问:“伊川云:‘心具天德。心有未尽处,便
是天德未能尽。’窃尝熟味其言。意者在天为命,在人
为性,性无形质,而含之于心。故一心之中,天德具足
,尽此心则知性知天矣。游氏以‘心无余蕴’为尽心,
谢氏以‘扩充得去’为尽心,皆此意也。然横渠范侍讲
之说则又不然。范谓:‘穷理者,孟子之所谓尽心也。
’横渠曰:‘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
心为有外。’不知穷理、体物之说,亦信然否?如下一
段言‘存心养性,所以事天也’,游氏言之详矣。其言
曰:‘“存其心”者,闲邪以存其诚也;“养其性”者
,守静以复其本也。存、养如此,则可以事天矣。’此
言事天,亦伊川所谓奉顺之意,其说恐不出乎此。但不
知存、养之说,谓存此以养彼耶?亦既存本心,又当养
其性耶?”曰:“诸家解说‘尽心’二字,少有发明得
‘尽’字出来者。伊川最说得完全,然亦不曾子细开说‘
尽’字。大抵‘尽其心’,只是穷尽其在心之理耳。
穷得此,又却不能穷得彼,便不可唤做尽心。范侍讲言
穷理,却是言尽心以前底事。谢上蔡言充扩得去,却言
尽心以后事。若横渠‘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之说
,此只是言人心要广大耳。亦不知未能尽得此心之理,
如何便能尽其心得。兼‘大其心’,亦做尽心说不得。
游氏‘守静以复其本’,此语有病。守静之说,近于佛
老,吾圣人却无此说。其言‘
知天为智之尽,事天为仁之至’,此却说得好。事天
只是奉顺之而已,非有他也。所谓存心、养性,非二事
,存心所以养性也。”去伪。
问上蔡“尽心、知性”一段。曰:“说尽心不着 。”可学。
问:“先生尽心说曰:‘心者,天理在人之全体 。’又曰:‘性者,天理之全体。’此何以别?”曰: “分说时,且恁地。若将心与性合作一处说,须有别。 ”淳。
问:“‘桎梏死者,非正命也。’虽谓非正,然 亦以命言。此乃自取,如何谓之命?”曰:“亦是自作 而天杀之,但非正命耳。使文王死于羑里,孔子死于桓 魋,却是命。”可学。
敬之问“莫非命也”。曰:“在天言之,皆是正 命。在人言之,便是不正之命。”问:“有当然而或不 然,不当然而或然者,如何?”曰:“如孔孟老死不遇 ,须唤做不正之命始得。在孔孟言之,亦是正命。然在 天之命,却自有差。”恪。
问:“‘莫非命也。’命是指气言之否?”曰: “然。若在我无以致之,则命之寿夭,皆是合当如此者 。如颜子之夭,伯牛之疾,是也。”广 。
问“莫非命也,顺受其正”。因推“惠迪吉,从 逆凶”之意。曰:“若是‘惠迪吉,从逆凶’,自天观 之,也得其正命;自人得之,也得其正命。若惠迪而不 吉,则自天观之,却是失其正命。如孔孟之圣贤而不见 用于世,而圣贤亦莫不顺受其正,这是于圣贤分上已得 其正命。若就天观之,彼以顺感,而此以逆应,则是天 自失其正命。”贺孙。
“莫非命也,顺受其正。”直卿云:“如受得一 邑之宰,教做三年,这是命。到做得一年被罢去,也是 命。”曰:“有不以罪而枉罢者,亦是命。有罪而被罢 者,非正命;无罪而被罢者,是正命也。”贺 孙。
孟子说命,至“尽心”章方说得尽。
“万物皆备于我”,须反身而实有之,无亏无欠 ,方能快活。若反身而不诚,虽是本来自足之物,然物 自物,何干我事!砥。
“反身而诚”,孟子之意主于“诚”字,言反身 而实有此理也。为父而实有慈,为子而实有孝,岂不快 活。若反身不诚,是无此理。既无此理,但有恐惧而已 ,岂得乐哉!骧。
“反身而诚”,见得本具是理,而今亦不曾亏欠 了他底。恪。
或问:“‘反身而诚’,是要就身上知得许多道
理否?”曰:“
是这知见得最为要紧。”贺孙。
“反身而诚”,则恕从这里流出,不用勉强。未 到恁田地,须是勉强。此因林伯松问“ 强恕”说。淳。
所谓“万物皆备于我”,在学者也知得此理是备 于我,只是未能“反身而诚”。若勉强行恕,拗转这道 理来,便是恕。所谓勉强者,犹未能恕 ,必待勉强而后能也。所谓恕者,也只是去得私意 尽了,这道理便真实备于我,无欠阙。僩 。
或问:“万物皆备于我”章后面说‘强恕而行, 求仁莫近焉’,如何?”曰:“恕便是推己及物。恕若 不是推己及物,别不是个什么。然这个强恕者,亦是他 见得‘万物皆备于我’了,只争着一个‘反身而诚’, 便须要强恕上做工夫。所谓强恕,盖是他心里不能推己 及人,便须强勉行恕,拗转这道理。然亦只是要去个私 意而已。私意既去,则万理自无欠阙处矣。”焘 。
子武问“万物皆备于我”章。曰:“这章是两截 工夫。‘反身而诚’,盖知之已至,而自然循理,所以 乐。‘强恕而行’,是知之未至,且恁把捉勉强去,少 间到纯熟处,便是仁。”木之。
问:“‘万物皆备于我’,下文既云‘乐莫大焉
’,何故复云‘
强恕’?”曰:“四句二段,皆是蒙上面一句。”问
:“‘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是大贤以上事;‘强恕
求仁’,是学者身分上事否?”曰:“然。”问:“大
贤以上,是知与行俱到;大贤以下,是知与行相资发否
?”曰:“然。”顷之,复曰:“‘反身而诚’,只是
个真知。真实知得,则滔滔行将去,见得万物与我为一
,自然其乐无涯。所以伊川云‘异日见卓尔有立于前,
然后不知手之舞,足之蹈’,正此意也。”道
夫。
强,是勉强而行;恕,是推己及物。“强恕而行 ”,是要求至于诚。去伪。
敬之说:“强恕,只事事要扩充教是当。虽是自 家元未免有些病痛,今且着事事勉强做去。”曰:“未 至于‘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处,且逐事要推己及人, 庶几心公理得。此处好更子细看。”贺 孙。
问“强恕而行”。曰:“此是其人元不曾恕在。 故当凡事勉强,推己及人。若‘反身而诚’,则无待于 勉强矣。”又问:“莫须卓然立志方得?”曰:“也不 须如此,饥时便讨饭吃。夔孙录云:“ 才见不恕时,便须勉强,如饥便吃饭。”初头硬要 做一饷,少时却只恁消杀了,到没意思。”儒 用。夔孙同。
“强恕而行,求仁莫近”,不可将“恕”字低看 了。求仁莫近于恕,“恕”字甚紧。盖 卿。
问“万物皆备于我”。曰:“未当如此。须从‘ 孟子见梁惠王’看起,却渐渐进步。如看论语,岂可只 理会‘吾道一以贯之’一句?须先自学而篇渐渐浸灌到 纯熟处,其间义理却自然出。”季札。
问:“伊川说‘万物皆备于我’,谓‘物亦然, 皆从这里出去’,如何?”曰:“未须问此,枉用工夫 ,且于事上逐件穷看。凡接物遇事,见得一个是处,积 习久自然贯通,便真个见得理一。禅者云:‘如桶底脱 相似。’可谓大悟。到底不曾晓得,才遇事,又却迷去 。”德明。集义。
或问:“明道说:‘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 物同体。孟子言“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则为大乐 。若反身未诚,则犹是二物有对,又安得乐?订顽意思 乃备言此体。’横渠曰:‘“万物皆备于我”,言万事 皆有素于我也。“反身而诚”,谓行无不慊于心,则“ 乐莫大焉”。’如明道之说,则物只是物,更不须作事 ,且于下文‘求仁’之说意思贯串。横渠解‘反身而诚 ’为行无不慊之义,又似来不得。不唯以物为事,如下 文‘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如何通贯得为一意?” 曰:“横渠之说亦好。‘反身而诚’,实也。谓实有此 理,更无不慊处,则仰不愧,俯不怍,‘乐莫大焉’。 ‘强恕而行’,即是推此理以及人也。我诚有此理,在 人亦各有此理。能使人有此理亦如我焉,则近于仁矣。 如明道这般说话极好,只是说得太广,学者难入。”去 伪。铢同。
“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万 物不是万物之迹,只是万物之理皆备于我。如万物莫不 有君臣之义,自家这里也有;万物莫不有父子之亲,自 家这里也有;万物莫不有兄弟之爱,自家这里也有;万 物莫不有夫妇之别,自家这里也有,是这道理本来皆备 于吾身。反之于吾身,于君臣必尽其义,于父子必尽其 亲,于兄弟必尽其爱,于夫妇必尽其别。莫不各尽其当 然之实理,而无一毫之不尽,则仰不愧,俯不怍,自然 是快活。若是反之于身有些子未尽,有些子不实,则中 心愧怍,不能以自安,如何得会乐?横渠曰:“‘万物 皆备于我矣’,言万物皆素定于我也。行有不慊于心则 馁矣,故‘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若不是实做工夫 到这里,如何见得恁地?贺孙。
“万物皆备于我”,横渠一段将来说得甚实。所 谓万物皆在我者,便只是君臣本来有义,父子本来有亲 ,夫妇本来有别之类,皆是本来在我者。若事君有不足 于敬,事亲有不足于孝,以至夫妇无别,兄弟不友,朋 友不信,便是我不能尽之。反身则是不诚,其苦有不可 言者,安得所谓乐!若如今世人说,却 是无实事。如禅家之语,只虚空打个筋斗,却无着力处 。□。
问:“‘乐莫大焉’,莫是见得‘万物皆备于我 ’,所以乐否?”曰:“诚是实有此理。检点自家身命 果无欠阙,事君真个忠,事父真个孝,仰不愧于天,俯 不怍于人,其乐孰大于此!横渠谓‘反身而诚’,则不 慊于心,此说极有理。”去伪。
着,晓也;察,识也。方其行之,而不晓其所当 然;既习矣,而犹不识其所以然。人杰 。
“习矣而不察”,“习”字重,“察”字轻。可 学。
“习矣不察,行矣不着。”如今人又不如此。不 曾去习,便要说察;不曾去行,便要说着。“可与共学 ,未可与适道。”今人未曾理会“可与共学”,便要“ 适道”。贺孙。
“‘所过者化’,只是身所经历处,如舜耕历山 、陶河滨者是也。略略做这里过,便自感化,不待久留 ,言其化之速也。”谦之云:“‘所存者神’,是心中 要恁地便恁地否?”曰:“是。‘上下与天地同流,岂 曰小补之哉!’小补,只是逐片逐些子补缀。‘上下与 天地同流’,重新铸一番过相似。”恪 。
问:“集注云:‘所存主处,便神妙不测,所经 历处皆化。’如此,即是民化之也,非‘大而化之’之 ‘化’。”曰:“作‘大而化’之‘化’有病,则是过 了者化物,未过时却凝滞于此。只是所经历处,才沾着 些便化也。雷一震而万物俱生动,霜一降而万物皆成实 ,无不化者。书曰‘俾予从欲以治,四方风动’,亦是 此意。‘所存主处,便神妙不测。’‘立之斯立,道之 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莫知其所以然而然也。 ”问:“‘同流’是与天地同其神化否?”曰:“此难 言,各有一分去声。在里。”曰 :“是个参赞意否?”曰:“亦不是参赞。”德 明。
“存神、过化”,程说甚精,正得孟子本意。过 ,是身所经历处,无不感动,如“黎民于变”,便是化 。存,是存主处,不是主宰,是存这事,这事便来应。 二程看文字最精密,如中庸说,门人多不能晓其意。淳 。集义。
“过化、存神”,伊川说好。过,只是经历处, 以舜观之,可见。存,则存主处,便如“绥来、动和” 之意。都就事上说,反覆此一段自可见。端 蒙。
“所过者化”,程子经历之说甚好。盖不独是所 居久处,只曾经涉处便皆化。“所存者神”,存是自家 主意处。便不测,亦是人见其如此。□。
黄子功问:“伊川说,过是经历处,是否?”曰 :“只是过处人便化,更不待久。”问“所存者神”。 曰:“此才有所存,彼便应,言感应之速也。所以荀子 云:‘仁人之兵,所过者化,所存者神。’只是‘箪食 壶浆以迎王师’处,便是神。”子功曰:“如‘舞干羽 于两阶,七旬有苗格’,亦是此理。”曰:“然。”文 蔚。
问:“经历处则无不化。不经历处如何?”曰: “此言经历处便化,如在乡则一乡化,在天下则天下化 。过者,言其感人之速如此,只被后来人说得太重了。 ‘所存者神’,吾心之所存处,便成就如神耳。如书云 ‘从欲以治,四方风动’之意。化,是人化也;神,是 事之成就如神也。”去伪。
“君子所过者化”,伊川本处解略。易传“大人 虎变”,却说得详。荀子亦有“仁人过化存神”之语, 此必古语。如“克己复礼”,亦是古语。左传中亦引“ 克己复礼,仁也”。如“崇德、修慝、辨惑”,亦是古 语,盖是两次问了。焘。
“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伊川解革卦,言“所 过变化,事理炳着”。所过,谓身所经历处也。文 蔚。
“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存是存主,过是 经历。圣人“绥之斯来,动之斯和”,才过便化。横渠 说却是两截。从周。
问:“‘过化,存神’,有先后否?”曰:“初 无先后。便如横渠之说,亦无先后。”去 伪。
“过化、存神”,旧说,所应之事过而不留,便 能“所存者神”。神,即神妙不测。故上蔡云:“‘所 过者化’,故‘所存者神’;‘所存者神’,故‘所过 者化’。”乡里李欲才云:“譬如一面镜,先来照者既 去不见了,则后来者又可以照。若先底只在,则不复能 照矣。”将做一事说,亦自好。但据孟子本文,则只是 身所经历处便化,心所存主处便神,如“绥斯来,动斯 和”。又荀子亦言“仁人之兵,所过者化,所存者神” ,似是见成言语,如“金声玉振”之类,故孟荀皆用之 。荀卿非孟子,必不肯用其语也。方子 。
问:“寻常人说,皆云‘所过者化’,便能‘所 存者神’。”曰:“他是就心说。据孟子意,乃是就事 说。”问:“注引舜事,如何?”曰:“舜在下,只得 如此。及见用,则宾四门之属,皆是化。圣人岂能家至 户晓。盖在吾化中者皆是过。”问:“‘存神’与‘过 化’如何别?”曰:“过化,言所过即化;存神,便有 向应意思。”问:“上蔡云:‘“所过者化”,便“所 存者神”;“所存者神”,便“所过者化”。’”曰: “此是就心说。事来不留于心,便是存神,存神便能过 化。横渠云:‘性性为能存神,物物为能过化。’亦是 此说。”可学。
问“君子所性”章。曰:“只是这一个道理。虽 达而为尧舜在上,亦不是添加些子;穷而为孔孟在下, 亦不是减少些子。盖这一个道理,合下都定了,更添减 不得。”又云:“这‘所性’字说得虚,如‘尧舜性之 ’之‘性’字。”焘。
敬之问“君子所性”。曰:“此是说生来承受之 性。‘仁义礼智根于心’,便见得四端着在心上,相离 不得。才有些子私意,便□断了那根,便无生意。譬如 木根着在土上,方会生,其色也睟然,都从那根上发出 来。且‘性’字从‘心’,便见得先有这心,便有许多 物在其中。”恪。
问“仁义礼智根于心”。曰:“上说君子,是通 圣人言。盖君子气禀清明,无物欲之累,故合下生时, 这个根便着土,所以生色形见于外。众人则合下生时, 便为气禀物欲一重隔了,这个根便未着土在。盖有残忍 底心,便没了仁之根;有顽钝底心,便没了义之根;有 忿狠底心,便没了礼之根;有黑暗底心,便没了智之根 ,都各有一重隔了。而今人只要去其气质物欲之隔,教 四者之根着土而已。如‘尧舜性之’,便是根已着土了 。‘汤武反之’,便是元来未曾着土,而今方移得来着 土了。”焘。
问“仁义礼智根于心”。曰:“虽是自家合下都 有这个物,若有些子私欲夹杂在其中,便把好底和根都 □去了。”贺孙。
安卿问:“‘仁义礼智根于心’,何谓根?”曰 :“养得到,见得明,便自然生根,此是人功夫做来。 ”义刚。
看文字当看大意,又看句语中何字是切要。孟子 谓“仁义礼智根于心”,只“根”字甚有意。如此用心 ,义理自出。季札。
问“四体不言而喻”。曰:“是四体不待命令而 自如此。谓‘手容恭’,不待自家教他恭而自然恭;‘ 足容重’,不待自家教他重而自然重,不待教化如此而 自如此也。”焘。
至之问“孔子登东山而小鲁”一节。曰:“此一
章,如诗之有比兴。比者,但比之以他物,而不说其事
如何;兴,则引物以发其意,而终说破其事也。如‘孔
子登东山而小鲁’,至‘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此
兴也。‘观水有术,必观其澜’,至‘容光必照焉’,
此比也。‘流水之为物也’,至‘不成章不达’,此又
是兴也。比者,如‘鹤鸣于九皋’之类;兴者,如‘他
人有心,予忖度之’,上引‘
毚兔’、‘柔木’之类是也。‘流水之为物也,不盈
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盖人之为学
,须是务实,乃能有进。若这里工夫欠了些分毫,定是
要透过那里不得。”时举。
问:“‘必观其澜’,是因其澜处,便见其本耶 ?抑观其澜,知其有本了,又须穷其本之所自来?”曰 :“若论水之有原本,则观其流,必知其有原。然流处 便是那原本,更去那里别讨本?只那澜便是那本了。若 非本,何处有那流?若说观其澜,又须观其本,则孟子 何不曰‘必观其本’?他说‘观其澜’,便是就澜处便 见其本。”僩。
或问“利与善之间”。曰:“间,是两者相并在 这里。一条路做这边去,一条路做那边去,所以谓之间 。”
“利与善之间”,不是冷水,便是热汤,无那中 间温吞暖处也。僩。
“利、善,若只是利、善,则易理会。今人所为 处都是利,只管硬差排道是善。今人直是差处多。只一 条大路,其余千差万别,皆是私路。”因举张子韶小说 云云。贺孙。
“利与善之间。”若才有心要人知,要人道好, 要以此求利禄,皆为利也。这个极多般样,虽所为皆善 ,但有一毫歆慕外物之心,便是利了。如一块洁白物事 ,上面只着一点黑,便不得为白矣。又如好底物事,如 脑子之属,上面只着一点粪秽,便都坏了,不得为香矣 。若是粪秽上面假饶着一堆脑麝,亦不济事。做善须是 做到极尽处,方唤做善。僩。
用之问:“舜‘孳孳为善’。‘未接物时,只主 于敬,便是为善。’以此观之,圣人之道不是默然无言 。圣人之心‘纯亦不已’,虽无事时,也常有个主宰在 这里。固不是放肆,亦不是如槁木死灰。”曰:“这便 如夜来说只是有操而已一段。如今且须常存个诚敬做主 ,学问方有所归着。如有屋舍了,零零碎碎方有顿处。 不然,却似无家舍人,虽有千万之宝,亦无安顿处。今 日放在东边草里,明日放在西边草里,终非己物。”贺 孙。
或问“为善、为利”处。因举龟山答廖尚书用中 一段,曰:“龟山说得鹘突,廖公认得不子细,后来于 利害上颇不分别。绍兴间,秦氏主和,建议不决,召廖 公来。他懵然不知,却去问他平日所友善之人,如郑邦 达辈。邦达亦不思量,便云:‘和是好事。’故廖公到 阙即主和议,遂为中丞,然他亦不肯为秦氏鹰犬。”秦 尝讽令言赵公鼎,廖竟不从而出。焘。
问:“‘墨氏兼爱,杨氏为我。’夫兼爱虽无差 等,不合圣人之正道,乃是割己为人,灭去己私,犹足 立教。若为我,乃小己自私之事,果何足以立教耶?” 曰:“庄子数称杨子居之为人,恐杨氏之学,如今道流 修炼之士。其保啬神气,虽一句话也不妄与人说,正孟 子所谓‘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是也。”柄 。
问:“杨墨固是皆不得中。至子莫,又要安排讨 个中执之。”曰:“子莫见杨墨皆偏在一处,要就二者 之中而执之,正是安排寻讨也。原其意思固好,只是见 得不分明,依旧不是。且如‘三过其门而不入’,在禹 稷之时则可,在颜子则不可。‘居陋巷’,在颜子之时 则是中,在禹稷之时则非中矣。‘居陋巷’则似杨氏, ‘三过其门而不入’则似墨氏。要之,禹稷似兼爱而非 兼爱,颜子似为我而非为我。”道夫云:“常记先生云 :‘中,一名而函二义。这个中,要与喜怒哀乐未发之 中异,与时中之中同。’”曰:“然。”道 夫。
“尧舜性之也”,“性”字似“禀”字。“汤武 身之也”,是将这道理做成这个浑身,将这浑身做出这 道理。“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也。” 旧时看此句,甚费思量。有数样说,今所留二说,也自 倒断不下。僩。
黄仁卿问:“‘性善’之‘性’与‘尧舜性之’ 之‘性’,如何?”曰:“‘性善’之‘性’字实,‘ 性之’之‘性’字虚。性之,只是合下禀得,合下便得 来受用。”又曰:“反之,是先失着了,反之而后得。 身之,是把来身上做起。”节。
圣人之心,不曾有个起头处。“尧舜性之”,合 下便恁地去,初无个头。到“汤武反之”,早是有头了 ,但其起处甚微。五霸则甚大。
或问:“‘仁,人心也。’若假借为之,焉能有 诸己哉?而孟子却云五霸‘久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 ,何也?”曰:“此最难说。前辈多有辨之者,然卒不 得其说。‘恶知’二字为五霸设也,如云五霸自不知也 。五霸久假而不归,安知其亦非己有也。”去 伪。
问:“‘久假不归,恶知其非有?’旧解多谓, 使其能久假而不归,恶知终非其有?”曰:“诸家多如 此说,遂引惹得司马温公东坡来辟孟子。”问:“假之 之事,如责楚包茅不贡,与夫初命、三命之类否?”曰 :“他从头都是,无一事不是。如齐桓尚自白直,恁地 假将去。至晋文公做了千般跷蹊,所以夫子有‘正、谲 ’之论。博议说‘谲、正’处甚好,但说得来连自家都 不好了。”又曰:“假之,非利之之比。若要识得假与 利,只看真与不真,切与不切。‘如好好色,如恶恶臭 ’,正是利之之事也。”道夫云:“‘安仁’便是‘性 之’,‘利仁’便是‘反之’,‘假之’之规模自与此 别。”曰:“不干涉。如‘勉强而行’,亦非此比。安 、利、勉强,皆是真切,但有熟不熟耳。”顷之,叹曰 :“天下事谁不恁地!且如汉祖三军缟素,为义帝发丧 ,他何尝知所谓君臣之义所当然者!但受教三老,假此 以为名而济其欲尔。”问:“如夫子称管仲‘如其仁’ ,也是从‘假’字上说来否?”曰:“他只是言其有仁 之功,未说到那‘假’字上在。且如孺子入井,有一人 取得出来,人且称其仁,亦未说到那‘纳交、要誉、恶 其声而然’。”道夫问:“如此说,则‘如’字如何解 ?”曰:“此直深许其有仁耳。人多说是许其似仁而非 仁,以文势观之,恐不恁地,只是许其仁耳。”道夫云 :“假之之事,真所谓‘幽沉仁义’,非独为害当时, 又且流毒后世。”曰:“此孟子所以不道桓文而卑管晏 也。且如兴灭继绝,诛残禁暴,怀诸侯而尊周室,百般 好事他都做,只是无恻怛之诚心。他本欲他事之行,又 恰有这题目入得,故不得不举行。”道夫云:“此邵子 所以有‘功之首,罪之魁’之论。”曰:“他合下便是 恁地。”道夫。
“桃应之问,孟子之对,杨氏有‘议贵’之说,
如何?”曰:“
使舜欲为天子,又欲免瞽瞍,则生议贵之法矣。”人
杰。
敬之问:“‘形色天性。’形是耳目口鼻之类, 色是如何?”曰:“一颦一笑,皆有至理。时 举录云:“凡一颦一笑,一语一默,无非天理。”‘ 形’字重,‘色’字轻,故下面但云:‘惟圣人可以践 形。’”直卿云:“形是‘动容貌’,色是‘正颜色’ 。”曰:“固是。”南升。
问:“‘色’字如何?”曰:“有形便有色,如 ‘动容周旋中礼’,则色自正。如祭祀则必有敬之色, 临丧则必有哀之色,故下文只言‘践形’。”□。
问:“‘形色天性’下,只说践形而不云色,何 也?”曰:“有此形则有此色,如鸟兽之形自有鸟兽颜 色,草木之形自有草木颜色。言形,则色在其中矣。” 去伪。
形色上便有天性。视,便有视之理;听,便有听 之理。闳祖。
“践形”,是有这个物事,脚实踏着,不阙了他 个。有是形便有是理,尽得这个理,便是践得这个形。 耳目本有这个聪明,若不尽其聪明时,便是阙了这个形 ,不曾践得。恪。
“惟圣人可以践形。”践,非践履之谓。盖言圣 人所为,便踏着这个形色之性耳。道夫 。
论“践形”,云:“天生形色,便有本来天理在 内。贤人践之而未尽,圣人则步步踏着来路也。”方 。
人之有形有色,无不各有自然之理,所谓天性也 。惟圣人能尽其性,故即形即色,无非自然之理。所以 人皆有是形,而必圣人然后可以践其形而无歉也。践, 如践言之“践” ,伊川以为“充人之形”是也。人 杰。
尽性,性有仁,须尽得仁;有义,须尽得义,无 一些欠阙方是尽。践形,人有形,形必有性。耳,形也 ,必尽其聪,然后能践耳之形;目,形也,必尽其明, 然后能践目之形。践形,如践言之“践”。伊川云:“ 践形是充人之形。”尽性、践形,只是一事。闳 祖。
蜚卿问:“既是圣人,如何却方可以践形?”曰 :“践,如掩覆得过底模样,如伊川说充其形色,自是 说得好了。形,只是这形体。色,如‘临丧则有哀色, 介胄则有不可犯之色’之类。天之生人,人之得于天, 其具耳目口鼻者,莫不皆有此理。耳便必当无有不聪, 目便必当无有不明,口便必能尽别天下之味,鼻便必能 尽别天下之臭,圣人与常人都一般。惟众人有气禀之杂 ,物欲之累,虽同是耳也而不足于聪,虽同是目也而不 足于明,虽同是口也而不足以别味,虽同是鼻也而不足 以别臭。是虽有是形,惟其不足,故不能充践此形。惟 圣人耳则十分聪,而无一毫之不聪;目则十分明,而无 一毫之不明;以至于口鼻,莫不皆然。惟圣人如此,方 可以践此形;惟众人如彼,自不可以践此形。”贺 孙。
成德,成就其德,如孔子于冉闵,德则天资纯粹 者。达材,通达其才,如孔子于由赐,才是明敏者。答 问,则早费言语。私淑艾,却是不曾及门,闻风而善者 。端蒙。
伯丰问:“横渠云:‘颜子私淑艾以教人,隐而 未见之仁也。’如何?”曰:“旧解‘有私淑艾者’, 谓自善其身,而示教于人,故横渠如此说。然考孟子所 谓‘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此人者,是 孟子指其师友子思之类。以谓予不得亲见孔子而师之, 只是我私窃传其善于人,如有私淑艾者,却是‘君子所 以教者五’,然亦有次叙,有如时雨化之者,他地位已 到,因而发之,孔子于颜曾是也。其次成德、达材,又 随人资材成就。有答问者,未及师承,只是来相答问而 已。私淑艾者,未尝亲见面授,只是或闻其风而师慕之 ,或私窃传其善言善行,学之以善于其身,是亦君子之 教诲也。横渠集中有祭文云:‘私淑祖考之遗训。’说 得文义却顺。”□。
“‘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下三字属君子。 言虽引而不发,而其言意中跃跃然会动,如所谓活泼泼 地也。”及入解,又云:“跃跃然于动静语默之间。” 方。
跃如,是道理活泼泼底发出在面前,如甲中跃出 。升卿。
“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须知得是引个什么 ?是怎生地不发?又是什么物事跃在面前?须是耸起这 心与他看,教此心精一,无些子夹杂,方见得他那精微 妙处。又曰:“道理散在天下事物之间,圣贤也不是不 说,然也全说不得,自是那妙处不容说。然虽不说,只 才挑动那头了时,那个物事自跌落在面前。如张弓十分 满而不发箭,虽不发箭,然已知得真个是中这物事了。 须是精一其心,无些子他虑夹杂,方看得出。”僩 。
“‘引而不发,跃如也’,与‘举一隅不以三隅 反’,同意否?”曰:“这般有问答处,尽好看。这见 得恁地问,便恁地答。最是酬酢处见意思,且自去看。 ”贺孙。
或问:“范谓:‘君子之射,引而不发,以待彀 与的之相偶。心欲必中,故跃如也。’此说如何?”曰 :“范氏此说最好笑!岂有君子之射常引而不发者乎! 只管引而不发,却成甚射也!‘引而不发’之语,只缘 上文说射,故有此语。此只是言君子之教人,但开其端 以示人而已,其中自有个跃如底道理。学者须是识得这 个道理,方知君子教人为甚忠。故下文‘中道而立,能 者从之。’”去伪。
正淳问:“‘急先务’一段何如?”曰:“人人 各有当务之急。‘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 者治于人’,此各有所急也。‘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 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此圣人之所急也。‘上好礼, 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 莫敢不用情。’若学圃、学稼,则是不急。今人读书中 亦自有合着急处。若是稍慢处理会未得,也且放过不妨 ,紧要处须着理会。”又问:“‘急亲贤也,急先务也 ’,治天下莫过于亲贤,知却随时因事为之,故不指言 。如舜之举相、去凶,是舜之先务;禹之治水,是禹之 先务,何如?”曰:“大略是如此。下文云‘此之谓不 知务’。须是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如眼下修缉礼书,固 是合理会。若只知有这个,都困了,也不得。又须知自 有要紧处,乃是当务。又如孟子答‘今之乐,犹古之乐 ’,这里且要得他与百姓同乐是紧急。若就这里便与理 会今乐非古乐,便是不知务。”贺孙。 人杰录别出。
问:“如舜举皋陶,汤举伊尹,所谓亲贤者,乃
治天下者不易之务。若当务之急,是随其时势之不同。
尧之历象、治水,舜之举相、去凶,汤之伐夏救民,皆
所务之急者。”曰:“也是如此。然当务之急,如所谓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尧舜之治天下,岂无所
用其心?亦不用于耕耳’。又如夫子言‘务民之义’,
应系所当为者,皆是也。”汉卿问:“‘不能三年之丧
,而缌小功之察;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是之谓不知
务。’却止说智,不说仁?”曰:“便是并与仁说。所
谓‘急亲贤之为务’,岂不为仁乎?”先生因推言:“
学者亦有当务。如孟子论今乐古乐,则与民同乐,乃乐
之本,学者所当知也。若欲明其声音节奏,特乐之一事
耳。又如修缉礼书,亦是学者之一事。学者须要穷其源
本,放得大水下来,则如海潮之至,大船小船莫不浮泛
。若上面无水来,则大船小船都动不得。如讲学既能得
其大者,则小小文义,自是该通。若只于浅处用功,则
必不免沉滞之患矣。”人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