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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成年人给孩子讲故事：在大海那边有一个王国，那里只有臣民，没有国王，……聪明的孩子听到这儿叫了起来：不可能！既然有臣民，怎么会没有国王？ 这个大人慌忙回答说：不是没有国王，但国王……死了。这不只是个故事。尼葛洛庞蒂在《数字化生存》结束语中就使用了这样一个小标题：沙皇退位。他写道： 我看到同样的分权心态正逐渐弥漫于整个社会，这是由于数字化世界的年轻公民的影响所致。那种集中控制的传统生活观念将成为明日黄花。即使在许多企业中，由于引入了电脑和网络，许多传统董事会成员将变得无事可做。 显然，说到网络没有中心，人们已不满足于把网络仅仅看作一种传递信息的通讯工具，而是将它视为一个社会--一个正在到来的社会。在那里，只有公民，没有统治者；只有交流，没有灌输者或检查者。那是一块谁也无法控制的自由意识的伊甸园，里面可以生长任何东西，而不必担心传统社会和观念的除草机在这里出没。《我在美国信息高速公路上》一书作者论证说，无中心的网络鲜明地反映了后工业化社会多元化的现实：作为后工业社会的标志之一，或者信息社会的标志之一，交互联网也许是后现代主义状态的最完美的说明书。为此他给我们举例说：美国人心理上早就习惯了社会的无中心状态。网络没有中心！它代表着一个无中心状态的社会！这个看法的确让我们这些生存在传统社会中的人们感到不可思议。一个社会怎么可能是……没有中心的？我们一向生活在一个中心化观念极强的社会中。每个家庭、学校、公司和企业乃至整个社会都有一个明白无误的中心。任何正式会议都有一个面向大众的主席台，主席台的中央位置就是整个会场的中心。每天的报纸和电视新闻都有头版头条，在这里出现频度最高的人或事便是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人或事。这一切很像具有中国特色的宴席，上首和下首座次的区别是极有讲究的。即使学生写作文，也知道要突出中心思想，否则高考时就要丢分。中心，无论它在社会上表现为一种所有权、管理权，还是主导性的意识形态观念，总之是一种支配性的地位和权力。它支配着每个人的行为乃至思想，而公众则处于被支配的边缘或终端位置。这种结构很像网络世界中的局域网，每个终端都围绕着一个巨大的主机。 美国人类学家在对美洲印第安夸扣特尔部落的调查时采集过这样一个民谣： 我是世界上唯一的一棵大树，我是首领。我是世界上唯一的一棵大树，我是首领。 我是征服一切的首领，哈，哈！我是首领！哈，哈！不难看出，即使原始民族对于中心的迷恋也到了神魂颠倒的地步。同样，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史也是一个具有浓重中心化色彩的历史。 远在3000年前，中国西周三代开国君主曾经三异国都。最初周文王在未得天下时，将周民族的政治中心确定在丰（今陕西西部的歧山附近），武王灭商后便将国都向东迁移到镐京（今天西安附近）。成王即位后又派周公在今天洛阳以西5里处建立洛邑，史称东都。当时建立洛邑的一个重要理由便是洛阳居天地正中。 中国这个名称就反映了天地正中的意识。周成王在位时采纳了周公提出的建藩屏周方略，大肆分封诸侯（所谓藩国），让它们承担保卫京畿的任务。于是形成了以四夷为外环，四方诸侯为内环，周室王畿为'中国'的政治格局，这就是中国一名的来历。如今在德语中，除用China 一词称呼中国外，有时还用Mitten Land一词，即中央之国。应该说这个词与中国的本义完全一致。在这个背景下，殷商时期流行的天下四方观念变成了五方观念，这第五方就是中央，而四方则成为具有边缘含义的四维。春秋时期成文的《诗经》就有四方为纲、四方为则的说法。连中国传统的四大名山--东岳泰山、南岳霍山（今安徽天柱山，后改为湖南衡山）、西岳华山和北岳恒山--也被称为四垣，就像一间屋子的四壁。天子定期到四岳巡狩，一来是为了祭告天地，二来为了视察四方诸侯的工作。 正是这种天地正中、天下四方的五方观念，孕育出了从秦汉时期以来对中国古代社会政治生活产生了重大影响的五行说。天地正中，天下四方的观念生动地表达了传统社会中中心与边缘的关系。中心就是社会统治、控制和管理的枢纽，它是传统社会这架大机器的心脏。一个社会的中心化程度越强，它的控制能力也越大。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史就是一个由中心化到非中心化、再到中心化的历史循环过程。除了传统的封建社会，西方几百年来的工业化社会也表现出强烈的中心化特征。托夫勒刻划了工业社会的六大特征，其中就包括：标准化、同步化、集中化和集权化。他说：在工业社会中，跃居权力之巅的既不是企业主也不是工人，而是所谓'组织者'。第二浪潮文明（即工业化文明）需要庞大的政府作为工具，以组织协调整个体制的运转。在这里，权力的金字塔是由各企业、政府各部门的统治集团所组成，并由最高权力集团所掌握。虽然人名、口号、党派可能有变化，革命来而复去，但权力的基本结构依然如故，它是工业文明的需要。由此不难理解，为什么网络世界的中心问题对于我们这么重要，因为它触及到传统社会结构中最深层的特征。在过去时代，社会的中心化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现在我们忽然从网络上听说：国王死了。这的确是一件大事。如果互联网真的代表一种无中心的社会形态，那么我们的未来就的确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应许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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